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度二。”沈稚子认真又乖巧, “早上出门之前量的。”
“……现在感觉怎么样?”
她对答如流:“好极了。”
“……”
靳余生默了默,伸出两指,在她额前探了探。
指尖滚烫,一触即离。
他收回手,舌尖抵住上额,发愁。
——现在绝对不止三十八度。
想了想,他又问:“沈叔叔到哪了?”
“不知道。”沈稚子迷糊地摇头, “我十分钟前给他打电话, 他说他在公司。”
靳余生当即决定:“不等了, 我送你去医院。”
半揽半抱地把她从座位上捞起来, 他打电话叫了一辆车。
沈稚子团在他怀里, 有气无力, 小声逼逼:“你为什么突然这么殷勤?是不是想拐卖我。”
“……”
“你不要拐卖我,”她半阖着眼,声音低得像是在梦呓,“我对你这么好。”
病成这样还在想这种事……
他在她心里到底有多坏。
靳余生沉默一下,神情复杂:“我对你很坏?”
她吸吸鼻子:“对,超凶。”
“……”
“但是,如果你以后脾气好一点的话,”她舔舔嘴唇,主动帮他找台阶,“我肯定马上就会原谅你的……毕竟我跟你不一样,我很善良。”
为了戴帽子,她取掉皮筋,打散了高马尾。
长而柔软的黑发,从帽子里散落到白皙的颈间。
她微微低着头,两只手都放在膝盖上,袖子里露出半截手指,白皙而柔软。
路灯隐藏在树影里,光线暧昧,靳余生的呼吸渐渐变缓。
半晌,他移开目光。
眼中有微不可察的笑意,随着破碎的光影飘散开。
声音轻而缓——
“好。”
我脾气好一点。
对你好一点。
***
晚间一路通行,很快到达医院。
急诊大厅人满为患,靳余生在导医台买了本病例,把她塞进休息区的绿色塑料椅。
沈稚子昏昏欲睡,脑袋在宽大的帽檐下一点一点。
靳余生在她面前蹲下,想了想,还是决定叫醒她:“我去替你交钱挂号排队,你在这儿坐着等我,别乱跑,嗯?”
沈稚子乖巧地点点头。
心想,想跑也跑不动啊。
她现在走路都是飘的。
靳余生还想说什么,可又觉得她应该听不进去。他怀疑现在就算大声地骂她丑逼,她也会点头称是。
不仅换了一个人格,智商也在一点一点地掉线。
靳余生有些发愁。
犹豫一阵,他试探着伸出三根手指:“这是几?”
沈稚子撩起眼皮瞄了一眼,又垂下头。
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就在靳余生以为她在心里默默地骂他傻逼并且根本不打算接话的时候,她突然伸出两只手,把他的手指扣进掌心。
十指相握,是许愿的姿态。
靳余生一愣。
她迷迷糊糊:“你不要怕,我不会跟陌生人走的。”
时间仿佛暂停了一瞬,少女的手掌热而软,靳余生不敢动,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呼吸。
嗡——
下一秒,包里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
他猛地回过神,将手抽出来。
动作有些匆忙,欲盖弥彰一般地拉开她的背包,他飞快地将电话递到她眼前。
锁屏上跳动着一个名字:A爸爸。
沈稚子的手指动了动,又摇摇头。
她脸色泛红,唇角却很苍白,一点儿力气也没有的样子。
靳余生会意,替她接电话:“您好,沈叔叔。稚……沈稚子发烧太厉害,我就先送她来医院了,我们在附一院,您等会儿能来急诊大厅接人吗?”
沈爸爸明显愣了愣:“你是?”
“我……”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我是靳子瑜。”
急诊大厅里人来人往,后面突然有人撞了他一下,他下意识回头,看到一个穿着普通的中年男人。
男人撞在他身上,碰掉了自己的资料夹。
见靳余生回头,他朝他笑笑,低声道了歉,才俯身去捡东西。
神情里不见局促,也不见不安。
……倒是有一种,莫名的戾气。
靳余生的心不自觉地一沉,目光悄然转深,眼神一直追着他上楼。
直到对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楼梯拐角。
“那个,子瑜。”沈爸爸一声低咳,把他的注意力拽回来,“你急着回学校吗?不急的话,能不能在医院先帮我照顾一下稚子?”
直觉他出了什么事,靳余生没有说话。
果不其然,下一秒,沈爸爸主动解释:“我刚刚开车撞树上了。”
“……”
“就,跟你打电话的前一秒。”他还装得十分云淡风轻,“不严重,只是撞碎了一个大灯,你不用担心我。”
靳余生有些无力。
“……好。”
挂掉电话,他看看一坐下来就迷糊着犯困的沈稚子,又看看刚刚的楼梯口。
楼梯口没有人。
靳余生犹豫了一下,咬牙问:“你能站起来吗?”
他实在是不放心。
虽然只有几十米的距离,可他不想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一秒也不行。
“能。”沈稚子只是觉得困,嗓子里像是含着炭,可精神又不是完全混沌。毕竟他叫她的时候,她脑子还很清晰,“你多叫我两声稚子,我能跳起来跟你蹦迪。”
“……”靳余生张了张嘴,手臂从她肋下绕过,把她撑起来,“不蹦迪。”
她很失望:“不蹦迪你也可以叫的啊,你怎么这么死板。”
“……”
其实刚刚还想叫的。
可她又说他坏话。
那算了。
挂完号交了钱,靳余生一言不发地帮她拿了体温计,一边排队一边测体温。
急诊的队伍永远很长,可走得也快。
沈稚子靠在他身上,软绵绵地嘟囔:“也不知道烧到了多少度,严重的话,我会不会被……”
靳余生有些出神,没听清,低下头去问:“什么?”
“我会不会被隔离?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
“……”
“如果我被隔离了,”她很纠结,“你会带着零食来看我吗?”
问这问题的时候,她已经脑补了一出《铁窗泪》。
她被关在医院里,像实验室的小动物一样,床头挂着一张表,每个小时都要记录体温!没有人身自由,不被允许跟外界联系!
她每分每秒的呼吸里,都透露着绝望!
直到某日月黑风高,他冒着被传染的风险,带着大兜零食,翻墙来找她!
她感动得热泪盈眶,他就坐在她的床头,深情款款地望着她,温柔地握住她的手,跟她说——
稚子!为了我们的未来,为了世界和平与全人类的幸福,你一定要活下去!
沈稚子都快被自己的脑洞感动哭了。
下一秒,靳余生沉声,毫不留情地打断她:“不要胡说。”
最近又没有爆发病毒流感,她去哪隔离。
沈稚子觉得空中飞来一把横刀,正中她的胸口:“……”
为什么要剥夺她幻想的权利。
她埋着脑袋,闷闷不乐地“哦”了一声。
见她不开心,靳余生心里的无措又涌上来。
欲言又止地舔舔唇,他看看表,低声提醒她:“时间到了。”
沈稚子把温度计掏出来。
柱体显示温度:39.6。
靳余生一愣,没想到她会烧的这么高。
等回过神,他看着前面的号数,心里又有点急。
他好想插队。
可是下一秒,就听见她兴奋的声音——
“好、好厉害。”沈稚子舔舔唇,不敢置信,“我从没见过数值这么长的温度计。”
靳余生:“……”
这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我都快烧到四十度了,还能神思敏捷地跟你对话。”她语气雀跃,“那我不发烧的时候还得了?你以后叫我天才少女!”
靳余生的表情一言难尽:“……”
她到底是对“正常”这个词有什么误解。
她从来就没有正常过,好吗。
好不容易排队排到她,他赶紧地把她拉进诊室。
医生简单地做了检查,看看体温计,飞快地将病历本扔回来:“去做个血常规。”
“为什么!”沈稚子原地爆炸,“为什么发烧还要验血!”
“我已经这么惨了,你们还要抽我的血!”她眼睛湿漉漉,看起来真的急坏了,拼命辩解,“我现在很好啊,我还有力气,你不信的话,我可以给你表演一段单口相声!”
医生不搭理她,喊号叫下一个病人。
靳余生一边低声安慰她,一边翻开病历本。
见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
高烧三十九度六,已神志不清。
第27章 我不信神
靳余生愣了愣, 哭笑不得。
他有些头疼, 把声音放缓:“血常规是为了查病因,你听话。”
沈稚子快哭了。
理智全然不在线的时候,她无法想象自己高烧还被人抽血的画面。
太惨了。
宛如卖血求生的许三观。
她油盐不进, 靳余生手足无措。想了半天, 他哄她:“你听话,我给你变个魔术。”
沈稚子红着眼眶,看着他。
她穿着他的黑色外套,校服里面原本是件明黄色的连帽衫,帽子下缀着两条长长的带子,摇摇欲坠地落在外面。
他抿抿唇。
下一秒, 将带子接过来。
十指翻飞,不疾不徐地, 打了个蝴蝶结。
他顿了顿, 轻声说:“你看, 小蝴蝶。”
***
做完血常规、交完所有费用, 沈稚子从医生那儿得到了一支点滴。
急诊室没有空座,她只能凄凄惨惨地,坐在大厅里挂瓶。
凌晨三点, 医院仍然热闹得像迪厅。
沈稚子抱着靳余生的手臂,刚想入睡, 就听见凌乱嘈杂的脚步声。
像是一群人涌入了大厅, 接着又是乒呤咣啷一阵乱响, 似乎有人摔倒, 接着传出惊呼,立马便有人跟着骂娘。
这么大动静……她默默地想,不是车祸送医,就是醉酒闹事打了人。
果不其然,下一秒,急诊室里又传出滔天的叫骂声。好像是这动静吵醒了其他人,邻床打点滴的婴儿也跟着加入大军,发出尖锐的哭声。
沈稚子想睡又睡不着,难受得要命。
她从帽子里探出头,目光忍不住向上,又落到靳余生脸上。
少年微微阖着眼,正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唇崩成一条线。他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打出小小的阴影,看不出疲惫程度。
恢复了几分神智,沈稚子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你冷吗?”
她声音很轻,像是在试探他有没有睡着。
可靳余生还是睁开了眼。
眼底浮动着清醒的关切:“你冷?”
这是冬天又是半夜,急诊大厅四面透风。
他抬头看看还剩三分之二的输液袋,开始考虑……
要不要去给她找床被子。
沈稚子摇头:“我不冷,可你没有穿外套。”
他校服里面,好像只有一件针织衫。
看起来也不怎么厚。
靳余生下意识道:“不用管我。”
沈稚子缩缩手,低低地“哦”了一声。
看起来有点儿失落。
靳余生喉结微动,注意到她发干的嘴唇,轻声提议:“我去给你买瓶水?”
高烧的病人的确应该多喝水。
转来转去地忙了半宿,他竟然忘了这件事。
“不要水。”她想也不想就摇头,“我要吃草莓味的可爱多。”
“好。”他从善如流,站起身,“我给你带盒奶。”
“……”
沈稚子眼里刚刚燃起来的光,一瞬间又熄灭下去。
气得想抬脚踢他。
可是又舍不得。
靳余生居高临下,她像一只淹没在厚外套里、懊恼又别扭的小动物。
他心里好笑,隔着厚厚的帽子,摸摸她的脑袋:“草莓味的。”
声音里有安抚的意味。
沈稚子瞬间偃旗息鼓。
她眨着眼,安静地看着他走远。
过了犯困的时间,她睡意渐退,脑子反而慢慢清醒起来。
点滴的效果立竿见影,体温也在慢慢降低。
沈稚子舔舔唇,慢吞吞地回忆这一整晚发生的事。
……有点窃喜。
什么叫实质性飞跃?这就叫。
如果只要生病就能这么肆无忌惮地抱着他,那她想病得更久一点……
想住在他怀里。
脑补到他的宽肩窄腰,沈稚子将脸埋进他的外套,眼睛弯成桥。
她低着头自娱自乐,眼前突然出现一双脚。
她一乐:“你怎么这么快就……”
话语突然停住。
那不是靳余生。
她微微一怔,抬起头。
***
医院便利店,与急诊大厅距离两百米。
夜色深沉,周围除了路灯,没有别的光源。所以在夜晚,两栋建筑都很显眼。
靳余生步行来回,可以控制在三分钟以内。
夜里去便利店的人也不多,他找东西付钱顶多需要两分钟,加起来,他有自信,能在五分钟内回到沈稚子身边。
而且,急诊大厅四面玻璃墙,即使隔着两百米的距离,他也可以看到她。
唯一的盲点,是付款处。
所以见店员扫来扫去扫不出条形码,靳余生连一秒钟的耐心都不想给:“不能直接付钱吗?”
店员是个新手,也是第一次上夜班。闻言,有些局促地涨红了脸:“对不起先生,这是我们医院的规定……”
靳余生短暂地皱了皱眉,不再说话。
他往回走两步。
隔着两百米的距离,白色的灯光下,沈稚子还坐在原地。
她微微低着头,像是在认真地观察自己的鞋。
他看不清她的脸,却能察觉到她的神态。
一定认真地睁着眼,睫毛闪啊闪,脑洞却脱缰野马似的开到天边。
像个想象力丰富的、耐心等家长去接的小朋友。
靳余生的嘴角不易察觉地动了动。
“不好意思啊,先生。”耳畔嘀嘀两声,店员终于扫出了商品码,有些抱歉地道,“牛奶需要帮您热一下吗?”
他想了想:“要多久?”
“很快,一两分钟。”
他又折身看了她一眼,确认沈稚子还坐在那儿,才答应下来:“好。”
可就是那么电光火石的两分钟,沈稚子不见了。
靳余生拿着热牛奶走出便利店,眼前一花,脑子都跟着空了一下。
她不见了。
那么一个大活人。
不可能的……
靳余生用力闭一下眼,以为自己精神衰弱,已经疲惫到了出现幻觉的程度。
可是没有。
浓稠的夜色之下,急诊大厅依然人来人往,白色的灯光安静地落,一切如常,最后一排的塑料座位上却空无一人。
连背包都消失了。
可她的手机……她的手机还在他手上。
她不是自己走的。
靳余生唇角泛白。
他不受控制,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
他开始朝急诊大厅的方向跑。
几乎同一时刻,大厅里传来巨大的玻璃破碎声。
仿佛蝴蝶效应,有人挥着棒球棒用力击碎了后台的窗玻璃,火苗从药材室里蹿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迅速蔓延开。
医院里灯火通明,一瞬间,耳边响起各种各样的叫声和呼喊声。
“急诊室着火了!”
“快打电话报警!”
“立马通知保卫处!有人故意纵火!”
……
靳余生头疼欲裂,眼中看不到火苗,也嗅不出烧焦的气味。
他眼中的世界,现在是灰色的。
火从最里面的中药药材室燃起来,不知道会不会波及外面的诊室,人群被疏散着蜂拥而出,抱着婴儿的妈妈一边皱着眉头骂倒霉,一边目不斜视地往外走。
靳余生逆着人流,假装镇定地,一间一间地打开诊室和休息室。
对着空气,平静地问:“沈稚子?”
没有人,他便机械地重又关上门。
他强迫自己冷静,却无论如何都冷静不下来。
记忆刻在骨子里,拖着他往后退。
每打开一扇门,他都恍惚地以为,自己会闻到扑面而来的腥气。
血的味道。
就像当初,他的父母莫名其妙,被人杀死在酒店中。
他哭不出来,扑在沙发旁,不停地呕吐,直到吐出胃液和胆汁。
凶手作案动机不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却作为直系亲属,被列成了高危目标。
如果推测成立,那他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是凶手。
都有可能在暗处……不动声色地窥视他。
窥视靳子瑜。
“靳子瑜”这三个字像句诅咒,会给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带来无法想象的厄运。
冷汗顺着脊柱往下滑,靳余生慢慢扶住墙。
从昨晚到现在,他滴水未进。
可他好想吐。
想把内脏都吐出来。
嗡——
偏偏不合时宜,口袋里的手机一阵震动。
他看也不看,抬手挂掉。
他不该接那个沈爸爸的电话。
不该在公共场合,不加掩饰地,自称靳子瑜。
嗡——
手机又震起来。
他还是挂。
靳余生半躬下.身,手肘抵住胃。
企图减削强烈的呕吐感。
手机还在锲而不舍地震动。
他烦不胜烦,将手机砸向墙壁的上一秒,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
突然想到什么,他的心脏漏跳一拍。
望着来电显示的陌生号码,他喉结微动,在心里祈祷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按下绿键。
那头立刻响起熟悉的声音——
“余生……靳余生?”
她的感冒没有好,声音仍然软中带糯。
却透过电波,毒.品般地抚慰着他的每一寸神经。
靳余生抵在墙上,闭上眼,发出漫长的叹息。
“你还没回来吗?”她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自顾自地道,“你先别过来,急诊大厅好像着火了,我不知道会不会波及到……”
“你在哪。”他打断她。
声音里有不易察觉的恐惧。
和一直以来,被他小心翼翼地藏起来的,剧烈的担忧与害怕。
怕失去。
怕连累。
“我?”沈稚子愣了愣,才想起来解释,“我在另一边的休息室……跟刚刚那个正对着,具体……具体什么情况,你先过来我再跟你解释吧,我们开个位置共享……”
靳余生缓慢地回过神,她的声音渐渐远去,沦为美妙的背景音。
他误判了对方的危险性,虚惊一场。
可这世界上,再没什么词,能比“虚惊一场”更让人如释重负的了。
他闭上眼,不假辞令地,在心里赞美漫天神佛。
今天之前,他不信神。
今天之后……
折寿也认了。
第28章 黑道大佬
凌晨三点半, 医院大厅灯火通明。
外面停着警车和消防车,警报灯的灯光在窗外闪啊闪。
沈稚子坐在急诊室里,耸耸鼻子, 烧焦的气息已经弱得快要闻不见了。
她觉得自己挺幸运。
警方办事效率很高, 火势被困在药材室,没有蔓延出来。她所在的这间休息室设在二楼,开着门时能望见大厅,跟药材室呈对角线,遥遥相对, 一点儿也没波及到。
大半的病人刚刚都离开了急诊大厅,她坐在休息室,耳边清净了很多。
身边的年轻妈妈低着头, 口中正哼唱一支童谣,好不容易把怀中的婴儿哄睡着,立时便抬头, 笑意柔软地看向沈稚子:“谢谢你啊, 小姑娘。”
沈稚子正望着门口出神。
突然被人召唤, 她愣了一下,连忙摇头:“啊, 没关系。”
下一秒, 休息室的门被人用力推开。
风穿堂而过, 混着湿冷的凉意扑面而来。
沈稚子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冷颤。
不等她回过神, 一个高大的人影停在眼前, 她被一股无形而巨大的压迫感攥住。
靳余生居高临下, 咬紧牙关。大概走得很急,校服皱巴巴,胸膛剧烈起伏。
他屏住呼吸,上上下下把沈稚子打量一遍。
她手上还在打点滴,领口的蝴蝶结歪歪斜斜,整个人蜷在座椅里,像棵乖巧的小蘑菇。
看到他的瞬间,眼睛倏地亮起来。
仿佛下一秒,就要摇着尾巴扑进他怀里。
靳余生用力地闭了闭眼,才问:“你没事吧?”
声音低哑而隐忍。
沈稚子听出他情绪不对劲,愣了愣,放轻声音:“没事,你先坐下来。”
他身上有股外面带进来的凉气,让她有种冲动,想摸摸他的手。
他可能被冻坏了。
外面那么冷。
可是……
再看看他的表情,她又有点怂。
他坐下来,一动不动,身上散发着一种奇异而强大的气场,连周围的空气都仿佛被具象化了,飘满巨大的“生人勿近”。
沈稚子偷看他两眼,默了默,决定先发制人:“我把话说在前头,你等会儿讲话小点声,也千万不要凶我。”
“……”
“我点滴没滴完,头还在晕。”她咬咬唇,“你一大声讲话,我就想哭。”
卖惨策略百试百灵。
果不其然,下一秒,靳余生身上的压迫感悄无声息地降下去几个度。
沈稚子松口气。
“是这样。”她回忆,“刚刚你前脚离开,后脚就有一个医生过来,跟我说楼上的休息室有空位,可是输液的支撑架不够用了,问我能不能带着我的支撑架去楼上,跟别的病人共用架子。”
他安静地望着她,低低“嗯”了一声。
“我告诉他,我要在原地等人。”她眨眨眼,神情很乖巧,“而且我的手机也不在身上……我怕他回来了,会找不到我。”
靳余生不说话,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他在脑子里想象,她一脸认真地拒绝医生的画面。
她有在等他。
专心而认真地等。
“可他跟我说,二楼休息室的门开着,能看到大厅。如果你回来了,我一眼就能看见。偏偏,另一位病人又很急……”她悄悄指指旁边带婴儿的年轻妈妈,压低声音,“就是她,小朋友高烧了好几天。”
靳余生看着她,目光一动未动。
他不关心别人。
“所以我就跟着医生上来了。”沈稚子挠挠脸,“之后很巧合,有群医闹上门闹事,医生暂时关上了休息室的门……我等他们打电话通知了保卫处,才赶紧借了部手机联系你。”
靳余生眼底微动,一言不发。
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刚刚那个不小心撞到他的男人。
心里一瞬了然。
他的直觉没有错,只不过,猜错了对方的身份。
可这同样是个警钟……
他的眸光又渐渐沉下去。
沈稚子毫无所觉,自顾自地感慨:“但是说真的,我觉得这波医闹有点蠢……半夜三更来闹急诊科医生也就算了,听说有个人砸玻璃示威时,竟然还不小心碰倒了明火?啧,这罪名一下子就成了故意纵……”
“沈稚子。”靳余生平静地打断她。
他斟酌着提醒:“医生也是个陌生人。”
沈稚子一愣。
脑海中有个不可思议的念头逐渐成形,她猛地睁大眼:“靳余生,你刚刚进门时那副表情,不会是想打我吧?”
靳余生喉头梗住一口血:“……”
他疯了吗?为什么要打她!
“就因为我、我没在原地等你?”沈稚子满脑子都是童年噩梦,被自己血腥的脑洞吓得语无伦次,“你是……电视剧里演的那种?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