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屏幕,是虽然礼貌、但感受不到语气的一句话——
“周末暂时不用来了。”
姜竹沥不明白:“可心理咨询要长期做才有用……是团队的问题吗?发生什么了?”
她退出去,点进群里检查了一下,确认里面一片太平,没有人说要散伙。
“跟团队无关。”谢妈妈说得非常委婉,“虽然只是志愿活动,但咨询师本人争议太大,会给我们的活动带来额外的困扰。”
“我不懂……”姜竹沥艰难地理解,“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家长们认为,家庭环境会塑造人的三观,有你母亲和妹妹的事情在前……没有人能为你的三观导向做担保,他们不希望你再接触他们的孩子。”顿了顿,谢妈妈含蓄地道,“不过姜小姐,我的个人意见是,如果你不打算出面为你的妹妹作辩护,那么不要频繁地出现在公众视野里,也是好的。一旦你被人记住了,那些做过的事,就很难不被发现。”
姜竹沥怔怔的,还没反应过来。
下一秒,她被移出了咨询师的群。
第54章 斯文败类
姜竹沥不知道谢妈妈听说了什么, 她茫然地愣了几秒, 觉得必须立刻辩解:“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如果我的家人做错了事, 那与我无关。我现在的工作也与我的家庭没有关系,您不应该殃及到我。”
谢妈妈很快回复:“晚安,姜小姐。”
她跳过了这个问题。
同时也意味着, 没有商量的余地。
姜竹沥更加茫然了。
她下意识点进微博热搜, 可热搜一片祥和,连一条与她沾边的内容都没有。
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段白焰……
可她下一秒就立刻想到,发完晚安之后,他没有再回消息,那他应该是睡了吧……
姜竹沥忐忑不安, 躺在床上也没有困意。
她睁着眼看天花板, 不知过了多久,电话突然震起来。
黑暗里白色的灯光刺得人眼睛疼, 倪歌在另一头, 急得不行:“竹沥姐竹沥姐, 你有看到明里附中论坛里的帖子吗?”
“什么……”
姜竹沥愣了一下,几乎是弹起来开灯开电脑,然后登陆学校论坛。
高中的论坛已经被屠了版。
首页一片飘红, 有人一边发新帖一边顶旧贴, 回复量大得惊人, 每一个标题末尾都飘着小小的红色“hot”, 也……每一篇都直指明含。
姜竹沥攥着鼠标的手慢慢收紧。
姜竹沥最近人气飙升很快, 有人顺着她,扒到了她同母异父的妹妹,扒到当时闹得轰轰烈烈的自杀事件,也“顺理成章”地扒她二婚的母亲。
她心跳得飞快,快速向下滚动滑轮。
她难以置信,竟然会有人去顶那些陈年的旧贴。明含从小学舞,之前得过很多奖,曾经被学校用于招生宣传。可与之相对的,她后来在舞台上自杀,事情闹得那么大,也对学校产生了负面影响。
因此那段时间,即使论坛时不时就要跳出几个“明含为什么自杀?”这类的帖子,也无一例外,全都被学校压下去了。他们没有删帖,而是修改了算法,凡是有关“明含”、“自杀”关键词的帖子,一律置后。
可是如今,这些帖子竟然全都被顶了起来。
新的旧的混在一起,最近的发布时间就在这几天,最远的追溯到四年前,
最火的一个帖子,叫“扒一扒我们学校那对跳舞的小姐妹”。帖子以姜竹沥为切入点,添加了许多关于明含的爆料,说她是因为吸毒,才在演出时出现幻觉。
那些照片,真的里面混着假的,看起来竟然很像回事。
十几页的回复浩浩荡荡,姜竹沥脑子发热,看到后面已经无法分辨,那些究竟都是水军,还是货真价实的高中生:
【我的天呐,那时候她才几岁?这些照片是认真的?】
【难怪当初学校把所有的帖子都压下去了……这也太难看了……】
【等一下,所以姐姐现在还在混圈?总觉得她也不怎么干净emmm】
……
姜竹沥强迫自己冷静。
出了学校,没几个人知道明含是她妹妹,两个人连姓都不一样,她也从没在公开场合提过,可竟然在这个档口被人挖出来。
她妈妈是在父亲去世后才改嫁的,退一万步说,哪怕离婚之后带着女儿改嫁,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没有道理,要被他们放在这里口诛笔伐。
姜竹沥的心突突跳,她第一反应,是找高中的教务处电话。
这种情况十分异常,高中时教导主任对论坛内容管得很严,那多多少少,关系到一个学校的脸面。
可她试探着打了几个,没有人接。
姜竹沥在电话的忙音里愣了半晌才迟迟想起,现在是深夜。
周遭一片寂静,她将目光重新投向电脑屏幕,只能听见自己加快的心跳声。
姜竹沥不知道,那些帖子为什么会再一次被挖出来。然而更重要的是……
她看着帖子里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仔细辨认场景里模糊的人影。
那绝对不是明含。
她浑身发抖。
——绝对不是。
***
姜竹沥离开以后,段白焰开始发烧。
他的感冒来势汹汹,这场病从南半球病到北半球,到后半夜,他难受得厉害,爬起来吃药,昏昏沉沉的,看到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点开看,是姜竹沥发来的。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你也是,晚安。”
后面缀了一个傻不拉几,但特别特别乖的颜文字。
段白焰唇角微勾,极轻极轻地笑了笑。
他有种冲动,想打个电话回去。
高中时,他就很想坏兮兮地在半夜给她打电话。他知道她家教很严,所以总是在想象,她藏在房间里,想要高声心里又怂,小心翼翼地跟他说话的样子。
以此为铺垫,他做了一个舒爽漂亮的春梦。
是江连阙小黄剧本里的内容,漂亮女学生和斯文败类教授,他戴着禽兽标配的细金边眼镜,斜斜地扯着嘴角,一边扯领带,一边把她按在办公室门上,声音低沉,热气落在她脖颈间:“还跑?还想跑哪去?嗯?”
她的背死死抵着门,两只手臂挡在脸前,气喘吁吁,两颊通红,被欺负得眼泪汪汪。
“你不准……不准再亲我了……”她小声嗫嚅。
他置若罔闻,舔舔唇,低下头,正要继续啃。
被床头的手机震醒。
……妈的。
段白焰在心里恶狠狠地骂人。
他皱着眉头,被陈塘魔音穿脑:“段白焰!”
他哑着嗓子,按捺火气:“……干什么。”
陈塘噼里啪啦,像一只豌豆射手:“你现在能联系上姜竹沥吗!倪歌有没有给你打电话?她告诉我,她昨晚通知完姜竹沥,竹沥就消失了!”
段白焰被他吵得头疼,眉头皱得更深:“……你在说什么。”
“段白焰。”陈塘深吸一口气,“明含的旧帖子被人翻出来,姜竹沥失踪了。你快点,快点来见我。”
***
姜竹沥站在一中的教务处门口,深吸一口气,抬手敲门。
清晨时,她打电话给教务处,得到的回复是,“论坛被黑了,这几天都在抢修服务器。”
没有理由……
没有理由这么巧,刚刚好就撞在这个枪口上。所有的帖子都被翻出来,有人刻意通过明含和姜妈妈来黑她,还一并攻击学校的服务器,就为让这些帖子留存的时间更长更久。
跟微博热搜不同,学校论坛的服务器大多没有专人抢修,一旦崩塌,厉害时能垮半个多月。而且这些东西,根本无法像热搜一样,人工取消置顶。
“请进。”办公室内响起一道清冷的女音。
姜竹沥推开门,眼睛被光线晃了一下。和她遥远的记忆一样,教务处内部的格局没有变,办公桌置于窗前,窗外种着一棵高大的忍冬树,枝叶繁茂,阳光透过其间,光柱游移于窗下。
“您好。”姜竹沥上前一步,打招呼。
教导主任换了人,是个胡琴一样细瘦的女人。姜竹沥简明地说清事情经过,希望学校删帖。
“现在不行。”胡琴小姐不假思索,“你今天早上给我打过电话,对不对?学校的服务器被黑了,我们还在修复。”
“可是那些帖子,对我造成的影响很恶劣。”
“恕我直言,那是你的事。”胡琴小姐波澜不惊,“学校没有义务,去帮一个名声败坏的校友做公关。”
姜竹沥简直要被气笑。
“名声败坏?我毕业时,拿过校长亲授的校友旗。”那是一道徽章,只有综合排名在前三的学生才有资格被授予,“那些帖子留在学校论坛,败坏的也是学校的名声——帖子已经发出来三天了,就算高中的学校论坛流量远不如微博和其他平台,可是连一个修复服务器的人都没有吗?需不需要我找一个程序员,来帮你们修复服务器?”
胡琴小姐语速飞快:“不需要。”
“明里一中再怎么说,也是排名前三的省重点。教务处敷衍了事,对这种明显的恶意诽谤无动于衷——”姜竹沥语气加重,“你们是不是觉得,校友一定不会给学校发律师函?”
“理论上来说,学校教务处只管本校学生的事。”胡琴小姐推推眼镜,淡淡道,“帮一位人设崩坏的校友做公关,不在我们的职责范围内。”
“我——”
在来之前,姜竹沥打了很长的腹稿,想要跟学校的人讲道理。以前教务处主任很照顾她,他的抽屉里总是有很多五彩斑斓、花花绿绿的糖果,准备给那些去找他帮忙的学生。
可如今的教务处主任固若金汤,油盐不进,她的拳头拳拳打在棉花里。
姜竹沥犹豫一阵,决定再试试。
如果仍然不行,她出门一定立刻报警。
然而不等她开口。
下一刻,一个高大的人影快步走进来,用力拽住她的手腕,低沉的声音里隐含怒意:“不要讲道理了。”
姜竹沥被他拽着往外走,稍稍愣了一秒,很快反应过来。
“校园暴力,名誉侵害。”段白焰拉着她,走到门口,脚步微顿,冷声道,“最迟今晚,律师函就会发到教务处邮箱。你们记得查收。”
第55章 空无一人
接到电话之后, 段白焰根本没有去见陈塘。
压根不用商量,他也知道姜竹沥会去哪。
这个姑娘读书读傻了, 遇到什么事情, 都想先讲一讲道理。但成人世界里很多事情是没有道理可言的,钱与权力更能促进信息流通。
段白焰开车驶出学校, 后视镜里, 保安远远地关上校门。
他收回目光, 姜竹沥乖乖坐在副驾上,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光影透过玻璃,从她眼睛上方掠过,她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你吃东西了吗?”段白焰觉得她情绪不太对, 将车开得很慢, “我们先去吃早饭?”
没有理由地, 他有些不安。
明明上一次上热搜,她也没有出现这么茫然又难过的表情。可这次的事情事关明含,她整个人都好像崩成了一条弦, 游走在折断的边缘。
果然还是明含比较重要……
他酸溜溜地想。
“……我不饿。”半晌, 姜竹沥慢吞吞地说。
她声音发哑, 像是在沙漠里行走了很久,说话都显得艰难。
“那就回家吃。”他调转车头,不容置喙。
“你可不可以……”姜竹沥有些抗拒,“送我回程西西家?”
他想也不想:“不可以。”
她出事第一时间不来联系他, 他已经觉得很不舒服了。现在是用最后的耐心, 在跟努力跟她打商量:“先回我家, 嗯?”
姜竹沥微微抿唇,不说话。
段白焰只当她是理智还未完全回笼,现在的思考能力不在线。
这次的事好像比上一次稍微棘手一点点,陈塘告诉他出事的第一时间,他就让助理去处理帖子了。然而帖子没法直接删,教务处主任不作为,校长这段时间又出差不在省内。
所以他让助理去联系事务所,直接给亲爱的母校发了律师函。
等红灯的间隙里,段白焰突然想起什么,从她外套口袋里抽出手机,轻而易举地解锁,然后卸载了微博。
姜竹沥看见了,微微一怔,她负气地用毯子将自己的脑袋裹起来,连眼睛都不往外露。
像一只闷不做声的鸵鸟。
“你是不是通宵了?回去睡一觉好不好?”他有些好笑,又有些哭笑不得,奖励似的将声音放低,“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嗯?”
姜竹沥困难地呼吸着。
她缩在毯子里,纠结了半天,艰难地解释:“那些照片不是真的……”
“我知道。”
他不了解明含,但也没觉得那些照片全是真的,因为最香艳的几张拍得非常模糊,真的里面混着假的,本身就很难被辨别出来。
“明含什么都没有做错。”姜竹沥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低声重复,“那些照片不是她。”
段白焰握着方向盘的手一顿,突然想起夏蔚,和她那个地下俱乐部。
“如果……”他微顿,“我是说,如果呢?”
如果明含确实吸毒,私生活混乱,被包养。
姜竹沥拼命摇头:“没有那种可能。”
红灯过去,绿灯亮起。
段白焰没有说话,目视前方,油门一脚踩到底。
“谢谢你今天,特地跑来给我帮忙。如果不是你过来了的话,我原本都打算报警了。”姜竹沥语气诚恳,“可是我很了解明含,她不会做那样的事。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为她辩解。”
段白焰现在肯定了,她不想——或者说是,根本不能面对那种可能性。
他现在甚至怀疑,也许在她心里,明含是彻底的、完美的,没有人能比得上她,她永远不会犯错。
没有来由地,他心里涌起一阵烦躁:“别说话了,你休息一下。”
“真的。”像是怕他不信,姜竹沥拼命解释,“明含她……”
“平心而论,”段白焰打断她,声线平直,耐心濒临告罄,“我不了解明含,也不太关心她的过往。”
他没有理由相信她的家人,而他所做的一切,也仅仅只是因为她。
姜竹沥手足无措地愣住。
半晌,她慢吞吞地,把一双眼睛也缩进毯子,闷闷地道:“这样啊……”
“……谢谢你。”
声音细如蚊蚋。
于是手足无措的人换成了段白焰。
他觉得她现在整个人的状态都很奇怪,执拗又油盐不进,他没办法跟她讲道理。
所以他只能叹息:“你听话,去睡一觉。”
姜竹沥熬了一个通宵,眼底发青,眼睛却在这时睁得圆滚滚。
她隔着毯子那条细细的缝看他,他停稳车,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将她抱下来,然后开门上楼,把她连人带毯子地塞进被窝。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姜竹沥一动不动,睁着眼看着他。
“我回一趟公司,很快就回来。”他把她的外套挂起来,帮她掖好被角,“这里很安全,你好好休息,等我回来,嗯?”
姜竹沥缓慢地眨眼。
良久,她细声:“谢谢你,小白。”
她看到,段白焰的身形微微顿了顿。
然后她轻声说:“……再见。”
半晌,听见房门轻轻阖上的声音。
***
段白焰的助理效率很高。
律师团队飞快地扒出了发帖人信息,夏蔚的老套路,她知道段白焰在查俱乐部,她被逼急了,打算反咬最后一口。
段白焰头疼极了:“所以,那个俱乐部到底有没有问题?”
他现在想好了,哪怕俱乐部确实清清白白,他也要想办法往上泼点儿脏水。等他把最近的事处理完,他要好好收拾夏蔚。
“我正打算跟您说。”助理微顿,“来之前,我把药物检测报告发到了您的邮箱。”
段白焰皱着眉头打开邮件。
助理继续解释:“夏蔚服用的的确是一种新式毒品,但比起传统毒品,这种药物成瘾性相对低一些。而非常明显的一点是,这种药物会极大地破坏人的消化和免疫系统,严重时,甚至让人产生幻觉。”
“所以,它出现在黑市上时,”助理微顿,“大多数时候都是以减肥药的姿态,蒙混过关。”
段白焰愣住。
“你再说一遍?”
“新式毒品……?”
段白焰心跳突然快起来:“不是这个,后面那句。”
“减……减肥药?”
——减肥药。
段白焰脑子里有火光炸开。
有一堆线索模糊地碰撞到一起,却又不太清晰。
他转到联系人页面,努力让自己冷静:“陈塘。”
陈塘很快接起来,但他还在为他上午不去见他的事闹别扭,语气非常冷漠:“干什么?”
“你和竹沥,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段白焰呼吸艰难,“一直瞒着我?”
***
等段白焰告别陈塘,从他家出来,已经入了夜。
华灯初上,背后灯火万家。
段白焰的车像一道影子,飞快地从红灯面前闪过。
狭小的空间里,他心跳得扑通扑通响,脑子里一片空白。毫无意识地将油门踩到底,一路闯红灯。
他死死握着方向盘,迫切地想见姜竹沥。
脑子里像走马灯一样,不断地循环陈塘刚刚说过的话——
“姜竹沥在波士顿的时候,精神状态就很糟糕。其实说实话,我完全没想过她会回来,我直到现在都认为,国外的环境更适合她。对于她来说,相对陌生的环境反而更加安全,不容易让她想起过去的事。”
“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我那个学期的心理学论文,研究对象就是她。”
“我对她做精神分析,听完了她所有的故事。你有听过‘PTSD’吗?就是应激性心理障碍——她的情况跟那个有点儿像,但似乎又没有那么严重,而她心里那个‘不能碰的点’,就是她妹妹。”
陈塘微顿,“那年夏天,明含有一场很盛大的公演。她压力很大,总是神经质地担心自己体重不够轻,姜竹沥怎么安慰她都没有用,明含背着姜竹沥,大量服用那种来路不明、却格外管用的减肥药。”
“一直到公演前一个月,姜竹沥才发现,她对药物上瘾了。她没收了明含所有的药,安抚她、告诉她,自己只去山上住一小段时间,一定会在她公演之前赶回去给她加油。”
“姜竹沥希望明含能有自信,而不是依靠药物或别人的评价——”
陈塘沉默一阵,“可是姜竹沥没有回去。”
段白焰一言不发,心头猛跳。
“过了她们约定的时间,一直到明含公演,姜竹沥仍然没有回家。”
“明含联系不上姜竹沥,又开始使用药物。”陈塘垂下眼,沉吟片刻,“再后来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
明含的生命定格在舞台上,以一种完美的,献祭的姿态。
“可是,那与姜竹沥无关。”段白焰嗓子发涩,忍不住打断他,“就算我当时……我当时没有囚禁她,她真的回去了,也未必能劝阻明含。”
陈塘嘲讽:“你以为姜竹沥不知道吗?”
“她妹妹的死,何止是跟她没有关系?”他讽刺地看着他,“在姜竹沥眼中,明含的死跟她妈妈给的压力没有关系,跟那位让明含‘再瘦一点’的老师没有关系,跟用手铐把她囚禁在山上、让她没来得及回去见妹妹的段白焰也没有关系。”
段白焰觉得他在说反话,皱起眉头:“你什么意思?”
“她知道那件事跟她没有关系,可是按照这个逻辑,那件事就跟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关系了。”他说,“她在心里原谅了每一个人,除了她自己。因为没办法抱怨其他人,所以她只能抱怨她自己。”
所有的事集中在一起,姜竹沥得到了心仪很久的国外大学的offer,却也在一天之内,几乎失去了所有的社会属性。
“她认为,从那时起,她不再是‘老师的好学生’,不再是‘别人家的孩子’,不再是‘明含喜欢的姐姐’。”陈塘停了停,“甚至不再是‘段白焰的女朋友’。”
过去那么久了,陈塘一直忘不了,当初姜竹沥在那位老教授面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断重复的句子,就是“没有人需要我”,“我不属于任何人”。
“段白焰。”陈塘抬起眼,语气平静,“姜竹沥出国之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就是你。”
“你还记不记得,你当时对她做了什么?”
段白焰整个人都开始颤抖。
他知道的。
他当时做了什么。
他一根一根地,掰开了她的手指。
***
段白焰急刹车,停在家门口。
他飞快地拔下钥匙,嘭地一声踢上车门,大跨步地往别墅里走。
陈塘讲完了所有因果,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陈塘那么那么讨厌他了。
如果他是她的朋友,一定也恨“段白焰”入骨。
他感冒还没有好,呼吸急促,嗓子发疼,胸膛剧烈起伏,两步并做一步,跨上楼梯,走到卧室门前。
他推开门,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想要叫她的名字:“竹……”
堪堪停在半空。
屋内一片安静,霜白的月光在窗下游移,窗帘一起一落。
床上空无一人。
第56章 再找找她
段白焰的脑子空白了一下。
然后他的眼睛开始发涩。
一只手握在门框上, 他的指甲几乎刺入木头。
他艰难地平复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接着一刻不停地打电话, 通知身边所有能通知的人,问他们有没有见到姜竹沥。
陈塘气急败坏:“你又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段白焰从没像现在这样手足无措,他毫无头绪,不知道该怎么办, “万一, 我是说万一——竹沥现在这种精神状态, 放她一个人在外面,会不会出事?”
陈塘陷入沉默。
半晌, 他含糊不清地回了一句:“总之,我也问一问她其他的朋友……我们尽量快一点, 把她找回来吧。”
他说话难得正经,也从未像现在一样指向不明。
段白焰听完, 心跟着凉了一半。
他发动了身边所有能动用的力量, 可一整夜过去了,仍然没有半点儿找到人的迹象。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前夜被他发动过的人, 一个接一个地聚集到了他家。
“她经常去的地方都找过了吗?西餐厅,学校,我家……哦, 她肯定没有回我家。”程西西清晨时分才结束工作, 换完衣服就马不停蹄地从片场跑了过来。她推开段白焰家的门, 发现客厅里大家都已经到齐了, 被这阵仗吓一跳,“我才一天没见她,怎么就……明明昨天还好好的啊?”
“没有,我全都问过了,那些地方她都没有去。”段白焰坐在沙发上,面前一圈好友盯着他,他显得格外颓然,“我还调了几个人流量大的商场的监控,可是……可是都没有。”
他家门口的摄像头最远只能拍到路口,他甚至去小区里调了别的监控,可她竟然是全程步行走出去的,连公交车都没有上,也没有出租车的牌号可以查,他查不到一丁点儿线索。
客厅陷入一片沉寂。
程西西左顾右盼,见熊恪像堵墙一样站在旁边,她有些手痒,忍不住轻轻戳戳他:“大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呀?”
她这几天也很忙,根本没空刷微博,更何况是高中的学校论坛。
“就是……”熊恪短暂地犹豫了一下,低声回应,“我等一下再给你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