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飞扬没有作声,四周几乎只有火把燃烧著的劈啪声。
“因为…”
如果需要以这样的方式来求生存…
“因为…”
如果只有把自己所有的尊严都踩在脚下才能活下去…
第30章
安静的夜,火把燃烧著,劈啪作响。
梅向有些狐疑地看著身前的两人,迟疑地问道:“飞扬,你认识这贼人?”
楚飞扬没有作声,连挺立的身影也没有稍动一下。
君书影突然长吁了一口气,周身弥漫的绝望气息霎时间像烟雾般散去,不留痕迹。他散漫地向身後的台阶一靠,似笑非笑的眼神看向楚飞扬,说道:“杀死我,你会後悔的。”看了看皱眉看向二人的梅老爷子,又摸了摸下巴,笑道:“你会很伤心的。”
楚飞扬的眉头紧皱,却仍旧没有开口。
梅向先一个沈不住气了,苍老的声音有些沙哑,怒道:“飞扬,你还听这妖人胡言乱语些什麽?!马上杀了他!”
君书影挑眉一笑,仰头看著楚飞扬,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不相信的话,大可以马上杀了我。”君书影笑著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楚飞扬皱眉看著他,不顾身後梅向气愤的喝斥,缓缓将剑垂下。他和君书影多次交手,自然知道,这个男人的话,一个字也信不得。但是在这顷刻间,那双眼睛当中变换的情绪,虽然他看不懂,却决定相信这一回。
“你有什麽话,直说吧。”楚飞扬淡淡说道。
君书影笑意更深。他坐直了身体, 一副说来话长的模样。突然之间,毫无预警地起身向那剑尖撞去。楚飞扬一惊之下将剑回撤,却猛然被一阵白烟迷了眼。他回剑入鞘,伸手向前去抓,毫不意外地捞了个空。四周响起了西西梭梭的细微声音,周围的家丁一阵慌乱,突然有人惨呼出声:“虫!好多虫!啊!”
楚飞扬气结,顾不上去追君书影,只能先回身驱散这诡异的白烟。目能视物的那一刻,正看到如潮水般退去的黑压压的各色毒虫。
楚飞扬草草检查了一下,梅向并无大碍,家丁当中有不少人被咬伤,但因为时间不长,即使有毒,也没到致命的程度。楚飞扬嘱咐几个家丁把梅向带离此处,便拎著剑追了出去。
君书影捂著胸肋处,踉踉跄跄地走在街道巷口中。除了楚飞扬那一脚的伤,他自己也被毒虫咬到,伤上加伤。君书影在拐角处稍停片刻,抖了抖袖口,又抖落出几只死了的毒虫。他恶心地看了一眼,继续撑起一口气向前走去。他如今内力微弱,在被召来的汹涌毒虫中根本无力自保,这样两败俱伤的做法,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他知道那些东西困不了楚飞扬多少时间,一刻也不敢停地穿梭在欲发偏僻的小巷间。眼前的景物越来越模糊,冷汗大滴大滴地滑落,直到再也撑不下去,扑通一声倒在地上。脸贴上地面时尘土的滋味涌入口中,干干涩涩。
说昏过去,不如说是睡了过去,还睡得并不安稳,噩梦不断。混乱一团的梦里,杂乱的人和事来来往往,纷乱不清。猛然惊醒时,有些不知今昔何夕的迷茫。头疼得要炸开来,君书影捧著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才理清了事情的始末,想起来之前自己该是昏倒在不知道哪里的小巷子里。
君书影打量著四周的布置。房间里宽敞明亮,摆设精美,像是客栈里的一间上房。身上的伤口也被完美地包扎起来。看上去他是被什麽人给救了。
君书影松了一口气,感到浑身散了架一般的难受,疼痛像潮水一般不停地冲击著他快要炸开的脑袋。君书影低吟一声,捂著额头倒回床上。
他还来不及想清楚接下来的行动,便听到门外传来隐约的脚步声。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最後停在了门前。君书影闭上眼睛躺好,装作还没有醒来。
那人打开房门走了进来,先到床前看了看。君书影感觉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罩住自己。而後那人又走了开去。君书影睁开眼睛,看到那人正把一碗药放在桌上。
挺拔的身影,朴素利落的一袭黑衣──君书影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也许他该马上拿出高放配给他的各色毒药扑上去一通乱洒,但现在他满是浆糊的脑袋只够他躺在那里瞪著那人的背影。直到那个男人转过身来,他也顾不上再去伪装。
猛然间对上的视线居然会让那个男人有瞬间的措手不及,他脸上的表情一僵,尴尬地咳了一声,道:“你醒了。”
自然是没有得到回应。楚飞扬叹息一声,接著道:“我都知道了。”
第31章
君书影把眼睛眨了眨,又不堪疲累般地合了起来。楚飞扬端起碗走到床边,递过去道:“既然醒了就自己喝吧,对你的伤有好处。”
君书影看向那碗药,又看向楚飞扬,筋疲力尽地问道:“楚飞扬,你到底想干什麽?”
楚飞扬顿了顿,道:“我想,我有责任照顾你…”
君书影猛吸一口气,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模样。楚飞扬停住,等著他开口。
君书影艰难地从床上起身,勉强自己站直身体,面对著楚飞扬。这是两人头一次如此平静地面对面,没有针锋相对,没有杀气四溢。
君书影却并没有如他所料的大发雷霆,只是冷笑道:“你不杀我了,楚大侠?”
楚飞扬摇了摇头。
君书影从鼻子当中轻蔑地嗤了一声,道:“我道你的侠义有多大,原来也不过这麽几两重。”
楚飞扬道:“随你怎麽想。你虽然是个彻头彻尾的坏坯子,满肚子恶毒主意,但至今还没有真正做出什麽天怒人怨的恶事。我既然说不杀你,就会看住你不能作恶。剩下的这段时间,我会照顾你。”
楚飞扬一袭自大笃定的话让君书影气结,仿佛他不杀他,要照顾他是多麽令人荣幸的事,一张脸上就差写著“不用太感恩”几个大字。
君书影忘了自己刚昏睡了几天正虚弱地连站都站不稳,不自量力地向前跨了一步,脚下一软就要跌倒。楚飞扬伸出空著的手扶了一下,稳住他下跌的身体。
楚飞扬一手端药一手扶人,仍是一副气定神闲的自在模样,更让君书影气闷到要吐血。他一把甩开楚飞扬的手,怒道:“楚飞扬!你以为你是谁?!你要麽现在一剑杀了我,要麽就给我滚远点!”
楚飞扬却拿起君书影的一只手,把药碗塞给他,道:“我不是在和你商量,你没得选择。只要你以後愿意改邪归正──这个我也不指望了,只要你以後不再为恶,此事过後,你我两不相干,我自然再不会找你麻烦。至於孩子…”
“你住口!”君书影把药碗砸了过来,气得浑身微微发抖,怒视著楚飞扬,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只能大口大口地喘著气,额上也出现薄薄的汗水。
楚飞扬看了他一眼,叹口气道:“我再去熬药,顺便弄些吃的。你休息吧。”说著向门外走去,开了门又顿住,回头道:“别妄想逃跑。你跑不掉的。”话音刚落人就没了影子,君书影一肚子火没了发泄的对象,只能一脚踹翻房里的木桌,倒在地上喘著粗气。
君书影自然不可能一直老老实实地呆著,不过此刻著实没了气力,连走路都是晃的,更何况从楚飞扬眼皮子底下逃跑。坐在地上思忖了半晌,还是爬了起来倒回床上。他想了想,突然觉得现在的情况也不是那麽糟糕,至少不用整天提防著楚飞扬会从哪里蹦出来要了他的命。现在惟一要做的就是养好伤,再想法拿到那该死的焚情珠。而前者,毫无疑问,楚飞扬那自忤正义的大侠会不遗余力地去做。只要身体稍微好些,君书影能想出一百零一种方法脱身。
不多时,楚飞扬端来药,还有一碗粥。君书影配合地全都吃了,而後倒头便睡,如此省心倒让楚飞扬更加不能放心了。他召唤小二收了药碗,收拾了满屋子混乱,便坐在凳子上闭目养神。
晚饭时君书影点了一桌子好酒好菜,小二端来的却只是些清淡饮食。君书影不在乎地撇了撇嘴,狂风过境般扫了个干净,打著饱嗝继续回床上挺尸,从头到尾对在一旁略带警戒地看著他的楚飞扬视如无物。
天很快黑了,到了掌灯时分。一盏如豆孤灯,映出些暧昧色彩。楚飞扬在桌边坐了一整天了,似乎仍旧没有离开的意思。君书影在床上翻了几翻,坐起身道:“楚大侠,你是不是可以回自己房间休息了?”
楚飞扬摇了摇头,道:“我没关系。”
君书影咬牙切齿道:“我有关系!我不习惯晚上睡觉还有另一个人在房里,尤其那个人还是个上过我的人!”
楚飞扬被他直白的用词惊到了一般迅速起身,右手握拳放到嘴前轻咳一声,朗声道:“那你好好休息吧。不过别想什麽歪主意,我就在隔壁。”抬脚走到门前,又顿了顿,回头道:“有事叫我。”
君书影咧了咧嘴,皮笑肉不笑地回道:“当然。如果我要生了或是流产了我肯定叫你。”
楚飞扬迅速地跨出门槛,合上门,飞一般地离开了。君书影冷笑著躺回床上,枕著手臂,一双眼睛晶晶亮地闪动著算计的光。
第32章
夜半时分,君书影房间的门开了条缝隙,一个黑影探头探脑地跑了出去,直往客栈外跑去。房顶上一双清亮的眼一路看著那黑影,直到黑影消失为止,那双眼睛也倏然隐没在黑暗中。
与此同时,君书影正在临街的窗台上左右衡量著,以他此时的身形和轻功,若从这麽高的地方跳下去,安然无恙的机会有多大。他没有多少时间可作耽搁。被迫扮成他的店小二正依他命令没头没脑地往外冲,即使被楚飞扬抓住,只要他不说话,那张同他一样的人皮面具也能拖廷片刻。但必定拖不了楚飞扬多久,所以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鬼地方。
君书影深吸了一口气,从窗台上一跃而下──还没等他做好缓冲的姿势以免伤到那累赘的肚子,一个倏忽如风的矫健身影一掠而过,抓著他跃上了屋顶。
君书影不用看也知道是谁,灰心地叹了一口气。
楚飞扬淡淡一笑道:“我说过,不要打什麽歪主意。”说完向侧边走了几步,躺下身来,不知从哪里摸出个酒壶,拿在手里慢慢摇著,不再理会君书影。
君书影站了一会儿,才发现楚飞扬真的不打算再理他,气急地走了两步,怒道:“楚飞扬!你把我弄上来就把我晾这儿了?!我要回房睡觉!”
楚飞扬挑眉看了他两眼,道:“我又没拦著你。”
“你!”君书影气结,随手揭了一片瓦砸了过去。楚飞扬动也没动,那瓦片离他还有两步远时便像撞到了一堵墙一样,直直落了下去。
君书影恨恨地盯了楚飞扬片刻,而後冷笑一声,转身向屋檐走去。
瓦片被踩踏的声音慢慢远去,脚步并不虚浮,还算稳健有力,不知他所剩余的内力还有几成?
而後传来的是笨拙地跃下屋檐的声音,落地後身形不稳地跌撞了几步,几句恨恨的咒骂响起。
楚飞扬吞了口酒,笑道:“想不到君教主居然有半夜跳窗跳房的雅兴。”
那边安静了片刻,而後是门板被大力甩上的声音。楚飞扬毫不怀疑,如果明天进去房间,定会看到满地狼籍,少不得又要向酒楼老板解释赔偿了。
第二天天近晌午,君书影的房间里居然没有一丝动静。楚飞扬怕他又耍什麽花招,拍门叫人,果然半天无人应声。楚飞扬一脚踹开了木门,急走进去,正看到君书影黑著眼圈一脸憔悴地从床上起身,冷著脸道:“你干什麽?!”
楚飞扬无奈地看了一眼遍地的碎杯碎盏。这些俱是价格不匪的上等货,这酒楼老板可不是个大方的人,不知又要怎样为难他。
“不用看了,我很识货的。”君书影挑眉道,“别忘了,还有你身後那个。”君书影指了指,楚飞扬向後看去,摇摇欲坠的木门在轻微地摆动。
“谢了。”楚飞扬叹口气道:“你该吃些东西了。要吃什麽?我去拿来。”
楚飞扬一副掌控全局的姿态让君书影很是厌恶,此时坐在床上需要仰视著他的处境也突然弱势得让人难以忍受。君书影下了床,站直身体与楚飞扬对视,冷声道:“楚飞扬,别用那种口气和我说话。你别忘了,你我始终是敌人,只要给我找到机会,我随时会要了你的命!”
楚飞扬当然知道这一点。他也从来没有把君书影当成什麽善茬。他很明白,即使在君书影最虚弱的时候,也要提防他不知何时会突然伸出来的利爪。
但是…
君书影挺直了身体站著,快要六个月的肚子很明显地撑起了单薄的衣料。楚飞扬剽了一眼,又荡开了眼神,不知为什麽总觉得心虚…
“多谢提醒。”楚飞扬面上却只淡淡笑道。君书影的针锋相对换来这麽一个软绵绵的回应,像一时失力闪到腰一样难受。他对著楚飞扬那张不温不火的脸瞪视了片刻,而後恨恨转身去穿衣服。
楚飞扬暗暗松了口气,对著他的背影道:“你先洗漱,我去拿些吃的。”说完转身欲走,却被君书影冷声叫道:“站住!我有手有脚,自己会去吃。你少管我的事。”
楚飞扬皱眉看了看君书影,道:“我以为你会想要在房里…”
君书影冷笑著打断他:“怎麽,楚大侠觉得我现在不能见人麽?!”
楚飞扬无奈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知道的。”
君书影冷哼一声,越过楚飞扬向外走去。
第33章
两人来到大厅,厅里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君书影面不改色地穿过人群,寻了个靠窗的桌子坐了下来,完全不去管紧跟在身後的楚飞扬。
楚飞扬倒是真的看清了,君书影根本就没在乎他自己的“不同寻常”,该说豁达还是脸皮够厚?不过於他楚大侠都没有区别。君书影满不在乎不会让他的责任感更少,君书影一哭二闹三上吊也不会让他的罪恶感更多。至少眼下比他原本想的要省心很多。楚飞扬把手中的剑放在桌上,在君书影对面坐下。
小二殷勤地跑上来端茶倒水,满面堆笑道:“两位客官要点些什麽?”
君书影一口气点了一桌子山珍海味陈年美酒。楚飞扬静静地等他说完,向小二点了几道清淡的菜和汤。“酒不要。”楚飞扬点点头,示意小二可以下去了。店小二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君书影,又看了看楚飞扬。君书影冷笑一声,甩出一锭银子。楚飞扬却只淡淡一笑:“听我的。”
“你…”君书影一掌拍在桃木桌面上欲起身,楚飞扬一手横过桌上的剑,包著剑鞘的剑尖指向他:“坐下。”
君书影看了看那刻著质朴花纹的朴素剑鞘,又冷眼看向楚飞扬,抬起一半的身体慢慢坐了回去。
店小二暗暗抹了一把冷汗,堆起满脸笑容道:“二位稍等。马上就到。”说完便急急退下了。
楚飞扬放下剑,对上君书影满含戒备的视线,叹了口气道:“不是贵的才是好的。那些并不适合,喝酒更是大忌。”
楚飞扬说完这话,便似乎看到君书影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里燃起熊熊怒火,不过立刻被他低下眼睫盖了个严严实实,放在桌面上的手却握紧了又松开。楚飞扬揉了揉眉头,不再说话。
饭菜很快上来,君书影风卷残云般地扫荡了一切能吃的东西。楚飞扬只动了几筷子,盘子便几乎瞬间见了底。他放下筷子,看著君书影狼吞虎咽。按他楚大侠习惯性体帖的性子,这时候总想说一句慢点吃不够再要之类的,却硬生生地把已到喉咙口的话咽回了肚子里──他能预计这话会带来的严重後果。
此时,周围却有几个不算小的声音对著他们品头论足。楚飞扬不用凝神细听,光是那清清楚楚飘过来的兔儿爷、姿色几个不要命的词,就已经足够他头疼了。
君书影果然停下了筷子。他低著头,楚飞扬看不到他的表情。临近的那一桌大汉猥亵地笑著,丝毫没有大祸临头的自觉。楚飞扬皱了皱眉头,他要劳心保护他们不死,这几个人却连死字怎麽写都不知道。所以他生平最讨厌乱嚼舌根的人,有多少人非得舍了命才能明白祸从口出这个浅显的道理。
君书影突然扬手把手中的筷子扔了出去,落在那些正谈得欢的粗鄙汉子面前的桌上,几个人明显吓了一跳。君书影走过去,微微笑著道了歉,俯身捡回两根筷子。本来已经怒而拔刀的大汉被同伴安抚著收了武器,虽是不甘,却知双目炯炯地看向这边的楚飞扬不是好惹的角色,识趣地不再出声。他们哪里知道,楚飞扬是在提防著那看起来有些文弱的男人会随时要了他们的命。
君书影捡回筷子,直起身时微凸的腹部又惹来几道好奇的轻鄙眼神。君书影面不改色地坐回楚飞扬对面,召呼小二换双干净筷子过来。
楚飞扬看了看君书影带笑的嘴角,又皱眉看向他身後那一桌重新开始觥筹交错的大汉──猛然一拍桌子,剑身微抬,剑鞘迅疾地飞了出去,在那些粗野汉子的桌上转了一圈,又倏然飞回,稳稳套住剑身。
那些大汉惊愕之後便怒红了眼,拔出武器冲著楚飞扬而来,却有一个人指著被剑鞘撩倒的酒杯,有些结巴地道:“看、看,有毒!”
所有人的眼光都注视到他所指的地方,只见被酒液洒到的桌面已被烧出一个黑色的坑,犯出难闻的气味,还在滋滋响著继续腐蚀。
原本还在剑拔弩张的几个高头大汉傻了眼,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君书影却是恶狠狠地看了楚飞扬一眼,起身离开。楚飞扬放下饭钱,拿起剑匆匆地跟了出去。
第34章
君书影急步走回房间,楚飞扬赶在那摇摇欲坠的门扇摔在他脸上之前进了门,抱著剑冷眼看著君书影在桌边急躁地来回踱著步子。
君书影恨恨看了他一眼,绕过他身旁向外走去。楚飞扬一把抓住君书影的手臂,冷声道:“我说过,不许你再随便杀人!你非要这麽歹毒麽?杀这麽多不相干的人你就不怕报应?”
君书影甩了两下甩不开,冷哼一声道:“好像你没有杀过人一样。你手上的血可不比我少楚大侠!”
“至少我问心无愧!你呢?!你敢说…”
“我当然问心无愧!我想杀人,於是我杀了,我为什麽要有愧?!”
君书影看进楚飞扬的双眼,眼神理直气壮地闪亮著。楚飞扬有些气结,半晌无奈地松开君书影的手,揉了揉眉头:“真是不可理喻。”
君书影冷笑道:“那就不用理喻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干什麽?!”
楚飞扬收回手指,微微一笑道:“点穴。”
“废话!我问你点我穴做什麽?!”君书影气急地吼道。
楚飞扬笑道:“你说得对,我们道不同,我不用和你理喻。但是为谋不为谋可不是你说了算。我要出去办些事,你就老老实实在这里呆著吧。”说著把君书影扛起来放到床上,完全地无视君书影闪著精亮的眼睛恶狠狠地骂著些卑鄙小人伪君子之类。
街边一所朴素的房子夹在几间卖成衣卖糕点的小店中间。写著药字的布招在宽敞的门前迎风轻摆。
“没什麽意外的话,一天一副就好。”慈眉善目的老大夫隔著药柜对面前的英挺青年殷殷嘱咐道,“第一次做父亲总是这样的。有什麽事可以再来找老夫,老夫可以随你出诊。”
楚飞扬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他只是多问了几句要如何照料怀孕的人──因为他的确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不知为何会得了这老大夫的欢心。
“真是体帖细致的好孩子。你娘子好福气啊。”老大夫还在抚著花白胡子点著头念叼著。楚飞扬摇了摇头,这要是让君书影听到,不知道又要气成什麽样子。
“大夫,是不是怀孕的人脾气特别怪异暴躁?有没有什麽办法?”楚飞扬临走前问。
老大夫抚著胡子摇头晃脑了片刻:“顺著她。”
楚飞扬暗暗叹了一口气,拎著药离开。
刚出药房不久,还没走几步便听到有个清脆的声音喊住了他:“楚大哥!”
楚飞扬回头,不意外地看到带著丫鬟扮著男装的梅欣若满面惊喜地跑过来,满手抓著些吃的玩的。
“楚大哥,好巧,居然在这里碰到你。你去哪里了?那天晚上你追出去了就没再回来,我们担心死了。”梅欣若仰头看著楚飞扬,清亮的眼睛满是毫不遮掩的担忧。
楚飞扬笑道:“劳你们挂心了。只是有些事耽搁了,还没来得及告知梅老爷。”
梅欣若把手里的东西都交给身後的丫鬟,一手拉住楚飞扬的衣袖道:“那你事情办完了吗?可以回来了吧。”
楚飞扬摇了摇头:“恐怕不行。而且梅老爷的生意已经做得差不多了,也用不著我一直呆在梅家。我原本也正想要向梅老爷辞行。”
梅欣若雀跃的神色立时黯淡了下来,弯了弯嘴角道:“你不用那麽客气啊。就把梅家庄园当成自己家好了。我爹和你师父交情那麽好,我爹又那麽喜欢你。我也…”她低下头用手捏了捏衣角,声音消失在唇间。
楚飞扬道:“我自然没有见外,也很感谢梅老爷的抬爱。以後梅家若还需要什麽,我自会鼎力相助。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梅──公子也早点回家吧,别太晚了。”说完转身欲走。梅欣若快走两步跟上,道:“我反正没事,和你一起走走吧。”
两人一起走过几条街,楚飞扬停了下来道:“我到了,就此告辞吧。”
“等等,”梅欣若急道,楚飞扬看向她。梅欣若情急之间也不知要说些什麽,只是不想和楚飞扬那麽快分开,总觉得要再说些什麽。她眼睛转了转,看到楚飞扬手里的东西。走了这一路,直到此时才看清那拎著的居然是药材。
“这是什麽药?楚大哥你病了麽?”梅欣若担忧地问道。
楚飞扬拎高了药材,笑了笑道:“我没事。这是给别人买的。”
“你的朋友受伤了?!那你可以把他接到梅家庄园一起住,也方便照顾呀。”梅欣若积极提议著。
“不是受伤,也没人生病。没有大碍的,不用麻烦梅庄了。”楚飞扬客气地回道。
“没有受伤也没有生病,那这是什麽药?”梅欣若看楚飞扬一副著急离开的样子,开始没话找话。她总觉得应该和楚飞扬再呆得时间长些。她需要时间理清要说些什麽,并且积聚勇气把它们说出来。
“安胎药。”楚飞扬笑著答道,之後便礼貌地告辞离开了。梅欣若僵立当场。
“他…他说那是什麽药?”梅欣若问跟在後面的小丫鬟。小丫鬟沈静了半晌,迟疑道:“楚大侠说的好象是…安胎药。”
梅欣若眨了眨眼睛,有几滴眼泪刷地流了下来。她抬手擦了擦,转身离开。小丫鬟小跑著追在她的身後,一起向梅家庄园的方向而去。
第35章
楚飞扬回到客栈,推开残破的门,看到君书影躺在床上的僵硬身影,弯起嘴角笑了笑,不知等著他的会是怎样一场狂风暴雨。
“我回来了。”楚飞扬走到床前,已经打点起精神准备迎接两道恨不得烧死他的怨恨眼神,或是牙尖嘴利的冷嘲热讽,可能还有致命的毒药或者暗器。
然而什麽都没有。君书影双眼紧闭地躺在床上,满脸汗水,蹙紧了眉头忽轻忽重地喘息著。
“君书影?!”楚飞扬试探地喊了一声,没有得到应答。前额的头发被汗水打湿粘在脸上,一副凄惨无比的狼狈模样。楚飞扬忙给他解穴,扶著君书影坐起身,他还能感到手下身躯的轻颤。
“你怎麽了?哪里不舒服?!”楚飞扬抓起他的手腕搭上脉搏,却被君书影挣开。
“我没事。”他气喘吁吁地开口,“你可以再晚一点。正好给我收尸──唔…”话没说完,君书影哼了一声,抱著肚子把身体缩成一团,冷汗涔涔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