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揉了个过瘾,才把兔儿神往怀里一搂,低头在小嘴上亲了亲道:“算了,你别跟外面瞎折腾了。你有这个心我就已经欣慰极了,还钱的事交给我来办,你该干嘛干嘛去。反正现在也没啥事做,我带你逛逛街吧。”
兔儿神乖顺地跟著江城身边走著,身上那套算命先生的行头也变没了,又变回了原先那一身俏丽仙装。
兔儿神捋著头发想了半晌,才开口道:“还钱归还钱,胡萝卜不能减。”
江城朝天翻了个白眼:“兔儿咱有点出息行不,老爷再穷养你这只小兔子还是绰绰有余。”
兔儿神心不在焉地听著,随口地哦了一声,脚底下一转突然变了方向。
“我现在正好饿了,江城,我们去吃饭。”兔儿神一边说著一边往他俩以前常去的一家酒楼走去。那可是这个小镇里最好的酒楼,自然也是最贵的,一口白水都要不少钱。
江城吓得忙把人拖了回来,拉著小手往家走:“那楼里的饭菜有什麽好吃的,又贵又少又难吃。咱回家,老爷我做给你吃。”
兔儿神倒也不坚持,乖乖地跟著江城回家。今天出来转悠了一上午,他现在正是饿得紧,哪里吃都无所谓了。说去酒楼也只是图方便,其实兔儿神更喜欢江城亲自做的。江城做的饭菜总是带著不同的滋味,深远绵长,那是这个小混混对自己无限宽广深厚的爱。兔儿神喜欢那样的滋味。
兔儿神身为一方神灵,要变出五千两银子来总归不是难事,但是他的确不能随便用神通帮助江城。他曾用聚灵镜好奇地看过江城的前世今生,却总像镜花水月一般看不清晰,追不到确切的踪迹。
天地万物皆有因果,兔儿神看不到江城的命运轮回,自然不敢随便动了江城身上的“因”。虽然也许是因为自己法力低微无法看清,兔儿神却不想冒那个“万一”的风险。万一是江城太特殊,万一他施展神通帮助江城却牵一发而动全身──
兔儿神不愿意去想那後果,他情愿像个凡人一样做一些平凡之事来帮助江城,这至少不会打乱江城原本的命轨。反正他还有几千年的寿命可以陪伴江城,他耗得起。
两人回到家里,江城亲自跑去厨房做了几道家常小菜,刚一端到桌上,早就在桌前眼巴巴等著的兔儿神十分给面子地开始大快朵颐。
自从“迎娶”兔儿神进门之後,江城就经常自己下厨了。他从小孤零零一人闯荡,吃喝都得自己动手,所以手艺十分了得。後来有钱了他便懒得自己动手,一切交给下人。但是对自己的小兔儿,他却十分享受亲自喂养的满足感。
相遇一年多以来,江城从来不觉得自己是拐了一个神仙那麽大逆不道,也不觉得自己是爱了一个男子那麽惊世骇俗,更不觉得自己只是娶了一个“妻子”那麽平凡恩爱。
在他的生命里,兔儿就是兔儿,是他捧在手心里,疼在心尖上的小兔儿,是他江城一个人的兔儿。这种感觉很奇特,仿佛连心脏深处也被一柄看不见的利刃刻上了永不磨灭的印记,那印记深入骨血,深入神识,深入灵魂的最深处。
江城像是感到异样一般抬手摸了摸胸口处,看著兔儿神开心的吃相,突然开口问道:“兔儿,你说等我几十年以後老了死了,走过黄泉路过那奈何桥的时候,真的会喝一碗汤就把前尘旧事都忘掉麽。”
兔儿神一边吃菜一边点头道:“当然了,你当梦婆的汤是白给的?”
“我要不喝呢。”江城皱了皱鼻翼。
“笨,不喝就不能去轮回井,不能进入下一个轮回,过了时限就会变成孤魂野鬼。时间常了还是会忘,连自己为人时是谁都不记得了,那可更加凄惨了。”
“兔儿你这张嘴呀──”江城搂住兔儿神的肩膀叹道,“真够牙尖嘴利,你就不能安慰安慰老爷。”
兔儿神乖巧地把头靠在江城脖子上,轻声道:“江城,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你不用担心,我是神仙,不管你转了几世,我都能找到你。我是兔儿神,生生世世就只会有一个爱人。你就是惟一的那一个,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你的。”
江城感受著肩膀上温热的触觉,轻轻地蹭了蹭兔儿神的额头,低叹道:“兔儿,我时常觉得,就算是梦婆汤,也不可能让我忘了你。我的直觉得来很准,这一次也不会例外。”江城抬手摸著自己的左胸前,“心是我自己的,我怎麽会任由一碗汤来左右呢。”
“江城…”兔儿神把脸更深地埋进江城的脖颈间。
“兔儿…还有一件事。”
“什麽。”
“别把手上的油偷偷抹我衣服上。”

40 小别

江城一连忙了两三个月,才将欠的银两还清。
赌场是开不了了,兔儿神也不准他再开,说是有损阴德,让他做些行善积德的行当。
江城盘点了一圈,就是想不出这一切向钱前的商人能有什麽比较行善积德的选择。最後还是兔儿神一拍桌子定下了江城未来的人生方向:“你给我开药房去!”
说干就干,江城和何元秀方龙三个人一起又想办法凑了些钱,把个江氏药铺开了起来。
药铺刚一开张缺少人手,何元秀便承担起掌柜的职责,方龙就当起了跑腿的夥计。兔儿神现在并不经常去自己的神庙,只偶尔上去一次处理一下堆积的事务,其余时间便呆在药铺里,用灵力替病人诊病开药。
因为有了兔儿神的撑场,原本十分不被看好的江氏药铺居然红红火火地开了起来。江氏药铺中那个粉衣白面的俊俏神医的名声飞速地传了开去,方圆百里的小村小镇的村民镇民生了病都来找兔儿神医治。
江老爷又一次赚得盆满钵满,兼之天天美人在怀,而且这个美人不但能给他赚钱,还能给他带来好名声,江城心满意足地简直做梦都能笑醒。
自己到底是前世积了什麽福,这辈子才能娶到这个漂亮又厉害的小神仙啊!
兔儿神就这样白天在药铺里辛苦工作兢兢业业,丰满江老爷的荷包;晚上在床上任人“欺负”百般婉转顺从,愉悦江老爷的身心。身为如此贤惠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好情人,兔儿神却似乎完全不自知一般,好像自己的所做所为都很平常,当做自己应该做的一样。
江城简直不知道该怎样去爱著他才足够,倒是某位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星君大人气得暗暗咬碎一口银牙。
这样的兔儿,江城怎麽忍心让他失望。原本还有点可惜自己的摇钱树赌场毁於一旦,现在他哪里还有心思去想那些。
江城从小闯荡江湖,没念过什麽书,除了有点小聪明之外却没有什麽大学问。开药铺可不比开赌场,里面的学问多得多了。江城便买了一堆药理方面的书籍回来,书房里堆得像小山一样,天天埋头苦读,只恨不得自己能一步登天成为妙手回春的大神医。
只不过他终究不是文曲星转世,没有读书的天份。一步登天是不可能了,现在能做的除了慢慢啃书,便是帮衬著药铺里跑跑腿了。江氏药铺的药原本是从药农或山民那里收购来的,自从江城开始研究草药之後,他便时常地跑去大山里,按著书上讲的自己采一些药草回来晒干做药。
盐城周围没有什麽深山老林,自然也不会出产珍稀药草。江城偶然从一个山民那里得知,他们那处的深山里有一种十分珍贵的草,别说在这小小盐城里少见,便是到了繁华都城,都是一草难求。
江城听得动了心。他向来就是个闲不住的人,药铺生意固然红火,总是平平淡淡地吃饱等饿也不是江城的作风。因此打定了主意之後江城便干脆利落地收拾起了简单的行李,准备去那座山里寻药。
兔儿神坐在桌边看著江城忙里忙外,手里转著茶碗道:“江城,你干嘛这麽著急啊,不能等我回来跟你一起去麽。”
最近是天上一位大仙的寿辰,那大仙曾见过兔儿神一面,对这个异常美丽娇俏的小神仙颇有好感,这一次竟也请了他去喝寿酒。
兔儿神虽然不想去,却不能不给人家面子,他还想安安稳稳地陪著江城过一辈子呢,可不能得罪了任何一路大神。
“那兔儿你要去多久?”江城走过来搂著他亲了亲问道。
“我就去坐坐,随便喝两杯就回来了。”兔儿神努了努嘴道。
“你上次天上呆了一会儿人间就过了小半年了,随便喝两杯大概要多久。”江城掰著手指头算。
兔儿神按下江城的手,捏著他的手指一根根地把玩,哼哼地道:“大概两个月吧。”
江城顺势捧起他的脸蛋亲了亲:“那株草有时令的,过两个月恐怕就不能采了。你安心地去给人祝寿吧,别急急忙忙的,弄得人家不开心。药草我去采就行了,采药也不是什麽好玩的事情。兔儿你要是闷得慌想出去玩,等你从天上回来我肯定早到家了,到时候带你出去游玩一番。”
兔儿神想了想,便点了点头道:“你说得也对,我去了也不能用神力帮你采药。那你要早去早回哦。”
江城忍不住又低下头去亲他,兔儿神微微地抬起脸,让江城的唇落在自己脸颊上。
“我当然早去早回啊,我们要分开两三个月呢,我现在都开始想你了。”江城想了想又道:“对了兔儿,说是说让你好好给人祝寿,你不准给我耽搁太长时间啊!”
兔儿神头一扭哼了一声:“话还不都是你说的,我又没说。”
“乖兔兔,来再让老爷亲亲。”江城涎笑著一把将兔儿神抱起来,自己坐在凳子上,把人搂在怀里,细细密密地深吻起来。作家的话:坚持日更,握拳

41 文曲星君

 
仙阁巍峨,云烟缭绕,兔儿神在晏会厅里与其他神仙一起向主人贺过寿辰之後,便趁热闹跑了出来,自己一个人绕到花园里。
他刚来了不到片刻,现在退场还嫌太早也太显眼,心里却总在惦记著回家。就这麽一会儿,不知道人间过了几天了,江城在干什麽呢…
“天保。”一道声音突然在身後响起,惊醒正看著花树发呆的兔儿神。
兔儿神猛地回过身去:“星君大人,你也在啊。”
文曲星君带著些惊喜地走下台阶,来到兔儿神的身边。
“天保,没想到你也会来。许久不见了。”文曲星君笑著道,手指抬起,一道霞光环绕在修长的指间,一只润白的酒杯在光茫中出现。文曲星君将酒杯举向兔儿神面前,面带微笑地道:“一个人在花园里做什麽,不嫌无聊麽。你没有来过这座仙府吧,是不是跟其他仙人不熟,我带你转一转吧。”
兔儿神接过酒杯,看著杯中澄清的酒液,微微低下头道:“多谢大人费心了,这里很漂亮,我没有觉得无聊。”──只是想回家而已。
文曲星君笑了笑,扭头看到身旁一棵开得正繁茂的仙树,便伸手从树上摘下一朵闪著微光的花,将兔儿神拉近了些,替他别在了发间。
兔儿神在文曲星君靠近时不由自主地猛地向後缩了一下,似是不太习惯别人靠得如此之近。文曲星君心中微微刺通,面上却像没有看见一般,一脸自然地将花簪紧。
“天保容貌绝世无双,连这仙界之花也要逊色三分呢。”文曲星君放在兔儿神头发上的手轻轻地顺著一缕长发向下捋去,将那发梢举到唇边若有似无地轻吻了一下。
兔儿神猛地向後退了一步,有些惊吓地低叫道:“星君大人,您──”
文曲星君的眼眸微微一黯,却又抚著额头微微笑了笑道:“对不起天保,我有些醉了。我无意冒犯你,请你不要介意。”
兔儿神有些不自在地恩了一声,眼神却不再直视著文曲星君。
他管了几千年人间姻缘,文曲星君看他的眼神他怎会不懂。只是有些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深爱著巡按大人的天保早已死去,如今他的全部身心都只属於江城一个人。不管文曲星君有多想挽回从前,他都再也不可能回去了。
兔儿神的爱情没有中间没有左右为难,不爱了就是不爱了,正在爱的人才是他的全部。
不等兔儿神和文曲星君再说什麽,两名仙童突然出现在花园中,代仙府主人请两人去厅里小叙。
两名仙童传完话就消失了,只剩两片树叶飘落在地。兔儿神轻叹一声,他还想等一下就开溜呢,这下子溜不成了。
文曲星君带著兔儿神回到前厅,特意一一地替他介绍在场的仙人。虽然兔儿神仙阶不高,但是那即便是在仙界也属顶尖的美丽容貌却令众仙都难以无视,不多时便有一群飘逸轻盈的俊美神仙围在兔儿神的身边亲切寒暄。
兔儿神心里算计著人间的岁月流逝,著急著想回家,却也只能打足精神应对。
好不容易没有失礼地应付了诸位仙人,兔儿神轻吁一口气,肩上却又轻轻地搭上了一只手。
“天保,你好像很累的样子,坐下休息一下吧。”文曲星君关切道。
“多谢大人关心,我不累。”
“天保…”文曲星君还想再说什麽,兔儿神却像呆不住了似的,有些焦急地抬头看了看天上之天:“现在是什麽时辰了…”
“天保来了还不到半个时辰,为何如此心急。是人间有要紧的事吗?”
兔儿神在心里算了算,江城也差不多该回家了,便对身旁的文曲星君点了点头道:“的确是有要紧的事,星君大人,我无法再久留下去了。谢谢大人今日的引荐,我会将大人的恩情记在心上的。我现在要去向仙府主人告辞,大人留步,请继续享受晏会的美酒仙音吧。”
兔儿神说完便一脸匆忙地离开了。文曲星君不敢再追,天保心有所属,他不敢靠得太近逼得太紧,只能望著兔儿神归“家”似箭的身影,长袖之下的手暗中握紧了。
兔儿神一回到人间,便动用法力瞬间回到江府里。他左右看了看,院子里和走的时候没有什麽两样,不由得暗中吁了口气,看样子自己并没有离开很久。
“江城,我回来了~!江城你在哪里?”兔儿神一边叫著一边向内院里跑去。

42 变故

“公子,你总算回来了公子!”刘伯听到兔儿神的喊声,匆匆忙忙地从内院里跑了出来,腰上还系著围裙,手中拎著一只大蒲扇,苍老的脸上沾著灶灰,显得更加憔悴老态了。
兔儿神几步跑上前去扶住略有些踉跄的刘伯,嘟了嘟嘴巴道:“您老慢点。刘伯,怎麽只有你在啊,江城哪里去了,他还没回来吗?”
刘伯一听到兔儿神提到江城,两行老泪再也忍不住,在脸上滑出两道灰痕。刘伯抬手用袖子擦了擦脸,唉声叹气地愁苦道:“公子,你离开两个月了,总算是回家来了。你快去看看老爷吧,他…”
兔儿神一见刘伯的神色就心中一紧,根本等不及听完刘伯的话,急匆匆地绕过刘伯往後院跑去。
院子里的仆婢们忙忙碌碌行色匆匆,平日里一派轻快的氛围早已被满院的压抑取代。兔儿神顾不上众人的行礼,脚下如风地跑向江城的房间。刚刚跑到门前时才想起自己可以用神力瞬间到达。
忙中出错,关心则乱。兔儿神伸手放在那扇他熟悉著每一丝纹路每一道刻痕的枣红色门板上,心中的忐忑不安一下子升到了顶点。
吱哑一声,门被轻轻地推开了,满室的药味和淡淡的血腥味道迎面扑来。兔儿神一步步走向卧房里侧,走过半开的雕花窗棂,走过放著水盆和药物的圆木桌,走过垂著珠帘的木门,江城苍白的脸庞安静而又突兀地映入眼帘。
兔儿神觉得一股凉意从心里升起,瞬间流遍了四肢百骸。明明是初夏的季节,他却只觉得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江城…”兔儿神在床边趴下,有些手足无措地抬起手,却像不知道该摸哪里似的,犹豫著才把江城的手轻轻握到掌心。那冰冷的触感却像冰到了他一般,让兔儿神禁不住心中紧缩,像被一只大手紧紧地攥住,酸胀地发疼。
“江城,你醒醒啊,我回来了。”兔儿神轻轻地唤著,像怕吓到什麽似的,声音只能在喉咙中压抑著细若蚊蚋。
跟在後面的刘伯此时刚刚跨了进来,看著床上虚弱的江城,忍不住又抬袖擦了擦眼睛,像兔儿神道:“公子您走了以後,老爷就出发去深山采药。明明是活蹦乱跳的好好的一个人出门去的,回来却变成了这副样子。老爷是被几个山民送回来的,刚回来那会儿还能时不时醒著,现在却彻底昏迷了。山民说老爷是碰到深山里的老怪,著了道了。大夫说老爷是摔下了山,受了很重的内伤。不管是哪一种,他们都说…都说…”
“说什麽?”兔儿神觉得胸膛里的一颗心已经跳乱得离开了原处,在漫无边际的恐惧之中飘荡著,寻不到岸,抓不到救赎。
“他们都说,老爷是没救了。老爷到现在还在撑著一口气活受罪,只是心有执念。我知道老爷是想再看公子你一眼,才…老爷还清醒的时候就吩咐我,就算是死了,也要用老山参替他吊著一口气,他一定要等著公子你回来。”
兔儿神一双清眸中瞬间蒙上了厚重的水雾,原本因为这当头一棒般的沈重打击还有些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的沈静,这时候却像那一道无形的堤坝被彻底冲垮,瞬间决堤。
兔儿神把脸埋进江城无力的大手之中,用自己的脸庞狠狠地蹭著他的裳心,细细地呜咽像失去主人的无助的小狗。
“江城…江城,醒来啊…”兔儿神趴在床边,伸长了细白的脖颈,亲吻著江城苍白的嘴唇,一滴滴热泪滴落在江城的眼睫上,脸庞上。
刘伯看著他的样子,也默默了擦了擦眼泪,摇头叹气地转身往外走去,给二人留下独处的空间。
“江城,不要这样,我不喜欢,我不喜欢…”兔儿神哽咽著在江城的耳边低喃著。
这个霸道的大混混,这个无赖的大流氓,这样的虚弱无力根本不该出现在他的身上,这样的死气沈沈根本不应该是他。
虽然江城是凡人,没有神通,不会法术,在出神入化的普通神仙眼中,也许只是如同世间蝼蚁一般的存在。可是兔儿神的心里却早已将他当作无所不能的天,无所不能的神。
是他的天,是他的神。
神仙大多有俊美的容貌,可在兔儿神的眼里九天之上的万千仙人都及不上江城的一分一毫。
神仙有强大的力量,可是惟有江城是兔儿神心中最可靠的人,有最值得依赖的臂膀。
江城不拘小节的表面之下却藏著天一般宽广的温柔,海一般深遂的柔情,惟有亲身体验过的人才知道那有多麽让人沈醉。兔儿神心甘情愿地任自己在江城的深爱和疼宠中迷失自我。
江城不该是这麽虚弱的模样,连抬手摸一摸他的脸都做不到。江城的唇不该是这麽苍白干裂,好像他丧失了所有的生气,只等著腐烂在潮湿的泥土之下。
江城不该是这样的。
好像天不应该崩塌,海不应该干涸,他的江城不应该是这样的模样和结局。
兔儿神本以为自己可以经受得住江城一世一世的出生和逝去,只要他记得两人的深情,只要他每一世都找到江城,陪伴在他的身边。兔儿神本以为这不算什麽。可是真的面临著江城的死亡之时,他却发现这一切是如此的艰难,他连万分之一都无法忍受,更别说是每几十年一次的生离死别。
“江城,不要离开我…”兔儿神把脸埋在江城的颈窝边,粉白的面上早已流满清泪,顺著他的脸庞,顺著江城的脸庞,流进江城的衣襟内,缓缓流下的泪滴留下温热的曲线,直至只剩一丝浅淡的泪痕。
手上突然微微一紧,兔儿神猛地抬起头,看著江城的脸。
江城紧闭的眼睫微抖,像顶著千万斤的重量,艰难地睁了开来,昏沈的视线努力地对准了兔儿神泪流满面的脸庞。
作家的话:回归,今日第一更
虐一虐= =

43生死之事[2更]


“江城,江城,江城──”兔儿神不知道该说些什麽,他只能紧紧地抱紧了江城的手臂,把脸埋在他的胸前,一遍遍地低唤著他的名字。
他知道江城正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那种硬生生被吊住一口气的生不如死,那时刻渗血,腐烂渐深的伤口,都是比死更难受的折磨。
他说不出“不要离开我”这样自私的话,他更说不出让江城安心离去的诀别之言。
即使他能轻而易举地找到江城的转世,可是这一个男人却永远地离去了,他会腐烂在泥土里,化作一堆枯骨,化作一堆尘灰。
他将永远离他而去,再也寻不回,再也找不到,再也没有这一双臂膀拥他入怀,再也没有这一张英俊的脸笑著吻他,再也没有这一个爱他至深的男人在他耳边低诉情话。
所谓的生死轮回,竟是如此残酷冰冷的事。
江城受伤甚重,此时也只是靠著名贵的药材吊著一口气,手指努力地动了动,却连握紧兔儿神的手都做不到。
兔儿的眼泪流在他的胸前,却像渗进了他的心脏,温热的泪水也如同变成了沸腾的熔岩,烧灼著他的内心。
他发誓要永远疼宠怀中的这个人,如今却是他自己让他哭得如此凄惨。江城恨自己的无能无力,他头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凡人之躯,如此弱不禁风,脆弱不堪。
“兔儿,不要哭…”江城的视线一直一片模糊,甚至能於窗明几净的房间中隐隐看到黑气鬼影,他知道自己已经一步踏入了黄泉之路,定有勾魂使者等在一边,只等他咽气之後将那冰冷的勾子勾入他的灵魂深入,将他带入阴曹地府。
时间所剩不多,他无法对伤心欲绝的兔儿多加安慰,只能拼著最後一丝气息努力在兔儿神的耳边轻声低语。
“兔儿,不要再哭了,你为我留的眼泪已经足够了。你看看你,哭得这麽悲惨的小模样…故意让我心疼吗?说什麽陪我生生世世看我出生给我送终的大话,你连一次都忍受不了,怎麽忍下几千年的生离死别?”
“我不能忍受,我不能忍受!江城,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离开我…”兔儿神听著江城虚弱却与平日的轻松调侃一般无二的低语,再也忍不住大哭著将心底深处的自私渴望高喊出来,连声音里都带上了一丝沙哑,“你死了我要怎麽办?你转世了不再记得我不再认得我不再爱我不再疼我宠我,我该怎麽办?!”
“不哭…”江城干裂的嘴角边扯出一丝笑容,忍著钻骨的巨通抬起裹缠著纱布的手摸上兔儿的头顶。
原来兔儿对他的依赖已经这麽深,原来兔儿对他的爱意不比他少一丝一毫。能在死前听到这样的情话,他还有什麽遗憾?!
“兔儿,我何时…让你失望过?如果我连你对我的期望都无法完成,我还有什麽资格拥有你…”江城的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你不让我死,我便不死…你不让我离开你,我到万物毁灭的那一天都会陪在你的身边…你怕我忘记你,我就用天地间最锋利的剑刃把你的名字刻满我的每一丝血肉…每一寸骨头,就算化成飞灰我也会永远记得你,我的爱…”
轻柔地抚摸著自己的头发的大手猛地滑落下去,重重地跌在了床边。
兔儿神惊呆了片刻,再一次颤抖著把脸埋进江城渐渐冰冷的胸前。那里不再有生机勃勃的跳动,死寂一片。
兔儿神张大嘴巴,粗粗地喘著气。想要放声大哭,想要将闷在心口的疼痛宣泄,却只能如同窒息一般,惟有低咽从齿缝中丝丝缕缕地溢出。
原来伤心至深之时,连哭都哭不出,连泪也流不出。所有的痛苦和悲哀只能被闷在双眼里,被堵在心口中,一分一毫地将身心慢慢煎熬,无处可逃。
慢慢失去温暖和柔软的身躯冰冷僵硬地躺在床上,兔儿神无数次地亲吻著那了无生气的双唇,却再也唤不回任何回应。
至此,永失所爱…吗?
兔儿神猛地仰起头颅,脆弱的脖颈像要承受不住太多的思念和忧伤,张开的双唇却发不出丝毫声音,疼如针扎的双眼干枯如同久旱之井。
一道无形之怨猛然从这小小的卧房中向四面八方冲击而去,穿透云层,直上九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