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雨在一旁坐着,再看看容柠没有血色的脸,张着嘴,不知是该劝还是该问。
许久,沈融把手拿下来,长舒一口气,拿起面前的咖啡像干杯一样一口而尽。“啪!”一声把杯子撂倒桌面上。
容柠倏的一震,抬起眼看着沈融一脸变幻不定的挣扎,眼中满是心痛愧疚还有一丝隐隐的嫉妒。容疲惫的闭上眼,不忍再看,脸上慢慢流露出悲伤的神色——还是不行啊,即使经年,刘姨仍是毫不犹豫的把剑插进自己的心里。童家那扇大门,也许这一生,都是无法……而童的选择,很明显了吧……跟四年前一样啊……不,至少四年前,他们还有勇气走……那一场以爱为名的逃亡啊……伤害了更多爱他们的人啊……而如今呢?他们已不再是可意气用事一意孤行的孩子了啊……他们啊……竟真的……要停在这里了么???她,不甘心啊……
“今天晚上,陪我去喝酒!”沈融忽然大声宣布,一脸的从容就义。她没有勇气,自己等电话。
正文 第 25 章
黑夜空,白月光,绿酒瓶,俱是一地。
“我不悔!!!”又是一声大叫,“干杯!”沈融说完仰头干尽杯中酒,一串清泪再次顺着眼角滑下。
“沈融,不能再喝了!”王雨拉住沈融。
“不要管我!今天不醉不归!”
“沈融,好了,你已经喝得够多了,已经醉了,别喝了,身体受不了!”
“干杯。”容柠低低的说完,喝光杯里的酒,回身又开了一瓶,给自己和沈融满上。
“啊,容柠,别喝了!”王雨两头忙活,又转身去拦容柠。
“王雨!呜……”沈融顺势就抱住王雨,“我不懂,我不懂啊!!!”哽咽着。
“好了好了,没事了,会过去的,我懂。”王雨动作僵了一下,也安静了下来。是啊,她懂的。她懂那种不懂的心情。只是沈融不懂的不是她的不懂。她,也爱过童承云啊,在最青涩的岁月,情窦初开的那一眼,看见这个仿佛云端一样清远流水一样清澈的男子,天知道她花了多少精力看着童承云看着容柠然后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只是,她不懂,她也不懂啊,这样的两个人,一路踩着别人的心碎走过来的两个人,怎么能够分开呢?那如她这些心甘情愿的把心祭给他们的爱情的人,又怎么办呢?她看着面前的酒,不由自主地拿起来,想浇熄自己的噪乱。
“你真的懂么?”沈融抬起头,一双眼,迷蒙迷蒙的,却写满的清晰的痛苦。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他说他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为什么他说他再也不会爱了?为什么他那么悲凉那么绝望?为什么???”
一声声的为什么,一遍急过一遍,震得三个女生都没了声音。
有一种叫做心疼的感情慢慢在空气中飘荡。
心就这样纠紧了,纠紧了……
“你们知不知道,我,呃,我这样并不是因为被他拒绝了,呵呵,呃,我在他身边近四年了,很久了是不是?他不爱我,这我还是足够时间看清楚的吧,呃,呵呵。”
沈融低着头,头发垂下来,看不清表情,只看见她膝盖上的水迹在一点一点扩大。
“我从来,不,呃,我们,这一帮人,从来,都没有走进过老大的心,呃,他总是看起来那么波澜不惊的,似乎活得多么顺心自在,但我知道,他并不是快乐的。快四年了,呃,快四年了,承云,真的很少很少大笑呢,他,活得很寂寞吧,他总是看着一个地方发呆,他总是莫名其妙的叹气,他总是皱着眉头还要笑得温和,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啊?”
“我是真的难过,很难过。我难过他为什么活得那么不快乐,难过他要自己呆在地狱里,根本就不想被救赎。我,只是想陪在他身边啊,我不求更多,为什么,为什么连这样都要推开呢?我真的,很爱他啊,他,真的很辛苦……”
声音越来越低微……
“今天,第一次,他跟我说了心里话呢,呵呵……”
………………
“有一次!”沈融忽然大声起来,猛地抬起头,眼神灼灼的看相空气中的某一点,“有一次!有一次承云跟我说过,他说:‘融,我这么的爱你啊。’呵呵呵呵~~~~”沈融开始笑起来,一直一直笑。
容柠和王雨却都苍白着一张脸对看着,前所未有的无措。
“虽然,虽然我知道,只是,酒后的胡言乱语。呵呵,但,也足够了,足够了,足够了……”
容柠慢慢的低下头去,看着眼前的酒一时只觉苦涩难忍。
童,已经四年多绝口不提‘爱’字了。
没想到酒后失言却成就了另一个女子的一场梦。
再就无话,都各自怀心事的喝着酒,直到夜深,露重,风凉。
另外两个人都斜斜歪歪的醉躺在地上,容柠坐在落地窗旁,对着月光自斟自饮。
从没一刻这样恨自己的酒量。
开始烦躁,也干脆躺下,看着夜空中星星点点的光亮,脑中呼啸起很多很多片断,想起刚才沈融接完电话回来自己的电话就响起来,童只是淡淡的询问今天吃没吃晚饭。呵呵,容柠想到这里无声的笑了笑,童呢,还是那么平静温和的语调,可容却知道他是在关心自己见过童妈妈之后的心情。呵呵,毕竟20几年的感情,但到头来,却竟也只能这样了。
挂一通电话,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言辞,隐晦的诉说关心;接一通电话,答一些云淡风轻的话语,暗暗的传递平安。
只在对方看不到的地方,坚持着自己的爱。
拒绝一个美好的女生或留下心疼的泪水。
面对面时连眼神都无法接触,更遑论相视微笑。
天各一方时彼此关心询问的立场都无。
她嫉妒沈融啊。
起码,她还有立场哭,有立场伤心,有立场宿醉。
她歪过头看向沈融,脸上泪痕还未干,一夜之间就明显憔悴。
爱呵,真的让人,很疲惫。
一个温柔美丽的女子,在身边默默地爱了他四年。最主要的是这个女子聪慧善良,看得懂他的寂寞看得懂他的回避,所以也体恤的没有以爱施压,她要得越少也就越难拒绝。可是,童,仍旧不要。
“他跟我说,他爱过一个女生。此生也就只打算这样过了。”
容柠一震,沈融还是闭着眼,声音嚅嚅,泪痕又添新。
沈融不知道还有人醒着吧,容柠合上眼。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终于还是放任眼睫湿润,但那滴泪,终究还是没有滑下来。
但觉心底有什么地方裂了道口子,不大,却极深,周身都渐渐漫上一种痛。那种痛很缠绵,丝丝扣扣怎么也摆脱不掉。
他说,爱过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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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容柠睡得极不踏实,只觉耳边一直嘈杂不堪,做了一个接一个的梦,真的假的,却没一个是好梦。
她又梦见了那一天——童的妈妈晕了过去,她的妈妈也晕了过去。
童甩开了她的手,那是他们认识17年头一遭的事情。
整个医院里,白惨惨冰冷冷的走廊里只有她跟父亲站在两头。
像两座遗世独立的冰山,冷冷的对峙着。
“我不准你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是你父亲!”她看见父亲狠狠的将手里的材料向她掷过来。咆哮声之大震下了她满眼眶的倔强的泪,她的头疼得像要撕裂开来,从不哭泣的她眼泪掉得那么急,身子狠狠战栗着,她的眼神,那么,仇恨。
然后,她又看见自己说了些什么,接着又是一瞬间天旋地转,似乎整个医院都倾塌下来,眼看就要砸到她的身上。
她尖叫着醒过来。
天边已见微白。
她们两个还是躺在地热的地板上,盖着毯子睡得一派安详。
容只觉这屋里面一时静谧得可怕,她踉跄得爬起来,走回卧室打开电视,是早间新闻,说着大政治小民事,容柠看着画面上忙忙碌碌的人们,生活的炉火温暖开始慢慢回到体内,虽然还是止不住地微微战栗。那个梦,太可怕。
然后,她又看见父亲。
这次父亲回B市停留,和每次一样给她挂了电话,问有没有时间见面。她一如既往的拒绝了。虽然已消磨了恨意,虽然童已渐行渐远,但她仍是没有踏出那一步,她怕,她怕她真的接了这支橄榄枝,她跟童就真的万劫不复,再无希望了。所以,她还是相佯装不见父亲的苍老与灰心,佯装不见心底的血脉流动。
她怔怔的看着电视,不知是不是因为做了很多梦,让她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那个时候身边有爸爸有妈妈还有童,空气中似乎随时都有花朵绽开随风漂浮。
那个时候多么多么好。
忽然,她听见两个字,离开!
离开离开离开,她一下子慌乱起来,都要走了么?都要离开啊??不行不行!不准走!不准走!!!
她慌乱的拿出手机,直觉颤抖的拨号,然后突地停了下来。
拨给谁呢?拨给谁呢?要谁不准走呢?
这个问句忽然演变成一片莫大声响的回音,狠狠的撞击她的头。
容痛苦的弯下腰去,将脸深埋进膝盖中。
她才知道,在亲人和爱人之间真正做选择竟是如此残酷的事情。
她没有办法,她没有办法。
她,其实早就知道,早就知道自己无法选择的,她狠狠的攥紧手指。
她,一直都在逃避。
谁在爱呢?谁在恨呢?谁无辜谁残忍呢???
一时间有什么东西打碎了,又好了。
她累了。
她只是始知自己所受的痛苦远不及童的万一,童竟是一直都面临着这样的抉择么?
总要选择一个,背弃一生么?
心痛放肆的蔓延,麻痹到指尖。
是自己,是自己逃避了选择,把这份无法作答的选择题推到了童的面前。
呵呵,原来啊,所有的人,都无辜的站在这里,等着童来爱。
童心力交瘁的,用尽了力气去爱所有人,而偏偏,忘了爱自己。
爱父亲,所以甩开了容的手;爱容,所以放弃一切的远走天涯;爱奶奶,所以闷声扛下来可怕的伤疤回到病床前;爱母亲,所以跟容整整两年见面不相见;爱容,所以撕裂了自己给了她一年多的神仙伴侣;爱母亲,所以见面仓促推出沈融;爱容,所以又拒绝了沈融……
呵呵,傻瓜啊,傻瓜……
童,你不知道我多么多么的心疼你啊……
电话接通了,容有些惊悸的将话筒拿到耳边,是谁呢?是谁?她挂给了谁?
“喂?你好。”低沉稳重的男声,隔着话筒也能感觉到压力与威严。丝毫没有清晨的含糊困倦感。
容的眼泪哗的就流了下来。
“爸……我想见你……”
正文 第 26 章
坐在树下的草坪上,容默默的注视着那栋她生活了二十年的别墅。
近亲情怯么?
那里面有她的,父亲。
让她出走这个家,并恨了整整四年的人。
曾以为,这一生,她都不会再想面对他。
看向树下年代久远的秋千,在这里,她曾跟童度过无数个快乐美好的时光,在这片草坪上,两个小小人儿并肩坐着,她第一次尝到了张嫂的手艺,她第一亲到了童的嘴。
她眨了眨眼中的湿意。所以,当事情发生的时候,她毫不留情地离开了,背弃了这里,忘记了做秋千的人。
四年了。
她还是回到了这里。
这些年,哭过,痛过,很多情绪沉淀了,记忆深处的点滴开始一一浮现。
她的父亲,即使事业繁忙,却永远会抽出时间耐心的听她讲那些小小事,教导她要坦荡做人,志存高远。相对总是寡欢寂语母亲,父亲飞扬的神采和豪迈的大笑就是她幼年的天堂。
随着长大,父亲不但变成她的全能老师还是一位睿智的掌灯人以及一位明慧的知音者,甚至在极少数父亲遇到郁结的时候,也会浅显的向她倾诉抱怨,然后父女俩相视一笑,一舒郁气。可以说,她是父亲这世上最接近他那颗孤傲高远的心的人。父女俩之间的那种深厚的亦父亦友的感情,曾是她这世间最大的骄傲!
她是多么多么的骄傲啊……她的爸爸啊……重情至性智慧博学有胆识有远见像是世间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难倒他……
这些年的执意逃避和狠心伤害单单只是因为童家的变故么?
不只吧,不只啊,也是恨他摧毁了她心中的神祗吧,恨他,怎么可以这样不顾她,不顾童去毫不留情的对待童爸爸直到将他逼上绝路!恨他,怎么可以这么绝情地对待自己的女儿自己的妻子以及,自己!
平地起风,山雨欲来。
容眼前似又出现了四年前那天医院中的对峙,她毫不掩饰恨意的眼狠狠的伤害了一向刚强的父亲,他咆哮着:“我不准你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是你父亲!”
然后她说,她的声音尖锐刺耳满是绝望凄苦,她说:
“你杀了童的父亲!!!!!”
雷声隆隆,她只觉耳膜酸痛,世界一片凄冷。
一切言词在那一天面前都失去了力量,她怎么能形容那一瞬天翻地覆的彻骨疼痛?!!!她知道,从此,她信仰的,垮了,她坚信的,变了。
她咬紧了牙倾尽一切的去恨他恨他!她逃出了这个家,她无颜面对童家的一片狼藉她无颜面对她的童奶奶刘阿姨她更无颜面对童,她无法面对她的父亲,他是个刽子手!!!!
全世界都恨父亲,童家所有的人,他们深深的恨着父亲,恨父亲逼死了童爸爸!母亲,她的母亲,那个跟童爸爸青梅竹马藕断丝连的女人,也可以恨,恨得躲到天涯但愿永不相见。以及,所有的亲朋甚或路人,都可以骂上一句:手段很辣,毫不顾念多年毗邻之情!
包括她。
可是,她不能。
她更不该。
她没有资格!
正因为上述的这一切,她更应该陪在父亲的身边!
在视同家人的人恨不得噬血焚骨之时,在倾心相待的妻子仍是决绝的为了那个男人远走他乡之时,在容清楚的知道正是因为比邻而居了多年才让父亲使出这样激烈的手段时……
她不该恨。
可是她还是恨了,一恨就恨了四年,形同陌路。
因为一向极为溺爱她童爸爸,那个清俊的男子,确实是因爸爸而死的啊!!!她的童,就这样一夕之间家破人亡了啊!!
她能怎么办她能怎么办啊!!!!!!谁来告诉她!!!!!
那是一场不折不扣的灾难。
一场永不退色的梦魇。
让她怎么能接受昔日的和谐只是一场太过盛大的假象,昔日的恩情不过都是掩饰真相的丑陋!
有人说,人,终究是一种极端护短的动物。
所以,即便知道,一千一万个理由都抹不去这一条人命的现实。
飘荡了四年,她终究还是回来了,回到了家,回到了她即使一直恨着却从未停止过爱的父亲的膝前。
这是她的爸爸。她已不想再去深究当年爸爸是怎样拿到那些走私的证据和那本帐簿的;不想深究如果当年童爸爸没有从楼上跳下去爸爸是不是真的会像扬言中一样真的以此毁掉童家百年基业;更不想深究在最最伊始母亲是不是真的那么不甘愿的被外公压上花轿嫁给那时已是声名鹊起的父亲……
还有那一场打了二十几年的男人的战争,最终输了尊严的童爸爸的和输了母亲的父亲究竟谁是赢家?
这些,她都不想再去探询。
她只知道,从母亲进了容家大门起,一无所知前缘的父亲对这位小自己十整岁的少妻疼宠的无以复加绝无一丝亏欠。
恨母亲么?
可是问问自己,再怎样的岁月经年可能忘记童?
怎能?
再怎样的岁月经年她也不可能忘记那些俩小无猜青梅竹马执手相看的日日夜夜!!!!!
只说庆幸,庆幸自己不必被迫背负家族兴衰的登上花轿。
这一生,说是命运弄人也好情深缘浅也好,她早已打定主意,若无法执子之手,她但愿就这样孑然的过了。
而那浩劫里,母亲,父亲,童爸爸,甚至还有明知一切却执意下嫁守候的童妈妈,在那一场岁月中都作了自己想做的事吧……
她没有立场也没有力气去断判对错,这世上是非的界限本已太过模糊。她只是知道,她年老的父亲这些年在众叛亲离的孤寂中也并不好过,而她这个无论心中种了多少正直恩义的女儿,最终还是决定,只做一个女儿了。
是老了么?太过疲惫,忽然觉得一个人在这世上能拥有的能留住的能珍惜的真的是太少太少了,仇恨耗尽了精力却只让伤口更深更痛。
被所爱的人伤害的锥心痛楚太过残忍了,她知。
所以,不要跟她讲那些道貌岸然的大道理了,她只是一个从小被父亲锦衣华服优待娇宠的小女子,她已无力再去背负仇恨了,时光荏苒,她只是知道,他们,她和父亲,是血浓于水的挚爱亲人啊!!!!
纵使有一千一万个理由都不能再以父亲对她的爱来伤害他了……
父亲就是负尽了天下人,也从未做过一丝一毫想要伤害她的事啊!!!
风愈发的大起来,卷起地上的树叶,夹杂了些许湿意。
容又看向那栋老宅,却也只是看着,心下暗暗嘲讽自己的懦弱。
侧偏着头,刻意不去看隔壁那栋她熟悉如自家的豪宅,微拢了眼睑掩去点滴涩意,这些年,她究竟都干了些什么,所有的人都活在痛苦中盲目的互相折磨。
如果说,有一些人,注定并且甘愿的呆在地狱深处了,那至少,尽力去让那些还可以活过来的人,摆脱那一场梦魇吧!
哀莫大于心死。
她这是人之将死其心也善么?
抬头看天空翻滚的乌云,明明都已想清楚,为什么却只是在花园里呆呆的坐了一下午,连门都不敢迈进去?
她,失了立场的她,不知该以什么样的表情面对父亲,她多么想开口问问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可又觉得太过做作!她想跟他说无论怎样我都是你的女儿!她还想说当年她认为父亲没有做错而她也不曾后悔,她想说她想他并不是存心要逼死童爸爸的!她想说事到如今无论是非她只想还他一个家她只想拥有一个家,什么恩怨一家人一起承担吧……
可是会不会太迟了?父亲还会不会接纳她这个曾经叛逃的女儿??爸爸,怨不怨她????
“小姐!你真在这儿?!”容柠一惊,看见张嫂推门出来,“饿了吧?进去吃饭吧!”圆圆的脸上满是关怀温暖的笑意,眉目间全是慈稔,毫无多年不见的疏离。
“嗯!”她尝试着回一个笑容,像是一开始一样。她踉跄一下,站起身坚定的走过去,脊背僵直。
正文 第 27 章
在沉默中用餐,却没有一丝压抑,原来,这就是家。
阔别四年的,家,以及这一顿和谐家宴。
抬筷去夹酥羊排,父亲却更快一步的夹起最大的一块放到容柠的碗里。
很棒很熟悉的味道,张嫂的手艺四年间更是臻于完美,可是喉间却有什么哽住无法下咽。
默默地喝一口汤掩饰,连漂浮的香花都修成着熟悉的形状,手开始微微颤抖,这是她的家啊。
“来,多吃点。”又舀一勺她爱的青笋。
啪嗒!一滴泪就这样坠落。
然后越落越多越来越汹涌。
“唉……”容父撂了筷,一向镇定自持的脸上流露一丝丝哀伤和不曾有过的深深无奈,“柠儿……”
“爸!!!”终于,容柠终于当面喊出了这个称呼,扶倒在父亲的膝头痛哭失声,“爸!!!”多少话都化成这一声呼唤。
“哎!哎!”连应两声,开口也已略见哽意,老了啊老了。
“爸!!!爸,爸爸!!爸爸啊……”一叠声的喊出来,像是喊尽了这些年的辛酸,泪水滂沱。
怎么能忘啊,泪眼朦胧中父亲斑白的鬓角和眼角的风霜仍是清晰的刺进容的心底。这是她最最敬爱的父亲,她心目中一直伟大如天神一样的人物啊!
雷声隆隆,豆大的雨点开始倾盆而下。
四年了,四年了呵……
眼泪止不住地啪嗒啪嗒的落下来,父亲温厚的手掌缓缓缓缓的抚上了她颤抖的肩膀。她更加抑制不住的悲泣起来,为这熟悉的温暖更为父亲的迟疑!
是她!是她伤害了父亲!!!
父亲啊……
即便终归有罪孽,那就一起扛吧……
“爸……”起身狠狠地抱住爸爸,惊觉手下的瞿瘦正诉说着老迈,再拥紧些,直接将眼泪鼻涕都擦到了爸爸质地优良的绒衫上,像童年的时候一样撒娇耍赖轻轻的摇晃。
但觉手下的身体震了一下,慢慢的放下紧绷。
“唉……”又是一声喟叹,沉重却悠远,像是隐忍了多年终得舒缓。搭在女儿肩上的手开始打着节拍,像在哄小小婴儿一般。忍不住抬头,似乎又看到了那些快乐的岁月,妻子贤淑女儿精灵,自己全力在事业上冲刺只觉是世界上最满足的人。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得知原来毗邻多年的称兄道弟的朋友竟是妻子眉间那一抹愁思,在看见他们郊外私会之后,心中的因背叛、欺骗、辜负的种种情绪汇成滔天的怒焰,只想燃尽一切方罢休!可是,童洛,毕竟曾是他一心相待的兄弟啊……他……而他……唉……低头看着怀中哭的伤心欲绝的女儿,这是他在这世上最亲最爱的小人儿!轻轻的拍抚,在他心中,最愧对的人就是他最疼爱的女儿了啊,眼睁睁看着她跟童……他这些年……他无怨……
总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柠儿,为父会再给你撑起一片天的!他的女儿啊,骄傲的飞翔吧!
“爸……我、我……这几年……我……”哽咽着却仍是无法诉诸于口,“爸……你、你过得……好不好……”抽噎着。
凄迷中,似乎看见父亲笑了笑,眉宇间又像是找回了壮年之期的拓达,开口却已是一片安详:“过去了,都过去了。”手轻轻的揩过女儿满是泪水的小脸:“别哭了,乖,都过去了……”
“爸!!!”冲进父亲的怀中,眼泪肆无忌惮的倾泻着,但要将心肺都要哭出来的嚎啕悲鸣……
都不必说了,是呵,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童,都过去了。
童。
我终于做了选择。
你,怪我么?
正文 第 28 章
“麻烦在这里停车!”容柠付了钱,“谢谢。”
看着计程车绝尘而去,她呆呆的站在路边愣了一会。
也许这就是人生吧,总是在不停的相遇和离别中度过,暗叹一口气,最近自己的感触总是很多,一点点小事都要伤神半天。举步有些茫然的向繁华的步行街上踱过去。
刚在机场送父亲离开,这些天的相处虽仍有禁忌不可提起,但也已为彼此心中安了家。父亲啊,临入关前看向她的目光让她低下头去,心头酸楚无力直视。
“柠儿啊,为父这一生欲求很多,声望地位金钱荣誉还有……”顿一下,“可如今,也只希望你能幸福。求那么多,今日也只剩这个心愿。”慨然万分的舒口气,“不论你如何去做,你永远都是爸爸最骄傲最疼爱的女儿!”
眼眶的酸胀感再次袭来,容柠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冬日,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暖意。身边的人潮熙熙攘攘,她只是将自己放逐其中,仿佛如此就能掩饰她的孤单。
远远的看见两个华服女子亲热的走出一扇气派的商场大门,是刘姨和任可儿。容柠对自己苦笑一记,真是冤家路窄啊。可自己这样远的距离在人群中就能一眼望见是不是可以说也是因为多年的熟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