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她擦好,她走出来,他也跟她走了出来,然后居然是关门的声音,他出去了!
谷雨未有些匪夷所思,这只狼今天不做了?她觉得难以置信。不做了?她呆呆地坐着,不敢动,也不敢睡。
等了一个多小时,她困得受不住,爬上床,又使劲撑了一会儿,终于合上了眼睛。
一夜沉睡,醒来后,发现旁边是空的!他真的一宿没来?谷雨未无法揣测他的意思,不管他什么用意,他不来,她开心。
吃了早饭,鹿鸣说:“我要回市里了。你如果在这里住,门卡留给你。”
谷雨未愣了下,这是再明显不过的逐客令。她只说了四个字:“我也回去。”
一席无言,吃了饭,各自回去收拾东西。当换回她自己的衣服时,她觉得一阵轻松。
鹿鸣一路阴着脸,一进市里,他便停了车,冷冰冰地说:“我要去办事,你下去打车吧。”
谷雨未有些愣,她拿了东西,脚刚着地,车子便迅疾开走,留下她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那里。有的士经过,她坐了进去。
在鹿鸣家住的这半个多月是隔岸观火,如今,这火切切实实的烧到自己的眼前。她先是到学校销了假,很明显,人们看她的眼神怪异起来,谁见了她都打打哈哈,几乎是刻意地避着某类话题,但是,娱乐八卦永远是人们的谈资,越是避,越是避不了。只要一议论上市公司,人们都会自动地看她一眼。大家都小心地和她周旋,或许不是出于恶意,但总之让人不舒服。
她销假的理由是胳膊烫伤,病假条上也确实列的这一点。但是,热情是中国人的本性,包主任对面的年轻小女老师挺关心地问:“怎么烫的?”
“噢,自己在家烧了锅水,准备煮饺子吃,结果把锅碰翻了,就烫到了。”
“那怎么能碰翻了?”
谷雨未干咳了声,“若是能说得清,还不至于碰翻了呢。”
小女老师不死心,“水少吗?怎么会那么轻?按道理来说,挺重的呀。”
谷雨未眼见办公室主任包老师冲她递了个眼色,然后满面堆笑地说:“小孩子生活没经验,别说个锅能碰翻,有时候菜刀掉地上都能砍着脚,是不是,谷老师?”
谷雨未连忙点头,她知道包主任是好意,但心里不是滋味。
谎话被识破,还要由别人来帮着圆谎,很难受。
谷雨未接下来的日子如行尸走肉,无论在哪里,她都受人指指点点。她才明白,私生女这个名号比没有父亲更容易激起人们的兴趣,她似乎一夜之间由虞美人变成了罂粟。
世事如棋局局新,果然不假。
正谷终于发布了官方声明。
谷维天说,谷正雄只有两个子女,就是他和谷维春。对于现在跳出来的“某些人”,他不清楚,也从来没有听父亲提起过。正谷现在在紧要关头,发表言论的人不排除有恶意的可能。至于照片本身的真伪,他未做评论,只是反问,我们一生会和很多人合影,一张照片能代表什么?只是生命中的一个过客而已。
看了这个声明,谷雨未心情复杂。她虽然是被动地认亲,但也不想自己被人说成是来路不明。她打电话给鹿鸣,想问一下他接下来应该如何,然而出人意料的,鹿鸣一直不肯接电话。无论白天黑夜,他都不接电话。
但她知道他就在城里。有记者拦在通途大厦门前,问他正谷的遗嘱纠纷是否会影响他和正谷的合作,据报道,他十分和蔼地说了一句话:不知道,等将来再说。笑容可亲,于是,新闻下面出来一堆花痴的评论。
谷雨未看着那张笑得既含蓄又有分寸的照片,单从外貌上讲,鹿鸣的确长得不难看,颇有些玉树临风的意思。但这张脸,始终无法让她感到愉悦。因为总是会提醒她很多东西,她始终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拖入这个局中。他似乎对自己有恨意,难道是因为父亲以前和他有过过节?
她恨自己轻率。
谷雨未没有再去通途,她明白他的意思是他不插手,但她不知道他何以转变得这么快。她也记得,鹿鸣曾说过,她的遗嘱必须行使,否则他将无法从正谷退出来。她记得这一点,但有时,她很怀疑。
被暴风托起来的感觉就是,无论如何,你确知你终有被摔下来的一日。确知之后,反倒不那么慌。她守无可守,因此,不会再守。无非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当一切都不可控的时候,反倒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被动等待。反正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现在。
所以,当潮水一样的来电卷来时,谷雨未极其冷静地说:“如果有人要质疑,我奉陪到底。”
她仍旧用着那个VERTU的手机,因为她发现,从鹿鸣家回来时,她忘了把自己的电话带回来。既然手机本身的象征意义对她已经无所谓,那用或不用,不是问题。他要这个尖儿,她就让一步给他,她现在的目的就是一个,正谷。
谷雨未愈发地沉默了。她只是按部就班地上课、下课、开会,工作一丝不少。大学相对还宽松些,虽然背后有人议论,但还没有无聊到当面难为她的地步。她自我安慰地这么想。
出版社的编辑来电话,说是书的小样已经出来了,让她有时间出来看看。
谷雨未犹豫了下,专栏已经是许久不写了,她还对得起“花浓”这个名字吗?她害怕,如果让人揭出来,那会怎么样?
于是她说:“不用了,钟编辑,你看着做好了。”
“那怎么能?”钟编辑说,“既然做一本书,就要好好做。你要是不方便的话,我把书寄到你那里,让你提提意见。”
谷雨未很想说,你到底知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终究止住了没说。
第二天下午,谷雨未开车出来。她和钟编辑约的是二十六院街。出来的时间有些早,她也想转一转。夏天,街上的人并不多,白花花的太阳。她开着车,漫无目的,在一个十字路口,她忽然发现一辆眼熟的车子。
大脑的记忆转了起来,她握紧方向盘,决定跟上去。
那辆车子左拐右拐,一直走到一家会所前。车停住,谷维天走了下来。谷雨未犹豫了一下,也把车停下,再进去时,谷维天已经没了踪影。
她怀着试试看的心理走到总台,刚要张嘴,有一个男人先在她前面发问:“请问,谷先生订在了哪里?”
谷雨未一回头,说话男人的身后,还站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个,是外国人。
谷雨未没有说话,转身离开总台,拿出手机按了按,心里却紧张得要命。服务员报了房号后,几个人就上楼。谷雨未看着他们消失的背影,犹豫了一下,退了出来。
钟编辑很热情,书做得很认真,也很雅致。暗绿色的纹纸书面,上面两个毛笔字:浓情。拿在手里,谷雨未心里百般不是滋味。那样的生活,不知自己以后还能不能有。
钟编辑问有没有什么意见,谷雨未心里纠结了一下,还是没有问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无论知道或不知道,就这样吧。书不是她抄的,难道,她作为一个人,写书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谷雨未告别了编辑,重新回到车里。她想了一下,在车里拨了鹿鸣的电话。
“喂?”是他清冷的声音。
“你在哪儿?”
鹿鸣似乎说话有些不方便,“有事吗?”
“哦,没有。”她挂了。然后发动了车子,直接回了家。
网上有人笑正谷,说遗嘱之事像个吊死鬼,碰一碰,露个头,然后就缩回去,像是从来没有这件事。但谁都知道,那个丑陋的蛹里,是有一只看相十分丑陋的肉虫的。也许,还不止一只。
鹿鸣也很沉得住气,从来不和谷雨未提遗嘱之事,仿佛他自己都忘了。但谷雨未知道,鹿鸣说过的事,绝对不会。他不提,只有一个原因,他在挖坑,玩阴谋。
随着遗产事件的升级,哲学这种本来是翘科重点的课突然人多了起来。有些学生在下面偷偷地用手机拍照,谷雨未刚开始还制止,后来索性也不管了。
她管得了一个,又怎么能管得了许多个?
她的生活已经彻底失去了平静,即便现在已经过了学校门口和家门口都有人盯梢的时候,可是走到哪里都有异样的目光的生活,还是让她渐觉压力。
一天又一天,她就在屋子里。世界仿佛突然变小了,小到只有屋子。她不想出门,厌恶外面的世界,也厌恶人。
终于,有一天,林潇娜杀上门来。
“你在家干什么?”林潇娜穿得很运动,短袖T恤加运动裤。
“练瑜伽。”谷雨未说得轻描淡写,然后看了眼桌上放着的乱七八糟的碗,有些愧疚地说,“不好意思,屋子里有些乱。”
林潇娜看着那一堆高耸的方便面纸碗,叹了口气,自顾自地走上阳台打开窗,“看看你,外面的蔷薇花儿都开了,你这屋子却像要长毛。”
谷雨未笑,“如果我长了毛,我也是绿野仙踪的人物了。”
初夏的风从窗口灌了进来,已经很热了。
林潇娜问:“去打球,怎么样?”
谷雨未想都不想地一摇头,“不去。”
“为什么?”
“不想去。”
“哎呀,大美女,去吧,再不出去玩儿,你就要成木乃伊了。”
“真不去。”谷雨未摇头,“我的胳膊没好,真不去。”
林潇娜好像是突然想到,“哎呀,对了,我给忘了。”她的眼睛看向那只胳膊,“还没好么?”
“没什么大事儿。就是留的疤,没长好。”
“我看看。”林潇娜伸手要抓,让谷雨未打掉。“别人的疤也有看的?”
林潇娜笑嘻嘻的,“我看看,参观参观,也长长教训。”
谷雨未点了一下她的头,“没同情心。”
林潇娜还是不肯放弃,“疼不疼啊?不疼的话去打球吧。”
“不去,出去要穿短袖,不愿意穿。”
林潇娜的眼睛骨碌骨碌地转,“这样吧,你有丝巾没?把它两边缝起来,套在胳膊上,不就结了?”
“不去啦,还不够费事的。”
林潇娜像是突然发现好玩的,兴高采烈,“为什么不?来嘛来嘛,做做女工嘛。”她笑得很妩媚,口气很软,谷雨未让她软缠硬磨了一阵儿,实在拗不过,加之也觉得可能是个好办法,于是便答应了。
大幅的丝巾都是冬天围的,比较厚。料子薄一点的,又小了些,不够整条胳膊。林潇娜翻了一阵儿,不耐烦了,“无所谓了,现在不流行蝴蝶鞋吗?我们也蝴蝶一下,找两块丝巾拼起来,差不多就完了,权当不对称美了。”
她拿起一条黄色的在谷雨未的胳膊上比画了下,又拿起一条蓝绿色的搭在另一只胳膊,“好啦,就这两条了。”不由分说地在她胳膊上测量起来。
袖套做得很快,谷雨未不得不佩服林潇娜的手巧,虽然针脚做得歪歪斜斜,大概的模样却是很快就做了出来。当她最后缝上橡皮筋时,拍掌大笑,“过家家,过家家,这家家过的,也太晚了。”
谷雨未看那扭扭曲曲的套袖,“服了你了。”
林潇娜又说:“走啦,打球去啦,今天非周末,人该不会很多。”
谷雨未看看那两只袖套,“做点别的行不行?打球很容易出汗,戴着这个不方便。”
林潇娜不屑,“到底烫成什么样子了?戴这个是为了遮人耳目,你连我都遮?OK,羽毛球的场地挺大,隔得远,我也看不见,打球时你扯掉好了。”然后又是一阵儿软磨。
谷雨未终于同意出门。真是,待在家里,也要发霉了。
不到周末,球馆还真是有些冷清。两人打了一阵儿,林潇娜的球风并不如她表面那么刁钻,中规中矩的,反倒是谷雨未扣杀凶猛,有时带着丝不顾一切的狠劲儿,让林潇娜左扑右挡,很快就气喘吁吁。
两人汗流浃背,各在自己的半场休息。林潇娜喝了口水,大声说:“美女,看不出来,你还真猛。”
谷雨未也喝了口水,“没有你猛。”
两人又坐着歇了会儿,林潇娜又说:“你还挺得住吧?”
谷雨未含着口水,半天才说:“挺得住。”
“帮不上什么忙,精神支援一下。”
谷雨未笑了,把水一丢,拿着球拍站起来,“你能来陪我打场球,我已经很感谢了。”郁闷终要有出处。
两人一直打到筋疲力尽,林潇娜要一起吃饭,谷雨未不答应。“你就别害我惹人眼球了,这么个样子,人家非以为我是疯子不可。”
林潇娜要反驳,看她一脸的坚持,便也没再说什么。
谷雨未并没有立即回家,她在沿街的熟食店买了一只烤鸡,开着窗,黑着灯,坐在车里啃着。
街两边灯火初上,夏天的晚上总是多姿多彩的。吃了饭的人们喜欢四处逛逛,商场设了夜间专场,显得整个城市都琳琅满目起来。夏夜的风,不断送来人们的欢声笑语,似乎人们的心情也在暖洋洋中变得软了起来。
她慢慢啃着那只鸡,看着两边形形色色不停走过的陌生人。她在黑处,他们在明处。没有人注意车里的人,即便是走到车跟前,他们也是绕过去,继续自己的路。
谷雨未就这样啃着,一直啃到她恶心,她的意识才重新回到手上的鸡。不远处有一个垃圾桶,她看了看鸡,然后推门下去。
就在这时,前面的车上也下来一个人。谷雨未一见,立刻蹲了下来。那人似乎没有注意这边,进了一家店。她立刻上了车,在发动了要驶离的时候,她的电话响。她想装作没听见不接,却还是不得不接了起来。
“喂?”

第十四章 互相算计(1)

第十四章 互相算计
那头挂了。她只好熄了火,在原地等他。
鹿鸣很快就走出来,手上拿了个小方盒。他看都不往这边看,径直钻到车里,然后车灯亮起来、倒车、掉头,前行。
她可怜兮兮地也发动了车子,跟在后面。
车子一前一后在一家超市门口停下。他又来电话,“下去买菜。”
“啊?”谷雨未没反应过来。
“下去买菜。”
谷雨未直接反应了一句,“我吃过饭了。”
“我没吃。”
“哦。”谷雨未应了一声,要挂电话,忽然又说,“我吃过饭了,你自己随便吃点吧。”
“下去买菜,不要让我说第四遍。”
“我提不动。”谷雨未安然地坐在方向盘前。
“为什么可以打球?”
“你怎么知道?”
“快点儿去。”
“我反正提不动。”
谷雨未的声音里有一点耍赖,她听到那边收了线,然后前面的车门开了,穿白色T恤的人跨了出来。
她也慢慢下来,裸着胳膊,没有戴袖套。
两人进了超市,他推着车,她随意地挑拣着菜。不断有人在看他们,一对年轻的小情侣走过后,女孩子细细的声音传了来,“倒是挺配的,不过,那女的胳膊怎么那么吓人?”
两个人似乎都没听见,无动于衷地挑着菜。
“你吃什么?”
“随便。”
她随便拿了把青菜,“两个菜够吗?”
“我要喝汤。”
“喝汤要煲很久。”
“那就煲很久。”
“很晚了。”
“那就明天。”
她看了他一眼,他抿着嘴唇,脸上没有表情。
她扔了菜,“明天吃,明天买。”
“我要今天吃。”
谷雨未转过来,“你怎么回事?”
他依旧抿着嘴唇不说话,她忽然觉得,他有点像闹别扭的小孩。
“那我要吃饺子。”他忽然说。
“现在这个时候,没有卖饺子皮的。”
“那我吃馄饨。”
“你--”谷雨未看了看他,“要不吃面条吧?”
“我不喜欢吃面条。”
“你不是说随便吗?”
“随便中不包括面条。”
谷雨未正转过头去,听他加了句,“吃面条很傻。”
“傻?”谷雨未愣了。
“反正我不吃面条。”
“那吃速冻饺子吧。”谷雨未要往冰柜那边挪。
“吃速冻饺子的人,是自己找罪受。”
谷雨未转身,“那你去饺子馆吃吧。”
“那你干吗要我来这里?”
“我…”谷雨未哭笑不得,是谁让谁来的?
过了一会儿,他慢吞吞地说:“要不吃鱼吧,我想喝鱼汤。”
谷雨未二话没说,点了两条鱼,让服务员赶紧给她称上。
收银台前,谷雨未直接出去,留下鹿鸣在后面付钱。车子重新发动起来的时候,谷雨未小声嘀咕了一句,“哼,看你吃什么。”
她什么调料都没买,只买了两条鱼和一点菜。
两部车依旧一前一后,是去鹿鸣家的旧路。鹿鸣不愧是做技术出身的,房子用的是声控,只要他的车到,灯自动会亮,大门会自动打开。只是不知,这种声控对别人的是不是好用。
都偷光了才好,谷雨未恶毒地想。
是去厨房的旧路,他拎着那点菜,看不出一丝着恼的样子。难道,他以为熬粥的锅可以用来炖鱼?那调料呢?
她等着看笑话。一会儿他责怪时,她再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说自己忘了他家没锅没铲没调料。
厨房门一开,谷雨未大吃一惊。上次来时,厨房除了橱柜和灶具,什么都没有。这次来,冰箱、微波炉、烤箱、洗碗机、紫砂煲一应俱全。各类刀具像是要开陈列馆,占了料理台很大一面。
鹿鸣扔下鱼,一句话没说就出了厨房门。
厨房里很快飘出了香气。
家和宾馆最大的不同是,家里有厨房飘出的烟火气。因为有了烟火,屋子才算有了暖意。
鹿鸣倒在沙发里看书,待香气越来越近,才扔了起身。
真的做了鱼汤。白白的汤,看着很酽。
谷雨未才把汤勺放进汤煲中,鹿鸣就迫不及待地拿在手里,自己盛了一碗,送到嘴边又停住,瞄了一眼谷雨未。
谷雨未正拿着筷子伸向干煸豆角,鹿鸣的眼睛在碗后面眨了两下,看谷雨未吃下去第一口菜,才喝了一口汤。
“咳咳咳,”鹿鸣咳嗽起来。“谷雨未,咳咳咳,你,你,咳咳,你…”
谷雨未一脸的惊讶,“怎么啦?”
鹿鸣指着她,“你不要装了,你,咳咳,放了多少胡椒粉?”
“啊?有吗?”她自己盛了一碗,小心地送了一小匙到自己的唇边,抿了抿,“好像是啊。难道我撒错了么?”
鹿鸣猛烈地咳嗽了一阵儿,“你别装模作样,是故意的我不知道?”
谷雨未的脸上还是惊讶的样子,“为什么这么说?我为什么是故意的?”
鹿鸣一边咳嗽一边说:“我知道,你恨我。”
“哦,”谷雨未平淡无奇地应了声,慢条斯理地又吃了几口菜才说,“既然你知道,你为什么要我做饭呢?”
鹿鸣拍了下桌子就要站起来,又坐了下去,气呼呼地拿了筷子,把那盘干煸芸豆拖到自己跟前,恶狠狠地吃了起来。
谷雨未既不急,也不抢,坐着看鹿鸣抢饭。反正她也不饿,他都吃了才好。
洗过碗后,鹿鸣已经上了楼。谷雨未在客厅里看了会儿电视,看看已经要十一点了,才慢慢地走上楼。
一推门,果然鹿鸣早已倚在床上看书,许是天热,连上衣都没穿,只在腰部那里系了个浴巾。人虽然是蜷着,但腹部不见半点赘肉。如果给男士专用沐浴液做广告,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谷雨未关上门,一声不吭地开始换衣服。
夏天的衣服很单薄,外面的脱了,就只有里面的小衣服。她背对着鹿鸣,却感觉到他的目光火辣辣地跟在背后,套上睡衣,她从容地往浴室里走。
她在浴缸里躺着,两眼盯着天花板,仿佛那里有最吸引她的东西。身体泡在水里,软软的,很舒服。如果这时候再有点香氛,效果会不会更好些。
隔壁卫生间的门似乎被很大力撞开,她若有若无地笑了下,伸出笔直的腿,腿上的水在灯光下反射出圆润的光,仿佛是一件瓷器。
浴室门忽地被推开,他喘息着站在门口,看着浴缸里的她,愣了两分钟才说:“谷雨未,你在菜里放了什么?”
“没放什么。”
“你别骗我,到底放了什么?”他捂着嘴又跑了出去。
谷雨未冷笑了下,继续往自己身上淋水,开着的门外清晰地传来鹿鸣的呕吐声,谷雨未依旧躺在浴缸里,一动不动。
鹿鸣又出现在门口,刚才的英姿瞬间不见,他的手扶着门框,“你到底在菜里放了什么?”
她似乎闻所未闻,鹿鸣仍旧扶着门,“你别以为我病着,就不能怎么着你。”
“不敢。”谷雨未冷冷地说。
“到底放了什么!”他吼。
谷雨未从水里站了起来,“没什么,难为你居然是医生的儿子,难道你没有听说,芸豆不熟,是要中毒的么?”
鹿鸣愣了两分钟,忽然笑了,“谷雨未,你真是,真是…”他大笑了起来,腿却慢慢地软了下去,坐在地上,仍旧是笑。
谷雨未收拾好自己,踏出浴室门,刚要往床边走,小腿忽然让人抓住,她扑倒在地上,紧接着有重物压上。
她大叫了一声,芸豆炒的是七分熟,她只吃了一根,是她特意切得最薄的一根。七分熟的芸豆,他又吃得不算少,怎么也不该是这体力。
她感觉自己似乎要被压扁,最让她恼火的是,他的手居然还不老实,四处游走。谷雨未真的怒了,她使劲地要翻身,他似是没有料到,被掀到一边,她刚想用胳膊撑着地抬起上身,他却像是窥伺已久,唇就压了下来,迫得她的头撞在地毯上,有钝钝的疼。
她的第一反应是恶心,这反应让她的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他的唇压着她,也再没有空气进来,使她忘了他有用漱口水的习惯,而强烈地觉得自己的身体里都充满着那股自己假想的气味。
于是,她越发的想吐。但他却像是故意的,在她的嘴里辗转蜿蜒,非要迫得她一次又一次地压制住自己胃里的翻腾。
她死命地用指甲掐着他的肩膀,掐到她觉得自己的手指都软了,他还是不肯离开。她的右手只好握着拳捶他,但是,几下的力气分散的情况下,她自己都觉得力气很弱。
她越来越觉得难以忍受,缺氧、身上的负重、胃里翻腾、他依旧不断游走的手都让她抓狂。她想,她是不是受了骗,他根本没有中毒。
他的唇到底离开了,她以为自己获得了解放,正要大呼一口气,左胸却有丝丝痒意,她打了个寒战,刚才还仅仅是体内是那种气味的感觉现在已经蔓延到体外,她出现一种幻觉,自己就是泡在那里面,从里到外都是她认为恶心的那种气味,这个想法让她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他终于达到了他的目的。她到最后已经分不清,中毒的那个人是谁,以至于在他进入后,她没有太多的感觉。她只是唔了一声,然后是热,一直热得好像她自己都要化成水蒸气飘走。
他像发了疟疾一样,动作停停歇歇,在两人都有点神智模糊的时候,他忽然含糊不清地问了一句话,似乎是,“你和展一鹏,上过床吗?”
“嗯。”她也含糊不清地答。
他便伏下来,用舌撬开她的牙,让她发出那些不辨音节又清晰可闻的叫声。
她好像真的要死了,至少,是虚脱了。她觉得自己的魂飞到很远,远得她仿佛看着它蹲在她面前看着她和他的苟合。她不禁想扬手把它赶走,碰到的却是鹿鸣的脸。他一口含住了她的手指,反复吮吸。指尖的麻意缠缠绵绵的跟了来,让她在刚才那无数种感觉中,又增添了让她恐怖的一种。
她真觉得自己不能自持了,他仿佛非要火上浇油,用力催了一下,她终于忍不住,神经对所有感觉的忍耐力都带了极限。她用尽全力张大嘴,而他却先她一步,堵住她的唇,让她无从出声,只能被强制的接受那恐怖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