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然起身把土豆牛肉和糖拌西红柿吃的精光,边吃边生气,连第一次见面时他迟到却不和她打招呼的事一并扯了出来,越想越觉得气,什么人啊?眼里还有别人吗?她加班都是会提前说的,他呢?不提前说也罢了,发了短信也不回,觉得自己怎么这么傻?问什么问啊,以后别问了,自作多意思!
脾气是没发出去,但在苏亦好的肚子里转了半宿,以至于陈明然开门进来刚从卫生间洗漱出来的她连理都不理,直接进屋。
“今天这么早?”
“嗯。”
“还有饭吗?”
“自己去厨房里看。”
陈明然进厨房看见有些黑的藕片,皱了皱眉,没吱声的放进微波炉里热了几分钟,夹了块尝了尝,把筷子扔到料理台,“比猪食还难吃。”
苏亦好正好出来喝水,“嫌难吃就不吃。”说是这样说,但有些后悔,以为他肯定不回来吃饭了,所以全吃光了。
陈明然忍了忍,没把那句“连饭都不会做你还算什么女人”给蹦出来。翻箱倒柜的找了袋方便面,胡乱的加了点水煮了煮,倒进胃里了事。
陈明然最近工作不顺利,AK从本土来了个管研发的新主管,由于AK内部对于研发基本上是平行式管理,新主管就相当于陈明然的顶头上司。他对自己被派到中国很不满意,急于想做出成绩调回欧洲,于是天天逼着员工赶进度。偏偏他们小组成员有一位家里有事,另一个休婚假,陈明然在权力与现实之间两头受气,只恨自己□乏术,不能变出两个人来。今天本想早点回来,开会一拖又迟了,都说中国人的会又多又罗嗦,外国人也不短,文山虽然没有,会海却是不少,该有的程序只多不少,又费时间又费精力。累和绷紧的神经使陈明然的心情极度灰暗,回来的路上他还在想:难道我出国读博士,就是为了当洋奴给他们打工?每天日复一日的工作,生活成了单调的重复,还有什么意思?
远远的看见自己家亮的灯,陈明然心里虽没什么大感觉,但毕竟不孤单,好歹屋里也有个人,他知道她今天回来的早,潜意识的也早点结束工作往家赶。可他没想到,进门就是不顺心,生活如果就是吃方便面,那他这么努力做什么?那个女人,她?洗了澡躺在床上,陈明然烦躁的想,怎么这么点感情都没有?连饭都不知道留?早知自己就不回来了。饭都不留,那可能相濡以沫风雨同舟吗?
两个人自此冷战,互不理睬——说是冷战,无非也就是不创造条件主动说话罢了,他们实在还算是陌生人。陈明然每天在公司忙到很晚,仍然不主动说什么时候回来,苏亦好也不再发短信问。不问,也不做他的饭,两个人似乎是各过各的了。苏亦好的日子成了独居,下了班就做饭,吃了饭就洗碗,洗了碗就洗澡,洗了澡就回自己房间看书上网或是接电话,有时苏亦好自己也想,这算什么?结婚,似乎只是为了找个免费的房子住?可这样的日子,又能维持多久呢?
又到下班的时候了,苏亦好不大想回去。她有些抑郁的站在幕墙前,下面人来人往,似乎人人都在寻找幸福,可幸福到底在哪里?工作、婚姻与梦想、爱情,差得太远了。工作就是工作,婚姻也仅仅是婚姻,多数时候,工作没有乐趣,婚姻也没有温暖,那这么努力是为了什么?
思考再三,她还是决定努努力,毕竟路是自己选的,虽然有点后悔,但也不能就这么放弃——或者,真不行了,她也好赶紧搬走,她不愿赖人家的房子住,更不愿受这冷淡扭曲的空气。她自己什么都能做,也不需要依赖谁。大概,这才是她要努力的根本原因。
想了好几天,这天周五,她终于鼓足勇气和陈明然谈一谈。还好,陈明然九点就回来了,一开门见苏亦好坐在客厅,他没吱声。
“哎,有时间吗?说说话。”
“有事你说。”陈明然往卧室里走并不看她,苏亦好的眼睛随着他,“你认真点好不好?有意见你直说。”
门砰的关上了,“让你说了。”累了一天头昏脑胀。
“你实话直说,你是不是不打算进行下去了?”
里头不答话,苏亦好觉得脸上挂不住,不作声的起身要往自己屋走。
“苏亦好,你觉得你有什么可谈的?麻烦你也关心关心我。”
住了脚,“我怎么没有关心你了?”
“你好歹问问我吃没吃饭。”
“没吃饭你不早说?”这么大的人还用问?三岁还是五岁?
陈明然压住心里的火气,“苏亦好,我不想和你吵架,你是想解决问题你就好好说,别这么顶嘴,我相信你的智商不至于低到这程度。”
“陈明然,我也不想吵架,但你天天给我冷脸看,我凭什么?”苏亦好和陈明然,两个人都是工作中的白骨精,思想独立,精明能干,说起话来丝毫不让。
“我什么时候给你冷脸看了?是谁给谁冷脸看了?”
“那好吧,既然大家都这样认为,今天不说了,各自回头想想,有意见发邮箱。”苏亦好进了卧室。她有些气闷,自己怎么了?
缺少感情作为润滑的婚姻吱吱呀呀的裂开了第一道隙。
苏亦好的努力
苏亦好的努力他们并没有真的发邮箱,毕竟他们不是谈判对手。两个人的关系又恢复到刚见面时了,苏亦好想了好几天,婚姻不是谈判场,也不存在谁先低头,既然已经结了婚,就不要分的太清楚,该做的还是要做,否则,太弱智了。
又是周五,苏亦好抓起电话发短信,“陈明然,晚上回家吃饭?”
“加班。”干净利落两个字。
切,还来劲了。“给你留饭,爱吃不吃!!”
那边陈明然摇摇头,相处快三个月了,唯一的感觉就是好硬的脾气,自己的运气实在不佳,撞来的婚姻并不是自己想要的。陈明然的梦想情人是贤妻良母,他觉得女人不需要太聪明,也不需要太漂亮,但一定要很贤惠。他努力的工作,需要回家之后有个温和的笑脸和温暖的问候,苏亦好显然不是,多数时候,陈明然觉得她更像公司里的那些女同事,虽然可能穿着随便,但你要格外注意言辞,否则会招来相当力道的反击。
自己的运气真是不好啊。
埋头写着接口协议。世界也像这计算机语言,虽然千变万化,但不过是由0和1组成的,0表示断,1表示通。0和1轮流存在,只不过占的时间长短不同而已,偏向0的,是不好,偏向1的,大约可以维持。可能无限接近、但永远不能达到两头的终点,即0和1,也就是说,万事总是由0和1交叉组成。
他和苏亦好,应该也是这样吧。
想通了这0、1理论,陈明然还是回去吃了饭,难得今天苏亦好多做了道汤,虽然都凉了,好歹总算吃了顿像模像样的饭。说实话,陈明然早对外卖反了胃,至于方便面更是早在欧洲读博士时就深恶痛绝,若不是每次吃饭让他觉得自己有些可怜,他也不会真去响应苏亦好的征婚。对此事,他至今仍然觉得有点像在梦里——这一点,倒和苏亦好有些相同。
两个对婚姻都觉得是在梦里的人,如今,开始醒了,开始理智了。
苏亦好调整好口气,“陈明然,气消了今天我们谈谈?”
“你说。”果然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有了饭吃,似乎矛盾淡了些。
“你对我有什么意见?”
陈明然摘下眼睛揉揉眼,“苏亦好,我觉得你不要一上来就立即站在我的对立面上,你怎么就能判断我对你有意见?”
“那好,你说。”
陈明然无奈,“苏亦好,你是不是专业习惯?我不是你的被告,也不是你的辩论对手,请你不要对我用盘问或质问的口气。”
“陈明然,我用我的诚意现在请问你,你想让我怎么样?”
陈明然苦笑,“苏亦好,请你做一回女人、不要这样好不好?正常的口气、普通的口气,不要谈判的口气!什么我想让你怎么样?你有你的意志,我能让你怎么样?”苏亦好不吭声,倒不是她认同了他的理论,而是她不想事态进一步恶化。
两个人正在僵持中,苏亦好的电话响了,回屋一看是哥们儿李铮。李铮是苏亦好没读研前的同事,在苏亦好读研时也来A市发展,两个人交情不错,无论是当年在公司还是后来考研再到苏亦好毕业找工作,李铮都尽到了朋友的责任——无论何时,无论在哪儿,都关心着她,在苏亦好最失落的时候陪着她。苏亦好和他没有男女之情,但在她心里,李铮可是个钢钢的真哥们儿,苏亦好在困难的时候想到的都是李铮,他值得她信赖。相比之下,林海薇和她虽也好,但不一样,因为林海薇有点像《围城》里的方鸿渐,人好,可全无用处。他俩说话向来无遮拦,既不考虑用词,也不考虑口气,他不拿她当女的,她不拿他当男的,反正正常人说话都不会说裤腰带以下的。但结婚的事,苏亦好却是对他只字未提,不是不信任,而是不知从何说起,也有点不好意思——若不是和林海薇住在一起,她也不会让林海薇知道,也许在她心里,这种婚姻,多少有些不光彩。
“干嘛?”毫不客气。
“你干什么呢?”电话里有些嘈杂。
“没干什么,能干什么?日子天天这一套,难有新意。你呢?”
“看看,你老是这么消极,你就不能积极些?”
“行,你说,怎么积极?”
李铮笑了,“我说你呀,认识你也五六年了,你怎么总这样啊?我都快成你的心理医生了。”
“净说贫嘴的话,把自己吹的那高也不怕闪了舌头。”李铮哈哈大笑。
“哎,我最近涨工资了,比较高兴,所以给你打个电话。”
“涨了多少钱?”
“一千五。”
“嗬,行啊哥们儿,也一万多了。”
“嗯,差不多,一万零九百。”
“K,我说,我真觉得我这硕士白上了,什么用啊,还不抵你只上个大专呢。”李铮专科毕业,毕业就进了期货业,做了五年操盘手,又做了两年的大豆采购,对期货现货市场都很熟,现在做期货交易软件的售后支持,好像又转到前期投标上去了,大苏亦好一岁,也是光棍一个。
李铮得意的大笑,“智慧不是通过学历来衡量的。”
苏亦好鼻子哼了声,“别顺杆儿爬啊,哪天请我吃饭?”
“行,吃什么?”
“烤鱼。”好久没吃了,想想就馋。
“瞧你那点出息,我以为要吃多么高级的。”
“要不咱去吃麻小?”麻小也不贵,四块钱一只。
“小龙虾啊?也行。”李铮和苏亦好是地道的老乡,李铮更绝,从小就在海水里泡大的,用他的话来说,一个星期不吃鱼简直就要饿死了。
“那明天晚上七点,东金门地铁B口见。”
“OK。”
收了线伸头看看,陈明然居然还坐在餐桌前,搁了手机苏亦好还是过去坐着了。
“朋友?”
“对,一哥们儿。”让李铮的电话一冲,苏亦好的情绪缓和了不少。
陈明然靠在椅背上,“你这不挺会好好说话的吗?”
苏亦好的脸上马上有了寒意,“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是你法律上的丈夫,希望你和我说话时也和他一样,别老暗含刀锋。”
“我哪有?”苏亦好要跳了起来。
“你看你看,现在就是。”
苏亦好一脸漠然,想了想才说,“陈明然,你不能要求我这样,我和他多少年了,你和我说话也能和你那些哥们儿一样?”
陈明然也想了想,“苏亦好,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定一定位啊,现在不是你和你哥们儿近,也不是我和我哥们儿近,论理应该是咱俩最近,对不对?”
“理论上这样。”事实上是另外一回事。
“所以苏亦好,你把对他那劲头对我,用在我身上,你觉得行吗?”
苏亦好仔细的思考了一下,“陈明然,不大可能,就像你对我像对你的朋友那样,你能做到?”卓天不好说,但如果李铮敢不接她电话一定是不想活了,她能搅的他一小时之内什么也干不成,但对陈明然她就不能。李铮在苏亦好来电话赶上他忙时从来都是主动说明情况,不像陈明然那样永远都是疏离又迟缓的两个字,加班。
陈明然也思考了一下,“还真是。”他敢直接指责她你饭做的难吃、脾气不好、莫名其妙的给人冷脸看?
“咱俩太生。这样吧,陈明然,明天我们去逛植物园怎么样?”
“这么热的天去逛植物园?”陈明然把那句“你有毛病吧”省了没说。
“植物园的荷花正是时候,我们去看吧,夫妻俩去看荷花,你觉得这提议怎么样?”若不是怀有使命感,苏亦好是绝对不会去看的,太热了,三十多度的高温不是谁都能受的起的。
陈明然无奈,“那我是不是还得准备DC?”
“很正确。”其实苏亦好本来没有这个念头,看他一脸的无奈,纯粹耍赖皮不让人家好过。
点点头,婚姻至上,陈明然豁出去了。
plex
plex艳阳高照,使两人盼望阴天的念头同时落空。陈明然穿着浅蓝与白色相间的方领T恤,薄薄的运动裤,运动鞋。
苏亦好擦了防晒霜、戴着墨镜、撑着伞,穿着圆领T恤,七分裤,薄底布鞋,上了车苏亦好说,“提前声明啊,今天要是晕车你别怪我。”
陈明然愣了下,一脸的不愿意。苏亦好对自己的状况有数,不过是故意吓他,看他果然露出了不愿意心里也别扭起来,切,说的好听,什么婚姻至上,这点小事都忍不了。
与春天那汹涌的人流相比,植物园里游人稀少,夹道都是遮阳树,空气清新,风轻轻的吹着,远远的还有布谷鸟在叫,两个人的心情都好了起来,面上有了微笑。顺着路走了一段儿,看着脚下干净的沥青路,苏亦好童心大发,“我要脱下鞋光脚走,你呢?”
陈明然皱了眉,“搞什么标新立异,哪有人光脚的?”
“你不光我光。”苏亦好说到做到,一分钟后鞋已经拎到手上。“哈哈,真好,”苏亦好原地蹦达了几下。
周围人都往这边看,陈明然皱了眉,“苏亦好,你多大了?”
“干嘛?二十九。”
“既然是要三十而不是要三岁了,你能不能假装也假装的成熟些?”
白他一眼,不说话,自己往前走,陈明然很想掉头而去,忍了忍还是没有,跟在后面保持着一米左右的距离。
脚踩在凉凉的沥青路上感觉真好,苏亦好恍惚记得某资料上说,人原来赤足行走,身体与大地是相通的,后来穿了鞋,而且还是绝缘的橡胶底,人体的负电荷就无法传向大地,人的疾病就增加。不管这是不是真的,但赤足的感觉真好,脚很舒服,每走一步不像原来在鞋里那样任劳任怨受委屈,反倒是像从脚底传来一种快乐,嘻嘻。
明知陈明然不愿意,她还是要这样做,也不是什么原则性问题,你不知道这好处我为什么也要委屈自己?
一对小情侣唧唧哝哝的走了过来,女孩子看了看苏亦好的脚,不知对男孩子笑语什么,男孩子看了看也笑了,弯腰脱了自己的鞋,女孩子笑了,四只白光光的脚便印在沥青路面上,他们相视一笑,各自拎着鞋牵着手向前走了,苏亦好的目光跟着他们走了很远,唉。
几个老外迎面走过,“Hello。”苏亦好展颜,“Hello。”大胡子老外指指她的脚,“Verygood。”苏亦好笑了,“Thankyou。”忽然想起那年毕业在宿舍楼下送远走他乡的同学,本来各自笑闹,摔上车门那一霎那,苏亦好的泪下来了,一个老外开车经过,对她摇着手大声说,“NOCRYING。”日子就这样过去了,Nocrying。YES,NOCRYING!
陈明然跟在后面,看着苏亦好左摇右晃,心里有气。其实陈明然也很想光脚,但不好意思,这么公众的场合毕竟不是很好,但苏亦好旁若无人的舒服劲儿加上似乎也没有人指指点点又让他心里有些痒痒,她也不过来再游说一下自己,现在再脱鞋怎么面子上也过不去。这么想着,脚在鞋里似乎越发的闷,PUMA也是鞋啊,和脚亲密接触的还是布料和橡胶而不是路面和空气。前面的苏亦好似乎根本忘了他的存在,一步步走的很稳,左顾右盼,十分自得,路面也不出个刺或石头,让你嚣张!
终于,陈明然逮着了进攻的机会。由于有树荫,苏亦好的伞用不上,偏偏她又背了个很小的包,伞放不下,拎着又不耐烦,便想出一个妙招:抽出一节伞杆,伞把抵住下巴,伞杆斜扛在肩上,既不用手扶,又不担心伞掉下来。苏亦好正暗自夸自己聪明,陈明然蹿了上来,“我说,你以为你是民工?”
苏亦好担心伞掉下来,连头也不回,“我就是民工,A市城里的民工,不像你这本土的高尚人。”
陈明然没想到她承认的如此干脆反倒捎带着讽刺了自己,原来准备的后续部队忽的全成了跳水的兵,只好老老实实的说,“你能不能别太招摇?也顾及一下别人的眼睛?”
“谁爱看谁看,免费。”
“苏亦好,这世界上不光你自己。”
“我知道啊,可我这样是侵犯了他人利益还是有损社会公德?”
陈明然张口结舌,逻辑完全正确,可是,“苏亦好,你小时候是怎么受的教育?”思维似乎是另一个世界来的。
“我受的教育就是不要动辄就指责别人‘你小时候是怎么受的教育’。”原模原样的话返回来就可以当炮弹,连“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都不用,陈明然哑口无言。
两人都不再说话,各看各的风景。寸土寸金的A市,紧靠秀山的植物园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去处,门票便宜,环境幽静,只要不在看樱花或红叶的时候来,还颇能让人有出世之想。人来自自然,还是在自然中最能放松,钢筋混凝土的确让人太压抑了。中国自古就有优秀的田园诗,不知道在古代那些诗人是为什么有那么大的感触?他们的城市又没有钢筋、汹涌的人流、无处不在的通讯、暗藏在任意地点的摄像头、做不完的工作,他们面对的压力是什么?也许将来的人们也会羡慕我们吧,只怕那时的人都已经成了压缩饼干——被压力压的。
风吹过面颊,轻轻柔柔,苏亦好禁不住哼起了歌,“乌苏里江来宽又阔,蓝蓝的江水起波澜…”她觉得这首歌特别美,时下的流行歌曲或者好听或者能让人有所感慨,但都没有那时的歌儿美,《乌苏里船歌》很美,健康的美。现代的人都失去健康美的标准了,以修饰为美,以造作为美,甚至以假为美,真像《病梅馆记》中的病梅了。
陈明然起先也只沉浸在微风、绿影和青草味里,听到苏亦好哼歌他笑了,这个土气的土老冒儿。“哎,这歌是男高音的,你唱的不行。”他尖着嗓子学了一句,“乌苏里江…”“陈明然你找死,要不你唱?”苏亦好的脸有些红。
“我爸我妈那老年合唱队才会唱这么老掉牙的歌。”
“不懂欣赏就别怪别人。”
“苏亦好,你是不是特别喜欢那个年代啊。”土土的,傻傻的。
“是,怎么了?”本要不承认,后来想承认了也无妨。
陈明然又一次的没想到,他不得不承认,苏亦好的思想轨迹是他所不掌握的,所以,他准备的炮弹总是被当作鸡蛋自己吞了。
“为什么?”不知不觉和她并肩走了过来。
“没什么,那年代的人比较真,也比较纯,虽然有些狂热,总体还算健康。”苏亦好怕他嘲讽,赶紧又说,
“你看今年的体操比赛,获得金牌的朝鲜小姑娘,那眼神多纯,咱中国的确实是见过世面,大大方方,但没人家纯。”
陈明然想了想,“苏亦好,觉得你挺矛盾,一方面有些标新立异的前卫,一方面又很守旧,有些老土,说不出来你究竟是先进还是落后。”
“这没什么奇怪的,我只是照我喜欢的生活方式进行,所谓前卫或所谓老土,都是别人的标准,我不看别人的标准而活,人嘛,总是一个复合体,不是工业产品,难以归类。”
“Yes,plex。”
“禁止说鸟语!”
陈明然有些吃惊,“别告诉我你讨厌英语。”这年头硕士毕业的有几个人英语过不去?
“中国人干嘛要卷着舌头学鸟语?”苏亦好的英语水平说不上差,但也只能说是非常普通,尤其听力,差的可算是丢盔弃甲。
“学不会就是学不会,”陈明然吃了半天的瘪终于找到一个好的进攻点,“何必给自己遮羞。”
“哼,出过洋了不起?”
“耶,就了不起。”陈明然得了一次优势,开怀大笑起来,没想到她怕英语,以后天天拉她看美国大片,还要没字幕的那种,一股成就感在他心里油然而升。
逞强的后果
逞强的后果由于陈明然坚决不同意吃面包火腿肠等所谓的“野餐”,两个人只好没看到荷花就准备打道回府——当然,没看到荷花也与他们东游西荡目的不明有直接的关系。
顺着指示牌一路往东,突然发现一个小小的人工湖,石头垒的壁沿,池水碧绿,深不见底,湖面上不见荷花也不见鱼。看看无人,苏亦好坐在湖沿上把两只脚伸进了水里。陈明然大吃一惊,赶紧四处看,生怕管理员来罚款。
“喂,”陈明然压低嗓子,“你以为这是洗脚盆?人来人往的你也不嫌丢人,管理员肯定会来罚款的。”
苏亦好见湖水很深,又不知湖里有没有养东西,原本只是打算洗洗脚上的泥,一听陈明然的话立刻满不在乎的说,“怎么了?”
“拜托,”陈明然极其郁闷,说她是知识分子,打死他都不会相信,这种事真的只有刚进城的民工才干得出来。“你快起来,别真的当民工,你不嫌丢人我嫌。”
“丢什么人?”
“有在公共池塘洗脚的吗?”
苏亦好在水里晃着脚,“MR陈明然,我国法律规定,水资源归全民所有,作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只要未标明使用权专属的任何河流、湖泊,我都有权利享受这自然资源。与写字楼前的喷水池不同,植物园是全民所有,且植物园为休闲放松之所,如该池因特殊事由而不得游人戏耍,就应该明确标识。既未标识,则此池和园内其他设施一样,是供游人免费使用的,只要不进行破坏,我在此游水于情于法都无错。”
陈明然听的头大,只听懂苏亦好似乎是说没有标识不得游人戏耍,左右看看,似乎还是真没有。“没有标识也得讲公德吧?”
“这算是什么不讲公德?那黄果树瀑布下踩水的都是没公德的?”
“这怎么能一样?”
“这怎么不一样?都是水,都是旅游放松的,都没说不让玩,怎么不一样?”
陈明然又一次哑口无言,苏亦好毫不放松,“你就是惯性思维、盒子思维。”陈明然想想,也对,既然她伶牙俐齿,跟她胡闹一次,管理员真来了,也由她出头去对付。他一屁股坐在她旁边,也脱了鞋把脚放了进去。
苏亦好有些吃惊,她虽然有些强辞夺理,但没想到他也会坐下来。看着那两只比自己白的脚,苏亦好心里默念,湖里的生物们,要咬去咬他,他的脚比我白,比我的好吃。
微风吹在脸上柔柔的,知了躲在树荫里唱歌,天地一片平和。一斜眼见陈明然的白脚怡然自得的在水里打着拍子,“切,跟人学,不嫌羞。”脚一扬,往他那边搅水。
“小样儿,腿没我长,还敢过来挑衅。”更大的水泼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