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帮二叔家找回丢失的孩子,却不能插手父子兄弟争产。'燕深把界限划得很清楚,所以虽然怜惜燕凛,他却不能帮他。
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境下,冲着燕深这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爽快,毫不做作地故弄玄虚,墨里简直要喜欢上这个男人了。
"我要见燕凛。"墨里看向他,"这件事应该有个了断。"
"可以,我来安排。"燕深微笑着,应得爽快,"这可是一个大人情,阿狸准备怎么还呢。"
墨里看着他,突然有了一丝明悟。就算他没有千方百计找过来,燕深也该来找他了。燕家这么内乱下去,他这个实际上的燕氏大族长一定也头疼不已。
这个狡猾的奸商,现在反而成了他欠他一个人情了。
"其实,还有一条康庄大道摆在你面前,就看你敢不敢走。"
图穷匕见,褪去温情脉脉的面纱,奸商露出了逐利的本性。
"哦?什么康庄大道?"墨里警惕地又向后退了退。
"我一直是很喜欢小阿狸的,不如你跟了我,免除燕凛小堂弟的瞻前顾后,也免你后顾之忧。他可以放手一搏,你的事业也可以蒸蒸日上,这岂不是两全其美。"燕深笑眯眯地道,似乎对他很是喜爱,脸上却看不出一丝真意。
"燕总想要包养我?"墨里问得直白。
"如果你要这样理解,也可以。"燕总渣得坦荡荡。
墨里咽了咽口水:"其实换一种方式,我觉得更容易接受一些。"
"愿闻其详。"大野狼带着势在必得的笑容逼近过来。
"不如燕总收养我吧,我一直想有一个燕总这样的爸爸。"
燕深:"。。。你给我滚蛋!"
燕深是一个雷厉风行的人,也许是信守和墨里之间的承诺,也许是他也受够了燕家的内斗,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所有相关人员聚集到了争斗的最中心,燕凛爷爷的小别墅。
别墅三层的一间套房内,一对面容略显疲惫的男女相对而坐。
坐在花木环绕的窗边的女士,穿着得体的定制风衣,交叠的双腿纤长优雅。她面容姣好,仪态高贵,面上那一丝憔悴丝毫无损她出众的气质。
如果墨里见到她,一定不觉得陌生。她就是曾让他百般纠结的那个女人,站在燕凛身边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殷勤,高贵得像个女王。
"燕周,你有没有告诉燕深,不要插手我们的家事。"女士--燕夫人悠悠地开口,看向站在另一边的高大男人。
"他知道分寸。"燕周点了一根烟,看对面的妻子不悦地皱起眉头,又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
"这一次只是家庭聚会,你难道不想和燕凛当面谈一谈。"
自从夫妇二人对小儿子出手反击以来,他们所有的来往只限于商业较量,仿佛不共戴天的仇人。
燕周气愤燕凛的六亲不认,却并不想同儿子彻底陌路。
"燕凛一直很乖,他并不是贪恋权势的孩子。如果解了他的心结,我想事情可以圆满解决。"燕周道。
长子的平安回归仿佛让燕周心底压抑多年的巨石一下子放开了,让他可以平静地对待次子的叛逆。
"我也不想逼迫他。"燕夫人扶着额头道,"他只是不应该如此自私。"
燕家的产业虽大,人却也多。除了燕深绝对控制的蓝擎集团之外,由蓝擎集团支持创立,在燕周手中发扬光大的深空影视也是燕家产业当中的一艘巨舰。
燕凛先是从燕周手中夺权,又牢牢把持不放,把所有人都排斥在权力边缘,这是燕周夫妇无法容忍的。尤其是,流浪在外多年的长子终于归来,这是他们所有人欠他的,燕凛尤其欠他良多。他如此六亲不认的决绝,惹恼了一直对长子有所亏欠的燕周夫妇。
"我只是想不明白,向来乖巧的孩子,到底为什么会变得这么面目可憎。"夫妻二人相视,谁都没答案。
孩子长大得太快,一眼看顾不到,他就会变得让人不敢相认。何况他们二人的目光,这十几年来从来没有放在这个孩子的身上。
比起困惑又疲惫的燕周夫妇,在楼下帮着姑姑清洗水果的燕凛,就显得沉静多了。
来自父母双方的威逼,又有父亲这个多年掌舵人的刻意陷害,他是处于劣势的,稍有不慎就万劫不复,只是从他的面上丝毫看不出窘迫。
燕芳偷偷的打量着这个侄子,其实比起那个刚刚找回来的侄子,她和燕凛更亲近。
燕凛从小就懂事地帮着家长照顾家里的所有人,她这个不成器的姑姑就是其中之一。她的地产公司是燕凛一手一脚带她创立的,如果没有这个公司,她也不过是受着家族恩惠的米虫,毫无自主可言。
所以燕芳可以理解燕凛不愿意放手公司控制权的想法,二哥夫妻俩想把自己拥有的一切补偿给流落在外多年的长子,以为给燕凛优渥的生活就可以弥补他,但是连她都不愿意寄人篱下,何况是优秀如燕凛。
"小凛,别怕,姑姑站在你这边。你爷爷我也会劝着他的。"
燕凛笑了笑:"谢谢姑姑。"
二人把洗净的水果端到客厅里,今天的来客都没在客厅里坐着,大概也是嫌见面太过尴尬。
燕深这个主动发起聚会的调解人却说还要接一个朋友,一直没到。只有他来了,这场聚会才算真正开始。
"也不知道什么人的面子这么大,要你大堂哥亲自去接?"
燕芳捏了一粒葡萄丢到嘴里,燕凛正拿着手机打开微信,查看那些他一直没有回复的消息,对燕芳的问题心不在焉。
快了,就快了,等他安排好了一切,等他掌控了一切--------
院子里传来汽车的声音,燕芳拍拍手道:"一定是阿深来了,我出去迎一下。"
燕凛靠在通往楼上的楼梯扶手旁,隔着层层楼板,似乎想要看清身处三楼避而不见的父母。
叮咚一声,新消息传来的声音。
燕凛打开微信,是好些天没有再联系他的墨里气势汹汹地发了一个表情和一句凶狠的话过来。
【燕凛!你等着,我这就过来把你头打歪!】
燕凛哑然失笑,同时又放下心来。他的失联会让墨里生气,生气是好的,生气就代表着还有期待,还会等待。他不会辜负他的期待。
看啊,这真是一个可爱的小家伙,多么天真的威胁。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上哪里来把他头打歪?
"来了来了,快进来吧。"燕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燕凛收起手机,转向门边准备迎接来客,却在见到跟在燕深身后进来的那道熟悉又想念的人影的时候,笑容就这样僵在了脸上,脖子上甚至感到一疼。
墨里阴恻恻地朝他一笑,没有一丝天真可爱。
客厅里的气氛有点诡异。
燕周的父亲,燕凛和燕深的爷爷,稳坐钓鱼台,闭目养神。大龄未婚小女儿燕芳乖巧地坐在老父亲身边。
燕深不客气地坐在主位上,左手边坐着燕周夫妇俩,右手边坐着势单力薄的燕凛,面对来自背后灵的注视,稳重的表象之下出了一后背冷汗。
燕周最先忍不住开口了,指着站在燕凛身后的墨里道:"燕深,你这是什么意思?把他带来干什么?!"
妻子问询的目光转过来,燕周也不好意思挑明了解释。要怎么说?这是小儿子包养的金丝雀?当初为了对付突然造反的燕凛,他对这个小明星使了点手段。燕凛这些日子对他已经淡了许多,燕周也就没再把他当回事。要是让妻子知道燕凛不但被他教得脑后生反骨,还玩起了男人,不知道是会当场和燕凛断绝母子关系,还是会当场和他离婚。
燕深摊开双手,笑道:"二叔,我今天只是把大家聚到一起,给每一个人一个平等的交流机会。我的使命已经结束了,接下来的事,我就不便插手了。"
坐在自己的老人椅上的燕老爷子忍不住翘了翘胡子,这个大孙子,霸在家主的位子上装什么大尾巴狼,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燕家的事和他又有什么关系。"燕周有点后悔听信了燕深的鬼话,要说燕家第一个六亲不认的家伙,他的儿子还排不到前面,就是燕深开的好头。他怎么会相信燕深会真心来调解矛盾。
不等燕深说什么,一直站在燕凛身边的墨里却突然拉起燕凛的手。
燕凛仿佛受惊了似地抬头看他,一副弱不禁风的可怜样。燕周眼皮猛跳,燕夫人一脸迷惑。
"不好意思,我有些话要和燕凛单独说。"说完就猛地拉起燕凛,大步朝门外走去。
"站住!你们干什么去!"燕周顿时忘了和儿子针锋相对的尴尬,起身喝止。
别人不知道墨里的身份,他却太清楚了。可是看儿子面对墨里的样子,他又突然觉得,他似乎什么都不清楚了。
哪里错了,一定是哪里错了。
燕周的直觉开始警报,墨里却拉着他的儿子头也不回地出了客厅的大门。
燕深笑着拦住起身欲追的燕周:"二叔不必着急,他们走不远的。"
燕芳突然小声地惊呼一声:"是他!我想起来了,是那个孩子!怎么他会在这里!"
燕夫人忍不住问道:"燕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嫂,你还记得那些年,你和二哥忙着工作,燕凛就跟着我和爷爷。"燕芳把话说得和软,实际上那些年燕周夫妇对燕凛完全是不管不问,对他害得长子丢失还觉得心里有疙瘩,一门心思寻找着丢失的另一个儿子。
"我带着燕凛去处理一个项目,那时候公司刚刚成立,什么事情都得我亲力亲为。那是我第一个项目,所以我记得很清楚。燕凛代我和一个老戏班谈拆迁补偿的事,这个孩子就是那个戏班班主的儿子。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他们居然一直有联系。"
燕周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他觉得他错了,大错特错。
"你为什么不早说!"如果知道这个男孩和自己儿子有这么长的渊源,他绝对不会把他当成燕凛随便包养的什么金丝雀。
"我说了二哥肯听吗。"燕芳小声地嘀咕着。
燕夫人看着丈夫难看的脸色,还有燕深意味不明的微笑,手心紧了紧,起身朝外走去。
燕周恨恨地瞪了燕芳一眼,连忙追了出去。
墨里拉着燕凛的手,一直带着他走到花园深处,把他狠狠地掼在花木攀爬的墙上。
燕凛闷哼了一声,俊挺的眉毛微微皱起,一副痛而不言的受气模样。
"你少给我装可怜!"墨里怒道,"我给你发了那么多条消息,你就这样无视我,一条都不回。你到底想怎么样?!想分手就直说,我墨里绝对不是死缠烂打的人!"
"阿狸,你不要这样说。"燕凛拉住他挣扎的手,紧紧地捂在自己心口,"我只要听到那两个字,心脏都会疼得受不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你。"
"你不是还有你的公司,你的大权在握么。"墨里斜着眼睛看他。此刻他是真的恨燕凛,恨他的自作主张,自以为是。他以为把他蒙在鼓里,把一切都处理妥当,就是对他最好的?
"你就这么不信任我?你觉得你没了财没了势,我就会离开你?你就是这么看我的?!燕凛,你太看不起人了。"
燕凛看出墨里眼中的苍凉和失望,顿时就慌了手脚,示弱的手段也不敢再使。
他不怕墨里生气,只怕墨里对他失望,心凉。
他揽住墨里转了一圈,把墨里按在盛开的花木里。
"阿狸,你听我说,我不是不相信你,可是如果我不能保护你,你的心愿怎么办?墨家班怎么办?随便谁动一动手指,就可以让你努力拼搏的一切都付诸流水。"
"那你就把我一脚踹开,自己去对自己的父母兄长当一个六亲不认的混蛋?"墨里吸了吸鼻子,"你又不是燕深,这样做你根本不会开心的。"
如果没有他,燕凛会情愿把自己的一切都赔给他的父母和他自觉亏欠的哥哥。可是为了他,燕凛强行让自己变成了燕深那样的人,他背负的负罪感,早晚有一天会压垮燕凛,让他变得再也不像他。
实际上,他已经不像原来那个燕凛了。
"我的愿望实现了,你又怎么办呢?谁为你着想呢?"墨里捧着燕凛疲惫憔悴的脸庞,眼睛看向他身后的方向,"你的父母不会为你着想,你回来的哥哥也不会,谁都不会,只有我了,燕凛,只有我会为你着想。"
"如果事业和你必须选一样,如果墨家班和你必须选一样,我当然选你啊!事业没了可以重新拼搏,墨家班毁了可以重建,实在留不住的就让他随风逝去吧!我喜欢你啊燕凛,我喜欢你就永远不会做让你伤心的事。这么简单的事情,你们这些人,怎么就总是搞得那样复杂呢。"
"阿狸,阿狸-------"燕凛泪湿了眼睫,语无伦次。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听到墨里这样坦白热烈的爱语。
在墨里黑白分明的眼里,世界变得如此简单。那些令他感到沉重得抬不起头来的负担,深入骨髓的罪恶感,不得不为的身不由已,似乎全都在墨里温柔的注视下灰飞烟灭。
墨里捧住他的脸,摩梭了两下,眼角抿出挑衅的光芒,在那张唤着他的名字的薄唇上,深深地吻了下去。
小花园里的风似乎都止住了脚步,四周变得万籁俱寂。
时间模糊地流逝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两道怒气冲冲的喝止打破了这氤氲的界限,一切又变得清晰起来。
"燕凛!"
"你们在干什么?!"
墨里放开圈住燕凛的手臂,燕凛转身看向疾步走过来的父母。
这么久以来,这是父亲母亲第一次以如此鲜明的态度面对他。母亲那张向来冷淡高傲的脸上因为怒气染上一层红晕,父亲怒发冲冠,他们都用责备严厉的目光狠狠地看着他。
没有隐忍淡漠的疏远,没有公事公办的角逐,没有冷静自持的谈判,没有针锋相对的尴尬,这是来自一对父母的怒火。
燕凛竟然觉得------有一点开心。
"燕凛,你不解释一下吗?!"燕夫人嫌恶地瞪了墨里一眼,忍着怒火质问燕凛。
墨里一把拉起燕凛,抢着道:"夫人,燕凛喜欢我,我也喜欢他,就是这样的事情。我已经劝好了燕凛,他不会再那么不懂事了。"
"公司都还回去,股份也还回去,他什么都不占着了,以后,你们儿子归我了!"
"你们敢!"燕周气得血压上升,"荒唐,荒唐至极!燕凛,你给我过来!"
燕凛没有出声,看向墨里。
墨里享受这种对峙,舞台当然要交给他。
"你看我敢不敢!这一次你再买热搜吧,再买水军吧,我会感谢您替我和燕凛宣布好消息的!"
燕夫人一脸惊讶地看向丈夫:"你早就知道?燕周,你给我解释清楚,这以底是怎么回事!"
燕周一时百口莫辩,,墨里口头上占足了便宜,才不会留在这里等燕家人反应过来一起对付他们,马上拉起燕凛,迅速逃出燕家,把所有的争吵和指责都远远地抛在身后。
燕凛和墨里没有开车,傻不啦叽地沿着马路跑出去老远,直到被人围观了,才赶紧打了一辆出租车,落荒而逃。
何玫的职业生涯,又一次受到了沉重打击。
这一次甚至连较量的机会都没有给她,墨里直接被打包扫地清除出娱乐圈,她的所有规划都成了泡影。
何玫气急败坏地给墨里打电话:"墨里,你给我说清楚!你又闯什么祸了,你真有本事啊,招惹的人一个比一个有来头,你是不是嫌我太清省了!"
墨里已经坐上了回老家墨县的火车,身边坐着他拐回来的别人的儿子。
燕凛微笑地看着他,捏起一粒葡萄剥了皮送到他嘴里。
他举着手机等何玫吼完,才贴到耳边,道:"何姐,对不起了,这一次真的game over了。之前让您费心了,以后可能也没有机会再给你添麻烦了。"
何玫觉察到不对,连忙追问:"你什么意思?你现在在哪里?!"
"我已经回老家了。何姐你不用管谁在对付我了,我不玩了,除非他们把我拽回去,不然他们是够不着我了。就这样,何姐白白,以后我会回去看您的。"
不等何玫再说什么,墨里果断挂了电话。
"你说,我们就这么跑了,你爸妈会不会感觉一拳打在棉花上,不过瘾哪。"墨里靠在燕凛肩头感叹。
燕凛笑了笑:"这叫,无欲则刚。"
墨里品味了几秒钟,一直提着的一口气吐了出来,沮丧就这么姗姗来迟。
"唉,之前的片酬都寄回家了,爸爸跟着县里搞了几次下乡演出,也花得差不多了。现在我就剩了一点后结的酬劳,你更是个穷光蛋,回去又要白手起家了。"
"好过寄人篱下,这不是你说的吗。"燕凛趁着其他乘客不注意,飞快地在墨里脸上亲了一下。
墨里捂住脸颊,红着脸心虚地四处张望了一下,没什么威慑力地瞪了燕凛一眼。
回到墨县之后,墨里除了偶尔登台献唱,大部分时候开始研究赚钱的门路。如今直播平台四处兴起,墨里也不怕别人说他过气凄凉,研究起网络直播的门道。
可惜只要是和网络娱乐沾点边的,都被如今重掌大权的燕周夫妇封锁得死死的,让他一毛钱也赚不着。就连墨家班也在被封之列。
好在墨里的名声还撑得起戏班的收支平衡,不然真要和燕凛一起喝西北风去了。
燕凛如今也是入乡随俗,西装扔到一边,牛仔t恤往身上招呼,天天穿着凉拖骑着墨老班主的那辆老式自行车出去晃荡,连一点落魄贵公子的影子都找不见,整一个墨县土生土长的小年轻。
正在S市宏图大展的周飞却陷入了百般不得其解的迷茫,他是为了墨里才努力把生意从墨县扩到S市来的,怎么如今他在S市风生水起,墨里又趴回墨县那一亩三分地里去了呢?如今生意铺得这么大,他就算想追回去,也回不了头了啊!!阿狸啊,你长得好看就可以随便坑我了吗?!
墨里感觉不到老同学的垂涎和怨念,他现在正一门心思地思考着怎样把墨家班带出来。网络营销的路子被燕周夫妇彻底堵死了,可是没有网络的时代,难道大家就不宣传了吗?总有一些人是资本的力量也管不着的。
一个傲娇的老头走进了墨里的脑海。
方导,那个脾气又臭又硬的老头,几个月前自作主张地硬是送给了他一个大人情什么的。
那是燕凛栽的树,墨里现在乘凉乘得毫无负担。
方导上一部电影刚刚上映,票房势头良好,口碑也保持了一如继往的水准,连那个戏分不多的小师弟都赚足了话题。
那个像一阵风一样袭来又像一阵风一样消失的漂亮男孩,即便已经不在江湖,却仍旧激起观众的热烈讨论。不说别的,只是他的突然消失已经让人十分好奇了,偏偏任何人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神秘的色彩加上那副让人见之忘俗的惊艳长相,就算燕周花了大力气去镇压,也很难让大家完全忘记这个人,这个把他最乖的儿子拐走的罪魁祸首!
更可恨的是姓方的那个老头,竟然当众宣布他要为那个祸水和他的老戏班单独拍一个纪录片。
这一下子,观众的热情连资本的力量也镇压不了了。
凡是与人民群众做对的,都是不堪一击的纸老虎。
燕周在人民群众的八卦洪流当中狼狈败退,只能看着那个软硬不吃的臭脾气老头用他非凡的电影制作技术把那个小子拍得更加妖魅惑人,短短三分钟的纪录片预告已经让万千观众为之疯狂。
而作为一名老父亲,他只能在那三分钟的短片里看到一个人,他的小儿子,穿得像个穷光蛋,乐呵呵地帮那个扮成狐仙的小子搬运古旧的道具,替他描眉画眼。
燕夫人看向视频里显得陌生的小儿子,他是那样快乐,仿佛已经得到了生命中全部的企望。
"我们。。。彻底找不回这个孩子了。"
她穷尽半生,终于把儿时丢失的那个孩子找了回来,可是这一次,她又把另一个孩子弄丢了。
上一次,她们还能怨怪燕凛,这一次,又该去怪谁呢?---------
视频的暂停键按了下去,镜头停止在墨里那张美丽得肆意又张扬的脸庞上。
李少天从小就知道,这个师弟天生就是吃这一碗饭的,只要他在镜头当中,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聚焦在他的身上,无法移开,让其他人都成为他的陪衬。
他笑了笑,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左手的手指上戴着一枚订婚戒指,那是罗小姐和他一起精心挑选的。
如今他事业有成,自然该成家立业,一切都换照他的计划稳步推行。他的未婚妻高贵优雅,而且深爱着他,这都是他理想中的生活。
再也不用守着那破旧的戏班,被那些散发着腐朽气味的道具和箱笼束缚住他的手脚,让他动弹不得 ,无法呼吸,像一个古旧又可怕的恶梦。
只有墨里还停留在那里,重新扮上的狐仙仍是他梦里的模样,守在他的身边的还有一个男人,李少天依稀将那人的身影看成了自己。
三分钟的视频,他怎么也看不够似的,似乎有一些内容需要他仔细挖掘,却总是会被莫名其妙的镜头遮挡。
他看到了师弟拉着"他"的衣角,任性地说着什么。他看到了师弟从怀里拉出一条道具丝帕,扔到"他"的脸上,胡乱地擦了两下。"他"正在搬着那些年代久远的道具,他还记得那道具的朽木和油漆的味道,还有那张丝帕上的清凉香味,那是师弟独有的体香。
他从前没有想过,墨里那样骄傲的家伙,对他做出这些亲密的行为,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呢?
他现在却清楚地知道,墨里是爱着那个男人的,那个叫燕凛的家伙,为了他,放弃事业,放弃一切,被打回原型,还仍旧甘之如饴。
这样的感情,少年时的墨里,曾经投放到他的身上吗?他曾经拥有过吗?那懵懂的,甜美的,青涩的-----------
一股尖锐的疼痛突然从指尖传来,瞬间击中了他的心脏。李少天猛地甩开手,滚烫的咖啡倾倒在手指间,沾染了那价值不菲的订婚戒指。
李少天却顾不得清理,剧烈的心痛让他痛弯了腰,他伏在案上,低咽出声。偌大的电脑屏幕上,美丽的狐仙少年温柔专注地注视着他,一如当年年少时。。。
这一年的秋季,头发已经彻底秃没了的老县长------如今已经退居二线的县政府顾问,却又带着一群媒体迈进了墨家戏班的大门。
墨里以为是来采访戏班的,自从方导的预告片放出去以后,他已经习惯了三天两头有些媒体来戏班做个采访出些千篇一律的通稿什么的。方导的确很厉害,他镜头里头老戏班的风情和没落,连墨里自己都没想到会那样地富有魅力,令人心酸又沉迷。
墨里都有些后悔为什么早没有找上方导,有他这鬼斧神工的技术加持,哪还用他进入娱乐圈曲线救国。
不过,如果他没入圈走上一遭,也不可能和方导产生这样的交集,方导更不可能把他眼高于顶的目光放在他们这个小小的戏班上。
所以,一饮一啄,皆有天定。少了任何一环都是不成的。
墨里还在感慨,没想到这一次主角竟然不是他,却是把压箱底的西装风衣往身上一套,重新摇身一变优雅贵公子的燕凛。
墨里被挤到人群之外,看着一群媒体人□□短炮地对着燕凛亢奋采访的情景,称燕凛是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的青年代表企业家什么的,感觉十分纳闷。
老县长站在他身边欣慰地看着面前的热闹,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墨里凑过去问道:"燕凛在墨县创业了?什么时候的事?"
"是啊是啊,厂子今年效益好起来了,成了咱们县的亮点企业。燕凛是个优秀的年轻人,是我们墨县难得的人才啊。"
"厂子?今年?"墨里敏锐地抓住了几个关键字。
再想问时,老县长已经领着采访完毕的媒体到别处显摆去了。
燕凛拒绝了众人的盛情邀请,笑意盈盈地走到墨里身边。
"你什么时候在墨县开的厂子?!"墨里眯起双眼,拉住他的领带问道。
"好几年前了,我不是替燕深来墨县考察过特色产业吗?"
"啊?那个时候,你就------"墨里恍然大悟。
"这叫未雨绸缪。"燕凛笑眯眯地把墨里揽在怀里。
鲁伯和墨老班主蹲在院子里抽旱烟,鲁伯看着两人个年轻人拉拉扯扯地往院外走去,忍不住开口。
"老墨啊,你看看阿狸是不是和那个姓燕的小子,走得太近了一些。"
墨老班主抬抬眼皮,又忍不住转开视线,眼不见心不烦什么的。
他含含糊糊地道:"是啊,走得近啊,燕家小子对阿狸挺好。"
"这不太好吧。"鲁伯不太确定地道,"阿狸也这么大了,是不是该给他说个媳妇了。"
虽然他年轻大了不太懂得年轻人的时兴,但是两个男孩子这么要好,是要出问题的。
墨老班主哼哼了两声:"阿狸从小就被养得太娇惯了,哪个女人受得了他。就这样吧,别祸祸别人了。"
姓燕的现在都住进儿子的房间了,他还能说什么?
其实他早就看出苗头来了,本来还以为会是那个对阿狸照顾周全的李少天。阿狸现在这个目下无尘的样子,他这个老父亲占一半责任,李少天就得占另一半责任。
他俩合力把阿狸娇惯成了这样,转头却便宜了这个姓燕的小子。
当年这小子像个恶霸一样来强拆自家老戏园,他押着不情不愿的阿狸去给他敬酒的时候,谁又能想得到今天呢?
缘份这种东西,大概真的是上天注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