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比其他那些人都要了解。”换作以前,她没有说是的把握,可如今,她觉得至少在所有认识他的人里面,她是最了解他的那个。
她想和他在一起,她想要和他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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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拉出现时,小茹还未到,茶室包厢里只有她一个。
对方不请自坐,取下墨镜,露出透着憔悴的眉目。大约没什么心思打扮,她只化了淡妆,双眼看起来有些浮肿。
安颜然正举着茶杯喝普洱,对方的现身让她很意外。
虽然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的名字和对方的名字总在同一篇报道里出现,但说到底她们根本不认识。
如果不是近来网上流传过多的视频和照片,她想她可能连对方的模样都忘记了。
尤拉一语不发的看了她很久,安颜然便耐心十足的任由她看了很久。
“什么事,你直说吧。我朋友快来了,她不像我,可能会直接把你丢出去,或者打电话通知媒体。”
“她今天,应该会由于某些原因晚点到。”尤拉掀掀唇角,“不用紧张,我只是来看看,自己究竟败在什么样的女人手里!”
“你我从来没有利益冲突,提不上‘成败’二字。”
虽然她曾两次看见她和夏浔简在一起,但凭她的直觉,他对她应该没那种意思。所以她不认为夏浔简是这个所谓成败里的“战利品”。
“我说的成败是你我之间!”对方眯起眼,骤然声冷色厉,“你让我很震惊。没想到一个表面看起来清纯乖巧的女人,耍起狠来竟连我都自愧不如!你不进这一行真是可惜!”
安颜然听懂了她的意思,愈发觉得莫名其妙,“你自己的问题,怎么能因被揭发而迁怒。整件事到今天,我从没主动对你做过什么,你自己开始这一切,也是你自身原因导致这一切结束。”
“你以为装模作样就能撇清关系?”尤拉撑着桌面慢慢站起身,长卷发有些凌乱的自她肩头滑落,她的面目变得有些扭曲,眼底充满了愤怒。
“别告诉我对他做的那些事你完全不知情!如果不是你,我会落到这地步!?五年!从我进这行到今天整整五年,我付出了多少只有我自己清楚!现在什么都毁了!……我在这行的人脉交情根本不是一般人动得了的!如果不是他,你觉得你现在能这么舒坦的看好戏!”
安颜然的眉渐渐锁起,“你在说什么?”
“再装下去就没意思了!我毕竟还有点关系,要弄清楚是谁在背后做事并不是不可能!夏浔简,我到底哪里惹怒他了?他至于这么绝!第一个报道我认,是我自己受不了金钱诱惑,跟那个男人有暧昧,可后面那些——他要不要做的这么绝!!”
尤拉咬牙切齿,似乎努力让自己在回忆某些画面时克制住濒临失控的情绪,“我一直以为他只是个性冷漠,难以相处,但原来我错了。这种男人已经不是狠毒冷血能形容的……他太可怕了——他根本就不是个人!”
即便事情已经过了几星期,她在回忆这些讲述这些时,仍不寒而栗。如果早知道他是这样的男人,她当初根本不会去招惹他。
尤拉用力喘息,撑着桌面的雪白手背微微颤抖,“不要以为装清纯装可怜,就能太平无事的坐在幕后看戏。我今天来,只是想看看到底什么样的女人有胆子待在这种人身边。你不笨,你应该懂。他今天可以为了你那样对我,以后也能为了别人这样对你!你以为你能在他身边待多久?就算你真有这个胆量,他也未必会给你这个机会!”
“我知道你可能想找一个人发泄情绪,我很不巧成了那个对象,又或许你想告诉我一些事,但抱歉,我真的听不懂你想说什么。”
当初夏浔简从英国赶回,次日尤拉踢爆绯闻时,她就怀疑过这事可能和他有关。但真的仅仅只是怀疑,而且这念头很快就消散了。
毕竟对方在娱乐圈不是一日两日,就像她自己说的,她的人脉交情不是一般人动得了。
她不觉得夏浔简能在飞行的短短十几小时里,能动一个在娱乐圈正当红的明星。
然而,尤拉这天接下来的话,却完全颠覆了她所有的这些以为。
在这天之后,安颜然才真正明白,自己对这个已相处很久的男人,到底了解有多少。
小茹事后问她,为什么会相信一个陷害过她并且完全无诚信可言的陌生女人的话——茶室谈话那天,小茹虽然在半路被尤拉差遣的人绊住,但她脱身很快,还在包厢外听到了最关键的部分。
小茹问这话时,安颜然已在她H城的公寓安顿下来,眉宇间因逃跑般的奔离而显出浓浓倦色。
听好友问,一边揉着额角一边无奈苦笑,“我怎么可能单方面相信尤拉的话。”
“那你——难不成亲自问了他本人?”
“是。”
“他承认了?”小茹惊讶。
“是。”
她知道,夏浔简不会说谎,因为他不屑。所以她才会冒险去问,她似乎真的很了解他,但突然间她又发现自己完全不了解他。
尤拉没有说错,夏浔简的的确确毁了她的一切,并且没留任何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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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件事听起来很可笑,因为一个类似“情敌”女人的一番话,便跑去质问自己喜欢的人,像是完全不信任他。但这件事实在太严重,她必须得问清楚。
她问的时候,描述的很细,包括尤拉如何被下药,那些跟她在床上的男模,一旁拍摄的人,还有将所有这些在网上流传开的推手。
他却没有任何辩驳。她每说一个字都会凝神看他的表情,包括他的眼神,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都没有遗漏。
她全部说完,他只回了一句——“是又怎样?”
她已有些记不清自己在得知事实后的第一心理反应,事后再回想,那时自己应该确确实实被吓到了。
他一直很平静,实在太平静太平静,眼底甚至没有一丁点波澜。仿佛对他而言,尤拉这件事,他处理的理所当然。
没错,尤拉是自讨苦吃,故意在大众面前演戏,利用夏浔简和她,一则博取正面人气,二则报复夏浔简的漠视。
是她害得她被大众媒体误解,但这种无形的骂名和他对她做的事根本无法相较!就算她再错,也不该受到这种对待!
即便他是为了她,也不能!
这无关对错,而是最起码的道德。这件事已经超出她所能承受的道德底线。
那一刻,她觉得眼前的男人陌生到离谱。
有很多画面在她脑海掠过,最开始见面的那晚,打开别墅门,站在夜色里俊如神谛俯视她的陌生人,冷漠绝尘;后来日日相处,虽态度疏离但总在关键时帮助她的老师,令她心暖;他被惹怒那次,生病赶人却最终将拖她上床,她虽然慌乱,却始终无法拒绝对方的强势;还有那天在伦敦,在下着雨的落地玻璃前,他回首凝视她,说让她嫁给她时眼底掠过的笑意……
那么多不同的夏浔简,她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哪怕只是某刻某瞬的一个最细微的表情和语调。
可此刻,所有回忆都在她脑中模糊起来。
她一直以为他只是冷酷,只是有些厌世,只是太过傲气。可现在她发现自己完全错了。
面前的这个男人,她不认识。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更新晚了……不太满意所以断断续续在修,加上目前无保姆状态,小小南要自己照顾……(>_<)……邮箱都发了……另外继续留言送分,反正留言字数越多系统也就送分越多啦……=33=
第五十四画
大约是她震愕的时间太久,久到连他都开始觉得不耐。男人平静的脸庞终于慢慢有了变化,他将手里的杯子搁在桌上,一步步朝她走。
她有了反应,身体下意识退后一步。
他的眉头锁起,唇角绷的有些紧,“你半夜过来别墅,只是为了问我这件事?”
“为什么?”再次开口,她觉得自己声音有些恍惚。为什么要做的这么绝?为什么到了此刻,在提起这件事时还能用这样满不在乎的口吻?
为什么……会如此陌生到可怕?
太多想问,反而一句都问不出口。
“没有为什么,她做了不该做的事。”他语调冷淡。
“夏浔简,我没办法接受。”她的声音低下去,几乎微不可闻,墨黑眼瞳却直直对着他的深眸,没挪开半分。不是她有勇气直视,而是她连挪动视线的力气都丧失了。
他的手伸过来,“很晚了,今天住下吧。”
对方的手指停在她后颈,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颤,“不了,我开车来的,现在回去。”
他置若罔闻,带着她朝楼梯走。
“我要回去……”
他收紧手指,把她搂向自己,“别任性。”
“我没任性。”她努力抓住楼梯扶手,试图摆脱他。
她的腰身被他圈住,男人转身朝她压了几步,将她拦在双臂和扶手之间,低头盯着她的脸,沉默了片刻才开口,似在压制某些不悦情绪,“你怎么了?”
“没什么……”混乱的思绪在她身体里疯长蔓延,她抓不到重点,也理不清思路。她以为尤拉只是因为报复和不甘心,所以把这件事怪责到夏浔简身上。
毕竟她从一个风光无限的明星坠到一无所有的谷底,她很愤怒,她需要使用一些手段来让自己平衡,所以她编造一些谎话故意挑拨她和夏浔简之间的关系。
她甚至还在想,当她深夜来这里求证那些事后,他会不会因为她的怀疑而生气。
毕竟他们两个在英国是如此快乐平静,很多时候她都觉得,她只要一伸手,就能触及他的心。
可此刻她才明白,那些真的只是感觉。
感觉和现实差距太远太远。
“我……比赛的画还没完成,剩下时间不多了,我今晚想回去赶夜工。”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连贯说完这番话的,她只知道上方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很久。
男人的呼吸就在她额前,她感觉得到对方嘴唇的热度,对方睫毛低垂时的动静,也感觉得到他深不可测的探究视线。
他也许在猜测她的内心,也许他早就看透了她的思绪。
对持不过片刻,她感觉到腿部开始麻痹,那是在精神状态高度紧张下才会有的异状。她知道自己不正常,哪里都不对劲,她甚至分辨不出自己的情绪。
只是很想离开,非常非常的想离开。
许久,她听见他低低叹了一声,“我送你出去。”
早春的夜还是很冷,他松开搂紧她的手,打开车门将她送上驾驶座,并帮她关上了门。
她发动车子,握住方向盘的手指冰冷,他敲敲车窗示意她下降玻璃。
她照做了,他撑着窗框俯□来,她以为他想说什么,结果他却探头进来,在她唇上吻了吻。他的唇微热,她的却发凉。
“路上小心。”他沉声嘱咐。她下意识点头,倒车离开。
后视镜中,只着了件黑色薄毛衣的男人立在别墅口目送她离开,那修长俊挺的身影,似已和夜色融为一体。
夜风从敞开的车窗灌进来,她却浑浑噩噩的感觉不到冷。
她直接去了小茹家,对方张口欲言,她却挥手示意她什么都别问,她很累,只想先睡觉。
半梦半醒间,她被手机吵醒。
天已大亮,她摸着发烫的额头,看到手机上有三个未接来电,都是夏浔简。
片刻,手机又响了起来。她仲怔的看着跳动的名字,最后还是没接。
对方发来两个字:在哪?
她抱着手机在床上坐了一会,接着回了那条短信。直到对方一连串电话不间隔的?p> 蚶矗啪醪熳约焊詹欧⑺统鋈サ牡哪谌菔牵合匿奔颍蚁M颐窃菔狈挚幌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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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女人来说,没什么比遭受这种事更可怕。对,你可以说,反正尤拉在声色犬马的娱乐圈混了那么久,反正尤拉的过去也不光彩,那就算再多一些也无所谓!反正那些男模年轻帅气,她根本算不上吃亏!可是小茹,你觉得这种事真的能做么?因为对方对我们做一些讨厌的事,就用偏激十倍百倍的手段报复回去?
我知道,若论好坏,当初抱着那种目的去献身的我也算不得什么好人,道德这种词根本不适合用在我身上……可这些都是建立在不会伤害别人的基础上!这次的事……”
“这次的事,问题不在你。”
小茹摇头,在她旁边坐下,“虽然我也很讨厌尤拉,但夏浔简的做法真的让我有些吃惊!他又不是黑社会,曝光她的一些丑闻也就算了,居然会找人下药拍视频……这实在有些狠过头……”
见好友神色黯淡,她没再往下说,只是安慰的搂住她肩膀,表示这套在h城的公寓是她自己买的,连她老爸老妈都不知道。她可以在这里安心住下去,想待多久都行,他绝对找不到。
那天消息发送后,安颜然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夏浔简的电话一个接一个拨来,她统统没敢接。静止片刻后,他再次发来一条短信。
——安颜然,你以为你在做什么?
十一个字,再普通不过,却透出让人心颤的寒意。某种恐惧盘上心头,她当即关了手机,最后被小茹带着,开车来到这座与s城车程四小时的城市。
小茹问她怎么了,她不想告诉她其实自己突然有些怕了。
对一个自己那样喜欢的人心生惧意,是件多么荒唐的事。无疑,她爱那个男人,淡漠也好,偶尔的温柔也好,总是捕捉不到的短暂笑意也好,甚至每每在床上的强悍占有……她都爱。
可现在,她却害怕见到他。
想离的远远的,想像只鸵鸟一样,用沙土将脑袋深深埋起,这样她就不用去思考他为了她而对尤拉做出的那些有违道德的可怕事情。
那夜离开别墅时吹到的寒风让她一抵达h城就病倒了,住进公寓的头几天她都在生病,大部分时间只是躺在床上或沙发上看电视。
小茹一直照顾她,某次见气氛实在太静,于是开玩笑,问她就这样走了,以夏大师的脾气,怕不怕他也对尤拉那样想个办法对付她?
很显然,这个玩笑很失败。
见好友脸色不好,小茹忙补救,说自己乱说的,而且就算夏浔简真想做什么也不可能找到她。
可就在这句话说出来的两天后,夏浔简出现在公寓大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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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总有些人,能通过自己的方式,达成目的。
小茹出门去购买日常用品了,住所只有她一个,门铃响了很久她都不敢开门。
从电子眼看去,男人脸色不善,眼神阴郁,他一手撑着门,一手继续按门铃。他似乎知道屋内有人,当她通过电子眼朝外看时,他也正盯着电子眼的方向。
对上那目光,她身体一瑟,紧张的退后一步,重重撞上鞋柜。
门外的人闻声蹙眉,停止按铃,撑着门板沉声道,“开门。”
门内的黑发女子没动,她还是不敢开。她没见过这样的夏浔简,眼神狠厉的像是要把她拽出去整个扯成两半。
“安颜然,开门!”命令的语气加重,透出说话者此刻难掩的愤怒情绪。
他的怒意向来是内敛的,从没像现在这样汹涌,渀佛翻涌的海啸,铺天盖地,没有半点克制意向。
她越是不出声,那怒意就越浓,他盯着门板看了一会,突然退后几步。
当安颜然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的时候,门已经被他一脚踹开。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动起来的,总之在门板发出破裂声的同时,她飞快转身朝房间跑,并在最短时间里将门从里面锁上。
男人急促的脚步声在同一刻抵达,她靠着房间门,听见自己心脏剧烈的跳动声。
她的手指在颤抖,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她知道这扇门拦不住他。就像她预料的那样,房间门在片刻后遭到相同待遇。
她踉跄几步,被闯入者一把拽住手臂,“你到底在胡闹什么!”
男人逼得很近,立体俊美的脸庞因紧绷而显得有些削薄,两次踹门动作令他的黑发微乱。他穿的很少,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样,连他的呼吸都是寒冷的,连带整个房间的温度都降下来。
避无可避,她反倒冷静了。
“这不是胡闹。”她扬起脸,本就小巧的巴掌脸因连日生病而清瘦了些,肌肤苍白,这种白,与她漆黑的瞳仁形成鲜明对比,让她看起来带了些怯弱的楚楚。
但这些,仅仅只是表面,“夏浔简,我说过,我没有办法接受。”
他冷冷注视她,“所以,你为了这种莫名其妙的事告诉我要分开?”
“为什么你会把这样严重的事说的那么满不在乎?”
她撑住额角,觉得那里一阵阵胀痛,“到底是我的认知能力出了问题,还是我根本从来没了解过真正的你?我很感谢你为了维护我而去做一些事,可我不能理解你的做法。
从以前开始,我就知道你不是一个仁慈的人,你讨厌很多事很多人,你对自己厌恶的事物从来不会多看一眼。这是你自己的个性,我尊重。可这次,并不仅仅因为厌恶就可以去做的!你到底明不明白,你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他盯着她,眼神冷酷,似乎根本不打算解释,“我不认为有什么事是不能做的。这世上的事只分成两种,一种是我想做的,另一种是我不想做的。”
他的回答让她无言以对,这一刻,她真的有些想笑,“好好,那就当是我的问题,我拜托你能不能暂时放过我?这里不是你的地方,你擅自闯入很不礼貌!我请你离开!”
话音刚落,她的手臂顿时一痛,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被他整个按压在墙上。
她听见重重的砰声,那是她自己的背和后脑撞击墙壁的声响。他下手很狠,她清楚感觉到他的怒焰,她自觉自己已尽可能说的礼貌客气,她没料到他的怒意会突然升级。
男人的大手捏在她脸颊和脖颈之间,她看见他扬起另外一只手。他的瞳深邃如渊,暗沉无光,似乎濒临极限,她下意识的侧头闭眼,准备好迎接他挥下的手。
耳旁如疾风擦过,他一拳击在她身后的墙上。那力度和速度,让她原本已冷静的心再次轻颤。她可以想像,如果刚刚这一拳对准的人是她,现在会有什么后果。
她的双颊被人捏住,男人笼罩过来的气息让她连眼都不敢睁。
他看着指间的年轻女子,她眉头紧蹙,死死咬着没有血色的下唇,双眼闭着拒绝对视。
瞬间,渀佛有东西重重撞上他胸口,“安颜然……”轮廓完美的嘴唇缓缓开合,那是近乎于自语的低喃,“我真的——不该宠坏你……”
脸上的手指撤去了,笼罩着她的强大气息也撤去,她听见对方离开的脚步声,缓慢的,却是确实的。
她睁眼后,公寓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觉,他临走前留下的那句话里似乎感觉不出原有的怒意。
唯一有的,只是无奈。
一种恨入骨髓却无计可施的无奈。
第五十五画
小茹告诉她,她回来时在楼下看见了夏浔简的车。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最初发现的人就是小茹,虽然看不清玻璃后的人,但她认得那辆嚣张的黑色R8。车窗紧紧闭合,车就停在她们这栋公寓楼下方的车道旁,每次一停便是一整天。
小茹的公寓在四楼,并不高,所以站在窗前能清楚看到梧桐树下的车子,但却看不到车里的人。
偶尔车窗降下,会看见男人夹着香烟的手。
初见袅绕烟雾时,安颜然觉得意外。印象中,夏浔简并不抽烟,或者说她从来没见过他抽烟。
当然这时的她并不清楚,他曾经抽烟很多年,后来戒了,现在只是重新拿起而已。
戒烟是因为厌恶拿画笔的手指被烟渍所污染,而且那时他的画已进入一个完全不需要费心前程的阶段,所以不需要靠烟来排遣某些情绪。
刚发现他的车时,安颜然也曾担心之前的事会重演,可他却只是待在车里,根本没有上来的意思。像是只想守在那里,不打扰,也不勉强。
她不懂他为什么会这样,只是每次看见楼下那辆车,她的心便会沉沉的揪痛。她隐隐明白,他是因为她,才会有这种改变。
“你家夏大师真让我意外,我以为他最多在楼下待一小时,要么就是怒意冲冲的上来,或者干脆酷酷的消失!”
小茹那天回来看到被踹的两扇门,至今令她心有余悸,“可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有耐心,这都三天了啊!”小茹拉上窗帘,回头看靠在沙发上发呆的好友,“你打算怎么办,跟他就这么僵持下去?”
“我今天打了电话给裴瑟。”安颜然回了句不相干的话,见小茹挑眉诧异的看自己,便继续道,“我问他要了他们儿时故居的地址资料。”
“所以你的意思是……”
“逃避不能解决问题,我决定面对。”她放下抱在胸前的软垫,慢慢站了起来,“裴瑟曾经跟我说过,他小时候一次跟夏浔简有关的意外。那件事我听是听了,但一直没放在心上。
他也跟我说过有关夏浔简个性的警告,我也因为他和夏浔简的关系,所以没当真。就像我从前一直以为的,夏浔简这个人虽然冷酷了些厌世了些,但总不至于像他说的那样。
可这次尤拉的事告诉我,也许我真的忽略了这个问题。有因才会有果,我不相信他天生就是这种个性的人,我打算试着去找到原因。”
“你——不怕他了?”
闻言,安颜然无奈低笑,“原来你看出来了。”
“什么话,我还不了解你?都这么多年死党了,只是你不想说我也就不问罢了。”
“对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心生惧意,是不是一件很可笑的事?”
小茹上前,双手用力搭住她肩膀,上下拍了拍,“哪可笑了!要怪就怪你自己喜欢上一个个性这么变态的家伙!好了,既然决定了就别废话,收拾东西要去哪个城市我陪你去!”
“不,我打算自己去。你帮我一个忙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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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座小型城市,位于江南水乡,城市人口不多,商业气息淡薄,多古街小巷。安颜然在这座城市已经待了一个多星期,裴瑟提供的地址早在数年前改造重建,现如今成了一个公园。
出生医院的资料虽有,但仅仅凭一个出生时间也实在了解不到其他事。
据裴瑟所说,他们父母离婚那年,他才四岁,尚未开始记事,很多事情也是在十几年后才知道的。
裴潇姬离婚后没多久就带着裴瑟远嫁法国,当时夏浔简才只有两岁,因为夏父忙于工作,他便被送去家附近的幼稚园。
她依照地址找到幼稚园,虽然还在,但早已翻新,园长和老师也都已不是当年的那些。唯一在幼稚园里待了三十多年的只有门卫老伯,这么久之前的事情基本已记不清楚了。、
虽然这个结果在意料之中,但她仍不免失望。
离走前,她给门卫老伯留下自己电话号码,希望对方如果想起什么就打电话给自己。
接下来的几天,她又去了夏浔简的小学,调查结果跟幼稚园差不多,因为时间太久基本无人记得夏浔简这个人。事件一筹莫展之际,她却突然接到幼稚园那位门卫老伯的电话。
对方说他前一天在路上碰见了三十年前在幼稚园工作过的一位老师,他偶然间提起夏浔简这个名字,对方竟然还有印象。
安颜然大喜,立刻根据老伯留下的号码给对方打去电话。
一天后,她与对方约在古巷沿岸的一家中式茶楼里。
她姓方,大约五六十岁,衣着干净整洁,看人的眼光很慈祥也很温柔。她告诉安颜然,三十年前,夏浔简是她班里的小孩。
她之所以印象深刻,完全是因为对方的年龄。
非
当时她刚毕业,被分配到小班,一班都是三四岁的小孩,唯独夏浔简刚刚满两岁。
凡
幼儿园每天四点半放学,就算有些家长忙碌,晚到五六点也会来接,只他一个,每天都会留到七八点。
那时她很年轻,对工作充满热情,每天都会留园陪着他。印象中,他是个极其漂亮也极其安静的孩子,无论吃饭玩耍都独自一人。
她看他年纪小,总想照顾的多些,但他自理能力却强的出乎她意料。
两岁的小孩,会用筷子,会自己脱衣穿衣,被其他小朋友抢了积木也从不哭闹,更不上前争吵。凭良心说,对这样一个乖巧到几乎令人心疼的孩子,她真的非常喜欢。
因为喜欢,她总爱逗他说话,但大部分时间里他都只是垂目静坐着,或是反反复复玩着那几块别人不要的只属于他的积木。
她不知道夏浔简的父亲是做什么工作的,对方很年轻,但看起来并不想与老师沟通,每次来领孩子,都是带了就走。
令她印象最深的是那两父子离开时的背影,灰黑色的夜幕,路灯昏黄,小路旁的住家不时传来欢乐笑语,飘出饭菜的香味,一切如此和谐欢乐,唯独那一大一小的背影,带着浓浓的疏离以及冷漠。
从夏父的衣着大约能猜测出他们家境并不太好,她也从来没见过夏浔简的母亲。后来她才听说,他的父母已在半年前离婚。两个儿子,一个跟着母亲,一个跟了父亲。
夏浔简在幼儿园的那三年,一直都是她在照顾,她原以为所有事情都只像自己眼睛看到的那样,不过是一个因离异而缺乏关爱的破碎家庭,但后来她才知道不是。
“第一次在夏浔简身上发现伤痕他已经升中班了,那么小的孩子,脸上却乌青了一大块,红红紫紫的,连我这个大人看了都觉得疼,他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照旧像平时那样安静的吃饭睡觉。
那天他爸爸来接他时,我向他提了脸伤的事,对方却态度冷淡,只说这事与我无关。之后第二天,班里的阿姨拉我到一旁告诉我,这已经不是夏浔简第一次带伤,只是之前的伤都在身上,而且不明显,我没有发现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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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斜飘的四月春色里,小小的乌篷船自窗外的小河上缓缓趟过,悄无声息,唯留细碎波纹。
安颜然看着对方眉角透出的疼惜,渐渐将指间茶杯捏紧。
这个下午,她在对方的回忆里度过。
或许因为喜欢,也或许因为这是她第一份工作,自此后,方老师对夏浔简的关爱更胜其他小孩。
她开始留意他身上的伤,或青或紫,有时一小块,有时一大片,总藏在衣服之下。她很多次试着跟夏浔简交流,希望能从这个孩子嘴里问出什么,但对方始终安静。
她发现,当她提到他的伤以及他父亲时,那双眼睛里透出的并不是害怕,而是一种近似漠然的平静。那不像是一个孩子的眼神,至少不是他这个年纪的小孩应该有的。
他慢慢从中班升上大班,后来进了附近小学,年龄依旧比同年级的小一两岁。那所学校有她认识的老师,偶尔有空也会往那里跑,打听夏浔简的近况。
得到的答案,无非是沉默、孤僻、聪明之类的词。
小学学生多,老师课多忙碌,对夏浔简的关照自然不及在幼稚园时,但基本也没见他出什么大问题。
直到他五年级的那个寒假后,当她再次与熟识的老师碰面问及夏浔简时,对方表示新学期他并没有来交学费报到。后来校方试着联络他的家长,但并未有结果。
那年,她因着心中对那个男孩的关念,从小学老师那里要来他家的地址,第一次寻上门去。那是位于一条陈旧巷底的破败老宅,屋门被上锈的铁锁锁住,看起来并没有人。旁户的邻居告诉她,这家人早在一个月前就不在了。
那人是这条巷子的老住户,提起夏浔简便摇头叹息,直说夏家的孩子可怜。
作者有话要说:有了宝宝人生真是好忙碌啊~~~~(>_<)~~~~ 。。。我本来还想着写新文呢。。现在遥遥无期了。。。>_<
PS:照旧,此女是要出版的,不过会给大家一个网络结局,你们在我心中非常重要,所以无论何种情况下,我的文都不会因为出版而卡在不上不下的地方,这点跟了我所有文的读者应该明白~~爱你们=3=
另外,新文我还是会努力的,已经在构思了,只是会存一些稿再发。。否则估计开了文也只能周更。。。大家点击下面的南太平洋深海收藏一下,就能第一时间知道我啥时开新文了~~~
第五十六画
夏家搬来这里是几年前的事,除了夏家两父子,她没见过有第三者进出过他们家。夏家小孩没有母亲,家里环境很差,父亲平时就经常酗酒打骂,自三个月前下岗后,对孩子更是动不动便拳打脚踢。
夏家小孩虽不太说话,但看着很是懂事,家里的活似乎都是他在做,洗衣做饭打扫。连她这个毫无关系的邻居看着都心疼,但对方的父亲却毫无感觉。
不仅如此,一个多月前,夏父也不知道发什么疯,居然在半夜将小孩赶出家门,等到她早上起来发现蜷缩在巷子墙角的夏浔简时,对方已经冻晕过去了。
夏家无人,她担心孩子,便赶紧将他送去医院。夏父到了第二天上午才知道这事,他去医院后,不仅不感谢和心生悔意,反而骂她多事。
她见对方态度不善,自此多了个心眼,也因为这样,在几天后夏家发生火灾时及时报了火警,救了夏家小孩一命。而夏父,因为酗酒醉倒不醒人事而烧伤,之后被送进医院急救。
据她回忆,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夏家小孩。夏父虽然救了回来,人却似乎因为这次打击变得疯疯癫癫,醒来后竟一把掐住自己儿子的脖子,那力道跟狠劲,要不是一旁病床的人拉开,估计会直接把他给掐死。
之后,他又数度攻击儿子,有几次甚至连护士和医生都袭击。情况变得严重,到最后医护人员不得不把夏父转入青山医院——也就是精神病医院。
这一进,就再没出来过。
而夏家小孩,那邻居之后也再没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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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听完邻居的叙述,我去了青山医院。夏父果然变得疯疯癫癫,医院的护士告诉我,对方大多数时候都安静,可一旦发作起来会变得非常具攻击性。看他的状况,估计得接受长期治疗,而医药费却是个大问题。我不忍心,找了我那个在小学任教的朋友商量一下,经过校方同意,在学校举行了一次募捐活动,再加上我之前存的一些钱,算是面前解决了头几年的困境。
几年后一天,我接到青山医院电话,说最近开始有人朝医院寄钱,汇款留言是夏父的医药费。钱不太多,但陆陆续续一直都有,后来次数少了,钱的数量却开始增加,直到十一年前,对方一次性汇了一笔足够夏父在医院安度下半生的钱款后就再也没汇过。而我,也在那年同时收到了一笔汇款,数目是我当年募捐以及拿出的钱款数的五倍。
我猜,这个寄钱的人,如果不是夏家的某个亲戚,很有可能就是夏家那个可怜的孩子。医院的人说,他们从来没见过除我以外的人去探望过夏父,那孩子应该一直都在怪他,所以连一面都不愿意去见。不过,他能寄钱,就说明他能够赚钱养活自己,不管多辛苦,总算是活下去了……”
方婕的目光落在面前的女子身上,她很年轻,肤色白皙,懂礼,长相清纯美丽,脾气看起来也很好。她是过来人,虽然对方没说,但从她的表情神态她能大概猜出对方与夏浔简的关系。
她这几年业余学画,自然听过画界“煞神”夏浔简的名号。这名字很特殊,方婕想这应该就是当初那个安静孤僻的孩子吧。
他成功了,多好。
只可惜,他太成功了。太成功的人,往往寂寞。因为他们没有对手,也没有更高的目标,他们注定比平常人孤单,也更孤傲。更何况,他还有个那样的童年。
“孩子,我不清楚你今天是因为什么来这里找他的过去。但请相信我,他的本性并不坏,至少他没有不顾他父亲的死活。只是他父亲的所作所为太过分,让他变得比普通人更固执和敏感。你要相信他,要好好爱他,这孩子,实在很可怜……”
方婕沉沉叹气,每一声,都重重砸在安颜然心上。
她一直以为,父母离异,就算生活再苦,有亲人在身旁照料总是好的。
最起码,会比她好。
毕竟她父母双亡,进了孤儿院,从小到大,还必须忍受表姐高菲的针锋相对和刁难。
可原来,她错了。
这世上,不是每个父母都会疼爱自己的孩子。有些人,会因为窘困的境况,而转变心性,把心中那些怨怒都发泄在无辜的孩子身上。
她甚至可以想像出当年的画面,那个比身旁孩子都小上一两岁的男孩,安静坐在角落,无声无语。因为得不到父亲的关爱而变得孤僻,因为见不到生他的母亲而封闭了内心。
他的童年期、少年期都在亲生父亲的折磨里度过,没有人爱他,他必须自己照顾自己。如果不学会做饭,他可能会饿死;如果不学会洗衣,他就得挨冷受冻……
她几乎无法想像,那个孤立无援静默孤僻的男孩会是夏浔简的童年!
原来这世上真的没有无缘无故的偏激,她一直以为冷酷无情厌世变态是他的本性,因为他是站在画界巅峰的神,所以他可以肆意挥霍这种高人一等的傲慢态度。
可真的错了,全都错了!
生在那样的家庭,有一个远嫁异国对他不闻不问的母亲和近在咫尺却永远只有冷语拳脚的父亲……他的整个孩童期,完完全全是一场黑暗的噩梦!
怪不得十几年后,当他母亲终于记得这个儿子,将他接去法国时,他会对初次见面的哥哥做那种事。
一个是养在欧洲贵族庄园,跟在美丽年轻母亲身边的天之骄子,另一个,却是被困在绝望底层,遭父亲孽打,一步一步靠自己努力活过来的暗默少年。
明明是亲生兄弟,却因为母亲的取舍而天差地别。
他眼底的冷漠,没有人会懂。
再歉意的补偿,也不可能追回他失去的童年。这是已然印刻在他生命里的人生,那段人生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不可能重来不可能改变。裴潇姬即便倾尽她余下的人生去弥补,也不可能再换回他的前半生!
所以,无论她做什么说什么,他都不可能去原谅。
她突然想起很久很久前,她曾因好奇问过他,为何笔下从不出现女人?
当时得到的答案令她很无语,他说,女人这种生物,他没有兴趣落笔。
那时看着他冷酷漠然的侧脸,她在心里将他反复骂了数遍。一直以为他只是太高高在上,所以骄傲到不屑,可她现在好像慢慢懂了。
就像之前当她问及他的家事他的母亲他很多次回答“无关”一样。
拒绝,代表的或许并不是冷漠。也许他只是不会表达他真正的意思,也许他只是不想别人看到他的脆弱面。
那些过去了的却无法被遗忘的黑暗时光,他从未真正释怀。哪怕在那之后的很多年,当他的人生完全逆转,当他已站在画界的顶端成为众人膜拜的神,有些东西,依旧潜伏在身体的最深处。
也许很多年后,他会彻底忘记这些,也或许,这一切会一直伴随他到人生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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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瑟打来电话时,她刚刚下出租,正要走进青山医院的大门。
对方语态平缓沉稳,听来似乎只是普通的问候电话,但安颜然能听出他的意图。先前问裴瑟要旧宅地址时她什么都没说,依对方的个性,但凡与夏浔简三字搭边的事,他都有兴趣。
“你和你母亲当年重见夏浔简后,有问过他父亲的去向吗?”虽然曲折,但她相信只要他们有去查过,便不可能不知道。
裴瑟没料她会突然问这个,顿了顿才答道,“听说很早就去世了。”
“那这么多年你们都没去墓地祭拜?”
裴瑟在电话里低低一笑,似带了些嘲讽,“他不肯说墓地的地址。”
“所以,你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安颜然的话到这里停止,并非觉得自己不便介入此事,仅仅只是觉得荒谬,并因这种荒谬不想再多说一个字。
他是他的哥哥,初次见面就结下仇怨,此后多年针锋相对,可他却从未试着去寻找这一切背后的原因!只有怪责,没有宽容;只有争斗,没有体谅。这样的兄弟,这样的母亲,也怪不得夏浔简这么多年连句真话都不愿说。
她挂断电话,摇摇头,一脚踏入青山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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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说是医院,不如称这里为治疗中心更贴切。她一直都知道世上有一些不幸的人,因为生活压力或是基因遗传还是其他各种原由而过着与常人不同的生活。
她在医护人员的陪同下沿走廊朝病房走去,听对方说,夏父这几年的身体因年纪而逐渐衰弱,发作的次数已越来越少,平时基本都在病房不出来,一个人坐在窗前,呆呆的不知看什么。
病房的门上有一扇带玻璃的小窗,从那里可以看见房内的动静。
医护人员询问她是否需要进去探望,安颜然冲对方轻轻摇摇头。不是不想进去,而是不清楚自己进去后应该说什么。
这个人,是夏浔简的生父,却因为窘困的人生给了自己儿子一个灰暗的童年。
方老师说,能活过来总是好的。可一个十多岁的小男孩,无依无靠,当年又是如何在这个成人的世界活过来的?
说,不过一句,做,却是一个个没有尽头的日日夜夜。
她无权去责怪夏浔简的生父,但也没办法像个置身事外的陌生人那样只用同情的目光去看待他。所以她选择这样的方式,无论如何,这个人是她所爱的人的父亲。她想看看他,即便隔着一扇门,即便只是一个静止的侧面。
老人头发花白,面容枯瘦,目光呆滞无光。
他穿着医院统一的灰色病员服,坐在一张暗黄色的木质靠椅上,看着窗外一动不动。
有些无法想像,这个憔悴透顶的老人,会是夏浔简的父亲。
医护人员说,因为十多年前的一笔巨额汇款,夏父这十年来在医院过的很不错。敞亮舒适的单人病房,营养健康的三餐饮食,另外还有专员负责照顾。
但显然,物质上的妥帖,并不能给一个人真正的满足。他的心灵匮乏,内里黯淡,失去自由,人生早已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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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病房时,西方天空已晚霞漫天。
居于红黄之间的色彩,大片大片的渲染了青白天幕,连带病房外的绿色草茵,一同换了颜色。
她无意间一瞥,却在草地边缘的香樟树下看见熟悉身影,那人面对夕阳,背影修长。光,在他身后拉出长长影子。
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安颜然惊讶的定住脚步,怀疑是自己看错。方婕老师那天明明说过,这么多年,除她以外,没有别人来看望过夏父。
看来,这很可能不是事实。
对方缓步走至树旁长椅坐下,看他的模样,不太像第一次来这家医院。过去的十几年里,他一定来过,而且不止一次,只是别人并不知道。
凝视他靠坐长椅的修长背影,她的心底突然充满了悲伤,不知是因为他太过悲怜的童年,还是自己先前的冷漠对待。
她的双脚自己动了,当她意识到时,她已走到他的面前。
觉察面前有人,他缓缓抬头,黑发下的面容依旧耀目,眉宇间却透出浓浓倦色。有细微而短暂的诧异自他眸底掠过,他没有出声,也没有站起,坐在那里,用一种安静的寂寥眼神回视她。
她想,他应该知道她已了解了所有的事。可他依旧如此平静,真是天性使然吗,还只是纯粹不想别人见到他隐藏起来的脆弱面?
这一刻,她先前介意的所有事都变得微不足道。
她清清楚楚的明白,她这一生都不可能对这个男人放下!
风拂过她的短发,周遭的空气在缓慢流淌,很静,她甚至能听见树叶落在草地上的细微声响。她暮然动了,以一种飞扑的姿势冲上前将他抱住。
“夏浔简,对不起……”她紧紧搂住他的脖子,脸颊贴住他发顶。
她的声音带着呜咽,断断续续,那巨大的疼痛感撕扯着她的心脏。她必须要说出来才可以,一遍太少,要重复很多很多遍。“……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父亲不爱他没关系,他的母亲和哥哥不爱他也没关系,这个世界谁都可以不爱他,她只要知道自己爱着他就好。
“不是要分开么?”他坐在那里,任由她抱着,一动不动。
“那是胡说的!”她忙道。
“不是说不能接受么?”他依旧没反应,只淡淡开口问。
“我没说过!”她固执的抱着他脖子。
“那是谁说我没有礼貌,要请我离开?”
“不是我,我才不敢请你离开!”她干脆彻底耍赖。
“那又是谁让她的好友拖着我,让我在公寓楼下一等就是七八天?”男人的声线暗了几分。
“什么?!你居然等了七八天!”小茹那个家伙,她只让她假装她还在,拖他个一两天而已啊!她居然擅自做主!
“承认了?”
“夏浔简……”她的语气软了又软,像猫儿一般在他耳际呢喃,“夏浔简,对不起……我爱你,无论你是否做过,做过什么,我都还是爱你,很爱很爱你……”
男人的身体僵了僵,手慢慢上移,圈住她的腰身,一点点收紧,无声无息,却像要把她整个嵌入自己身体。
“我知道。”他开口,嗓音依旧低沉,却奇迹般柔软下来,“以后,不可以再跑去我看不见的地方。”
他低沉叹气,无法对她生气,在H城发现她再次遁逃时,他尚有找到她狠狠教训一顿的冲动,可此刻听着她的软语,却连一丝怒意也找不到。
或许他对她的纵容,早已到了自己也无法想像的地步。
他可以失去所有的,唯独不可以失去她。
不可或缺,他想他终于明白了这四个字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