“倪倪。”容妈妈帮她盛汤,勺子沉到底,捞出一堆豆腐圆子,“我记得,你最喜欢吃这个。”
倪歌忙不迭接过来:“谢谢阿姨。”
“我听你叫阿姨,已经听了十几年了。”容妈妈问,“你可以换个称呼给我听听,满足一下我渺小的愿望吗?”
汤刚一入口,倪歌就听见这句话。
她有些措手不及,手一抖,勺子啪地一声摔进汤碗。
汤汁溅到衣服上。
她连忙抽纸去擦:“对不起……”
容屿顿时不乐意了。
放下筷子,一本正经:“妈,你……”
你能不能别这样,我都没逼着她叫我亲爱的。
“哎好了好了,我不逗她我不逗她。”儿子严肃起来跟自家先生一模一样,容妈妈秒怂,“吃饭吃饭。”
沉默一会儿,又听她小声哼:“反正是迟早的事……”
倪歌心里有点好笑,坐在旁边的容屿抽了两张纸,低头帮她擦溅在身上的汤汁:“蹭到哪儿了?”
“没事,我自己来吧。”她今天穿的是件米色针织衫,但水渍只有一点点,所以溅上去也不显眼,“就只有一点点,看不出来的。”
容屿这才放下纸。
容妈妈撑着下巴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突发感慨:“容屿。”
“……?”
“你长大了。”
“……”
“妈妈真是欣慰。”
“……”
顿了一下,她转过来,对着倪歌道:“倪倪你不知道吧?容屿这个家伙,从小就很坏的。”
“……啊?”
“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天天追着他跑,他呢,一天到晚就拉着张脸不知道给谁看,对你爱理不理的。”
“……记,记得。”
“我本来觉得,小孩子有小孩子的相处方式,大人不该干涉。”容妈妈一边剥虾,一边正义无限地道,“但后来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屁大点儿小孩,装逼也要有个限度吧?”
“……”
倪歌莫名觉得,后头这句话,说得很有道理。
“于是,我就去问他,你对隔壁家那个小妹妹,到底是怎么想的?就算不跟人家玩,你也不要欺负人家呀。”
容妈妈停了停。
“然后你知道,他怎么对我说的吗?”
倪歌眨眨眼,好奇心真的被她勾起来:“怎么对您说?”
“他沉默好久,用一种憧憬又期待的语气,特别认真地跟我说——”
容妈妈绘声绘色地学,“‘她那么软,如果被我打上一拳,应该会坐在那里,哭上一整天吧。以后该怎么欺负她,比较好呢?’”
“……”
饭桌上沉默三秒。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容爸爸,突然低声笑起来:“容屿。”
容屿面无表情:“别说,我不想听。”
容爸爸拍拍儿子,语重心长:“你这种人呢,能有女朋友。”
“……”
“真的是一个奇迹。”
“……”
然后,他说:“爸爸希望你能明白,这是我和你妈,给你积攒下的福分。”
“……”
“你不好好珍惜,爸爸就毙了你。”
“……”
***
晚饭过后,容妈妈让家里的阿姨洗了小半框草莓,放到客厅小几上。
这是例行的家庭小会议时间,容爸爸和容屿的聊天话题涉及军事,倪歌不太能插上嘴。
她坐在旁边,一颗一颗地翘夏威夷果吃,像一团小仓鼠。
容妈妈坐过去,拾起一枚草莓:“倪倪。”
“嗯?”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呢?”
倪歌想了想,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还……暂时没打算。”
她到现在还没想好,要怎么把这件事告诉妈妈。
她一声不吭,把结婚的事都定下来了……
不知道她会不会生气。
“这样啊……那等你们开始做策划,一定要叫上我啊。这种事情,我比你有经验。”
倪歌笑了:“一定。”
“经验?”容屿听见了,好笑,“您能有什么经验,说得好像结过很多次婚一样。”
说着,他顺势在倪歌身边坐下。
往她面前放一杯水。
倪歌眨眨眼。
忍不住想。
她的确吃了太多坚果。
需要喝一点水。
“我确实只结过一次婚,但我参加过很多别人的婚礼,好不好?”容妈妈不服气,说着就要给他看照片,“你的同学们马上也都要到结婚的年纪了,你很快就会收到这种红色炸.弹的……你看,像是我们报社那两个去年刚转正的小姑娘,婚礼上这种气球我就觉得很特别,而且……咦。”
她突然停住。
倪歌喝了口水,忍不住顺手从框里,也拾起一颗草莓。
容屿声音很轻地,在她耳边笑:“你为什么怎么都吃不胖。”
倪歌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摸摸耳朵:“我以为你要说,我为什么怎么都吃不饱。”
“吃不饱是好事。”他耸眉,视线向下,落在她的胸口,“说明在长身体。”
蠢羊耳根微红,懊恼地捅捅他。
容妈妈不知看见什么,盯着手机屏幕,愣了一会儿。
“你们毕业之后,还跟你们黎叔叔家的姑娘有过联系吗?”她问完,又纠正,“就是黎婧初。”
“有联系,不过不多。”容屿波澜不惊,抬起眼,“怎么了?”
“刚刚弹出来一条新闻,是关于她的。”容妈妈奇怪,“我看评论区都在骂,发生什么了?”
倪歌微怔,继而想到什么,转头去看容屿。
“这我怎么会知道。”他云淡风轻,“但如果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她家里人会帮忙处理吧。”
容妈妈思索一瞬:“说得也是。”
但倪歌很好奇:“为什么骂她?”
“我也不太清楚,都说她抄袭。”容妈妈疑惑道,“不过我记得,黎家这小姑娘挺红的啊,虽然我没看过她的书,但我们报社好多小姑娘都喜欢。这才几天,怎么突然搞成这样?”
倪歌也很想知道,才几天,怎么搞成这样。
她忍了忍没忍住,又转过去,看看容屿。
“干吗一直看我。”两个人视线对上,他叼着颗草莓,嘴角噙笑,“我很好看?”
倪歌立刻转开。
但这提醒了容妈妈。
她突然意识到:“我跟你爸坐在这儿,是不是会影响你们谈恋爱?”
倪歌赶紧:“不会的阿姨……”
容妈妈:“好,那我们这就走。”
倪歌:“……”
说完,她还真的拽住容爸爸,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倪歌:“……”
客厅里一时陷入沉默。
明亮的灯光下,两人正襟危坐,面面相觑,对视五秒钟。
不知是谁先憋不住,“噗”地一声,笑起来。
“水还有温度吗?”容屿眼底含笑,摸摸杯壁,“还是热的,把它喝完吧。”
倪歌听话地照做。
他默不作声地看着。
等她喝完。
“走吧。”
他站起身,朝她伸手,语气慵懒地道:
“出去散散步,然后我送你回家。”
***
夜已渐深,天角弯月渐颓。
北城一月,空气中透着干燥的寒冷,呼出的气体都成了白雾。
前几天刚刚下过雪,还没有完全化开,积在近处的屋顶上。
有人在附近放过鞭炮,旧雪上零零散散,落着没扫干净的红色碎末。
两个人走出去一段路。
倪歌突然想起:“容容。”
“嗯?”
“你今年在家里过年吗?”
“应该在。”
应该。
倪歌若有所思,斟酌着问:“你会一直被停飞下去吗?”
容屿身形微顿,倒笑起来:“我不会。”
他已经是第二次因为身体缘故被停飞。
按理来说,不该再让他上天。
但是……
“我是最优秀的飞行员。”他很肯定,“天空需要我。”
倪歌微怔,回过头。
长夜幽寂,寒气四散。
容屿笔直地站在她身后,眉眼俊逸,鼻梁笔挺,脸庞一半浸没在路灯温暖的光芒里,一半在明灭的阴影中,轮廓棱角分明,眼神温柔而认真。
夜色茫茫,他的声音低缓宁静,却又笃定深沉,毫不迟疑。
她张了张嘴,不知怎么,话已经到了嘴边,最后还是变成一句声音很轻的附和:“对,你是最优秀的飞行员。”
容屿突然低低地笑了一声。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脑袋扳过来:“我知道,你刚刚想说什么。”
她突然被他拽过去,像一只受惊的毛团,蹭地睁圆眼。
在黑夜中,却格外明亮。
他微微垂眼,额头抵住她的额头,“你也需要我,对不对?”
倪歌没有说话,大眼睛在黑暗中眨啊眨。
睫毛像两把小刷子,挠得他心尖痒痒的。
“倪倪。”他离她很近,两个人气息交融,“我们以后,也要朝着一个方向走。”
我们各自去做喜欢的事,去成为想成为的人,去负担爱与被爱。
就永远不会分开。
倪歌眨眨眼,突然体会到一种类似“了解”的感情。
他们的话都没说完,但彼此好像都明白对方想说什么。
她眼中也浮起笑意。
容屿牵住她,自然而然地低下头,想要吻她。
重物陡然撞上玻璃,在深夜中发出“咣”的巨响,倪歌被吓了一跳,连忙转身去看。
二楼房间的玻璃上一片水渍,刚刚砸上去的大概是茶杯。随着这声响,房间内吵架的声音陡然变大,然后又逐渐小下去。
她这才猛然反应过来,两个人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黎婧初家门口。
“……换个地方吧。”倪歌莫名有些不好意思,“他们家里人,好像在吵架。”
这种事,听见的和被听见的,都挺尴尬。
容屿揉揉她的小羊毛:“不用担心,她的事与你无关。”
“我这两天一直在改论文,都没怎么上网。”倪歌不明白,“发生什么了?不是前两天还好好的?”
两个人并肩往前走。
“嗯,就像我妈刚才说的那样,她应该被骂得挺厉害。”容屿说,“因为抄袭。”
这倪歌倒是愣了。
她有些惊讶:“还有这事儿?”
“嗯。”容屿点头,“你记不记得,那天你跟我说不开心,我就爬窗去了你的卧室。”
“记得。”
他还自诩罗密欧。
“我亲你的时候,你碰掉了一本书,当时摊开的页面有一句话,写的是,‘无论前路多么困难,我都会去到你的身边’。”
倪歌愣了一下:“那是……”
“对,你跟我讲过,那是《地平线之外》里面的句子,一部法国的小说,很冷门,国内没有译本。”微顿,他说,“那天在你房间里,我满脑子都是亲你亲你,压根儿没仔细看那本书的封面。回去之后越想越不对,这玩意儿根本没有译本,那我碰掉的肯定不是原著;可你的翻译比那个文艺多了,所以……”
“你去网上查了?”
“对,然后查出来,竟然是黎婧初的书。”
他留了个心眼,只不过没那么无聊,当时也就没想着举报。
直到发生这次的事,黎婧初的战火从微博一路烧到高中的校园论坛。眼看倪歌要被人扒出来——
他乐意看黎婧初崩人设,但倪歌跟这件事完全没关系,他不想看到她被牵扯进来。
于是才在撤热搜的同时,转移视线,找人抛出了另一个话题。
“网民的普遍特征,是记忆只有七秒钟。”他说,“给他们一个新的瓜,很快就会忘记上一个。”
“喔……”这道理倪歌倒是明白,但她还是没太搞懂,“可黎婧初为什么会抄到国外的小说?”
“她有个工作室,专门帮她融冷门小说的剧情。很多剧情都是她从别的小说里照搬出来的,改改再自己用。”微顿,容屿有点厌倦了,不想再聊他。
于是扯开话题,“明天我就去找她,把航模拿回来。”
倪歌思索一阵,有些纠结:“要不,你过几天再去。”
容屿好笑:“怎么?”
“她,她刚才都往窗户上砸水杯了。”她有点紧张,“我怕她打你。”
容屿忍不住笑起来。
“她走到这一步,全都是自找的。”他说,“你想想看,高中时她连三封信都要拿,气量小到什么程度。”
倪歌愣住:“三封信?”
容屿脚步一停。
他转过来,语气莫名狼狈:“这才过去多久,你就不记得了?”
当然不是……
倪歌茫然。
怎么会只有三封?
她离开北城那么多年,怎么可能只给他寄了三封信?
他当初跟她说,把信都找回来了,她也没再多问。
为什么会……
倪歌的思维开始混沌。
她的话没走脑子,下意识地小声道:“就算真忘记,那又怎么了……至少我一直在惦记你,不像你,小时候满肚子坏主意,净想着怎么欺负我。”
空气静默一瞬。
“欺负你?”
他大跨步走回来,靠近她,语气恨恨的,“我那时候每天都在想,她这么脆弱,一定要保护好她,不要让有机会她坐在那里,哭一整天。”
“……”
倪歌眨眨眼,谨慎地望着他。
“就算要哭,也等以后——”
他的语调高高扬起,突然停住。
顿了很久,声音迷之色气地,在她耳边低哑地道:“到了床上,让她来我身下哭。”
作者有话要说:#容屿今天骚了吗#
#你敢说你踏马倒是上啊#
完结倒计时。
嘀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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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对峙
夜色沉寂, 清浅的白色雾气在空气中飘散。
倪歌短暂地怔了一下, 满脸懊恼地,手肘撞上他的胸口:“你什么时候才能正经一点!”
“我正经得很。”容屿笑得有点儿邪气, 他离她很近,热气在她耳畔画圈,“我们刚分开你就又要走, 骚一骚怎么了?”
倪歌耳根泛红。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逛回家门口。
家里亮着灯, 父母都在等她回去。
“那就到这儿吧。”倪歌总有一种自己在早恋的感觉,余光不自觉地偷瞄家门,生怕妈妈突然推门走出来, “明天我要回趟学校,如果你中午有空,我们可以约在……”
“我明天中午不在。”容屿轻声打断她, “有个小任务要做。”
倪歌微怔, 突然急了:“你为什么又有任务?你的身体明明都还没有……”
“不是什么大事。”容屿赶紧安抚她,“我出省一趟, 晚上就能回来,你乖乖的, 嗯?”
倪歌警惕:“所以到底是什么事?”
别又他妈是那种要签遗书的任务吧。
“机密。”
“……”
倪歌深吸一口气:“那好, 再见, 我们漂流瓶联系。”
说完转身就要走。
容屿心里好笑,赶紧拽住她:“我们又有二十四小时见不到面了,你不提前想想我?”
倪歌转过来, 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腮帮子鼓鼓的,黑色的眼睛漂亮剔透,像两颗玻璃珠子。
容屿轻轻掐掐她的脸,好像捏起了一团云:“真的不亲?”
她还是不动。
“亲一下。”他把脸凑过去,低声哄,“就只亲一下,嗯?”
倪歌犹豫一阵,下定决心似的。
踮起脚尖,飞快地在他侧脸碰一碰。
然后毫不意外地,又被他逮住了。
路灯昏黄,容屿的影子映在地上,大尾巴蹭地蹿出来。
他摁住她的后脑,长驱直入攻城掠池,连野狼的獠牙都蠢蠢欲动。
“我……”倪歌拼命用力想推开他,“我就知道你的鬼话……唔……不能信……”
她面红耳赤,被吻得断断续续,“我以后再也不相信你了……唔,骗子!”
“嘶。”容屿被咬到下唇,眼眸微眯,下意识松开她。
倪歌喘息不匀,立刻退后两步。
“呀,胆子大了。”她咬得很轻,没有破皮。他忍不住抬手摩挲被她咬过的地方,酥酥麻麻的,竟然带电流。
容屿觉得自己好像一个欺负小姑娘的变态,“敢咬我?”
“再,再见。”倪歌像个害怕早恋被逮到的小朋友,抖抖小羊毛,转过身,飞快地跑了。
天边一轮冷月,夜风吹拂,寒意飘散。
容屿在原地枯站半天,唇角微勾,半晌,慢慢眯起眼。
看来丈母娘的事……
不解决不行了啊。
***
倪歌进门时,客厅里灯火通明。
爸爸今晚不在,只有妈妈和倪清时,两人对坐,不知道在聊什么。
“妈妈,哥哥。”她换了拖鞋,有些疑惑地走过去,“你们还没休息吗?”
“倪倪回来了?”倪妈妈抬手拢一拢头发,拍拍身边的沙发,没什么情绪地道,“来坐吧。”
“好。”倪歌放下背包,走过去坐下。
“我刚刚在跟你哥哥聊成家的事。”妈妈帮她倒了杯水,道,“清时已经不小了,却连女朋友都还没有,你说这搁在哪个妈妈身上不发愁?”
倪歌眨眨眼,选择暂时观战。
果不其然,坐在对面的倪清时闻言,放下手中的茶盏,低声笑起来:“我说了,这事儿急不来。何况现在我一个人,不也过得很潇洒。”
在家里时,他穿着套头的高领毛衣,与大多数时候清冷自持的对外形象不同,现在看起来毛茸茸的。
让人很想去他身上蹭一蹭。
于是她快乐地附和:“是呀,哥哥怎么可能找不到女朋友?他只是不想找而已。”
倪妈妈抬起头,对着倪清时道:“等你身边的人都结了婚,其他人出双入对,留你形单影只,你就说不出这种话了。”
“怎么会。”倪清时低笑,声音莫名磁性,“传言说,外交部离婚率百分之九十,跟我一起入部的人,巴不得靠晚婚晚育逃脱这个诅咒呢。要我说,喝他们的喜酒太不现实了,倒是他们离婚之后找人约局喝闷酒,说不定会叫上我。”
倪妈妈笑起来。
停了一会儿,才不轻不重地道:“怎么没机会,我看你妹妹就快了——你说是不是,倪倪?”
“……!”倪歌吓得差点儿把手里的杯子摔了。
她能感觉到,倪清时身形也明显一僵。
“既然恋爱了,为什么不跟妈妈讲呢?”倪妈妈见她心虚,心中的猜测瞬间坐实,渐渐敛了笑意,“要不是我看到容屿送你回来,你还打算瞒我多久呢?”
客厅里静悄悄的,一时间落针可闻。
“我没有……”倪歌脑子有些混乱,舌根发苦,“我没想瞒着你,本来打算,过段时间就告诉你的。”
“过多久?等到你们结婚时,通过请柬告诉我吗?还是等政审时,让他们直接来通知家里人?”
“……”
“倪倪。”妈妈有点儿急了,“妈妈很早之前就跟你说过,少跟容屿来往。”
“这种要求完全没道理。”倪歌企图跟她讲逻辑,“你为什么不让我远离宋又川和还有院儿里其他男孩,却要单单针对容屿?他做错了什么?”
“其他男孩儿并没有像容屿那样,脾气坏又爱打人。”妈妈放软声音,“我听说他在学校里时,还经常欺负同学。”
“那是您道听途说,他从没有欺负过同学。”
“他成绩不好。”
“那是高三之前,高三之后,他成绩就很好了。”倪歌想了想,又赶紧纠正,“不对,他之前成绩也不差,只是语文和英语不好,所以排名才被拉低了。”
倪妈妈说不过她。
她唇角有些泛白,停顿一阵,问:“你是不是因为他,才不想出国?”
倪歌愣住。
“大二时外交部遴选,你说不想进翻译司,所以没有去。”
“……”
“那时候你爸爸劝我,我就也想,没关系,你可以试着,自己选一选。”
“……”
“但是其实,你们很早就在一起了,对吗?”倪妈妈语气很平静,“之后你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受限于他。”
就是这种平和的语气,听得倪歌太阳穴都突突跳起来。
“所以……”
“说这么多,你不就是耿耿于怀,还在想着让我替你完成你没做完的事吗?不就是你想留学,却因为我爸,没能去成?”倪歌忍无可忍,打断她,“这跟容屿有什么关系?你用你的思维模式来揣测全世界的人吗?”
“你……”倪妈妈愣了愣,“你怎么这样跟我说话。”
“我……”倪歌也觉得自己有点失控,她深呼吸,“对不起,但是,当初我寄给容屿的信,是不是还在你这里?”
倪妈妈没有说话。
于是倪歌就明白了:“信呢?”
倪清时叫她:“倪倪……”
她一字一顿:“把信给我。”
尽管容屿现在在她身边。
尽管时隔这么多年,她把那些幼稚的信再拿回来,也没什么意义。
可她还是觉得委屈。
听父母的话并没有用,她的生活一团糟。
倪妈妈顿了一会儿,劝她:“倪倪,你冷静一点,妈妈也是为你……”
“也是为我好——你能不能不要再说这种话了?”倪歌突然呜咽起来,声音不自主地低下去,“我讨厌这句话。”
倪妈妈愣住。
“小学的时候,我跟你们说,我的班主任很不讨人喜欢。”倪歌深吸一口气,眼中开始起雾,“你们告诉我,‘要听老师的话,老师是为你好’。”
“后来我转学去南方,我说我不想走,你也告诉我,‘要听妈妈的话,妈妈是为你好’。”
倪歌深吸一口气,“对,你不会害我,我当然相信。”
“可是你也从来没问过我的想法,不是吗?”
“我不想进外交部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十个同传九个秃,我只是想做一个有头发的人而已,这种愿望很过分吗?”
她声音都开始发哑。
倪清时坐过来,想拍拍她,被她躲开。
倪歌用手背擦眼泪,她难得放狠话,到了这种时候,反而愈发冷静。
“你的经验,在我眼里一点意义都没有。我从很久之前,就不想再参考你失败的人生了。”
“以后我活成什么样子,什么就是标准答案。我不需要任何人,再替我做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