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课, 秦颜把笔一扔就往办公室跑。
杨禾怡正跟其他几个老师坐在一起聊天,她进去时,听见他们在聊“这学期乱七八糟的课程特别多,连体育课都要改革,越改负担越重”,她立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敲敲门,“老师好。”
杨禾怡抬头看她一眼:“进来吧。”
“秦颜是吧?我看了你入学考的成绩, 还可以。”她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成绩单, “嗯……”
语数外三科成绩差不多,其余科目除了化学, 全是八十。
一时竟然找不出可以评价的话……
“挺,挺整齐的。”
秦颜强忍住笑,“嗯,我会再接再厉的。”
“就是这个……化学的分有点儿低。”杨禾怡想了想,“有什么不懂的多来办公室问一问, 老师们平时都在。”
“嗯。”
思索一圈,杨禾怡有些词穷,顺着她的小分看,“你是哪儿扣分多啊?你看这……这怎么大题全是对的,选择题扣分这么多?”
旁边有老师捧着水杯笑:“你看你看,你们杨老师一言不合就又要急眼了。”
杨禾怡白他一眼,拉住秦颜:“你的位置现在是在明蔚阳旁边吧?”
“……离得很近。”神棍班长实在让人印象深刻。
“有什么不懂的,问他也行。”
秦颜笑了:“好。”
新生长相素净,家境不错,看起来话也不多,且成绩明显不会拖这个班的后腿——杨禾怡总体上很满意,寒暄了几句,轻松地放她走。
“谢谢杨老师,老师再见。”秦颜微微颔首。
啊,还很懂礼貌。
杨禾怡笑眯眯地挥手。
见秦颜出去了,英语老师八卦地滑着座椅凑过来:“哎,小杨,你们班这个新转学生,是从哪儿转来的啊?”
“我也忘了,那个叫什么……滨川市吧?好像是。”
“啧,这姑娘英语好得不行啊。”
“是吗?”杨禾怡意外,“我看她没哪科考得特别高,都一般般的样子……哎你瞎扯什么,她这英语也就一百一十几分,算好得不行?”
“不能这么看。”英语老师神秘兮兮,“他们这次入学考的卷子可全都是我改的,整个年级一千多号人,我就记得这一个人的作文。字体那叫一个漂亮,行文那叫一个工整,简直能直接拿出来做范文。”
“真的?”杨禾怡眼睛一亮,“但那也不对啊,她总分低。”
“说不定人家是刚到这儿,还没习惯呢。”
说完,又滑着座椅滑走了。
杨禾怡想想,觉得有道理。
她决定再观察两天。
***
走出办公室时,天气有些阴。
天空中云层攒聚,上完下午后两节课,竟然开始落雨。
这天轮到秦颜值日,她想等班上的人都走完后再开始打扫,于是坐在窗边做作业。
一团人形乌云飘过来,遮住垂落的灯光。
她停下笔。
江连阙笑眯眯:“做作业呢?”
“嗯。”
“有没有不会的题呀?”
“有啊。”
江公子眼睛一亮:“哪题不会?”
“这个。”秦颜指给他看,“h□□e.no.sense.of.shame是什么意思?”
“不要脸。”江连阙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说完之后,觉得不太对劲。
“不是我说,你也很有意思啊。”他乐坏了,“你这是骂我,还是骂你自己呢?”
秦颜掩耳盗铃,不理他。
他不放弃:“你是不是化学不太好呀?”
“……”
“要不要我教你做题呀?”
“……”
“我化学很……”
“连阙!”骆亦卿在门口叫他,“我去体育馆了啊,你赶紧来!”
江连阙凶神恶煞:“去!”
骆亦卿脑袋迅速缩回去。
他再转回来,又是春风满面:“那我去体育馆了,晚一些见哦。”
少年眼睛亮晶晶,秦颜硬着头皮强笑:“再、再见。”
“还有过几天的篮球赛,你也要记得来哦。”
“……我尽量。”
坐在旁边默默观察了很久的明蔚阳,踌躇半晌,犹豫着问:“秦颜同学,为什么江连阙他在你面前……那么,少女?”
她诚恳地回应:“其实他在其他人面前……也很少女的。”
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站起来打扫卫生。
“是吗?但江连阙对我很凶啊……”明蔚阳很费解。
“那他可能是喜欢你。”
“……???”
“男生嘛。”秦颜煞有介事地笑笑,“你懂的,他们对自己喜欢的人,总是不一样的。”
明蔚阳:“……???”
大班长默默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开始重新思考人生。
***
一道惊雷划破天幕,雨滴噼里啪啦地打下来。
雨越下越大。
秦颜没带伞,打算等雨小一点再出去打车。做完作业打扫完卫生,她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翻视频。
乐正谦发在YouTube上的视频她反反复复看了很多遍,虽然“D&B”的决赛成绩由十位评委决定,粉丝反馈并不影响最终结果,但赛程第一阶段的很多视频仍然被放到了网上,能在很大程度上为选手积累人气。
乐正谦视频不多,点击量也不算高。参赛选手中最惹眼的是一个韩国男生,与他同岁,打着耳钉,整个人看起来都很朋克。
她看到评论区说,[…Compared.to.Cho,yuezheng.seems.to.be.a.bit.too.classical……but.yuezheng.was.elegant,emm,I.can\'t.sure.who.will.win.the.prize,anyway,I.support.the.more.handsome.one.]
底下一堆妹子喊赞成。
她想了想,在底下回:[Anyway,I.think.yuezheng.is.the.more.handsome.one.]
对,没有毛病。
乐正谦是更帅的那一个。
乐正谦发布出来的视频都很短,大多数时候他都在弹琴,微微阖着双眼,睫毛在眼下打出小小的阴影,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
总让她想起,那年滨川市的哥斯拉。
那时他仗着滨川岛上住户少、没人投诉他,不分时辰地制造噪音,却深切地影响到了秦颜。
在几度交锋都无一例外全部失败的情况下,她忍无可忍,决定跟他对着干。
不就是演奏乐器吗,谁还不会吗。
他能制造那么大的噪音,她就不能么?何况如果单纯地比较噪音量,小提琴在这方面,比钢琴牛逼多了吧?
直到很久之后,那段日子的噪音都是周围住户的噩梦。
少年半夜砸钢琴,弹不了多久,另一头就会相应地响起报复社会一般锯木头的声音——但这种情况没持续几天,在他们打算报警时,住户们突然惊奇地发现,钢琴声好像慢慢地……开始回调了。
确切地说,是跑到十万八千里之外的调,慢慢被带回了正常线上。
更神奇的是,那个钢琴声的作息……好像慢慢也在被带着走。
秦颜每天把夜半拉琴的时间往前调十分钟,隔壁的少年不服输,却一直被她牵着鼻子走。不出一个月,音准和弹琴时间就都恢复成了正常。
秦颜很满足,她终于能在半夜安安心心、快快乐乐地睡觉了。
于是她迅速地将隔壁美少年抛之脑后。
却没想到,他会直接翻墙来找她……
雨声骤然加疾,水珠砸到玻璃上,噼啪炸开。
雷声把秦颜的思绪拉回来。
视频轮播完一遍,她收起手机。雨帘如幕,势头丝毫不见减小,但天已经黑透,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她叹口气,提起书包。
走出去没两步,教室门被人用力推开。
风穿过走廊灌进教室,来人急促的呼吸声里,她惊讶地抬起头。
是体育委员,周可可。
她有些焦急地环视一周,问:“只有你在吗?”
“嗯。”秦颜愣了愣,点点头。
“你……”她咬咬唇,“你也行,来,快点儿跟我走。”
“怎么了?”
“江连阙在体育馆里,跟人打起来了。”周可可呼吸不匀,“你知不知道谁能劝住他?”
谁能劝住他?
秦颜脑子一白,一个名字疯狂地蹿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打这段的时候一直在想,排版会不会看起来很迷幻@_@
来,大家一起复习一下中学英语……
☆、别送伞
拿小本本记下来:
不可以打架,会被记过。
——《江公子尬撩日记》
沈稚子……
脑子里一秒闪现这个名字, 秦颜下一秒就觉得自己也跟着失了智。
想太多, 她去哪找沈稚子。
敲敲脑袋,她提上书包,跟着周可可去体育馆。
天气阴沉, 倾盆的雨水携着闪电向下压。
她们走进室内篮球场时江连阙似乎已经被劝住了, 骆亦卿正死死拦在他面前, 少年穿着单薄的短袖, 胸膛剧烈地起伏。
要命的是,还没冷静两秒钟,另一头同样也被人拉着的曲应舟擦擦磕破的嘴角,发出一声冷笑:“我说错了吗?他本来就没妈啊。”
“你他妈再说一遍!”
江连阙两眼发红,说着就伸手去推骆亦卿。但后者像块顽强的膏药,死死黏在他身上。
“我还敢再说三遍!说一百遍!”曲应舟的火气,蹭地一声重新燃起来,“你有什么资格看不上我姐!你妈就是个短命的, 你也是!你以为你有病的事瞒得很好吗?谁不知道你脑子有问题啊!”
“卧槽, 你能不能闭嘴!”骆亦卿气坏了,死命把江连阙往墙上按, 窝在他耳边碎碎念,“大哥,我求你,你冷静一点,咱们回家, 回家行不行?别跟他一般见识,不就一块破地……”
“你让开。”江连阙盯着曲应舟,青筋暴怒,眼里一片死寂,“这小子上天了,我看他是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眼见两个人又要打起来,周可可有些急:“哎,秦颜,赶紧想想办法啊。”
这怎么想办法?
连骆亦卿都拦不住他,她能有什么办法?
下一秒,拽着曲应舟的人手一滑。
盛怒的少年像个炮弹,眼见他摆脱了控制,拳头正要落到江连阙脸上,秦颜脑子一白,想也不想,一把把裁判桌上的红色哨子抓起来。
“嘟——”
封闭的篮球场内剑拔弩张,火药味一触即发——
突然在这声哨响后,出现短暂的沉寂。
两拨人身形一顿,齐齐望向秦颜。
女生站在台子上逆着光,江连阙看清来人,眉头一皱。
她怎么会在这儿?
半晌,秦颜有些无措,强撑着老干部笑:“那个……那个,老师说,打架斗殴是要被记过的。”
“嘁。”曲应舟迎着灯光看清来人,一个白眼翻上天,“我当是谁,我姐的手下败将啊。你站那么高干嘛,你也有病?”
秦颜突然明白了江连阙要打他的原因。
嘴太欠了,她也想狠狠地教训这个小屁孩儿。
“喂。”她不爽地问,“什么叫,‘你姐的手下败将’?”
“问这种问题有意思吗?你哪次比赛不是输给她?”顿了顿,他不屑地嘲笑,“哦,不对,我应该说——抢她的东西,你从来没有赢过。”
“我——”
“哈。”手中的篮球重重地落地,江连阙胸腔之中发出冷笑,“你姐那些东西怎么来的,她自己没数,你心里也没点儿逼数?”
转个方向上前两步,他朝站在台子上的秦颜伸手:“下来。”
球场内灯光炽白,少年额角的薄汗微微反光,他抿着唇,眼睛深不见底。
“嗯。”秦颜没有多想,在他手掌中撑了一撑,一个跃步跳下平地。
周可可的眼神,突然变得有点儿怪。
扔掉篮球,江连阙折身去拿放在一旁的背包。穿上外套,他自然而然地勾住秦颜的书包带:“走。”
说着就往出口走,连看都懒得回头看一眼。
秦颜快两步跟上他,不忘折身跟周可可挥手:“再见,可可。”
“再……再见。”周可可尚未回过神,有些迟疑。
曲应舟一脸莫名其妙,觉得纳闷儿。
周可可比他还纳闷儿。
眼前这个江连阙是个假人吧?她没记错的话,高一那年他跟人打架,三个壮汉都拦不住啊!她今天也是实在找不到人,怕打出血案,才回教室找人拦他的啊!
怎么今天这……
这就算完了?
她觉得自己的三观受到了毁灭性冲击。
想了半天实在想不通,鬼使神差,她不可思议地问了句:“这就……不打了?”
“打个屁。”江公子头也不回,拽着秦颜冷哼,“有妈的要都长成他这奇行种的样儿,还不如没妈。”
“更何况,”他顿了顿,半晌,严肃道,“打架斗殴,是会被记过的。”
***
雨幕潇潇,雨刷不断划开落在屏幕上的雨滴,余光之外,红绿灯在雨中模糊成光圈。
坐在车上,秦颜觉得今天的江连阙有点儿不一样。
但具体哪里不太一样,她又有点儿说不上来。
半晌,忍不住轻轻咳一咳:“那个……为什么要打架啊?”
窗外雨帘如幕,他正望着玻璃上的水汽发呆,闻言愣了愣,语气有些无奈:“为了抢打篮球的场地。”
“……”就这么无聊的原因吗。
“男生打架不需要理由。”他想了想,又补充,“就像女孩子生气……唔,这么说,好像有点儿傲娇。”
秦颜似懂非懂,点点头。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脑子里又隐隐浮现出刚才曲应舟说过的话。
总觉得……源头应该还是在他那张嘴上。
小朋友实在太欠揍了,如果那是她弟弟,一定一天三顿打……
她这边脑子飞快地转,那头少年重新陷入沉默,车内很快又沉寂下去。
行至半途,等红绿灯的时候,江连阙突然回过神:“何叔,先去瀚城小区。”
“好。”说着,司机就要调转方向。
“诶,别……”秦颜却慌乱起来,“我,我现在不回家。”
主要是今天下着雨,瀚城小区离市中心着实有点儿远,她舍近求远太给自己添麻烦,还就近找个车站,让他把自己放下来比较好。
“怎么?”江连阙疑惑地问,“天色不早了,你还要去哪?”
“我……我要去给威风堂堂买狗粮。”她随口扯,“所以师傅,先送我去王府井吧。”
“我给你的那么多……这么快就都吃完了吗?”江连阙皱皱眉,“别给那条傻狗吃太多啊……它是真的傻,对吃没数的。”
秦颜勉强地笑笑:“嗯。”
车在大厦门前停下,她正要开车门,被他伸手挡住:“车牌号刚刚已经发在你手机上了,我去前面的路口等你。”
“不用不用。”秦颜微怔,赶紧摇头,“我还约了笑笑,我们要一起吃晚饭。”
他一动不动,看着她,眼睛黑白分明。
“晚上还要……一起逛书店。”她无故有些忐忑,“还要一起买很多小女生的东西……总之你不用管我了,市中心又不难坐车,我肯定能安全回去的。”
江连阙沉默了一下,没有再坚持:“好。”
他从网兜里捞出一把伞:“那你拿着这个走。”
她刚要接,他的手又停在半空。
“怎么了?”
江连阙垂着眼:“我听人说,分别时不要送伞。”
谐音是散。
像被戳了一下,秦颜心里突然有股酸意冒上来,她赶紧摇头:“没事的,你不用给我伞,这里出门就是车站,而且雨下得也不大……”
外面明明大雨倾盆。
“你还是拿着吧。”江连阙失笑。
秦颜颔首,伸手要接,手腕突然被他反握住。
她下意识地低头去看他的眼,望见深不见底的挣扎。
“江连阙,”她犹豫了一下,“你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
雨势加大,雨滴噼里啪啦地掉在窗玻璃上,路旁行道树的叶子哗啦哗啦响。
他突然回过神,手一松,飞快移开视线:“没事。”
“你早点儿回去,别在外面待太晚。”他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明天见。”
秦颜踌躇了一下,没戳穿他:“谢谢你,再见。”
她在路旁站定,关上车门。车在眼前划开雨幕,绝尘而去。
秦颜有点儿郁闷。
明明就是有话没说完……为什么不告诉她?
在心里叹口气,她折身进大楼。
大楼里比外面暖和很多,秦颜绕了两圈,在一家日式铁板烧店门前停下来。她当然没约顾笑悠,也没打算跟她一起吃饭、逛书店,但来都来了,权作顺路吃个晚饭。
铁板烧的店建在大楼顶层,日和风多多少少总有一点儿性/冷淡,开放式的厨房却平添几分烟火气,把两种氛围平衡起来。店内灯光暧昧,飘着一股烧烤的香气。
找个靠里的座位坐下,秦颜刚接过点单,耳朵里突然飘进一个熟悉的声音。
“可是我觉得,如果下次再有类似的问题,你还是直接来问我比较好。藏着掖着不会憋得很难受吗?反正我会很难受。”
她微怔,身体一僵,目光不由自主地跟着看过去。
声音的来源离她并不算近,但她的听力好得令人发指,隔着店里低回的爵士乐和人们低声聊天、杯盏相碰的声音,都能准确无误地认出那个人——
沈稚子。
她和自己遥遥隔着十几米,坐在靠窗的位置,手边是高楼之下的车水马龙,城市雨景;对面坐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生,背对着秦颜,身体微不可察地前倾,像是在认真听沈稚子说话。
跟那个男生一样,她也情不自禁,竖起耳朵。
然后,她听见沈稚子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语气,说:“我的天呐,谁告诉你,我喜欢江连阙的?”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我今天回来晚了……
赶上最后十分钟的末班车,点亮小红花 QAQ
晚安。
☆、单身狗
不敢相信威风堂堂是我养出来的,
没听过单身狗不要吃巧克力吗?
会死的啊:)
——《江公子尬撩日记》
秦颜的脑子都跟着空了一秒。
接着, 她听见沈稚子对面的男生开口了, 声音低而温和,用讲道理的语气,像某种大型犬类:“我不是那个意思……稚子, 我只是拿他打一个比方, 好比你非常非常在意一个人, 你当然会在意她的其他事, 像是她的生活啊,她的朋友啊,她……”
“可是我没有‘非常非常在意’的人啊。”沈稚子无法理解。
大型犬沉默了一下,有些头疼:“我该怎么说,我只是打个比方……”
“虽然你一直绕来绕去,我不太明白你在说什么,但你很在意我,对吧?”
大型犬明显愣了一下, 半晌, 才道:“……嗯。”
“那下一次有什么想问的事,就直接告诉我, 不要婆婆妈妈兜圈子。”沈稚子想了想,又有点儿烦躁,“以及我必须再强调一遍,我打算翘课去三中看篮球赛不是因为我喜欢江连阙——呀,你可不可以做一个简单一点的人?为什么不能直来直去呢?屁大点儿事, 你不觉得直接来问我,比一个人背地里猜猜猜要简单得多吗?”
秦颜同情地想,这个问题,她完全可以替那个男生做回答。
就是因为,怕听见答案啊。
万一他去问了,沈稚子的回答真的是,是啊我就是喜欢江连阙,我要跟他在一起!那怎么办!
大型犬乖巧地点点头:“嗯。”
“不过这种事情……该怎么说呢,余生。”沈稚子沉吟一阵,“大多数情况下,人们都是因为彼此的关系已经足够亲近,才敢直来直去地交流、把自己真正的想法说出来。但你这个样子,有时候会让我有种错觉,自己好像离你很远,并没有被你列入‘可以亲密交流’的对象列表。”
秦颜一愣。
所以,这才是江连阙今天欲言又止的……原因吗?
大型犬明显也是一愣,继而有些无措:“对不起……可我不知道,你会这样想。”
“没有关系啊。”沈稚子像只小狐狸,眯着眼笑,“反正我们时间还很多,可以慢慢来。”
“慢慢……交流么?”
“呀……”她一笑,眉眼都舒展开了,“得寸进尺。”
不知道是不是秦颜的错觉。
她好像看到,那个男生头顶突然钻出一对毛茸茸的耳朵,尾巴藏在凳子底下,也兴奋唧唧地跟着一摇一摇。
……啧。
联系到江连阙日记本里的那张纸,秦颜突然想默默给他点支蜡。
虽然不知道眼下,坐在沈稚子面前的这个男生是谁。但不管怎么看,好像都不是常规意义上,跟江连阙的那种朋友关系。
在先入为主地认为“江连阙是个家庭不完整的可怜小朋友”的基础上,她又不由分说,多戳下一个“爱而不得”的大红章。
不过……
饭吃到一半,她心里一突,又想到了沈稚子最后那段话。
心里酸唧唧地冒出一溜小泡泡。
所以江连阙不愿意告诉她真实想法,是因为她跟他……不够亲近吗?
但江连阙他……原本到底是,想说什么呢?
事实上,江公子现在非常焦躁。
做完四组杠铃深蹲,四组弓步蹲,他仰面躺在地板上,胸膛起伏半晌,捡起放在旁边的手机。
聊天记录还停在他的那句[你到家了吗?]上。
她没回。
想了半天,江连阙暴躁得想揪头发,忍无可忍打电话:“骆驼!你说,我……我是不是吓到她了?”
“谁?”骆亦卿刚做完一张卷子,脑子还不太清醒,“吓到了谁?”
“还能有谁?”
他顿时明白了,又好笑又纳罕:“不是我说,你也是有意思得很,早干嘛去了?现在是校园卡也偷了,老好人也当了,反射弧绕地球一个圈了,才来想,会不会吓到人家?”
“不是啊,两码事。”江连阙知道他误会了,“我不是说之前的事,单指今天。”
“男生打架不是很正常?更何况,又没有见血。”
江连阙抿唇,不说话。
“你是说曲应舟的话?”骆亦卿一个激灵,突然反应过来,顿时很警惕,“你怎么打算的?你想告诉秦颜什么?”
“我家的事啊,全告诉她。”
也省得她之后再听见曲应舟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在脑子里开小脑洞瞎想。
“别,江连阙,冷静一点。”骆亦卿制止他,“你想好了吗?你确定要跟秦颜在一起、也有把握她会接受你吗?”
江连阙陷入沉默。
骆亦卿问的问题也是他想不明白的,所以把伞递出去之前,理智胜过情感,他闭上了嘴。
“这么说吧,连阙。”骆亦卿劝他,“‘信息’这种东西,对任何人来说都不是知道得越多越好。拿你打比方,把你的事全告诉她,就等于把她牵扯进来,拉着她说‘看呐从今天起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但你得想好,这种事就像赌博,后果很简单,只有两种,要么她被彻底吓跑,要么她真的愿意,跟你成为一条船上的蚂蚱。”
江连阙失笑:“我明白啊。”
“那你还有什么疑惑呢,少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