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娃娃亲,根本是凑巧:是因为一次父亲的旧友有次来访,几个人闲聊,说到此事。做学者的,都有点毛病是愿把自己的“着作”当成最重要的东西保存,克家爸爸把历史旧账拿出来一翻,论战对手居然是允教授。
克知非当时就笑了。
笑了之后,他的心里就是暖洋洋的,那种暖,是像空气一样包裹着的暖、是像春天的阳光总带着花香的暖、是像一个人想象另一个人时浅浅的笑的暖。他忽然有想立即见到她的冲动,想拉着她的手一边笑、一边看路边寻常事物的冲动,想在厨房里她盛饭、他一碟一碟端出来的冲动。
这就是爱人的冲动。
从那以后,他看到她心里就多了一个念头:“我是有名分的,我是名正言顺的。”
克知非轻咳:“夫人,那不叫利用,叫恰到好处。”
允欢欢斜视。
克知非不得不说:“千里姻缘一线牵,我们这才是真正的姻缘。”
允欢欢继续斜视。
克知非继续说:“你看,多好啊,连天下最难过的“丑媳妇怕见公婆”的关你都不用过了。”
允欢欢踮起脚,使劲地伸长胳膊去掐他的脖子。
此女最近越来越有暴力顿向了。
偏偏他好像是受虐狂,还唯恐她够不着,双臂一用刀,把她抱了起来。
于是,允欢欢不得不把两条腿盘在他身上,多么富有春意的姿势…
于是,下面的事情就不用再说了。
第二天,允欢欢忽然想起来:“你既然早知道,为什么还要把她留下?”
克知非笑:“有比把她留下,更能给你报仇的吗?”
允欢欢倒,此人为天下第一歹毒,自己是天下第一歹毒者的夫人。
克知非笑着心里却想,真得感谢罗墨荷,如果没有罗墨荷的这一“线”,他可能就要错过她了。
不过,他们是定下的“娃娃亲”,她跑,又能跑到哪里呢?
番外三 恋爱的感觉
Part 1
一天,欢欢羊允欢欢看了《西游记》,忽然想起一个问题。
“你说,神仙会不会生小孩?”神仙如果可以生小孩,那生下来的,不也是神仙?好多神仙啊,天上岂不很拥挤?
“嗯,要解决这个问题,先要讨论一下神仙们有没有房事。”
欢欢羊尴尬,虽然结婚这么久,但是提起这个问题,她还觉得很不好意思。
可非太郎克知非不说话了,仿佛这个问题讨论完了。
欢欢羊憋了一阵儿,是在是想知道答案。于是,在第N次上当之后,终于第N+1次的又上了一回当,她厚着脸皮问:“那神仙有房事吗?”
非太郎淡定地说:“有。”
欢欢羊怀疑:“你确定?”
“确定。”非太郎说得斩钉截铁,“这就是所谓的“神交”。”
欢欢羊败退。
自结婚之后,欢欢羊发现,这个人很不愿意说话,甚至到了惜字如金的地步。
比如说,某天,非太郎回家,进门一个字:“饿。”
欢欢羊还没来得及做饭,于是说:“饿了?有饼干,要不要吃?”
非太郎摇头。
“蛋挞呢?要不要吃?我今天新买的,很好吃的。”确实很好吃,香香的,又很软。
非太郎坐在那里,只摇头,不说话。
“那南瓜饼呢?”南瓜饼是她出去吃饭打包的,也挺好的。
非太郎点头。
欢欢羊跑进厨房,把南瓜饼端出来,放在他的面前。
非太郎拿起来吃了一块。
欢欢羊眼巴巴地看着他:“会不会太甜?”
非太郎摇头。
“那要不要喝可乐?”光吃南瓜饼,应该很干吧?
非太郎摇头。
“那果汁呢?”新买了很多水果,很新鲜。
非太郎点头。
“什么果汁?”
非太郎难得开了金口:“What?”惜字如金,还用英语:也是,“有什么”是二个音节,“what”是两个音节,能省一个是一个。
欢欢羊跑进厨房看了看,站在餐厅与厨房的交界处,“菠萝?”
非太郎摇头。
“木瓜?”
非太郎摇头。
“火龙果?”
非太郎摇头。
“椰子?”
非太狼摇头。
“桃?”
非太狼点头。
一会儿,一杯桃汁端上了桌子。
非太狼喝了一口,终于忍不住了:“酸。”
是很酸,欢欢羊为了报仇,在里面放了一大勺醋。
哼!
Part 2
话说,某天,谈了恋爱的赖小凤一直在眨她的男朋友说了多少甜言蜜语,引得欢欢羊口水都要流了出来,甜言蜜语?
自己什么也没有,
原来没有,现在被骗上了贼船,更是没有了。
想到这里就要痛哭流涕,人和人怎么差别这么大阿。
她也想听,可是,非太狼就是不说,怎么都不说.
欢欢羊开始想办法,
第一天,她买了条新裙子:“好看吗?”她在他面前晃了一下.
看报纸的非太狼在报纸边上露出个眼睛瞥了下,然后低下去,“嗯。”
“不准敷衍,要说真话。”
非太狼将眼光从报纸上挪开,“说真话?”
“对阿,说真话。”这条裙子是咬了牙才买的,服务员说很好看阿很好看,穿上很有熟女的样子.
她满怀着期待的热情,却让非太狼的话给瞬间瓦解了:“如果非要穿的话,我觉得你还是穿睡衣好看。”
老大!!你不仅腹黑,而且已经开始龌龊了,穿睡衣?——还是“如果非要穿的话”?不要这么赤裸裸地说好不好!
又过了几天,欢欢羊买了个新发卡,她戴给非太狼看:“好看吗?”
非太狼先生这次难得没有看报纸,认真地看了一眼说,“还行,戴着很有贵妇人的感觉。”
欢欢羊登时泄气,她才二十出头,在她印象中,贵妇人都是形容四五十岁的欧巴桑的。
欢欢羊的计策一直不成功,但是,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终于,有一天,上帝关注了一下欢欢羊,机会来了。
她的大学同学结婚,
欢欢羊天天做资料员,难得有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离开,自然是要用一用。
非太狼恰巧忙,没有时间。
欢欢羊很欢快地上了路,既欢,又快。
这婚礼真长啊,一直过了一周,欢欢羊仍然没有回来。两人谁也不提,似似乎是在比拼内力。
第七天过去,两人正在进行约定的网聊。
“看照片吗?”欢欢羊开始施展策略,
“看,我好久没有去过福建了,确实想念福建风光。”
让你说个想我,比登天都难,欢欢羊笑嘻嘻地打出一句,“好啊,那我明天给你照啊,”然后就下了线。
非太狼第一次有了被噎的感觉。
欢欢羊在哈哈大笑,哼,不要以为姑娘我没有办法治你,我只是以前太仁慈而已。
第二天,欢欢羊果然照了很多风景照,传给了非太狼。
几分钟后,屏幕上多了一句:“怎么都没有你?”
欢欢羊得意,熬不住了吧?她迅速打出一句:“是你说要看风景的呀。”
非太狼一贯慢悠悠的:“是啊,没错阿。”然后跟了一句,“可是,没有你,怎么能反衬出风景的优美?”
欢欢羊暴怒了。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好,我就不回去,看你要不要求我。哼!
她跟着人去泰国施游,玩得很海劈啊。她告诉非太狼,她和人妖照相了。
她没告诉非太狼的是,其实,照相之前,她特别害怕,一直觉得那些人是怪怪的怪物,她还没好意思告诉非太狼的是,她和人妖合完影后就吐了。
不能告诉他,否则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
从泰国回来后,欢欢羊爬上线,闪着星星眼:“非非,要不要看照片?”
没想到,某人这次很坚决:“不看。”
允欢欢郁闷,我今天可是准备台词了,为什么不看?
某人补上一句:“我不看人妖。”
欢欢羊倒,又输了。然后又爬了起来。
“不行,你一定要看!”
“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要看,就是要看,就是要看!”
非太狼慢吞吞:“好吧,我受受苦,看了吧。”
传照片三十秒钟,长久的没有声音。
欢欢羊一拍桌子:“哎,你看了没有?”
“哦,忘了,这就看。”
“你!”
又长久的没有声音。
欢欢羊终于受不了了,她连续发闪屏。
“照片你看了没有?照片你看了没有?照片你看了没有?回声一万次!”
“看了看了看了看了,回声一万三千三百次。”
一万三千三百次?什么意思?坚决不问。自己啄磨了一半天,她重复了三遍,回声一万次。平均每次回声三千三百次。他重复了四遍,回声…明白了。
欢欢羊大怒:“看了为什么不发表评论?”
“…你没让我发表评论阿?”
欢欢羊又倒。
欢欢羊不服输,坚决地爬起来。
“非非,要发表评论!不发表评论不准睡觉!”
“哦。”
然后是更长久的没有声音,等不及的欢欢羊同学把电脑歪在一边,人先睡了。
好半天,非太狼先生发闪屏:“在不在?在不在?我看了,要评论了。”
没有回音。
非太狼摇摇头说:“果然是这样。为什么你都等不到我的评论就睡着了呢?”
事实上,非太狼先生准备的评论是什么呢?
“你和人妖还是很不像的。”
欢欢羊幸运。
非太狼威武。
两位高手又比拼了一阵内力,非太狼估计吃不住了。
“还不回来?”
“我为什么要回去?婚礼还没完全结束呢。”
“我是替人家考虑的,你好不容易送点礼金,还不够人家招待你的。”
欢欢羊气得哼哼的:“放心,我花的是你的钱。”
“哦,没事,你花吧,不够我再给你存点儿。”下面话锋一转,“婚礼什么时候结束?”
“结束时结束。”
“哦,也就是说,七十年以后?”
“你结婚才要七十年。”
“那好吧,我同意,回来结婚吧,我们上次才结了一天,要争分夺秒的完成结七十年的计划。”
欢欢羊又一次无语了。
做人不要这么“出神入化”。
电话响,她接起,听筒里传来声音:“您好,我是XX航空公司的,您订了一张回G市的机票是吧?”
欢欢羊愣了。
她飞快地打了一行字,“机票是你订的?”
电脑屏幕上多了一行字,依然淡定:“既然机票都送到了,退了还麻烦,那就回来吧。”
再不回来,他真要去把她拎回来了。
part3
欢欢羊中招了,生小孩了。
非太狼算计人的手段一向出神入化,这次也不例外。
他在某个起隔离作用的东西上动了手脚,事后反倒很无辜的说该产品的质量不行。
熟米已经熬成了粥,没有办法,欢欢羊只好比原计划提前几年当上了妈妈。得了便宜的非太狼唯恐便宜占得不够光明正大,还卖了个乖,劝欢欢羊:“早生晚生都一样。生得早,正合适,恢复得也快,免得成汽油桶。”
欢欢羊怒,这个人还有没有廉耻了?算计了别人,却好像别人占了他的便宜。于是,欢欢羊说 :“我才二十出头,还青春着呢,天天拖个孩,把我的青春都磨没了。”
非太狼十分无辜:“你拖个孩子,我也拖了,我还比你多拖了一样——你。”
欢欢羊拿起枕头就扔。
在刚开始的时候,两人的对话如下。
“你希望生个什么?”
非太狼淡定地说:“孩子。”
欢欢羊气急:“我问你是男还是女。”
“恩,都行。”
欢欢羊硬逼:“不行,非要选一个。”
“好吧,”非太狼想一想,“女孩儿吧。”
欢欢羊得意:“我希望生个男孩儿,哈哈,跟我站在一条线,好和你作斗争。”
非太狼摇头叹息:“我真不愿打击你,可我实在是不能不说。有意思吗?如果生的男孩儿,就再生一个女孩儿。如果生的是个女孩儿,就再生个男孩儿,不一样吗?”
欢欢羊暴怒:“我只生这一个,气死你!”
非太狼更淡定:“那如果生个女孩儿,你连扳回来的机会都没有了。”
胎儿慢慢长大,欢欢羊开始担心,不知小宝宝长出来会像谁。
一天,她与宝宝交流。
“不知将来你会像谁…像我吧。”
想一想,似乎不行。自己文科毕业,好像会的就只有中文和历史。可看看非太狼,理工科毕业,《史记》读了二十几遍。从引经据典方面来看,已经比自己厉害多了。尤其是那严密的逻辑思维,更不是她所能比的。
可是,自己心地善良,比爱算计别人的某人可是好多了,某人太腹黑了。
但算计别人,总比被别人算计好吧?
于是,欢欢羊决定了:“还是像你爸吧。”
恰巧某人从旁边经过,淡定本色的来了一句:“一样的。像我,找个你这样的;像你,找个我这样的,有分别吗?”
欢欢羊说:“老大,当然是不同的,算计别人和被别人算计当然是不同的。这是建筑在他人痛苦上的快乐,还是给别人当快乐的基础的区别啊。”
老大,你不知道这种给人当基础的痛苦。我可是很有经验的啊…如果像他,呃,又要有一个人倒霉了。
非太狼难得认真地想了想:“也对…不过,从另一方面讲,我们互相套牢,好比雌雄同体,也没有什么不同了。”
欢欢羊又无语了,过后自我宽容地想,好吧,自己就借着这位老大的光吧,好歹和老大是一体的。
可是,老大,你的左手算计过右手吗?如果没有,那你为什么老算计我呢?
番外四 翁婿PK之真人版
序曲
允教授有个爱好,吃完饭喜欢出去散散步。散步会走很远,然后再走回来。允教授说,这是激发他学术灵感的重要时刻。
这个情报,早已经让克知非从允欢欢口中套走了。
于是,当允教授在散步的路上“偶遇”克知非,就相当正常了。
克(小心翼翼的恭谨状):“请问,您是允教授?”
允(微皱眉,略有不悦。潜台词:难道是考研的?):“你是哪位?”
克(满面钦佩状):“我是龙行公司的克知非,您的论文我都有拜读,很崇拜。今天在这里偶遇,真是幸运!”
允(依然有些怀疑。潜台词:说好话者,非奸即盗,小心小心):“哦,好,谢谢。”举步欲走。
克:“允教授留步,有一个问题想向您请教。”
允(背着手、转过头):“什么问题?”
克(坦诚状):“您最近发表的论文中说,每一个中国的汉字都含有丰富的文化。”
允点头。
克:“有一个字我百思不得其解。”
允(完全转过身):“什么字?”
克:“兮”,就是《离骚》中…”
允打断:”那个字我知道。你的问题是什么?”
克:“从象形上看,“兮”更像一个人,愁眉苦脸的被压得直不起腰来。如果“兮”作为语气助词出现在《离骚》之中,毫无问题。但是,为什么《大风歌》这样激扬的文字中,也会使用“兮”作为语气助词?”
允教授无语,他蹲下来,用草棍在地上写了个“兮”字,陷入深似之中。
天适时地下起了小雨。(旁白:非太狼早已看过天气预报,说今夜到明天将会有雨。)
克知非立刻体贴地说:“允教授,我的车就停在不远处,要不,我们找个清静的地方,讨论一下?”
允教授看了他一眼,面色清秀、骨骼清奇,好像是一个好人——不好又能怎么样?我堂堂正气男儿,一介清风书生,还怕你不成?
上车了。
这就是上当的开始。
正面交战
一家茶馆内。
茶已经过了几轮,允教授的面前有一个用茶水写的“兮”字,他正在反复地研究。
克知非的面色不动,只有眉毛在动。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否则坐到打烊这个问题也解决不了。克知非开口了。
“允教授对学问的钻研程度,远远超过我的想象。”
允教授抬了眼皮看了他一眼,垂下去,对这句恭维毫无兴趣。
“家父偶尔也做点小研究,定力还真不如允教授。”这句话绝对的发自肺腑。允教授比自己的父亲远胜十筹——当然,这可能和母亲是做律师的有关。母亲盘问口供的本领一流,多年的训练,使父亲的思维变通也极一流。那就是,只在没有老婆大人的书斋里静思。
这句话立刻起了作用,允教授抬起头:“令尊也是搞学问的?”
克知非嫌虚,“学问算不上,只是个教学的。”
这就是行话啊,地地道道的行话啊,他允教授也经常这么说啊。
“哪个方向?”
“家父是治中国史的。”
允教授的上身微微向前,专注地看着克知非:“哪一朝的?”
“家父只研究中国的婚姻史。”
“哦。”允教授点点头,“倒是挺偏的。”他看克知非的眼光顿时温和了起来,怪不得能提这样的问题,原来是家学。
克知非的笑容中有些拘谨:“允教授,有个问题我一直很好奇,不知是不是所有做学问的都一样。”
“什么?你说。”
“是不是学者一旦作了立论,一般不会自我推翻呢?”
允教授一挥手:“那当然,要知道,一个负责任的学者,每一个观点都是经过深似熟虑才说出来的。这表明他对学术的认真负责。”
“那您也一定是这样了?”
允教授豪迈地说,“我才疏学浅,也就剩了点学术的骨气还在了。”
克知非点点头:“这一点,家父恰巧和您相同。”
允教授好奇了:“令尊在哪家大学?”
克知非彬彬有礼地给允教授斟上茶:“家父早年出国。他和您一样,坚持自己的观点,就终生不改。“以前在国内发过论文所称的观点,至今仍然坚持。”
允教授点头,端起茶杯浅啜了一口:“那是、那是。学者本色嘛。”
克知非面露欣愉之色:“允教授能这样想,我也就好办多了。”
“你?什么意思?”
克知非的表情很恭谨:“听家父说,他当年在国内时,曾和您发生过一场不失君子本色的小论战。”
“论战?。”
“呵呵,”克知非说得很自然,“我听家父提过,说当年您和他都还年轻,两人开展过一次“娃娃亲”的论战?”
允教授愣了:“娃娃亲?”
克知非点头:“是阿,他说,他还为此和您定了一场娃娃亲,他还给我看了您当时给他的回信。”
允教授终于在记忆的深处搜索到那个小小的碎片,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几乎都要忘了。
“令尊是?”
“克谐。”克知非坦言。
克谐,多么熟悉的名字,因为《资治通鉴》的“如其克谐,天下可定也”,而让他如逢故友,他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然后,他尴尬了。
往事似翻滚的波涛一样,将他包围了。
沉默,只有沉默。
克知非不再开口,就是望着允教授,眼神相当的真诚和无辜,不能承认,那无论如何是件荒唐事,承认了,回家还不让欢欢吃了?
可也不能不承认,否则,自己的名声将如何得以保存?
唉,名声与肉身,就是如此的难以取舍。
克知非一直盯着自己,让允教授颇为难过:“你今天来,是…”
“家父嘱咐,要拜见岳父大人。”
一个“家父嘱咐”,把允教授逼得后退了一步,“家父嘱咐”,表明当年的论战方依然在向自己挑战,这不是普通的守不守约的问题,而是两大高手在过招—— 当日之观点,你要视之如鸟粪吗?
允教授仿佛已经看到了对手那张嘴大笑的表情。
允教授毕竟是允教授,他半垂的眼皮下的眼珠转了几圈后,立刻想到了办法:“嗯,代我向令尊问好,哪天我带欢欢出来,以后的事,也好说了。”——欢欢是绝对不会从的,那就让欢欢去闹好了。
克知非清清嗓子:“爸,我和欢欢已经认识很久了。”
允教授一口热茶差点没喷出来:“什么?”
克知非肃容:“而且,我们已经以心相许。”
“以——心相许?”允教授立刻上下打量了对面这位。现在的年轻人阿,谈恋爱阿…自己那个像冰淇淋一样的女儿,是不是早就被…亲了?
允教授立刻佛然不悦:“什么意思?”
“欢欢在我公司做事,是我的助理。”
助理?
“耳鬓厮磨,相信爸也可以理解。”
允教授让这一声声的“爸”叫得头晕。
“我和欢欢真的是两情相悦,如果您不相信,可以查一下她的手机话费——里面应该还有二千多,那就是我送给她的定情信物。”
定情信物?
克知非的嘴角含着笑:“欢欢对我也…怎么说呢,她主动要替换别人给我煮咖啡——爸您是研究中文的,知道“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知道,下句是“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允教授的脊背发冷:“那欢欢知道有娃娃亲这件事?”
“唉。”克知非长叹一声,“麻烦就出现在这里,要不,我守愿以不相干的面目和欢欢一起来拜见您——毕竟,”他停了停,“这不是一件很符合现代价值观的事。”——要腹黑,就要腹黑到一定境界。要厚颜,也要厚颜到一定境界,某人一句话,撇开了他所有上门逼亲的嫌疑。
什么是新时代大好青年啊?这就是标准啊。
果然,似厚老实的允教授上当的程度又深入了一分。
“是不是欢欢觉得面子上不好看。不同意?”
克知非诚恳地说:“爸,真是“知女莫若父”,您说得太对了。欢欢说,她绝不嫁,免得别人说她是因为娃娃亲所以才下嫁。”
允教授的头开始转了起来,腿也有点抖了。
女儿的凶相出现在自己面前,她会不会把我吃了?
“唉。”克知非又叹了一口气,低头转着茶杯,显得心事满结的样子。
允教授先自己打起了小算盘,女儿都知道了?
居然翻脸到连情郎都不顾的份儿上,爸爸算什么?
“你怎么能不和我说一下,就告诉她这件事呢?”这句话显示,允教授已经把克知非当成自己人。
克知非又叹了一口气:“说起来,我也是情不自禁。欢欢当众向我…怎么说,表白了吧,我一激动,就漏了嘴,她就火了。”
“当众向你…”
克知非点点头:“还不止一次。第一次是当众跳了一段舞,我当时没看出来。”
“跳舞?”允教授的眉毛微皱了,女儿还会跳舞?
“是啊,”克知非感慨,“一个名叫《亮手赶夫》的舞蹈,后来在别人的指点下,我才明白,为什么是这么怪的名字。”
允教授的脸红了、白了、黄了、绿了,好啊,平日在家当幼齿母老虎,结果出去给人煮咖啡,还跳舞?
克知非似乎有些害羞,没有观察到岳父大人的心理变化:“我当时不是没懂吗?后来,有一天,她终于说了出来,”
“啊?”
克知非低下了头,声音很低地说:“欢欢还把我们的谈话录了音。”
允教授愣然了:“真的?”
实在想象不出自己的女儿,居然还有这心机。
克知非拿出手机:“我这里就有,是欢欢给我的。”下半句他并没有说,但允教授已经很明了了。
“不,这是你们的私话,我怎么好意思听?”一句“私话”已然认可了他们的关系。
克知非又开始叹气:“我也真是,嘴太快了,大忌!大忌!爸,她没去找您的麻烦吧?”
呃,让人头痛的事又来了。
允教授当然不是等闲之辈,“她怎么了?想过来兴师问罪?”
克知非连忙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爸,她只是说,要回去问问您。”
“问问,”这是多么表面雅致实则凶狠的词。
克知非继续叹气:“爸,怎么办呢?本来,订婚的戒指都戴过了,现在就因为娃娃亲,名声不是很好听,她就要反悔。娃娃亲怎么了?您多么睿智,为女儿安排了好姻缘,不对吗?她不顾您的名声也就算了,怎么能不顾自己的幸福赌这种气呢?”
克知非的表演相当到位,允教授几乎是一拍桌子:“哼,她还得是我的女儿。”
克知非连忙把因受了震动而溅出茶水的茶杯斟满:“爸,您别生气。我今天来,只是想求得您的认可,这样我也有底气了。”
允教授又从头到脚的看了一眼克知非。
眉如蚕、眼如星、鼻如胆,观面而知人心,好男儿。
克知非继续叹道:“一切的一切,就是因为我不该提娃娃亲啊。”
允教授终于做出了决定,“她自己的事,自己都做了,不谢谢我这个给她定了娃娃亲的爸爸,居然还要生事?还反了她了?”
翁婿言谈欢洽。
婚事即将达成。
尾声
“爸,您慢点。”
“你不上去坐会儿?”
“不,爸,我怕现在会火上浇油,反倒不好。欢欢的性子您也知道,有时会很烈。”
允教授点头,没错,女儿是这样的。
允教授感慨:“养女如此,为父的过错啊。”
克知非连忙说:“爸,您不要这么说,欢欢还是挺好的。否则,我也不会特地上门。”
允教授心里更满意了。我的女儿,我可以说不好,你当然要说好!
允教授就在女婿殷切的眼光中上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