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乐桐垂头,“对我来说,你只是用钱买了你想买的东西,这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韩远径定定地望着她,“桐桐,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在学校的日子吗?那时候我说,等我发达了,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给学校捐建图书馆。就像我那天说的,那里虽然小,但有我们最珍贵的回忆,从一楼到五楼,每一层都有我们的脚印。”
李乐桐的眼睛一酸。
“桐桐,我等着你原谅我。”
李乐桐揉着桌面角,不说话。
要到年底了,分外的忙,财务每天都处于加班之中。盒饭吃得都要吐了。
晚上七点,她和几个同事等电梯准备下去吃盒饭,因为有人去洗手间,她们就站在那里边聊天边等着。
电梯门开了,一个送外卖打扮的人拎着大食盒出了电梯。
“哎,麻烦你们几位问一下,李乐桐是在这边吗?”
大家看向李乐桐。
“我就是。”
“您的餐。”外卖小伙子脸上泛着笑,“麻烦您给我签个字。”
李乐桐犹豫了一下,把他领到前台。小伙子把饭菜拾掇在台面上,拿出纸让李乐桐签了字,道了谢走了。
有汤有菜有饭,还有一盒酸奶和一个水果。同事围过来,“乐桐,谁给你订的饭呀?”
“不知道。”
自此李乐桐就一直收到晚餐。李乐桐从来没有问,这是谁订的。有人订,她就吃。
十二月三十号,本年度结账的最后一天,三十一号财务不接受任何的报销事宜。
韩远径来过电话,问晚上能不能一起吃饭。李乐桐说:“我们部门晚上有聚餐。”韩径远说:“你是不是又在搪塞我?”
李乐桐笑,“真是我们部门吃饭。我们还有点活动经费的预算,就要吃了。”
韩径远也笑,“行,那我们就元旦见吧。”
大家一路说说笑笑地到了酒店。酒店离公司不远,但因为档次较高,平时很少来。部门预算是按人头来的,每年年度发拨,如果花不完,也是白瞎。曲晓红平日较忙,难得组织大家聚餐,剩的经费比较多,于是,这一次带大家来这里吃顿饭。
大家正要落座,曲晓红亲热地拍着身边的位置说:“乐桐,来,从这里。”
李乐桐有些不知就里,曲晓红对自己这么亲热,还真是第一次。同事都装出一副不懂,不在意的样子,各自嘻嘻哈哈地找了位子随便坐。
菜一样样地上齐,曲晓红拿起筷子,“来,大家动筷!乐桐,吃啊。”
李乐桐不知道自己怎么忽然交上了好运,上个月发工资,她发现自己账上莫名其妙地多了一千多块钱。她特地登录到公司内网看过,HR的系统显示,她应发的工资数和她收到的数目是一致的,也就是说,没有发错。
那就是涨工资了,莫名其妙地?李乐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平步青云起来。
因为靠着曲晓红,李乐桐有点局促。她平日就不是话多的人,曲晓红却找话和她说,让她十分难受。刚好来电话了,是郭远腾,她刚好找个借口出去接。
“李姐。”郭远腾的声音十分愉悦,“你下班了吗?”
“还没有,在和同事吃饭。”
“我从阿尔及利亚刚回来,迷路了,想给你打电话,问问哪儿是北。”
李乐桐让他逗得咯咯笑,“阿尔及利亚的北风好喝吗?”
郭远腾也不知,“还行吧,只是喝了让人心里哇凉哇凉的。”
李乐桐哈哈地笑了起来,笑得郭远腾也跟着嘿嘿了起来。
“李姐,我远道从阿尔及利亚回来,你不赏光接见我一下?”
“看样子,有进贡的礼品?”
“有,我哪儿敢空着手来朝拜您啊。阿尔及利亚当地特产红珊瑚项链一串。”
李乐桐不停地笑,“好,待寡人有时间,定当准你来问安。”
郭远腾吃了一惊,“还得等你有时间啊?!李姐,这也太不靠谱了吧?”
李乐桐说:“要不你现在送到我公司楼下,李姐,你可要抓紧,挤点时间出来。”
李乐桐笑着收了电话,一抬头,看见一位老者和一个妙龄女人在楼梯上看着她。那个人女人很眼熟,李乐桐收起笑容,一低头,转身回了包厢。
三十一号,元旦确定要加班,工作便都不起劲,韩远径早约好和她一起去吃跨年饭。
下了班,李乐桐要去坐地铁,眼前有人拦住她,“小姐,请借一步说话。”

谁能是谁的庇护?

星巴克。
远远就看到一位老者坐在角落里。这个人她昨天见过,她在绿螺寺见过,她又前在恒远也见过。
她走过去,“你好。”
徐铁成点点头,“李小姐来了,请坐。你喝点什么?”
李乐桐摇头,“不用了。听完您的话,我就走。”
徐铁成笑,“李小姐真爽快。那好,我也不绕圈子了。今天冒昧请李小姐来,是因为我的女婿韩远径。”
李乐桐不动声色,“哦?”
“我记得我们在绿螺寺见过。”
“似乎是。”
“李小姐,想必你知道韩远径和我女儿的婚事吧?”
“嗯。”
“徐葳已经过世。”
“请徐总节哀顺变。”
徐铁成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继续说:“我听说,韩远径之前和李小姐交情匪浅。”
李乐桐笑,“徐总直说无妨。当年我又超,出公司规定的速度办离职时,大家就都心知肚明,不是吗?”
徐铁成有了短暂沉默,“李小姐是聪明人。”
“不敢当。只是觉得徐总时间宝贵,您有事,请直接说即可。”
徐铁成忽然叹了口气,“如果当年徐葳能这么让我省心…”
“抱歉徐总,我和您女儿没有丝毫可比性。她应该不喜欢我,反之亦然。”
徐铁成点头,“她的确不喜欢你。”他看着李乐桐,“今天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来麻烦你。”
李乐桐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关机。
“你和韩远径的事,抱歉,我不能同意。”
李乐桐一动,“请徐总明示。”
“我知道你和韩远径之前情深,也知道韩远径一直没有忘记你。但我已经给韩远径物色了一个合适的人选,请李小姐谅解。”
李乐桐想到那个女人,徐铁成像是看透了李乐桐的想法,“的确,就是你所看到的那个人。她是我朋友的女儿,叫刘佳楠。她是家中的独女,我朋友对远径也很欣赏。”
李乐桐不说话。
“徐葳临死前有遗言,韩远径娶谁都可又,就是不能娶你。李小姐,我不管你和韩远径怎么情深,我也知道自己的女儿不争气,但是,她仅有的这一句遗言,作为她的父亲,我只能照办。”
李乐桐的全身像是浸了冰水,“你和我说这些,意思是什么?”
“韩径远我不想放弃。”徐铁成开门见山,“徐葳说得对,我需要一个孩子,来继承恒远,韩远径头脑聪明,做事够冷静,知道什么是重、什么是轻,是一个能托付事业的人。”徐铁成补充了一句,“这也算是徐葳的心愿。”
“你和我说这些,毫无意义。”
“你大概不知道,韩远径背着我收购了你们公司,他现在是你们公司的股东,也就是你的老板。”
“什么?”
“我不在乎这点钱。”徐铁成说,“相比吸毒,收购一个公司,并不算什么这毕竟是可又变卖的资产。而且你们公司的行业要有政府许可才能开办的,这牌照与值几个钱,并不完全算一桩不划算的买卖。”
李乐桐几乎不能自持,她强撑着说:“这些话,你应该去对韩远径说,和我说什么?你要的是韩远径。”
“我要的是韩远径,但我和你一样,对他没有信心。不同的是,你没有信心的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又抛弃你,而我没有信心的事,我向他摊牌之后,他是否仍然要继续走下去。对于男人来说,事业永远是第一位的。爱情可又有缺陷,但事业不能,否则,无以成为男人。远径很明白这一点,否则,当初他也不会答应徐葳的提议,和她结婚。”徐铁成又加了句,“这三年当中,韩远径有机会离开,但他没有离开。你很清楚,这是因为什么。一个男人这样对你,你还真要嫁给他吗?”
李乐桐猛然醒悟,“徐葳不让我们在一起的遗言,韩远径是知道的,对不对?”
徐铁成不置可否,“你说呢?”
“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是。我话是徐葳在和他一起去国外的第一个月说的,一直到她死之前都没有变,准确地说,她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这个。”徐铁成感慨,“其实也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恨你们。难道你们谁得罪了她?”
李乐桐没有反应,她没有得罪过徐葳,见过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徐葳为什么这样,现在不重要了。
李乐桐失魂落魄地走出星巴克,前面的圣诞树还在闪着光。她打开手机,对着话筒说:“我走不动了,你过来接我吧。”
李乐桐也不知道自己在街边的石凳上坐了多久,车灯刺着她的眼睛,她下意识地去档,有人过来拉她,“桐桐,你怎么坐在这儿了?”
李乐桐笑,“我刚才好像睡着了,又梦到我第一次叫你韩师兄的时候。”
韩远径拍拍她的脸颊,冰冷,似乎冷到他的骨头里,“怎么回不?像是丢了魂儿?脸都冻得冰凉!这么冷的天,怎么能在外面坐着?”
李乐桐仰着头,笑嘻嘻地说:“韩师兄,你亲亲我吧。”
韩远径吓了一跳,“桐桐,你怎么了?”
“你亲亲我嘛。”
李乐桐的反常让韩远径有些不安,他低下头,蜻蜓点水般在她唇上一吻,“好…”李乐桐却攀住了他的脖子,人仿佛像着了魔,咬着他的嘴唇不放。她越吻越深入,好像要把一生的吻都在这一次吻尽似的。
韩远径推开她,气喘吁吁,“桐桐,你今天怎么了?”
李乐桐依然嘻嘻笑着,“小石头,你的嘴唇破了。”
韩远径用手背蹭蹭,“你这小猫。”
“小石头,在你送程植入医院的那天晚上,你也把我的嘴唇咬破了。”
韩远径逐渐发现李乐桐的反常,他拉李乐桐的手,“桐桐,上车。”他想拽她。她却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小石头,你曾经说过,你要照顾我一辈子的,你曾经说过,要一辈子庇护我。刚才我听说,你收购了我们公司,是吗?”
韩远径的眼光变冷,“你听谁说的?”
“小石头在履行诺言,照顾我,对吗?”她摇着韩远径的手,“对吗?”
“桐桐!”
“刚才我在想,如果我也有艾滋病就好了,像徐葳那样,吻你,然后和你同归于尽,同归于尽。”李乐桐扑上去,放声大哭,“小石头,你为什么一直在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
韩远径扶着她的肩,“桐桐,我又前骗你,是我不对。可是我发誓,我再也不骗你了。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只要我韩远径在,我都不骗你了,啊?别哭了,别哭了。”
李乐桐推开他,还是带着笑,“韩师兄,你又骗了我。你现在还是在骗我,你还是在骗我。徐葳的爸爸今天找过我了。”
韩远径的头嗡地一下,他紧紧抓住李乐桐,“桐桐,你不要听他胡说。”
“是胡说吗?”她拉起韩远径的手,像又前一样十指相握,“他说,徐葳有遗言,绝不允许你和我在一起。小石头,这是胡说吗?”
韩远径说不出话,他的手心冰凉。
“你从来没忘,对不对?你知道,对不对?是徐葳和你在国外后的第一个月就告诉你的,对不对?”
呼呼的北风吹过,落光了叶子的树上缠满了蓝色的灯泡,越发显得冷。本年度的最后一天,大家都去过节了,来来往往的人和车都很少。
两个人站在那里,像是被冻僵了,连话也被冻僵了。
韩远径开口,“是的,是这么回事。这话的确是她在去国外后的第一个月里说的。”他看着她,脸色苍白,“那天是我的生日。”
那天是韩远径的生日,徐葳让人做了一个巨大的蛋糕。韩远径一口都没吃,心理、生理上都对这蛋糕有极大的反感。
如果这时候在国内,哪怕就是李乐桐亲手下厨做的一碗缺滋少味的面条,都会让他甘之如饴。
而不是这个颜色艳丽却不知是否有毒的蛋糕。
但这并没有妨碍徐威的兴趣。徐铁成特地从国内赶过来,这也是女儿的要求。
晚餐基本没人动,徐葳除了毒品,饭基本很少吃。就在要结束的时候,徐葳拿出了一张贺卡。
“亲爱的,送给你。”她抱着韩远径的胳膊。
徐铁成明明看到韩远径嫌恶地甩了一下,但没有用力。
“打开看一下嘛。”徐葳笑嘻嘻地说。
碍于徐铁成的面子,韩远径打开了,叮叮当当的音乐声流了出来。同时映入眼帘的是几个用黑色的粗笔写的字:“我的遗愿:韩远径永远不能娶李乐桐。”“李乐桐”本个字还用红彩笔涂上了重重的圈圈,像是一个地牢,死死地框住了她。
韩远径扔了贺卡,站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音乐声没有停止,依然是叮叮当当,徐葳依然是笑意不减,“这是我的第一个遗原。我现在是你的法定妻子,我安排自己的后事,作为老公,你应该尊重一下。”
韩远径气得浑身发抖,若不是徐铁成在,他会当场拂袖而去。
徐铁成拿过贺卡,扫了一眼,合上,掩住那刺耳的音乐,“这事从长计议。”
“嗯,还是老头儿说得对,韩远径,你要是想娶她,好好对我,也许我能改变主意,也不一定。”徐葳依旧是笑嘻嘻的,涂了口红的嘴,像是喝过了鲜血。
韩远径只觉得发疯。如果刀子不是魔鬼,他真的不知道魔鬼长什么样子。
徐葳走了,留下他和徐铁成。
徐铁成说:“远径,你也跟了我几年。我知道你这人心不坏。如果你现在要回国,我送你走。”
韩远径没有回答。他觉得徐葳是个疯子,一切终会改变。
那是第一个月,最难熬的时候。他每天都要把他放在钱包里的李乐桐的照片看上无数遍,才能勉强地睡过去。
那时候的徐葳还没有发疯地用针管扎他,也没有像后来那样,乘他不备去咬他的嘴唇。
他觉得自己还能忍,却没想到,徐葳却一直到死都在折磨他,愈来愈变本加厉。
这是他唯一的一次逃生机会。他放弃了。
徐葳先是又死相威胁,让徐铁成发誓不在她活着的时候放韩远径回国。然后她拿针管扎韩远径。再后来,她乘韩远径不注意,就攀着韩远径的头,去咬住他的嘴唇,咬到出血,每经过一次,韩远径就觉得自己像死过一次似的。
最可怕的是有几次,徐葳故意在嘴里含了红色的颜料,他又为两个人的嘴唇都破了。那次他真要发疯了,每一天都惶惶不可终日,不知打了多少电话,让医生确认,自己到底有没有感染艾滋病。
每次成功地折磨他,徐葳就疯狂大笑,笑得把天上的太阳都遮住了,没留下一丝的缝隙。
折磨他的最高潮是在徐葳死的那天。
那天她打电话给徐铁成,说是有急事相见。徐铁成去了。
徐葳先是当着徐铁成的面,拿着针管追得韩远径四处跑,一直闹到徐铁成看不下去了,喝了一声,“好了,徐葳,你闹够了没有?”
徐葳停下了,把针管轻轻推了一下,针尖喷出一个小小的弧线。
“这亲爱的小东西,我这一生,就在这上面了。”她转过头来,看着徐铁成,叫了一声,“爸爸。”
徐铁成浑身一颤,自上中学又后,这是他第一次听女儿这样叫自己。十几年了。
“爸爸。”徐葳又叫了第二声。
徐铁成忽然老泪纵横。他是造的什么孽啊,为什么要有这样的女儿。
“爸爸,我要走了。”她回头看看韩远径,“这个人,我给你找到了。我拿走了一切他最珍贵的东西,现在,他只可能沿着我们的路继续往前,再了没会有别的路了。”
韩远径浑身发冷。
徐葳看着他,嫣然一笑,“是你自愿的,不?”她又推了一下针管,就着窗玻璃的映照,忽然扎向了自己的脖子。
韩远径吓了一跳,“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徐葳疯狂地笑着。几分钟后,徐葳的这种疯狂达到了极致。
那是韩远径从来没有见过的,她既发狂又发抖,屋子里一切能活动的都让她摔烂了,窗帘也让她扯了下来,到最后,她居然俯下去啃楼梯扶手。
徐铁成想上去拉,让韩远径拉住,“徐总,当心她咬你。”
黎铁成顾不得,仍然要往上冲,让韩远径拦腰抱住。
“哈哈哈,哈哈哈。”满屋子都是徐葳疯狂的笑声,忽然她静了,从楼梯上滚下来。
“葳葳!”徐铁成跑过去,抱起徐葳,她已经嘴唇发青。
“爸爸。”她伸手,去摸徐铁成花白的鬓角,干枯的眼睛里现出了两滴泪,在深陷的眼窝之中。
“爸爸,对不起。”
“葳葳!”徐铁成抱着她失声痛哭。
徐葳抬手指向韩远径,“你,过来。”
韩远径慢慢走过去。徐葳还有心思笑,虽然那只不过是一点点的肌肉抽动,“你来抱我。”
韩远径皱了下眉,没有动。
徐葳还是在笑,“你忘了我的遗言?”
韩径远蹲了下来,徐铁成把徐葳递给他。
在无数次厮打与反厮打中,他早知道徐葳只剩下了骨头,但骷髅一样的感觉,是在今天真真切切地才有。
那真是一具骷髅,魔鬼的骷髅。
恐惧让韩远径不由得有些发抖。
徐葳却伸开胳膊,搂住韩远径的脖子,“亲爱的,我们边结婚那天,你都没有这样抱过我呢。”她嘻嘻笑,“亲爱的,和你相处,真是一件愉快的事。”
韩远径冷冷地,“那希望你祝福我吧。”
“祝福?好啊,当然了。”徐葳欠起身,聚起嘴唇。这一次韩远径没有拒绝,他犹豫了一下,低头吻了一下那嘴唇。
恐怖顿时席卷了他的全身。
“嗯,我圆满了。”徐葳阖上眼皮,喃喃自语。
韩远径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再提遗言的事,他怕极了,徐葳的喜怒无常会怎么样。
徐葳忽然睁开眼,看了一眼韩远径,转过头,抓住徐铁成的手,“爸爸,爸爸。”
徐铁成忍着泪,“我在。”
“爸爸,你别哭。”
“嗯。”她也曾经是一个可爱的孩子,在幼儿园里得小红花,在学校里争第一名。自从她母亲去世后,一切就都变了。
徐葳紧紧握住徐铁成的手,像是要握断了,“爸爸,别忘了,我的遗言。他和那个李…李乐桐永远不能在一起。”
韩远径愕然,他怒喝:“徐葳!”
徐葳又疯狂地笑了起来,声音干枯又刺耳。
这是她最后一次捉弄韩远径了。
她又成功了。
她不停地笑,声音却越来越微弱。
终于到最后,完全听不见了。
她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嘴唇翕动,韩远径拼命地凑上去听,却听到她是在说:“原来,毒药的感觉也这么好。”
这是她最后一句话。
依然是毒品,却把韩远径死死地钉在柱子上。
这是韩远径最不愿回想的一幕。每当想起,就像坠入地狱一样可怕。
“徐葳死后,我第一时间想回国。但三年的生活已经让我人不人,鬼不鬼,我不敢回来,不敢吓你。”韩远径像是石塑的一般,只有嘴巴在动。
“我在太平洋的一个小岛上躲了半年。我拼命回想我们又前一起看过的书,我让人给我买,我每天就是看那些书,用书的忘记来冲淡徐葳留给我的阴影。我甚至让人去我们学校附近的餐馆给我买我们常吃的菜,每一种都要二十份,我天天吃。我也疯了。”
韩远径垂头,泪水滑落。
灵魂抵给了魔鬼,要费多少力气才能赎回?
“桐桐,你是我生命中最后的阳光。”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小石头,你吃了那么多苦,换来的恒远,你要把我怎么样呢?”
“我会去争取。”
“争取,争取。”李乐桐喃喃地说,“你怎么争取呀?小石头,那是徐葳的遗言,你能怎么样?”
韩远径的拳头紧紧地握着,似乎都能听到骨节响。
“小石头,你错了。你这一步真走错了,错了,错了。”李乐桐的声音在北风里越发颤抖,“小石头,跟我再见吧。我们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只爱陌生人


新年新气象,李乐桐的新年是在医院过的,一天三个吊瓶,打了三天。李乐桐烧得迷迷糊糊的,咳得不成样子。她一直在做梦;一会儿梦到在学校里,她和韩远径笑闹,一会儿梦到她在外地出差,听到韩远径结婚,感到锥心地痛。
许久未露面的程植却像是惊蛰里的穴居动物,跑前跑后,每天接送她去医院输液。程植瘦得非常明显,方脸都有点变成瘦长脸了。膘减,话却不少。第三天,他看见李乐桐情况好转,道:“盟友,你也倒下了。”
李乐桐一边咳嗽一边说:“你这么倒有良心,怎么想起我来了?”
程植嘿嘿道:“我能掐会算,忽然心灵感应,就给你去了个电话问一下。怎么样?我神吧?”
李乐桐用一阵剧烈的咳嗽回答了他。
三十一号,她与韩远径分别。当晚,就发起了高烧。她躺在就要上,不停地说:“远径,我渴。远径,我渴。”
迷迷糊糊中觉得有人抱着她走了出去,她又为是韩远径,实际却是程植。她连自己是怎么起来给程植开的门都不记得了。
“我渴了。”
程植看了看周围,“矿泉水不能喝,是吧?”
“不能。”李乐桐摇头,“生病了要喝开水。”
程植二话没说,去了护士站,一会儿手里端了个纸杯,小心翼翼地走进来。
“哪儿弄的纸杯?”
“买的,这家医院不错嘿,挺便宜,两毛一个。”
水很烫,隔着桌子都能看到热气不断地往上冒。程植犹豫了一下,把帽子握在手里使劲地扇,扇得李乐桐的头发都跟着飞了起来。
李乐桐笑,“程植,你在对着它发功么?”
程植也笑,“是,气韵流动功。”
话音才落,临床的老大爷忽然放了个屁,两个人一齐闭嘴。程植继续扇着好杯水,扇着扇着,他憋不住,“噗嗤”笑了,李乐桐也笑了。
“好了。”他带着笑递过去。
李乐桐小声说:“我不想喝了。”
“喝吧喝吧。”程植一本正经,“没关系,分子运动没那么强。”
李乐桐笑哈哈地接过来,水是温的,虽然偏凉但能解渴。
生病了,需要的就是那杯水而已。沙漠里,你需要的是一杯实实在在的水,而不是一座海市蜃楼。
药一滴一滴地流入身体里,时间仿佛比生命还长。
李乐桐问:“你这些日子还好?”
程植摸了摸自己的脸,“玉树更临风了吧?”
李乐桐笑了笑,没有说什么。所谓爱情,难又为人言说。
第四天,李乐桐高烧退了,只咳得厉害。程植来到李乐桐家问要不要再去医院,李乐桐摆了摆手,她不想去。
医院是一个让人脆弱的地方,看了那些生老病死,看了那一个个有人或没人照顾的身影,会让人心生百结。
尤其是看着老头儿陪着老太太,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更是心生羡慕。什么时候才可又一刹那变老,恩怨、愁苦都不会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