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说的其实是飞黄腾达,平步青云。
姜竹沥刚走进来,倪歌余光一闪,眼睛亮晶晶地扑过来:“竹沥姐!”
她晃了一下神。
这一声好像叫碎了时光,迅速将她拉回到十几岁的年纪,那时也有这么个眼睛亮晶晶的小姑娘,喜欢这样软绵绵地叫她——
竹沥姐姐……
“你们带回来点儿什么?”倪歌好奇地探头过去,“苹果很便宜吗?你们买了好多诶。”
“他们偷的。”周进抱着手,闲闲道,“果农都跑来找我告状了,等会儿再慢慢算账。”
后脚,段白焰跟着摄像大哥走进来。
周进一惊:“你们……”
他难以置信,“你们该不会是在草丛里……来了一发?“
浑身草屑泥土的段白焰:“……”
他倒是想。
姜竹沥也得给他这个机会啊。
“买食材的任务完成了。”姜竹沥拍拍手,转移话题,“接下来是做饭吗?”
“想得美。你们任务是完成了,但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周进说,“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们,采购是限时的?”
段白焰眼神一紧,凉凉抬眼:“你在怼谁?”
周进:“……”
他对放火烧山心有余悸,轻咳一声,假装刚刚什么都没发生:“就……而且你们还偷人家苹果,弄坏了人家的果树,现在加上弄丢的自行车,总共欠债一千两百块钱。”
“……??”
联想七十年代的物价,姜竹沥惊了:“那是棵金苹果树?”
周进才不管:“债台高筑,要靠额外的劳动偿还。”
段白焰突然有点恍惚。
他想不通,这里明明有半座山都是他的地盘,为什么,他现在却要为山上几个苹果负债累累,疲于奔命。
周进交代额外任务,滔滔不绝,把杂七杂八的工作全甩给了他们。
段白焰冷笑:“你那小人得志的样子。”
周进:“……?”
“就像在交代后事。”
周进:“……”
***
附加任务的其中一项,是要他们下山去接一位特邀的神秘嘉宾。
提到这个人,周进笑得十分鸡贼:“虽然现在不能告诉你们他是谁,但沥沥肯定会很喜欢很喜欢的。”
段白焰冷嗤。
放屁,沥沥喜欢的只有他。
出发之前,他抖啊抖,身上的土怎么都抖不干净,于是提出,想先简单地洗个澡。
段白焰的住处远离民宿,周进十分体贴:“节约时间起见,你就在这儿洗。不过楼上客房满了,姑娘们的卫浴你不能用,用楼下那个公共的吧。”
段白焰本来还怀疑他没安好心。
可等他见到民宿的公共卫浴,发现它除了建在外面、是一栋蘑菇型的稻草小建筑之外,热水设备一应俱全,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于是他干脆利落地脱了衣服。
周进见他进去了,眯着眼摸摸下巴,拉住倪歌,低声问:
“你今天下午,从隔壁村里抱来的那条凶巴巴的大狗子……去哪了?”
***
姜竹沥原本在厨房切菜。
倪歌探头探脑:“竹沥姐。”
“嗯?”
“你在做晚饭吗?”
“对。”
团队里除了西点师,还有几位网红厨师。大家分工,分别负责几天的早中晚饭。
倪歌眼巴巴:“我想吃火腿厚蛋烧。”
姜竹沥笑出了声:“我们有食材吗?”
“有的有的。”倪歌赶紧点头,“我给你送过来了。”
说着,掏出一块不知道从哪搞来的火腿。
过了会儿,等她开始切火腿,刚刚跑掉的倪歌又眼巴巴跑回来:“竹沥姐。”
“嗯?”
“小段哥哥洗完澡了。”
“……所以?
“你,你能不能去给他送一下换洗的衣服?”
“……”
姜竹沥放下菜刀,纳罕:“为什么要我去?”
不该找个男的么,像周进那种。
倪歌一脸为难:“他把周进轰出来了,说自己有洁癖,不愿意穿别人摸过的衣服。”
姜竹沥的菜刀“咣”地一声插上案板:“那就让他裸着。”
倪歌软绵绵地“哦”了一声,转身走了。
又过去四十分钟。
姜竹沥猜,段白焰应该已经在水里泡发了。
她慢悠悠地检查一下熬粥的锅,给它定好时间,洗手出门,在休息室里找到他的换洗衣物。
“……作精。”
姜竹沥小声逼逼。
拿着衣服,她刚一出门,就感觉自己被盯上了。
好像是某种毛茸茸的动物,眼睛圆溜溜,嗅觉很灵敏,牙齿尖尖的……
她颤巍巍地转过头,与一条半人高的大狗目光交汇。
狗子吐着舌头发出气音,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姜竹沥迟疑地咽咽嗓子。
她很怕狗,从小就怕。
不止是长着獠牙的大狗,她连小泰迪都怕。这事儿被写在个人档案里,凡是认识她的人都知道。
“那个,你……”她浑身僵硬,强笑道,“你好啊?”
不过,她也听人说过,狗子大多都很温顺。只要她不招惹它们,它也不会主动来……
下一秒,狗子突然张开嘴,朝她狂奔而来。
姜竹沥:“……??”
不是……等一下……
为什么要追她!
这个狗!为什么会!一直追着她!狂奔!
“段白焰!”她被吓得魂飞魄散,不管不顾地转身开始跑。
可她跑得越快,狗追得也越快。
“开门!段白焰开门!”
她拼命拍门,眼看大狗越追越近。
门内突然伸出一只湿淋淋的手臂,用力而快速地把她拽进去。
氤氲湿热的水汽扑面而来,他攥着她的胳膊,用她抵住门。狭小的空间里,姜竹沥背脊僵硬,不敢往下看。
段白焰身上烫得厉害,将她困在角落里,呼吸都滚烫起来。
“你要不要检查一下——”他的声音低且哑,似乎还带点儿难得的,意味不明的笑意。
“看看段白焰的身体,有没有被水泡发?”
第32章 让我抱抱
浴室里水汽蒸腾, 温度很高。
姜竹沥不知道是被热气熏得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她也全身发热, 脸颊迅速变红。因为皮肤太白, 泛起红晕来反而更加明显,耳垂都快要滴出血。
她被那条狗搞得失了智, 清醒过来才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不明智的选择。
她将一条胳膊挡在眼前, 逃避现实, 死活不睁眼。另一只手提着他的T恤和长裤,瓮声瓮气:“拿着, 你的衣服。”
“捂什么?”她的动作太可爱,段白焰简直快要笑起来。他下身裹着浴巾, 水珠顺着发梢, 一颗一颗流进胸膛, “我们全身上下, 还有哪儿是对方没看过的?”
以前经常这样……
洗澡洗着洗着, 不知怎么,就洗到床上去了。他把她从浴缸里捞出来, 用软绵绵的大毛巾将她裹进去,等走到卧室,她肌肤泛出诱人的粉,往往已经在他怀里软成了水。
“那还不是因为你弄坏了公寓的浴室门!”一提起这个, 姜竹沥就气不打一处来, “如果不是你每次都非要在我洗澡的时候闯进浴室, 我——”
突然停住。
段白焰难得起了玩心,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姜竹沥沉默三秒,声音突然变小:“你,你帮我看看,那只狗走了没有……”
他声音低哑:“你挡着门。”
这意思是,让让。
姜竹沥仍然死死捂着眼睛,她看不见浴室内的摆设,像个瞎子一样,伸出手扶着墙壁,小心翼翼地探着脚往旁边站一站。
“还是挡。”
姜竹沥又小心翼翼地挪挪。
“还是……”
“你有完没完!”姜竹沥差点儿破罐破摔跟他对骂了,“赶紧看一眼!”
段白焰抿唇。
下一秒,带着浓重侵略性的男性气息铺天盖地,朝她压下来。
她仍然挡着大半扇门,他只好越过她的肩膀,去摸门把。
离很近了,他几乎整个人都撑在她的脑袋上方。胸膛与她的鼻尖相隔,他的气息湿漉漉的。
她能闻到他身上清爽的柠檬沐浴液香气,他也能嗅到她耳朵后面隐隐约约的清淡香水味,两相交汇,在空气中交织出别样的旖旎与暧昧。
姜竹沥紧张极了,像只瑟缩的土拨鼠,无意识地绷紧身体。
“还在。”段白焰拧开门,随意看了一眼,随意地撒谎。
可也足够唬住姜竹沥,她慌张得想再往里面缩缩:“你……你能不能把它赶走?”
段白焰没有立刻回应,他微微垂眼,静静地看着她。
姜竹沥小时候被狗咬过,怕狗怕得病入膏肓,一被狗撵,智商就会回到三岁。
他若有所思,微微弓下身,在她耳边,颇具诱惑性地低声道:“……求我啊,求我我就帮你。”
带着一点点不容置喙的强硬,一点点只出现在午夜的沙哑。
像是面对着一位正哼哼唧唧地求欢的小恋人,他大权在握,要掌控全局。
姜竹沥愣了一下,整张脸都憋得通红。
“嗯?”他像是在等她考虑。
“流氓!”姜竹沥闭着眼,脸颊通红。
下一刻,猛然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她双手猛地拍上他的肩膀,啪地一声脆响,拍的他不自觉后退半步。
这是今天他第二次被她打,可这回他稳住下盘,动作幅度不大。
相反是她的脑袋被惯性带着微微上扬,柔软的唇瓣碰到他的喉结,迅速擦过下巴,柔软的气息一触即离。
有种熟悉缠绵的味道,丝丝缕缕缠绕到他鼻端。
段白焰闷哼一声,眼神一沉,突然不敢动了。
他按住她,沉声警告:“别动。”
姜竹沥正愣愣的,他俯身抱住她。
脑袋埋进柔软的颈窝,嗓音发哑:“不动你,你让我抱一下。”
姜竹沥浑身僵硬,不太敢动弹,努力放松身体。
而他软玉温香在怀,还在颓败地想,活了二十五年,这可能是他人生第一次体会到……
所谓的,做鬼也风流。
***
因为周进的奖惩机制,姜竹沥和段白焰连参加第一位客人生日宴的机会都被剥夺了。
但他善良地表示:“如果你们回来得早,还是有可能赶上的。”
上下山要几个小时,姜竹沥对此不抱希望。
入夜之后,山上风景依旧很好,月光如银,风随影动。
这在某种程度上治愈了她,段白焰与她几步之遥,低声道:“夏天还有萤火虫。”
山间云雾飘渺,萤火黄黄绿绿,隐藏在起伏不定的山峦之中,好似能够握在手里的星星,把山岳装点成童话里的梦境。
他几次三番想邀请她来看,却一直没找到来日方长的机会。
姜竹沥还在气他那个暗示意味浓重的拥抱,默不作声走在前面,一副对他爱答不理的样子。
段白焰张张嘴,刚想找点儿话来说。
下一刻,他不知踩到什么,脚下的地面突然一陷,整个人都被吸进地面。
姜竹沥没听见动静。
她走出去一段路,感觉段白焰灼热的气息渐渐远离,还以为他识趣地跟自己拉开了距离。可再往前走,山中没有别的声音,她一个人踩在落叶上,耳边的安静便显得异常。
小风吹过,她心里有些发毛,试探着小声道:“那个……”
没人说话。
她回过头,背后空荡荡,已经没有人了。
姜竹沥:“……”
故技重施,她几乎怀疑幼稚又中二的段白焰,是不是故意藏在某一棵树后面,正虎视眈眈伺机而动,就等着跑来吓她一跳。
姜竹沥本弱,遇段白焰则刚。
所以她决定不理他。
可是再往前走,她渐渐觉察出不对来。林中枯叶这么多,他怎么能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姜竹沥有些犹豫,试着叫了一声:“段白焰?”
没人应答。
“段白焰?”她又试着提高音量。
还是没反应。
她有些急了,往回走几步,大声喊:“段白焰!”
山野间夜色空寂,等了几秒,她听见有些闷的一声:“我在这儿——”
是从地下传来的。
***
姜竹沥蹲在坑前,好奇地围观这个隐蔽的坑坑。
这好像是附近村民们为捕捉大型动物而挖的,上面铺了厚厚一层草,夜色昏昧,一不小心,就容易踏错。
她默不作声地看了好一会儿,段白焰心里蹊跷,忍不住问:“……想什么呢你?”
姜竹沥咽咽嗓子:“想,这大半夜的,我能去哪找一群羊驼,来对着你吐口水。”
段白焰:“……”
玩笑归玩笑,她没打算真让他一直在坑里待着。
于是姜竹沥善良地提议:“我找个东西,把你拽上来吧。”
说实话,这个坑还挺深。不过幸运的是,里面没有捕兽夹,所以他没有受伤。
“你拽不动。”段白焰拧眉,“回去搬救兵。”
可姜竹沥还是想试试。
熊恪和摄影大哥都没跟着来,万一她走了之后又找不到回这边的路,他就要永远消失在韶山上了。
段白焰显然也想到了,他略一沉默:“那你小心点。”
树林唯一的好处,是总能轻而易举地找到乱七八糟的材料。
姜竹沥在附近逛两圈,很快找到一根看起来足够长的枝条。她将几根捆成一束,伸长手臂扔给段白焰。
段白焰拽着试了试:“你把它往树上绑两圈。”
她照做了。
他拽拽缠在一起的几根软枝条,感觉好像还挺牢靠。用力拽住它,他借着墙壁的助力,一点一点爬上去。
可就在他爬到三分之一的时候。
噼啪——
段白焰心里一惊,赶紧抬起头。果不其然,枝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磨断,只剩细细一缕,吊在坑口摇摇欲坠。
糟糕!
他脸色一变,刚要让她赶紧撒手,“竹……”
还没来得及出口,枝条“噼啪”一声断在坑口,拽着另一头的姜竹沥一个趔趄,生生被巨大的力气带着打了个滚,直直摔进坑。
段白焰赶紧伸出手。
她炮弹似的往人怀里撞,他眼疾手快拉着她,胸口一痛,发出声闷哼:“唔……”
姜竹沥匆匆忙忙,赶紧从他怀里爬起来,上下检查他。
“我撞疼你了?你没事吧?”
段白焰抿唇,没有说话。
月光下,他下巴线条流畅,鼻梁高挺,气场天然带着骄矜的贵气。
他被撞得坐在地上,有些慵懒地看着她,眼中带着点儿她不敢深究的光。
她靠近他的胸口,呼吸交融。他的手落在她的腰上,不容置喙,不让她动弹。
这种气氛太催情,姜竹沥心里有点儿崩溃。
来韶山之后,她和段白焰被迫独处的机会比过去四年加起来都多。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地方风水布局,跟其他地方不太一样。
仿佛整个韶山,都是一个桃花八卦阵。
她被他扣着腰起不了身,有些局促地摸摸鼻子,愚蠢地转移话题:“那个,我刚刚,想到以前看的一个新闻。”
“嗯?”
“‘狗子失踪,主人寻找不慎掉进坑中;坑中回头,发现狗子就在背后。’”
段白焰:“……”
他微笑:“你骂我。”
本来没想那么多,被他说完,就觉得有些好笑。
可这个姿势太暧昧,他的手扣在她细软的腰上,她不太敢笑,也不敢乱动,只能半跪着半坐着,抬头看他。
满天星辉下,小姑娘眼睛发亮,专注而认真,倒映出他的脸。
段白焰喉结滚动,他的手还落在她的腰上,心头陡然涌起难耐的燥热。
他从来不是一个乐于委屈自己的人,现下没有旁人,二人世界,抬头就能望见漫天星辉。此情此景,他很想把浴室里没做完的事情给做完。
“竹沥。”毫无征兆地,段白焰舔舔唇,“天气这么好,我们来幕天席地吧。”
姜竹沥:“……??”
她猛地瞪大眼,惊恐地看着他。
他是什么魔鬼?欲求不满的荒林野兽吗?
“我们都这样了,你还想着做那种事?”
姜竹沥难以置信,一只手扣住领口,另一只手按在他胸膛上,想把他推远。
可他力气太大,她从来抵抗不了。
她欲哭无泪,连跑都没地方跑。
段白焰说完,一只手按着她,另一只手还真开始窸窸窣窣地脱衣服。
人生得意须尽欢,时间不等人,岁月如梭,时不我待。
这还都是江连阙和周进教他的呢。
就在姜竹沥纠结,她是不是应该跟段狗殊死搏斗,决一死战的时候——
下一秒。
他的外套带着他温暖的热气,混着他的气息,落到她肩膀上。
第33章 欲擒故纵
姜竹沥愣住。
身侧暖意盈盈, 她抬起头, 看到段白焰只穿一件黑色T恤,露出白皙的脖颈, 和线条漂亮的小臂。
他坐在婆娑的树影中, 目光很安静。
她心头一跳, 没有来由地, 想起少年时代更加瘦削的他。
那时他举着相机不愿意撑伞, 口口声声地称,伞会挡住摄影的自然光。她就一路追着,踮起脚尖站在他身后, 将两只手举过他的头顶。
他回头嗤笑:“你别以为把手举到我头上, 我就长不高了。”
姜竹沥睁圆眼,辩解时,像只语无伦次的小仓鼠:“我没有!”
后来还真如他所说, 他像一棵积极生长的植物,身高不断向上拔高。
也不止是身高。
成年后的他比过去更有力量,锻炼冲弱了他身上缠绕多年的病气,现在的他更像某种矫健的动物, 哪怕仅仅靠着体能, 也能轻松获取猎物。
可是山里昼夜温差大,入夜之后, 坑里显得潮湿又阴冷。姜竹沥不太放心:“我不冷。你还是穿着吧, 万一等会儿又……”
他闲闲睨她:“脱了就干。”
姜竹沥:“……”
这话太简单也太直白, 她明明知道只是威胁, 耳朵仍然发烫。
姜竹沥转移注意力,有些局促地抬起头,只看到满天星斗。
她轻声猜:“这应该也是节目安排吧……”
所以她不担心,他会出事。
“来之前我还以为,这个综艺会特别小清新……大家围坐在一起,开开心心做甜点那种。”见他不搭话,姜竹沥自言自语,“结果没想到……竟然成了现场版荒野求生。”
段白焰还是没开口。
他一动不动,脸庞隐没在树木的阴影里,近乎贪婪地盯着她。
她被笼在黑色的薄外套里,肌肤白腻如瓷,洁净的月光下,甚至能看到青色的血管。
他心里痒痒的,再度长出獠牙。
“不过我看剧本,下一个单元,就会回到城市里去了。”姜竹沥低着头小声嘟囔,“只是不知道,今天他们什么时候来救我们……”
段白焰看着她,默了一阵,突然道:“睡吧。”
“……啊?”
“睡醒了,他们就找到我们了。”说着,他煞有介事地拍拍自己身边的地。
姜竹沥犹豫着咽咽嗓子。
说实话,她不太想过去。
重逢之后,段白焰每时每刻,都表现得像一条饿狼。
她实在不想在这种地方被推倒。
“不、不了吧,我觉得他们很快就会找到我们的,万一睡着了,反而听不见他们叫我们的声音。”小心翼翼地跟他保持着距离,她细声道,“如果你觉得困……要不,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他默许。
“今天下午,我听到周进跟倪歌讲韶山的传说。”她声音低软,开口时微微仰头,神情很专注,“他说,这里以前曾经住着位将军,后来功高盖主,被皇帝暗杀。他临死之前,将自己所有的金银财宝都埋在了山里,留下一首至今未被破译的诗。”
“那首诗被人们代代传颂,百姓们都说,如果有人破解谜题、找到了藏宝的地方,那就是当年埋宝藏的人回来了。”
段白焰低声问:“然后呢?”
他喜欢听她讲故事,她的声音让他想起某些他按住她的手腕、将她的腰掐出红痕的时刻。那时她的嗓音更细更软,无论求饶还是气音,都能轻而易举地切断他理智的神经。
他像《一千零一夜》里那个暴戾的变态,逼迫少女委身于他,而她靠着与生俱来的聪慧,解决这场天降的无妄之灾。
“然后……”姜竹沥挠挠头,“没有然后了。”
段白焰:“……”
他面无表情,戳戳自己胸口:“来,睡。”
姜竹沥挣扎:“那我再给你讲一个……”
“为什么拒绝我。”
“什么?”
“说这么多。”他抬眼看她,眼底带着她熟悉的冷意,“不就是为了拒绝我?”
可是似乎又有点儿不太一样。
他眼底的冷意有裂纹,更像一种惶惶的畏怯,似乎受到伤害,又不敢流露出来。
姜竹沥一下子不安起来。
她终于敢确认,他比过去更加强大,却没有过去那么无坚不摧。
可她不知道该给他什么回应。
“韶山山腰的几个村子里,住着一些很少见的少数民族。”半晌,段白焰主动开口,语气平稳,“成年之后,无论男女,都会向父母叩首辞行。从那天起,父母对他们不再有抚养义务。”
“所以‘成人’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一场简单的成年礼。”他说,“还意味着彻底独立,与过去的家庭一刀斩断,开启真正意义的‘全新的生活’。”
他们在这时候离开父母,出门远行。父母不会去送,儿女不会回头。
姜竹沥眼眶突然有些发热。
“我……”
“所以,你应该告诉我。”他抬眼望过来,目光穿越这四年的千山万水,落到她身边,“真正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畏惧尝试的原因。
害怕被控制的原因。
“我一直以为……”姜竹沥舌根发苦,“你不知道我家里的事。”
过去的日子里,段白焰似乎对什么都不太上心。她很少在他面前真正地提起自己的家庭,那本质上与他无关,她不希望他参与她的不愉快。
她似乎对他有什么误会……
段白焰心情微妙:“因为明含?”
“……不完全是。”
他沉默着,等着听她说。
事实上,在高中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段白焰都误以为,姜竹沥很不喜欢她那个小妹妹。
他亲眼见过,她的母亲来参加家长会,言之凿凿地当着很多人的面斥责她不够努力,无论课内还是课外,都不如她妹妹。
可那时候,她是班上第一。
姜竹沥这人外强中干,胆子小得要死,是个实打实的纸老虎。
段白焰那时甚至做好了准备,要帮她暴打那个莫名其妙的妹妹。
可他一直没能见到她,又不太好直接去初中部找。在这一层意义上,姜竹沥的确让他的某些行为变得收敛谨慎,他害怕自己会在无形之中伤害到她,因此学会了犹豫。
直到后来某一次,明含来高中部给姐姐送书。
他第一次见到她。
小小的女孩子,步履轻盈,眼睛和姜竹沥长得很像,在教室门口兴奋地朝她挥手。
段白焰也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走过去。他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抱着手观察她们。
他看到明含一直在笑,然后姜竹沥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头。
他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而明含目光游移,谈话间总是有一下没一下地偷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