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h,divorced。”啊?苏亦好有点傻眼,还记得那位夫人长的有点像混血,一句中文都不会说,席间就听他俩叽哩呱啦的说英语,这位梁首席不断的和他们介绍自己和夫人是如何的恩爱。
“I’msorry。”
“NO,NO。”梁首席摆着手,刚要说什么,苏亦好的老总笑着打断了他们,“已经订了餐,不如我们边吃边聊——小苏,你也去!”
周围同事羡慕的望着她,苏亦好有些无奈,她最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当日她的导师就已断定,她绝对不适合在社交场合上混,不是那种左右逢源的人,苏亦好也乐意藏拙,把精力都用在干活上。
无奈的答应了。到了酒店,苏亦好故意落在队伍的最后,梁首席却回过头来,“苏小姐还是那么能干。”他身后的人自动让出了点距离,苏亦了只好快步上前,“梁先生过奖了,几年前梁先生在研讨会上的发言至今想起来都受益匪浅。在VC和PE的领域中,既懂理论又通实务的华人并不是很多,梁首席堪称为此中翘楚。”这个半老头子好像是斯坦福还是耶鲁的PHD,好像和耶鲁大学终身教授陈先生交情不错,应该有两下子,否则她导师也不会那么尊重他。
梁首席笑的脸放光,“苏小姐人长的漂亮,话说的也那么漂亮,真是人如珠玉,话如玉珠啊。”
苏亦好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假意的堆起了笑,却不知该说什么。好在包厢到了,苏亦好站在门口,认定离门口最近的椅子是她的位置,没想到老总发了话,“小苏既然和梁首席是老朋友了,这边坐。”一指梁首席右边的位子,苏亦好差点没蹦起来,官大一级压死人,“老朋友”都出来了,苏亦好能说什么?
挨他右边坐下,首席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不断的和苏亦好说话,苏亦好勉强应付,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看起来很贵、实则没滋味的菜,真是拘束,很拘束。
老总举杯表示欢迎梁首席的到来,大家假笑着跟上,然后梁首席和大家谈笑风生。苏亦好只管笑,心里想,什么时候人能发明一个开关,一按立刻换上笑脸,按不同的按钮能出不同的笑脸就好了。正想着,梁首席的胖脸歪了过来,“苏小姐吃的还是那么少,怪不得身材保持的那么好。”
“呃,”苏亦好的思想从按扭上回来,“梁先生过奖。”
“美女保持身材也要注意健康才好。”梁首席给苏亦好夹了一筷子菜,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梁首席耸耸肩,“不好意思啦,和苏小姐也算熟人,上次也给她夹过。”模糊的想起来,是,他夹过,他夫人也夹过,当时还觉得奇怪,大陆早没有这个习俗了——可是,这样一说,不立刻让人觉得他和她…。
果然,每个人的脸上泛起不同的颜色,苏亦好看看面前的盘子,只好堆着假笑“有劳梁先生了”,吃掉,幸好只是娃娃菜,要是块肉非梗着吞不下去不可。
“我对第一次见苏小姐还有很深刻的印象”,梁首席面向大家,用半通半不通的中文说,“很可爱,也很漂亮,大家知道,漂亮又能干的女人不是很多。”众人唯唯。天知道,那天苏亦好背着电脑,穿了个黄色的薄毛衣,台上台下的布置电源线、试话筒、安排会务、指挥各位师弟师妹各就各位,样子有多么傻,而且,苏亦好很有自知之明,漂亮两个字和自己绝对无关。她笑的有点僵,他想干什么?
梁首席的目的终于在进餐进入尾声、大家开始闲聊时露了出来。“来,敬苏小姐一杯。”“岂敢岂敢,”苏亦好赶紧站了起来,“哎,苏小姐坐。”他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下,手在桌下却不松开,“祝苏小姐越来越漂亮。”苏亦好右手让他握着,心里大怒,又不好发作,只好勉强的笑了下,抿了抿杯子,放下,不动声色的把手往回拽,可仍旧让他握着拽不回来。环视一下,见众人都在往这边儿看,不好意思做的太显,只好笑吟吟的说,“梁先生的风度真让人折服。”一面拿左手使劲去掰他的手,不料他松手居然顺着自己的大腿摸了上来,不多不少,刚好停到垂下的桌布盖住的地方。
苏亦好平日很少穿裙子,今天是因为顾部长提前打招呼让大家注意着装,没想到却方便了色狼。心头火起,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动老娘?她不动声色的笑了笑,拿起果汁杯,趁众人不注意,哗的全倒了下来,衣服上顿时湿了一片,她跳了起来。
“呀,对不起对不起,梁先生不好意思,真是失礼。”苏亦好站的离他远远的,前襟上、裙子上一大片湿渍,老总的脸立刻阴了下来。苏亦好心里骂,我都快不保了,你还只顾你的那个不知命运的破合作,老子卖的是苦力,不是人身!脸上却仍然挂着笑,“不好意思,我要告个罪,搅了各位的兴致,我恐怕要先告退了,梁先生,珍重啊。”她站着伸出了手。
“希望以后还能再见到苏小姐”。半老头子伸出手,当着众人的面,果然不敢太放肆,只轻轻的握了下就松开,苏亦好走出包厢。哂,死老头子,也不看你家姑奶奶是谁?
带着一身湿渍回到了公司,田蓓围上来,“小苏,怎么回来的这早?不是说你陪他们吃饭去了?”
“别提了。”苏亦好刚要把恶心的事说出来,想一想又憋了回去,“特受拘束,不是咱这号人能受得了的,咱不是场面上的人,就早点回来了。”
“你衣服怎么回事儿?”
“哦,”苏亦好若无其事的说,“喝水时不小心洒的。”办公室内无朋友,她还是小心为妙。
苏亦好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
下午,苏亦好正在忙工作,电话响了,她程式化地接起来,“您好,法务部。”
“小苏来我办公室一下。”翁副总?苏亦好有些紧张。
“翁总,您找我?”
“坐。”翁郁扫了她一眼,仍然回到电脑屏幕上,“小苏和梁首席很熟?”
“没有,以前只见过两面。”
“那也算是熟人了。”
“哪里的话,我就是一个办事的小职员,和高层人士见过两面也不会给他们留有更多的印象。”
“小苏挺谦虚啊。”翁郁似笑非笑。难道她看见什么了?苏亦好笑了笑没说话。
“小苏多和梁首席联系联系吧,毕竟这次合作对我们公司还是很重要的。”
苏亦好仍旧是笑而不答,虽然她很想说,我是做法务的,不是做业务的——即使我是做业务的,也没有必要靠出卖女色拉单子。
翁郁继续说:“梁首席明天晚上的飞机,老总的意思是我们再给他送个行,也送点儿纪念品,我觉得你和他私人关系比较好,要不要以你的名义也送一份?公司可以报销。”
苏亦好见情形不妙,只好说:“翁总,我和他真的不是很熟,您误会了。”
“小苏真谦虚啊,大家都看得见,怎么,私人关系不好往工作上用?”翁郁仍旧是半笑不笑的一张脸。
苏亦好有点儿要发疯了,私人关系?什么意思?这个死女人难道看不出来那果汁洒得蹊跷?装什么糊涂?
“翁总说的哪里话了,我嘴笨,不过大家都知道,工作还算努力。若是和梁先生熟我肯定不推辞,梁先生不过是看在我导师的面子上和我多说几句话罢了,算不上熟。”翁郁刚要再开口,苏亦好站起身,说:“翁总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回去工作了。”翁郁脸上有些不高兴,挥了挥手,苏亦好轻轻地点了下头,走了出去。
苏亦好可以连续通宵加班,这样的场合却是一分钟都不想待,想到右腿让那只脏手摸了,苏亦好就恨不得把上面那层皮扒掉。今天若不是在那个场合,早就给他两耳光了!再一想翁郁的话,苏亦好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我是来工作的,难道还卖给你了?还指望我用色相拉业务?我不愿意怎么了?你以为天下女人都和你一样?我苏亦好宁可失业要饭也不拿这份钱!
她想打电话给陈明然,环视了一下周围,还是忍了下来,隔墙有耳,不要自找麻烦。一到五点,她立刻收拾东西挤上地铁,没有一刻比此时更觉得家里温暖了。她很想回家,对着陈明然发一顿牢骚,听陈明然一句安慰,她的气才能消一消。
苏亦好阴沉着脸回到了家,陈明然已经坐在客厅里了。
“你回来了?没有买菜?”
“嗯。”苏亦好沉闷地应了声,气呼呼地准备开腔,没想到陈明然却来了一句,“没买菜我们吃什么?”这句话把苏亦好的火惹了起来,她却没发作,只是说:“你随便吃点儿吧,我不饿。”把包一扔就往卧室走去。
“随便吃什么?家里哪里还有什么饭。”
“陈明然,你也不是没自己生活过,自己照顾自己吃个晚饭还行吧?”
“陈明然愣了一下,问道:“苏亦好,你今天怎么了?”
苏亦好再也忍不住了,把委屈全倒了出来。她越说火气越大,声音越来越高,脸也气得通红,恨不得要把床拍个洞,陈明然却大笑起来。
“苏亦好,没想到你还有这魅力啊。”
“滚!”不期然是这反应,在火山尖上的苏亦好恼羞成怒。
“真没看出来。”陈明然继续笑,看来自己的眼里还不错,哈哈。
“你给我滚!”苏亦好差点儿没有冲上去给他两拳。
陈明然带着笑说:“别生气,摸一下就摸一下,没什么的。”虽然不大地道,可也不算什么。
一个枕头飞了过来,陈明然赶紧躲到一边,收了笑,说:“你想怎么办?”
“辞职,我不想干了!”
“为了这个就辞职?你幼不幼稚?”陈明然依然带着笑,他知道苏亦好不会。省心的苏亦好,不是那种娇滴滴的人。
“也不是什么好工作,早就不想干了。”
陈明然正经地说:“苏亦好,哪里都有这种事儿,免不了的。他也就摸一下,也不是和你常在一起的领导,你那么在乎干吗?”
苏亦好怒不可遏地从床上坐起来,恨恨地道:“陈明然,平日口口声声地让我依赖你,现在倒好,你这是什么反应?我是正经人,我当然在乎,你要是在这个就是为了放毒气,那你出去。”
“干吗那么大的火气。”陈明然的脸上有些挂不住,“本来就是嘛,他就摸了一下,也没有干什么......”
“陈明然,你趁我还没发火,赶紧滚出去。你老婆让人猥亵了,你还能笑得出来?”
陈明然看她火气真大了,就说:“别那么大的火气,不值得。你看啊,摸一下也没什么损失,你.......”
“陈明然,是不是在你的生活里,只有一加一等于二?”
陈明然愣了一下,“那么,请问你,加了那么多形容词和修饰语后,一加一就不等于二了吗?”
苏亦好跳下床,踉跄着把他推出门,然后锁上,“陈明然,你要当猪我不拦你,可我不想再听你说一个字!”苏亦好呼地拉开被子盖上。自己的老婆让人猥亵了,你还是男人吗?你就一点儿都不在乎?一天到晚说要依赖要依赖,就是这么依赖的?苏亦好,你是猪,你笨得要死,你嫁了个什么人?你居然还指望他会来当你的依靠!苏亦好,你笨!你笨!
29 隔阂
苏亦好接连几天都不怎么搭理陈明然,让陈明然有些莫名其妙。估计是自己上次说的话惹着她了,可是他说的是实话,虽然他也是正经人,也恶心这种事,可人家都已经摸了,你再生气,未免跟自己过不去——往后躲着点儿就是了。这种事,哪里都有,谁让你是女人?自己防着点儿,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只要你不愿意,谁也不会真的对你怎么样。陈明然这样想着,也没有主动地再询问或是再沟通。苏亦好见他连问都不问,心里的气就越聚越多,对陈明然也很冷淡,爱理不理。
这一天,苏亦好学做了一道新菜,炸花生米。当然,由于苏大小姐手艺生疏,炸过了火,以至戴了眼镜的陈明然把碟中物看成了黑豆。待他发现了真正的内容后,用筷子夹着花生米严肃地说:“这个有毒。炸成这样有毒,有致癌物。”
苏亦好面无表情地说:“你反正天天都吃有毒食品。”
“胡说。现在的食品都有QS标志,怎么可能有毒?”
“方便面有防腐剂,请问你吃过没有?”
“那怎么能一样?”
“那怎么不一样?”
眼看要落下风,陈明然急中生智,道:“确实是有毒,所以,我以后一定不吃,你一定要做饭给我吃。”
苏亦好继续面色不改地道:“命是自己的,爱要不要。”
“我没命了,你岂不是要守寡了?”
“哼。”苏亦好本想说没你更好,不过还是忍了忍没说。
陈明然见她不接了,就想逗她接着说话,两个人嘛,只要斗上嘴,也就没什么事儿了。于是他夹着那花生米,嘻嘻地笑着说:“据说这糊了的东西还影响男人的功能。”
苏亦好斜睨了他一眼,拿起勺子舀了几颗,嚼得咯嘣咯嘣响。陈明然继续笑道:“我只是说影响男人的功能,你迟它做什么?”
苏亦好不说话,只顾嚼嘴里的花生米。陈明然见这招不好用,便把花生米丢回盘子里,直接道:“扔了吧,省的妨碍我们传宗接代。”他等着苏亦好发火。
果然,苏亦好把盘子拽过去,“不吃算了,我吃!”
“我说的是实情,你想,这万一真影响了,咱到哪儿哭去啊?”陈明然说得很严肃。
苏亦好恼他信口乱说,头也不抬地吃着花生米,“我不怕,我反正没有生育能力。”
“胡说!”
“信不信由你。”
陈明然抬起了头,惊讶道:“真的?”苏亦好不吱声。“真的?”陈明然逼问了一句,脸上的肌肉都现出了紧张。
“嗯。”苏亦好看他那个样子,很不顺眼,难道你娶我就是为了生孩子?
“苏亦好,到底是不是真的?”
“嗯。”
陈明然忽然把筷子摔在桌子上,把苏亦好吓了一跳,筷子在桌上跳了几下然后掉到地上,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陈明然粗暴地吼道:“你为什么不早说?”
苏亦好对抗到底,“你早先又没问。”
“没问你就不说?!”陈明然咬牙切齿,眼睛瞪得似乎要把眼珠突出来,苏亦好看了有些害怕,低下头。她的倔劲儿上来了,就是不说那是胡说的,心里却很紧张,他不会打我吧?
“苏亦好!”苏亦好真见识到了什么叫暴怒,陈明然的眉毛扭着,头发似乎都竖了起来,脖子上和额头上的青筋紧绷着,脸上闪着一种光,吓得她的声音有些抖,“你......干什么?”
“我问你为什么不早说?!”
苏亦好继续低下头不吱声。
哗啦一声,一只盘子被扫到了地上,铁勺儿在地上蹦了蹦,一直到墙角才停了下来。陈明然转身走了,然后苏亦好听到摔门的声音。
苏亦好一个人盯着地上的盘子发愣。
她平静地收拾了地面,收拾了餐桌,洗好,擦好,她没有哭,只是有些落寞。她不是故意要试的,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没什么好说的。难道她就该过去敲门说她是胡说的?那如果她就是没有生育能力呢?或者,如果她丧失了生育能力呢?谁也不能预见未来。也许有一天,她真的会生病,病得起不来,那又该怎么样?
爱情,这么脆弱。婚约,这么脆弱。人的根基就是这样的?人的归宿就是这样的?她落寞地坐在床上,一个人想着,泪慢慢地流了下来。似乎并不心痛,可泪还是流下来了。
苏亦好和陈明然自此彻底地进行了冷战。苏亦好每天回来按部就班地做饭,再也不问陈明然,也不等他吃饭,做好了就把他的饭留出来,然后自己吃。吃完饭就打开电脑,她常放的一首歌变成了中孝介的《家路》。结婚,女人是必须结婚才幸福的,可是,结了婚又怎么样?什么是家?家到底是什么?结婚八个月的争吵、冷淡和那间或有的甜蜜,难道这就是家?她又想起婚礼上人们的誓词:“无论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都将毫无保留地爱她,对她忠诚直到永远。”这么简单的事,却那么难得。为什么会这么难?是天下的婚姻都这样吗?难道婚姻只对自己一个人重要?还是她把婚姻想得太正式太要紧了?结婚的意义就只是结婚?
她不知道,也无法回答自己。
苏亦好居然没有生育能力?!陈明然想起来就抓狂,我说她当时为什么要那么着急结婚,居然是因为这个。他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一想到这儿他就恨不得冲到那边和她大吵一架。早说啊,早说哪有这些事儿?现在这算干吗?有时他也怀疑,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按照苏亦好的性子,应该不会骗人。早知该去做个婚检,没想起来......
唉,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苏亦好,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假的吧,她不像那种能骗人的人......真的呢,不知道,难道能和她离婚?希望是假的吧。可如果是真的呢?他一闭眼就是那张圆圆的脸,有时笑,有时生气,在家里,换一个人?他一甩脑袋,觉得自己很焦虑,苏亦好,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新财年开始了,按照惯例,要做新年度的研发计划。陈明然的工作计划让顶头上司狠批了一顿,说他的idea像垃圾一样,完全没有价值;说不明白公司出这么高的薪水养着他们有什么用处,就是一群高级技工,与印度人无异;说他们的屡次表现让他对他们的能力“持怀疑态度”,连文字的标点符号错误都是工作不认真的表现而大加指责;并说公司应该考虑裁员,激起鳗鱼效应,一直说得陈明然真的觉得自己毫无价值。
陈明然心绪低落地掩上门,把“垃圾”扔到垃圾筐,他向来没有抽烟的习惯,
困了就是喝咖啡,心情不好就是打游戏,要不就是去打球。摸了摸头发,似乎真的是越来越少。他呆坐了一会儿,想起来苏亦好。
“喂?”
“晚上什么时候回家?”
“加班,得九点多吧。”
“苏亦好,早点儿回家行不行?”
“有事啊?”
“有事没事,你天天围着工作转,还要不要家了?”
“你怎么了?”
“没怎么了,早点儿回家!”
挂了电话,陈明然的心情越发不好。工作,不能作为终生的依靠。找个老婆,似乎也还是靠不住,日子似乎都不是自己能抓住的,这么辛辛苦苦的,算什么?陈明然真想跃到顶楼上去大骂一通。
苏亦好果然将近十点才到家,陈明然关着门在自己屋里,她也没在意,以为他在忙。陈明然听到门外的脚步声一会儿进客厅、一会儿进厨房、一会儿进她的卧室、一会儿进卫生间,就是不过来问候他一声,心里的烦闷更甚于原来。他很想起来大吼一声,可吼什么?关心是要来的吗?
门外,脚步声依然来来往往。门内,陈明然拿枕头盖住了头。苏亦好,我们这是家吗?
苏亦好的办公室在六层,她属于自助派,当然,也可以说是无事忙派。除非电梯在她到的时候刚好开着门,否则,她一般都选择走楼梯。只可惜,现代的写字楼,楼梯利用率低,灯关昏暗,清扫得也不会太及时。
这天下班,她急匆匆地推开楼梯间,刚一迈步,“啊!”右脚一滑,身子往下倒,左腿被别在身下,人顺着楼梯就往下滚。苏亦好赶忙抓住旁边的扶手,才没有继续往下掉。她半天没有缓过神来,心怦怦直跳。右腿似乎从骨头里渗着疼,撸开裤管,擦破好长一块皮,脚点点地,不要紧,骨头是好的。扶着栏杆,苏亦好才慢慢地把左腿从身下抽出来。似乎还好,折这么一下,没事吧?不会是断了吧?试了试,腿还有劲儿。苏亦好吐出一口气,还好,腿没事儿,看样子八成是扭脚了。苏亦好扶着栏杆慢慢站起来,一抬右腿,右腿内侧尖锐地疼,她的汗一下冒了出来。苏亦好仍旧坐回楼梯,想歇一歇估计就会好一些。
楼梯间声控的灯早就黑了,很暗,外面就是电梯,听得见人来人往的脚步声和同事们的说话声。叮当,电梯来了。静了一会儿,慢慢又有了脚步声和人声。叮当,电梯又来了,又是一阵儿嘈杂,然后又是短暂的寂静。白领们总是花钱去健身或是做运动,却一般不会走楼梯,苏亦好就一个人坐在台阶上听着那寂静复喧杂、喧杂复寂静、中间又夹杂着叮当叮当的声音。
叮当声不那么频了,喧杂的人声变成了偶尔的脚步声。按亮手机,原来下班已经一个多小时了。她仍旧扶着栏杆站起来,左脚踝隐隐作痛,估计是扭着了,问题不大。再一试右腿,她没忍住轻叫了一声。走不动了,她第一个想到了陈明然。陈明然?唉,还是算了吧。她又想了一圈,只有卓天的办公室离自己最近,越过两条小街就是,可是这么晚,他已经走了吧?更何况,他来也没用,总不能让他把自己背下去吧?上下看看,下五楼要走的台阶数显然比上六楼的多,左脚踝、右腿,怎么就这么会配对?
忍着疼,苏亦好靠着两只手和左脚的受力,一点一点地挪到了电梯口,倚着墙等来了电梯。下到一楼,招手让保安帮她叫了辆出租车,保洁的阿姨见状赶紧过来把她扶到大门口,送进出租车,苏亦好才松了口气。
“师傅,去海军医院。”
附近就是人民医院,她不去,贼贵,人有贼多。海军医院要稍远一些,不过人少,医生、护士的态度也好,苏亦好有经验。
海军医院到底没让苏亦好失望,一见她扶着墙慢慢地往里走,导医台的小护士就迎了上来,帮她挂了号,又打了内线,给她找了张轮椅。
“怎么了?”一个男医生问道。
“从楼梯上滚下来的。”
年轻的医生笑了,“怎么那么不小心?”
“不知道被谁撒了什么。”
“哪条腿?”
“左脚右腿。”苏亦好描述了一下当时的情况。
医生看了看脚踝,又要看腿。
“这个......”大腿的内侧,这让个男医生摸?
“怎么了?”
苏亦好无可奈何,躺在那里,把衣服褪到膝盖,男医生面无表情地摸了几下,苏亦好嗷嗷地叫了起来。男医生回到桌前刷刷地开了张单子,“拍片看一下。”
苏亦好摇着轮椅去交钱,然后拍片,医生看了两眼,问道:“小时候摔过吗?”
“没有。”
“肯定有,看到这儿了没有?”苏亦好凑过去一看,膝盖上一条小小的白线。“自己没觉出来?”
啊?自己膝盖上的?初一时摔了一跤,疼得半天爬不起来,但没到不能忍受的地步,也没当回事儿。医生摇了摇头。
“没什么大事儿,右腿内收肌拉伤。注意休息,近期不能让关节负重,尽量抬高,多做做冷敷,我再给你开些药。”医生说得言简意赅。
“不能上班吗?”
“要是你不怕疼,可以。”
“那什么时候能上班?”
医生笑了,“做什么工作的,这么勤奋?”
苏亦好有些不好意思,没假期吧,盼着休假,可如果是请假,总觉得欠公司什么,心里很忐忑,这叫“上班习惯性症候群”。
“你这只是轻度拉伤,不是特别严重,休息一周左右应该就没事了。但要注意休息,别做剧烈的动作。左脚也是。”
苏亦好摇着轮椅下楼拿了药,钻进出租车,跟来的小护士推着轮椅尽职尽责地说:“你自己一个人,千万要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