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弥吊儿郎当的晃晃头:“字面上的意思嘛,这宅子里男人都走了,咱们自然是聊些女人的家长里短啊。”
桑笑侒皱皱眉头,莫季娅那张照片她只见过一次,可是却深深的烙印在脑海中。而且随着她这几次自我催眠时间越来越长、越来越精细,虽说清醒后她仍无法很好的忆起催眠时的场面,但莫季娅的形象也是日益鲜明生动起来。
夏弥见她思索的苦,便问魏玛:“魏玛你觉得呢?莫大小姐好看还是桑小姐好看?”
魏玛的胖脸抽了抽,她看了看桑笑侒:“莫大小姐是很好很好的,但我瞅着,桑小姐更有福气些。”
夏弥略略得意,颔首:“我也这么觉得,桑笑侒长这样挺可爱的。”
魏玛的脸又抖了抖。
哪有自己夸自己作品的道理……
“哎,笑侒,你想没想好啊?莫季娅是你情敌哎,该怎么贬怎么贬你客气什么呢?!”
“我觉得……莫季娅确实很漂亮的,可是似乎不太快乐。至于我,”她又摸摸自己的脸,忽然绽放开一个很灿烂的笑脸,“我觉得我笑起来也是很不赖的!”
即使白日里都找很多事来忙,但那股担忧一直盘旋在众人头上,晚上躺在床上依旧是心跳如雷无法入睡。
夏弥也是一样,傍晚十分,二人摸黑爬到高地别墅的酒吧里。
这是桑笑侒第一次来,酒吧很冷清,点一盏孤灯,只一个带着奇怪高帽的酒保,角落里隐约坐了几个人。
俩人在吧台坐定,她撞撞夏弥:“这是你们自己的酒吧?”
“嗯,这片楼都是,掩护用的。此处地势很微妙,这个山坳挡住咱们宅子的大半,加上这群建筑掩护,卫星就扫不到了。”
夏弥给酒保一个手势,接着说:“这里都是自己人,平时很热闹的,现在很多都跟头儿他们走了。”
高帽酒保长了一张娃娃脸,他未经点酒就给桑笑侒上了一个方形宽口矮杯,里面酒液金澄澄的,煞是诱人。
桑笑侒不解,看看夏弥。
夏弥拿过自己的酒,扬扬下巴:“尝尝吧,这是大蒙爱喝的。”
好像全世界都知道有个叫桑笑侒的姑娘在追IZ的蒙少…… 桑笑侒很囧。
这酒入口时极顺滑甘甜,然后劲极强,又辣又苦。桑笑侒忍不住皱皱脸。
夏弥笑了,说:“我也纳闷他怎么喜欢喝这个,正指望着他什么时候能改改口味呢。”
桑笑侒沉默了须臾:“细细品味,这酒最后留在口中的却是一种淡淡的甜。”她笑笑,“这感觉很妙,我常想,如果最后我仍是爱不到尉访,我会怎么样。想起初时的日子应该仍会觉得甜蜜,失去他自会苦痛不堪,可倘若没有我他仍过得很好,最后心里也是甘之如饴吧。”
夏弥一怔,摇头笑:“果然痴人还需痴人懂啊。”
“你也是痴人吧?”
“跟你们比我绝对算不上了……”夏弥目光闪烁。
“跟尉访比,我也算不上痴人吧?我总觉得他真是傻,他一定是爱极那个人,有的时候他看着我的目光,让我觉得自己就是那个人。也许只是因为我们面容有些许相似,所以他便爱屋及乌吧。可那分得的一点点的爱,就已经能融化好几个我了。你说过莫季娅从未让他快乐过,可他却一直痴情不改。”
“也许,大蒙也曾经快乐过,只是太短了。”
“怎么说?”
“那要从一辆破雷诺说起了。”夏弥眯着眼睛笑,似乎想起什么很惬意的事情。
桑笑侒趴到吧台上侧脸看她:“给我讲讲吧,我想听他的事情。”
“那个时侯莫季娅还没魔障,我们一起去摩纳哥做任务。她跟大蒙当时正如火如荼呢,我想着给他俩多点时间,就寻了一辆破雷诺,让他们从法国南部一直开回亚洲,哈哈!”
桑笑侒神色静静地一震,咬着嘴唇笑开:“是吗……真是苦了他们了。”
“是啊,苦了他们那一路!那车,减震特别差,空调还坏了,开到90脉就得飘了!”夏弥摇头笑。
桑笑侒又喝一口酒,轻声说:“也许……他们也并不觉得苦……”
她埋首进臂弯,一会儿又抬起头来,她说:“夏弥,给我说说你们的过去吧。那座大宅,那个岛,那些山……”
“他跟你说过?”
“嗯,他说,那是一个残酷却美丽的地方。”
“说他痴他还来劲!残酷倒是很准确,可他是遇到了美丽的人,所以就觉得那里美丽了。”
“那你觉得呢?”
“那是一个很野性的地方。”她的神色复杂难懂,大概只有真正经历了才能懂吧。
桑笑侒晃晃酒杯:“我真嫉妒你。与他拥有那么多共同的回忆。”
夏弥挑眉:“你很羡慕?”
“是嫉妒。”她重重地重复。
夏弥凝视她须臾,扯扯嘴唇:“呵,可是有些人,宁愿死,也要忘记呢。你们……还真是不一样。”
这一夜,喝了些酒,她进入催眠很快,然后发了一会儿呆,刚睡下不久,凌晨就被惊醒。
——他们终于回来了!
然而三个人只回来了两个,其中一个,还浑身是血、陷入重度昏迷。
……
莫季娅与蒙尉访开到维也纳的时候是中午,他们直奔商业街,买了一身极奢华的行头,然后停车在最豪华的酒店的门口。
小弟来开车门的时候很不情愿,但见到里面走下来两位金光闪闪贵气十足的款爷款姐,顿时脸上出现了很不协调的表情。
蒙尉访将钥匙潇洒的掷给小弟,说:“记得擦车。”
莫季娅挽了他的手臂,一扭身从山茶花暗纹的黑色皮夹里掏出丰厚的小费递过去。
俩人就这样妖妖袅袅地喷发着十足贱的贵气,走进了酒店大厅。
蒙尉访往前台桌子上一支,钻表在吊灯的辉映下嚣张地闪烁,他另一只手拉了拉领带,袖扣上的大钻石与宝石戒指相应生灿。
前台小姐身段柔软得如风似水,温声细语地问:“先生,请问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蒙尉访英俊的面孔带着贵族式的优雅与冷淡,微微一笑,便深情凝视住莫季娅,意思是:都听我身旁的女士的。
莫季娅穿着一袭酒红色缎质小礼服,轻轻一扭身,华丽的布料泛起阵阵珠光,胸前的魅惑沟壑若隐若现,她轻抚鬓角,红宝石手链映得她面孔娇艳,红唇似火。
美艳的眼睛淡淡一扫房表,吐出一句:“那就国王套房吧。”
前台小姐看出这艳丽火辣的女人不是好惹的,勉力收拾起对那个英俊富有的男人的一腔憧憬,却忍不住放慢速度,只为多留帅哥一会儿。
却见那女人一手搭上英俊富少的肩膀,抬起一只脚,轻转了下白皙纤细的脚踝,红珊瑚脚链光芒流动,细白的足下蹬着一双价值不菲的精美高跟鞋。
富少细心地发现女伴的不耐,俯身轻语关怀:“累了?忍忍,一会儿进房我给你按摩。”
女人点漆般的眼珠流转,抛给他一个酥绵入骨的媚眼低声道:“那我要全身按摩才行。”
男人一笑,眉眼飞扬起来,下巴的弧线极具魅力,帅气逼人,看得前台小姐手一颤,房卡几次没插进信封。
她听见男人低哑的声音:“放心,包你通-体-舒-畅……”
“啪嗒”,房卡掉地上了。
晚上去金色大厅听音乐剧。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来,却是他们第一次一起,且不是为了任务而来。
失望的念头早在上几次来的时候冒出过了,这次二人决心好好的集中精神的欣赏欣赏这高雅艺术。
……
……
从金色大厅出来,两人精神头很好。
由于都睡了很长一觉,于是打算今晚不睡了,继续行夜车。
这个念头让他俩很兴奋,觉得像是逃课的孩子,于是跑回酒店退了房。在前台小姐写满“付了那么贵的房钱却不住吗”的眼神中,一路嬉笑着挽着手坐上他们的破雷诺,上路了。
半夜里,这段不算繁华的高速路上,开半个小时才能见到另一辆车。
没有路灯,两旁不知道是田野还是山脉。
一台小车,一束车灯,只照的到眼前几米的路面,感觉像是行驶在寂寂的黑色纪元中,不知来处,不明归途。
穿着昂贵礼服的二人,屈身在破烂的小车中,抓乱了头发,开着糟糕的音响,拍着车门,没心没肺地大声跟着唱,一路高歌大笑着冲进黑暗里。

他在静静的流眼泪(图)

一夜都风平浪静,一边说笑一边唱歌,偶尔还打闹一番,暗夜过去,IZ出身的二人一点疲态都不见,依旧兴致高涨。
清晨时分开始下雨,而且越下越大,看到一个休息站他们就停靠在停车场,走进去稍事休息。蒙尉访去买咖啡,她坐在咖啡座里随手翻了翻不知谁留下来的报纸。
蒙尉访端着咖啡回来,看见报纸眼睛闪了闪,忽然记起临分别时夏弥在他耳边说“别让她看报纸,老德洛内和古瓦家的联姻成了”。
莫季娅看到咖啡,若无其事地将报纸折了折垫了杯子,深吸口气喝了一口,然后哀怨地说:“尉访,这跟你煮的比起来……真是天上地下啊……”
然后她站起来说:“走!咱去尝尝匈牙利的咖啡!”拉着蒙尉访就冲进雨里。
天边一点微薄的鱼肚白,还照不亮空旷漆黑的高速路。咖啡厅的灯光透过窗户斜斜地打在路面上,倾泻而下的雨水砸在地上激起阵阵水雾。
华贵的皮鞋踩过水洼,泥水溅在他笔挺的西裤脚上,她高跟鞋精美的透明后跟在街道上留下“哒哒”的声音。
两个人尖叫的笑着在大雨里奔跑,领着手奔到车边,反而都不急着进去。
她跑到车旁,从车窗的反光里看见自己的眼睛,暗黑暗黑的,拉开的车门被她一甩手关上,回头看着蒙尉访。
蒙尉访沉沉地看着她,放开她的手,双手强有力地抚住她的腰。
雨水顺着脸颊滑落衣领,他欺身上前,狠狠地吻住了她。
莫季娅身子向后倾,手臂却死死地缠绕上他的脖颈,揉搓他的头发。
雨还在下,越来越大,他们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只觉得雨水很凉,情绪很热。
匈牙利首都布达佩斯是个很美丽的城市。多瑙河七月的夜景,如珠如玉,不是泰晤士河畔的繁华璀璨,反而有一种静静的,让人心疼的美感。
两个人坐在河畔,许久谁都没说话。
然后莫季娅终于开口,她说:“对不起,尉访。”
看到报纸上那硕大的标题和旁边两家掌门人志得意满的合影,她很努力的尝试让自己平静,可是她终究是做不到。
她说我受不了老德洛内风光得意,她说我受不了他顺心如愿,她说我不能看着桑多娶古瓦家的三小姐,她说我一想到从此以后老德洛内登上高位手握重权心满意足我就睡不着觉,我就一直想起我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的妈妈,想到我爸满身插着管子被病痛折磨着无言看着我的样子。
她说,尉访,对不起。
她说了很多,身边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她等了等,终于忍不住转头去看。
却见到一点晶莹,顺着蒙尉访俊朗的脸颊迅速滑下,沿着下巴坠落。
他一点表情的都没有,连眼神都是空的,他的侧脸线条刚硬,她感受不到他一丝情绪,只是,他在静静的流眼泪。
她从来没见过蒙尉访流泪,一种强大的酸楚瞬间占领了她的神智,她的嘴唇都在颤抖。
她试了试哑声开口:“尉访,你别这样,你跟我说话,尉访,你骂我吧,是我不好,尉访,你别这样,你……你别这样……”
说到后来,她自己也哭了。
蒙尉访依旧没有动。
他们回到A宅的时候,桑多已经等在那里,看来是婚约公布不久,他就被放回来了。
他见到莫季娅,立刻几步上前,一把紧紧拥住,连声道着我很想你。
她漠然推开他,冷声说:“不是要结婚了吗?虚情假意什么?!”
桑多赶忙解释加发誓:“那都是不会发生的事情,季娅,我发誓,我的妻子只会是你。”
莫季娅看着他,眼神里是不确定和疲倦。似是伤了心的人在判研誓言的真实性。
桑多微微地笑了。
蒙尉访晚莫季娅一天回来,晚上夏弥拎着酒去找他,他不喝酒不说话,只是坐着。
A宅满是布夏尔的人,没人跟桑多透露过莫季娅与蒙尉访结伴离开的事情。收到大蒙的消息后再看见桑多,夏弥他们给他的说法是,他们三人一起执行任务,后来听说你订婚,莫大小姐心情不好于是蒙尉访陪她散心兼做别个任务去了。
自己行为出现差错的桑多没有多做追问,也许他知道追问什么都没有意义,更别说这里的人都向着蒙尉访。其实经过不重要,他只要看到莫季娅,才知道什么是最后的结果。
他赢了。
八月初,桑多·德洛内单方面宣布取消婚约,意大利社交圈哗然。
同时,经过莫季娅多年的留意,她终于在这个月的文件堆中找到一份奇特的花式签名的军火合同,果然这个老德洛内一见联姻成功,就耐不住诱惑想要中饱私囊。她翻出这些年搜集的其他几份材料比对,确定这份合同的签名虽不同于老德洛内如今的签名,却与他六年前的签法一模一样。她将它们放在一起,悉心地收了起来。
九月,桑多开始着手准备与莫季娅的婚礼。
米索听闻婚讯,没有什么多余的表示,只是给莫季娅送来了一把造型精美却杀气很重的古剑,说是礼物。
这把剑价值连城,可重点是它似有机关,她打不开。她明白米索的意思,要她把所有的怨气煞气都妥帖地收在这个叫做婚姻的精美盒子里。
她这日对着这把剑,坐在茶室里沏茶的时候,却恍惚间闻到蒙尉访煮的咖啡味道。
一转头却真的看见蒙尉访。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他似乎回来后就一直奔波在外。
他黝黑一些,且瘦了一大圈,眼底不复那飞扬的神采,反而是一种让人呼吸不得的沉痛。
他拿着一沓材料走进来,递给莫季娅。
“你想老德洛内死,这是他私通外国、倒卖军火的证据,你不要嫁给桑多。”
莫季娅呆了一瞬,瞄一眼文件的奇特抬头,站起来冲到门边死死地关上门,她抵着门板整个身子都开始战栗。
“你疯了?!你从哪里偷来的?你去西西里了?!你会死你知不知道?!而且是最残忍的极刑!!!”无论老家伙的下场是什么,私自潜入高层信息库绝对是顶级的罪行。
“我知道。”
莫季娅看着他,眼神都在抖,她说:“还回去!快点,立刻,还回去!!”
蒙尉访看着她,一动不动。
她低声快速地说:“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老德洛内死?!因为他活着我就活不好,我杀了他是为了更好的活着,不是为了去死!我更不要你为了这个死!你懂不懂?!!”
“嫁了二少你会活得更好?”
莫季娅不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那沓文件:“立刻还回去!尉访,求你了!”
“季娅,你爱我吗?爱我,还是爱二少?”
她说不出话来,只觉心跳如雷。
其实,他是知道的,她心里有着二少。即使有一天,她杀了老德洛内,爱她如桑多也不舍得真把她怎么样的,而她,也不会再离开桑多了。
蒙尉访很好看地笑了笑:“既然不爱我,我跟老德洛内同归于尽也没什么的。我们,都是沾满罪恶的人,我死不足惜,你好好的活着就好。”
莫季娅冷汗湿透了后背,她知道,这种材料多失踪一秒钟就多很大被发现的几率,想到蒙尉访被处以残酷极刑的样子,她觉得血都凝结。
“你敢死我就死。把材料给我!我去还!”她扑身过去夺,被蒙尉访闪开。
连出几招,都被他挡回,她心一横,抄起桌子上的古剑,蒙尉访一个翻身,轻松躲开。
古剑不出鞘,形同木棍,毫无威慑力。
“拿来!!!”她心急如火,一用力,竟觉得满是汗的双手在雕花的剑把上滑动,五根手指下意识地找到了一个极合衬的角度。
使劲一攥,“咔哒”一声,隐隐地锋芒一闪,长剑哗然出鞘!
她顾不得激动,一心要去拿材料,揉身一跃,右手劈下。
蒙尉访一惊,迅速回身向旁边闪去,同时将材料收入怀中。
巨大的声响传来,他买给莫季娅的五斗橱上赫然出现一道深深的创伤。
莫季娅一怔,退后两步。
门外有人声响动,桑多敲门:“季娅?怎么了?”
剑芒微转,她将剑抵住自己的要害,意思明确。
桑多又敲敲门:“季娅?出什么事了?我进来了?”
莫季娅不动,只是盯着蒙尉访。
门把转动,她嘴唇微动,口型清晰:求你。
蒙尉访看着她,目光漾了漾,终于叹口气,跃窗而出。
桑多推门而入,莫季娅拖着剑松了一口气的转身。
笑了笑:“试剑而已。”
……
桑笑侒是被“砰”的一声闷响惊醒的,她心头涌起一阵莫名的慌乱,手脚出奇麻利地一个翻身下地,两步奔到门外。
正看见大门犹自轻颤,蒙尉访负着另一个人迅速走进来,后面跟了几个手下,转身进了第五根罗马柱后的房间。
大理石的地面上,是一道长长的猩红血迹。
桑笑侒手脚冰凉,一转身却看见夏弥脸色惨白地站在她身后,一手死死地扣着二楼的栏杆,眼睛却盯着大厅地上的血迹。
她轻声唤:“夏弥?”
夏弥一震,急促地喘了口气,手一支,从二楼飘然跃下,一个闪身也进了医务室。
桑笑侒急忙顺着楼梯跑下去,看见百来坪的医务室里十几个身着白服的人已经将血泊中的人团团围住。
这么短短数十秒聚齐这么多人看来是早接到通知,但不知为什么没有通知夏弥。
各种仪器的灯接连亮起,众人都很沉默。
她看不见床上的人是谁,压抑的气氛下,她的视线有些颤抖,惶然地扫了两遍,才看见一身是血的蒙尉访。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可是她却无法回到初相逢时的镇定。
蒙尉访眉头深锁,嘴唇抿的很紧,一双黑眸里是沉沉的忧心,只是站在人群外看着床上的人。
可是她分明见到他的左臂皮开肉绽,有血自他的大腿汩汩流下。
几个穿白袍的人围住他要给他诊治,却被他挥手让开。
桑笑侒腿有些软,可还是一步一步走过去。
蒙尉访倏然抬眼看过来,目光警惕且尖利。
她被看的心一缩,蒙尉访却立刻柔和了视线。
他默默地看着桑笑侒走过来,任她握住自己的手,还微微倾身,将身体的部分重量压在她身上。
守在他旁边的几名医生欲言又止,桑笑侒给他们一个安抚的眼神。
她知道在床上的人没一个说法的时候,蒙尉访不会去顾自己的。
床边的医生群似乎得出了结论,其中几个人迅速走到洗手池,用刷子刷手冲洗,护士上前帮他们穿手术服带手套。
桑笑侒看见其中一人是关寅。
他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平和温雅,浑身迸发出一种慑人的狠戾。
房间右侧的墙无声滑开,桑笑侒才惊觉里面竟是一个完备的手术室。
墙后还有一扇带着玻璃的门。
病床移动,经过他们身前,她狠狠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个人,是布夏尔。
一脸死气,脸色如纸,整个右边的身体血肉模糊,嘴角还在不停地向外溢血泡。
桑笑侒只觉脑袋“嗡”的一声,脚一软就要摔倒。
蒙尉访眼疾手快地扶住她,似乎在她耳边说些什么。
她却听不见他的话,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远去的病床。
有什么画面在眼前不停的闪过,血泊中的人,毫无生气,也是这样的躺在病床上,在她的眼前被推进手术室。
太熟悉。
这画面、这恐惧、这痛苦,都太熟悉。
桑笑侒伸手想去抓住点什么,却听见有人在耳边说话。
——既然如此,我如今要你死,你可认?
她茫然四顾,是谁,是谁的声音这样清冷还带着恨意。
——你疯了!!!你竟然真要杀他!!!
是夏弥!第二个声音是夏弥!
桑笑侒仓然回首,却看见夏弥失魂落魄地立在布夏尔病床经过的地方,紧抿着唇,哪里说过话。
桑笑侒觉得头晕,屋内明明安静的诡异,可耳边嘈杂声又起。
——什么时候我桑多·德洛内连杀个勾引自己老婆的男人都不行了呢?
——我呸!谁勾引的谁还不一定呢!你们姓德洛内怎么都这么不要脸!你要杀他先杀了我!
谁?!好熟的名字!!谁要死?
不,不能死,谁都不能死!
她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唇间不由自主地溢出一句恳求的呢喃:“夏尔哥哥,你不要死……”

九死一生

她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唇间不由自主地溢出一句恳求的呢喃:“夏尔哥哥,你不要死……”
身旁的蒙尉访一震,不可置信地盯着桑笑侒。
良久,他轻声唤:“笑侒?”声线中有强自抑制的颤抖。
桑笑侒缓缓地抬头,望向俯身看着自己的蒙尉访。
他逆着光,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可是她却感觉得到他紧绷的情绪。
他们离的很近,可这短短的距离间,她的眼前却是无数纷扰的画面,透过这么多画面看到的蒙尉访有些扭曲。
她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哑:“尉访,布院长……不会有事吧?”
蒙尉访被夏弥拖着去治疗,他不肯:“都是外伤。”
夏弥按住他:“大蒙,给我点事做。”
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软弱。
她的头发披在肩上,不复原来的生机勃勃,浑身透着一股惨淡的气息,仿佛重伤在床的是她。
桑笑侒看着她的样子,心中一酸,不由自主地伸手附到她的肩膀上。
夏弥抬眼,漂亮的大眼睛里满是惶然,她怔怔地看着桑笑侒,很久很久。久到桑笑侒都开始在她的眼神下微微战栗。
夏弥一瞬不眨地盯着她,语调极轻极淡,却有着绝望般的悲凉:“夏尔不能死的,他不能这个时候死的。你明不明白?啊?他早就可以撒手不管的,他是做后线的,冲锋陷阵的应该是我,是我!他不能死,你明白吧?你看你,我也受不了的,他要死了我可怎么办啊……季……”
蒙尉访轻咳一声,夏弥悚然一惊,回过神来。
夏弥的眼里快速地闪过什么,却被她合起的眼睑紧紧遮挡住。她的睫毛快速地颤抖着,蒙尉访叹口气使劲握了下她的手臂。
一个护士样的女人疾步走到夏弥身边,低声说:“颅骨骨折且颅内出血严重,现在正在设法止血。”
夏弥无力的点了下头,女人又匆匆离去。
他们三个人就这样坐在手术室外,夏弥沉默地极细致地缝合着蒙尉访身上的每一处伤口。
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名护士来通报进展。
“颅内压降不下去,右眼瞳孔已经放大,失去意识,出现抽搐。”
“关医生用钻头在右侧颅骨及额叶处钻洞,脑压暂时降了下去。”
“已清除血块,脑硬膜稳定脉动。他说手术时间可能要长些才能换您。”
蒙尉访似松了口气,夏弥却一动不动。
他拍拍她的手:“总算是过了第一关。”
夏弥嗓子有点哑:“除去颅骨骨折还有多出开放性烧伤、爆破伤、两处枪伤、肋骨骨折并且插入肺叶、现在还怀疑有枪击冲力造成血气胸……”她说不下去。
蒙尉访一凛,咬牙道:“三少一定可以挺过去的。”
“是……他一定得挺过去。他救了那么多兄弟,起死回生造了那么多奇迹,每次都拼尽全力要保下兄弟的命……到他自己他也一定能挺过去……那一次二少……”她顿住,将脸埋入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