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因为小书生如此轻易让人一眼看穿,他又如何会这样将他留在身边.
年修齐放纵自己将脸埋进秦王的肩膀上,让肆虐的泪水浸透那深色的衣衫。秦王的身上还残留着脂粉的香味,霸道地钻进他的鼻腔,侵占他的嗅觉。
年修齐阖上泪水打湿的黑睫,指尖悄悄攥紧秦王的衣襟,紧皱的眉间含着一丝决绝的悲伤。
秦王抱着怀中终于再次温顺下来的人儿,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头,仰起脸庞,唇边溢出一丝叹息般的笑意。
士丁跪在秦王寝殿的长阶下。阶前的游廊上,还有十数名侍卫笔直地站立着,目不斜视。
天光渐暗,驻守的侍卫轮换过几班,惟有士丁一直挺直了胸背跪在那处,目光微垂直视着地面,一动不动。
直到月上中天之时,才有一双玄黑色的靴子出现在他的视野当中。
士丙忙在士丁身旁跪下,低首恭敬禀道:“秦王殿下,属下与士丁共同负责殿下寝宫的守卫。士丁玩忽职守,罪不可恕。属下愿一并领罚。”
秦王看了士丁片刻,冷冷道:“士丁,你可知罪。”
士丁将额头贴到坚硬的青石地板上,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属下知罪,请殿下治罪。”
“知罪?”秦王冷笑一声,“说给本王听听,你犯了什么罪?”
“属下不该自作主张,违背殿下的命令。若有歹人趁机作乱,伤及殿下,属下万死不能赎罪。”
“自作主张?!好一个自作主张。”秦王掸了掸衣袖,呵呵笑了两声,那阴郁的笑声却令在场的侍卫无不心惊胆颤,低垂着头颅,大气不敢出。
“大胆的奴才!你岂止是自作主张?!”秦王突然一声怒喝,抬脚猛地将士丁踹倒在地,随后抓过一名侍卫的长剑,剑刃抵到士丁的脖子上。
“殿下,殿下!”士丙膝行两步上前,焦急地连连叩头。
第76章
秦王俯身,眯着双眼打量着士丁。士丁一只手肘撑在身后,欲起身却被秦王的剑刃压制在半途。
“若非这一遭,本王还不知道,居然还有人敢觊觎本王的所有物。”
士丙急道:“殿下,属下们连身家性命都是殿下的,又怎敢觊觎殿下的东西?!这一定有误会。士丁,你快向殿下解释清楚!”
士丁却只是垂着眼睫,不发一言。
秦王冷笑一声:“很好,有骨气。本王没有看错你,你不愧是本王最赏识的一条好狗。”秦王说着,剑刃已经刺入士丁的皮肉,鲜血蔓延而下。
士丁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秦王望着他的眼神不含一丝温度,在他耳边残忍地低声道:“你以为你是什么身份?他叫你一声大哥你就胡思乱想了?恩?!就凭你,程秀棋是你能肖想的吗?!”
士丁低下头颅,仍不言语。半晌秦王突然扔掉长剑,转身负手而立。
“来人,将这个叛徒投入水牢。”
“殿下,属下,不是叛徒。”一直不吭声的士丁这时突然开口道。
“违背主人的命令,就是叛徒。”秦王冷声道,“押下去!”
两名侍卫上前将士丁带了下去。
秦王快步走回寝殿,一名婢女上前禀道:“启禀王爷,侧妃娘娘担忧王爷事忙伤身,差人送来亲手熬制的…”
“滚!”秦王一脚将椅子踢翻,吓得几名婢女战战兢兢地跪了一地。
“殿下请息怒。”
“都给本王滚出去!”烦躁地将下人全都赶了出去,秦王走回书案前,身后却还有一个人凑近过来。
秦王正要发火,那人已经出声笑道:“秦王殿下好大的火气,要不要妾身亲手熬一碗冰镇银耳羹,给殿下降降火。”
“傅紫维,你又来做什么?”秦王没好气地道。
傅紫维走上前来,将被秦王踢翻的椅子扶正。
“我听闻殿下近些日子忙着在后院广播雨露呢,怎么会播出这么大的气性。”傅紫维笑道。
“有事上奏没事就滚。”秦王看也不看他一眼,转身在书案后面坐下。
傅紫维道:“殿下这话说得真无情。我哪能天天有事。听说秀棋这些日子不是很舒坦,我今日过来看看他。谁知道一来就赶上你这么大动干戈,我就先来看看你。”
年修齐现在是秦王心尖尖上的一根刺,一碰就戳得心疼。士丁才刚被他发作了,他瞪了傅紫维一眼:“本王不准。”
“不准什么?”傅紫维奇道。
“不准你见秀棋!”秦王怒瞪着他。
傅紫维打开折扇掩唇一笑:“那可由不得殿下说了算。以前是秀棋对殿下动了真感情,我自然不便出手。可是这几日来,秀棋显然被殿下的作为伤了心。他已无法忍受你有别的女人,这小东西的占有欲可不比从前,殿下难道看不明白?”
他不像从前,是因为他的确不是从前那个程秀棋。
秦王攥紧了手心,沉声道:“此事本王自会处理。”
“如何处理?难道殿下会谴散姬妾?从此守着一个男人过日子?就算殿下不怕风言风语,那高高在上的位子,恐怕就真的遥不可及了。太子殿下弄出丑闻来,好歹是为一个女子,流入民间也是一段风流佳话。秦王殿下如果为了一个男人也来这么一出,那才真是贻笑大方。”
“闭嘴。”秦王怒道,“你就是来气我的么?!”
傅紫维将折扇一收,施施然转身离开:“那自然不是,顺路而已。我去看秀棋了。”
“你!”秦王生气又无奈地看着他的背影,却也不能像对待士丁一样把傅紫维也抓起来。
年修齐仰躺在床上,两只眼睛上面蒙着帕子。帕子浸过凉水,冰在哭肿的眼睛上感到一阵舒服。
他闭着双眼,感受那一片冰凉,心底也像被风吹开了一个大洞一样,无法回复一丝温度。
一只手突然覆在他的面上,隔着帕子轻轻地按着他的额头。
“轻儿,不要闹,让我静一会儿。”年修齐出声道。
身边的人轻笑出声,年修齐听着不是轻儿,忙坐了起来,拿下帕子睁开眼睛,就看到傅紫维笑盈盈地坐在床头上。
“原来是傅大人,您怎么来了。”年修齐忙想起身,却被傅紫维按了下来。
“秀棋不需多礼。”傅紫维在他面上打量了几眼。年修齐睁着仍有些发热的眼睛,有些狼狈地想要遮掩。
“让傅大人见笑了。”
傅紫维抓住他的手,笑了笑道:“有什么好遮的。秀棋什么样子我没见过。”
这话说得暧昧,想到程秀棋以前和傅紫维的事,年修齐瞬间不自在起来。
傅紫维探手抚了抚他的额头,不带一丝轻桃,却惟有怜惜的亲切。
“不过秀棋这个模样,我以前还真没有见过。秀棋以前,总是笑得没心肺。何曾哭得这么肝肠寸断,让人心疼。”
年修齐不适应这样亲密的氛围,想要拂开他的手,向来温和的傅紫维却难得地强势一回。
“秦王殿下不会为你放弃他的妻妾的。那些女子,将来都是他的三宫六院。”傅紫维在他耳边道。
年修齐身体一颤。
“放弃她们,等于让他放弃这些年经营过来的一切。他还要皇位,他还要成为九五之尊。你见过没有三宫六院的皇帝么?”傅紫维道,“不管他对你多么在意,都不能改变这个事实。他最在意的,永远是那个皇位。”
没有女人就当不了皇帝?这是多么荒唐的言论。可是在萧国如今的国情之下,这却是不能反驳的事实。太后已然可以一手遮天了,女人的能量不容小觑。
“可是我不一样,秀棋。”傅紫维在他耳边轻声道。
“傅大人。”年修齐猛地坐起身来,低垂着头颅,“傅大人不要取笑我了。”
“我并不想唐突佳人。”傅紫维向后退开一步,摊开双手轻笑道,“其实我不懂你为何会喜欢上元颢。他是一个好朋友,也会是一个好皇帝,却永远不是一个好的情人。”
年修齐撇了他一眼:“傅大人的亲身体会?”
“不错。”傅紫维点了点头,似乎又觉得哪里不对。他抓起年修齐的指尖,见年修齐沉思着什么,没有挣开,他便继续道:“秀棋这些日子心神不宁,也不全然是殿下的关系吧。是否与秀棋身上的毒有关?你不用担心,我们怎么会让你有事?”他说着得寸进迟地抚了抚年修齐的鬓边,年修齐惊了一下,傅紫维已经起身退了开来。
“哭了一场,秀棋一定累了。我今日便不打扰你了,你好好休息吧。”
傅紫维就这样告辞离去,年修齐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
不见天日的水牢下,寒冰刺骨。
士丁被锁在墙上,下半身浸在冰冷的水中,人已经昏昏沉沉地陷入昏迷,全靠着铁链的支撑,才没有滑入水中。
哗啦一声响,是铁门打开的声音。有人涉水而来,士丁听到声音,却无法睁开双眼。
一个人走到近前,拿出一碗热汤来,硬灌进他的嘴里。被寒冷穿透了的身体得到一丝回暖,肠胃却不堪重负地痉挛起来,疼得士丁终于从迷蒙中悠悠转醒,艰难地睁眼望着面前的人。
士丙一脸无奈地道:“你这又是何苦?”
士丁张了张干裂的嘴唇,微不可闻地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士丙道:“时间快到了。”
士丁挣了挣手上的锁链:“快到了?那为何还不放我出去…”
“你让殿下动了怒,他岂能善了。”士丙叹道,从怀中掏出一柄钥匙来,将士丁手上的铁链除去,又一把揽住他差点滑落下去的身体,将他一步步拖到牢外。
“我不问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一次是你将功折罪的机会,你可不要再搞砸了。”
士丁艰难地挂在士丙身上,下半身已经麻木得使不出力气,却又刀刺一般疼痛。这折磨人的水牢,果真能让人尝到地狱的滋味。
一阵阵发黑的视野中出现那张明媚如春的脸庞,国色天香也无法形容他的美貌,他笑意盈盈地唤他:“士丁大哥。”
士丁唇角露出一丝笑容,低声道:“我便是拼了性命,也绝不会搞砸了这趟差事。”
“你知道轻重就好。”士丙一边向外趟着水一边道。
夜半时分,一个人影悄然从秦王府的上空疾掠离去。那黑暗的影子似乎已经融入了深夜当中,连夜宿的栖鸟也未惊动一只。
属于暗夜的影子一路疾掠,向着李府而来。
他悄然潜入一间书房,在房内四处翻找。
“兄台好雅兴,梁上君子不取黄白之物,却在书房里寻摸。”一个声音突然在黑暗中响起,几盏油灯同时点亮,眼前瞬间明亮起来。
潜入书房的黑衣人静静地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书房中的年轻男人,沉默着不发一言。
“如果我没有看错,阁下——”年轻男子用堪称和善的眼神打量着黑衣人,口出所吐出的却是极尽恶意的言辞,“阁下不是秦王座下的一条狗么?”
“殿下已经不要我了。”
“一条狗也敢觊觎主人的东西,谁都不会再留着了吧。秦王居然没有杀了你,也算仁至义尽了。”年轻男子笑道。
黑衣人又沉默了片刻,道:“你是谁?我要见李大人。”
“李大人岂是一条丧家之犬想见就能见的。”年轻男子毫不客气地奚落道。
“如果我有他想要的东西呢?”
年轻男子挑起眉头,又将黑衣人打量了一番,才笑道:“所以我不喜欢养狗。再忠实乖巧的狗,也有可能变成一条反咬一口的疯狗。”
被侮辱的黑衣人丝毫不为所动:“我可以将你们要的东西拿来,我只要一样东西,解药。”
年轻男子呵呵一笑:“那便先看你的本事吧。”
士丁一如继往地沉默着,他从墙上翻进李府,却从大门被人客气地恭送出来。
在黑暗的街道上走了几步,走到一处偏僻的小胡同,他才扶着墙慢慢地坐了下来。被冰水折磨了几天的腿脚还在泛着疼痛,几乎每一步都像走在刀上,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掏出一把药丸囫囵吞下,就靠在街边的角落里,闭目养神。
第77章
秦王的书房是身为贴身侍卫的士丁极为熟悉的,他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取到了想要的东西,又在书房里放了不大不小的一把火,引起了秦王府里好一阵骚动。
几个不起眼的王府下人在隐蔽处对视一眼,各自向着不同的方向四散开去。士丙带着侍卫从不知何处显出身形,吐出口里的草根,向身后几人命令道:“追杀。一个不留。”
士丁再到李府的时候,接见他的却是当朝最权势涛天的那个老人。
上一次还对他极尽侮辱的南宫舒雅站在老人身后,向他和善地微笑。
李良轩让人接过士丁带来的东西,拿到手里打开看了几眼,满意地点头笑道:“好,干得好。年轻人,很有前途。”
士丁从怀里掏出一卷册子道:“那还不是全部。现在可以把解药给我了么?”
李良轩的神情凝固了一瞬,便又舒展开来,捋着胡子笑道:“年轻人,谨慎一点是好事。老夫就喜欢这样沉稳的人。舒雅,去将解药取来给他吧。”
士丁将手中的册子换来解药,珍而重之地放在怀里。
南宫舒雅见他这样,笑道:“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红颜是祸水,没想到蓝颜也能成为祸水。那个云水国的小皇子,除了一张脸,到底还有什么可取之处?”
士丁不搭理他的取笑,一抱拳道:“后会无期。”
“慢着。”李良轩突然道。“老夫还有一事,需要劳烦壮士。”
士丁道:“我不会背叛秦王殿下。”
南宫舒雅冷笑一声:“你这样还不算背叛?”
士丁只是咬牙道:“我不会再背叛秦王殿下。”说着便大步地离开了。
南宫舒雅向李良轩低首道:“父亲,要不要追?然后——”
李良轩摆了摆手:“一个程秀棋而已,救了就救了,反正他还在我们的掌控之中。这些证据,你拿去收好。”
“为何不毁了?还要留下来,这对我们百害无一利啊。”南宫舒雅不解道。
李良轩瞪了他一眼:“真是来自化外之地的蠢货,被那群疯子老女人虐待傻了吧,愚不可及。让你做你就做,问那么多做什么。”
南宫舒雅低头领命,却暗地里死死地咬住了薄唇,直到口中血腥弥漫。
秦王府中。
士丁跪在阶下,垂首看着一尘不染的地面,地板上泛着冷冷的青光。
坐在宽大书案后的秦王手中捧着那只小小的木盒,打开来,里面是一枚不起眼的药丸。
“干得不错。”秦王淡淡地道。
士丁俯首下去:“属下只是依令行事。”
秦王让人将解药拿下去给府中的大夫检查,自己起身走到士丁身边。
“士丁,你做事,从来没有让本王失望。”
士丁低首道:“谢殿下谬赞。”
“可是——”秦王弯腰凑近士丁,“你依然不应该肖想本王的东西。”
士丁不再像上次那般沉默,片刻后开口道:“属下不敢。属下如此行事,只为迷惑李府的探子。若非如此,他们怎会相信——”
“迷惑?”秦王哼笑了一声,“你的确做得很好,不但迷惑了别人,只怕连自己也迷惑了吧?故意放秀棋进来,撞破本王的好事?可真像一个为爱昏了头的痴情种子。难怪连李良轩那个老东西,也相信了你对秀棋的一片深情。可是,你记住,即使本王姬妾成群,秀棋,也永远在本王的掌心。”
士丁俯身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秦王甩袖走回书案后:“这一次,本王不治你的罪。你记住,再有下次,本王绝不轻饶。退下吧。”
士丁低首应声,拖着刀刺一般的双腿勉强起身,退了出去。
刚出了门外,却一眼撞见那个刚刚才被他和秦王争论的男孩。他恍如天人的美丽容颜,在阳光之下白得不真实。
士丁像被灼痛了双眼似地移开了视线,低首向他行礼。
“秀棋公子。”他低唤一声,就欲离开。
擦肩而过的时候,年修齐突然道:“士丁大哥,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有些不舒服?这些天没有看到你,士丙说你去为秦王殿下办事了。是不是很危险,受了伤?”
他像往常一样同他说话,黑白分明的请澈眼睛中饱含着毫不作伪的关切。
士丁低下头,恭敬地回道:“多谢公子关心。属下没事。”说完就疾步往前走去,年修齐想再多说两句都没有机会。
他疑惑地望着士丁的背影,才又转头,慢慢踏上台阶。
年修齐一进大殿,就看到秦王站在书案前,笑意吟吟地看着他。
“修齐这么快就来了?快到本王身边来。”
年修齐忙低首行礼:“秦王殿下。”
秦王的笑容僵了一下,才又微笑着上前,挽着年修齐的手,将他拉到书案后面,与他一齐坐在宽大的椅子上。
年修齐浑身的不自在,以前与秦王随意亲近的记忆似乎都从脑海里被抹去了。面对这个位高权重的男人,他想要作作样子不要这么紧张,却一点都装不出来。
秦王抱着他,怀中的躯体是怎样的僵硬,甚至颤抖,他都能清晰地感受到。
他在害怕。
秦王心里生气,却惟恐再吓着这惊弓之鸟似的小书生,惟有极尽温柔地轻轻拍抚着他:“修齐,本王已经向你道歉了。本王有生以来从未向任何人道过歉,你是第一个,也是惟一一个。你还不愿意原谅本王么?”
“小生…不敢。”年修齐低头喏喏道。
这回答却更令秦王不满。小书生无法无天时他嫌他不知礼数,可是这个时候,他却情愿年修齐用那双猫儿一般的眼睛瞪着他,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气得他七窍生烟,也好过这样战战兢兢地向他臣服。
小书生总是气他的那些日子,如今回想起来,居然尽是快乐。
秦王暗叹一声,打起精神道:“刚才,你进门的时候,看到本王的贴身侍卫了吧。”
年修齐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到士丁。
秦王看着那双水润的红唇,忍住想要一亲芳泽的冲动,继续道:“前些日子,本王派了他一件差事。”
年修齐直觉地感到这差事与他有关,否则秦王也不会刻意向他提起。
秦王喜他疑惑的无邪模样,抬手宠溺地捏了捏他的鼻尖。
“修齐难道忘了吗?你身上所中的那种毒。”
“殿下一直记得?”年修齐有些许的动容。他一直以为秦王早将这件事抛之脑后,没想到他并没有忘记。就算秦王真的忘了,他不是会为这种事怨天尤人心生怨忿的人,他知道秦王并没有义务为他做什么,却也克制不了心底的那一丝悲凉的委屈。如今知道并非如此,他也总算可以解开那一道心结。
秦王一直关注着他的神情,年修齐这一丝放松自然落在他的眼中。秦王忍不住有些雀跃,笑道:“事关修齐的性命,本王怎敢一刻或忘。只是要骗过李良轩那个老狐狸,本王不敢让更多人知道,也只能瞒着修齐。”说着他便将士丁如何故意接近年修齐,他又故意寻了由头发作了士丁,将他打入大牢。让士丁有机会在李良轩面前演这一出叛变的戏码,将那真假掺半的莫林案证据交给李良轩,换来解药的事,竹筒倒豆子一般讲了一遍。一边讲还一边仔细看着年修齐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想要看出他是不是能够高兴一些、若让外人来看秦王那带着一分殷勤讨好的模样,定要惊掉下巴。
只是身在局中的年修齐却全然不觉,他一脸恍忽地听秦王讲完,半晌才喃喃道:“士丁大哥接近我,是奉了殿下的命令,故意做给别人看的?”
秦王点头道:“李良轩在王府安插了几个眼线,本王留他们到现在,这一次总算派上了一点用场。”
他打量年修齐的神色,似乎并不见要高兴的模样,反而隐约有些泫然欲泣的悲伤。
秦王不知道怎么了,不知道前面哪一句话说错了,惹了小书生神伤,一时竟有些慌乱。他想了想,又道:“修齐…上一次要闯本王寝殿,士丁放行,这也是本王安排好的。修齐,那些都是做给李良轩看的,若非如此,怎能让他相信,本王的贴身侍卫要为了你背叛本王。那些女人,你实在不用放在心上。”
“原来什么都是假的…”年修齐低下头,捏着自己的指尖。
“修齐说什么?”秦王也低头凑近他,想听清年修齐喃喃自语般的话。
年修齐抬头看着秦王,他温柔含笑的脸庞一如继往地亲切。只是,他却不敢再天真地去相信他眼中所见的。
士丁那样沉默淳朴的人,都可以带着面具接近他。他将士丁当成了亲切的朋友的时候,在士丁的眼里他又是什么呢?他冷静地观察他的反应,做出关怀的模样,其实在心里,也只是把他当成不相干的陌生人吧。他说出那些自作熟稔的话语,士丁会不会觉得很可笑?对士丁来说,这一切只是一个任务。
这是一个为了拯救他的性命的任务,他甚至没有资格对于士丁和秦王的欺骗感到愤怒。
只是关怀可以作伪,亲切也可以作伪,在这所富丽堂皇的宽广宅院之中,还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呢?秦王在他面前,到底有过几分真实?
年修齐在秦王故作亲密的视线之下,忍不住开始瑟瑟发抖。
“修齐,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这一次年修齐抖得有些厉害,让秦王都无法再忽略,他担忧地揽紧了年修齐纤弱的身躯。
“小生…想回家。”年修齐咬牙颤抖着道。
秦王忙道:“好,好,本王马上送你回去休息。”
年修齐抓住他的衣袖,恳求地看着他:“小生…想回家了。”
秦王听明白了他的话中之意,年修齐生怕不够似地,又道:“小生不想再…呆在京城。”
秦王面上笼上一层寒霜。他这一辈子没有对谁这么耐心过,年修齐就这样回应他?!
“本王不允。”秦王平静地回绝道,“修齐不是说过,只要本王愿意,修齐会永远陪在本王身边么。”
年修齐眼中泛起泪水:“那时是我自不量力。我以为我可以为殿下分忧解难,实际上我什么也做不了。我留在殿下身边,也只是个无用之人。”
“本王不需要你有用,不需要你为本王排忧解难。”秦王面色铁青地道。
“那我留在殿下身边算什么呢?”年修齐悲哀地道,“就连这具美丽的皮囊,也是秀棋公子的。我留在殿下身边算什么呢?!”
秦王伏小作低这么半天,却只换来他口口声声要走,此时也忍不了心头火气,怒道:“那你想怎么样?!要本王娶你当王妃么?!可以!如果你能给本王生孩子,本王当然可以娶你!”
第78章
年修齐只觉心痛难当,像被一只手狠狠绞住一般,疼得痛彻心扉。他捂着胸口,脸色惨白地滑下椅子。
秦王这才觉察出不对来,一脸惊慌失色,捞起年修齐抱在怀中。
“修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来人,快来人!”
王府的大夫很快被找了过来,刚要见礼就被秦王吼道:“别磨蹭了,快过来看看他!”
秦王抱着年修齐坐在矮榻上,手中的躯体不停地抖着,像要把那一身纤弱的骨骼都抖散架了似的。那张漂亮的脸庞泛着青灰色,紧闭的眼睫不安地颤动着,发青的薄唇喃喃地说着什么。
秦王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不愿意放下他,抱着他又不敢用力,听他口中模糊不清地念着什么。
大夫镇静地上前,捞起年修齐的手腕把脉,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向秦王禀道:“公子这是明显的毒发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