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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不上,至多是有些怜悯罢了。”容焕微微摇头,提了声音道,“三师姐究竟想说什么,不如开门见山吧。”
宁若珑唇畔的笑容顿了顿,渐渐抿起,转为一种认真的神色。
“第一回合,你赢了。”她一字一顿道,“接下来你却不能掉以轻心,因为我还没有放弃。”
不得不说,虽眼下是对立的,然三师姐这般坦然而高水准的对手,容家小焕是存了几分欣赏的。她微微一笑:“执著是好事,不过你靠着二师姐才布下的皇后这条路,今日已被我彻底堵死,而且只怕…不怎么好翻盘呢。”
“余柏的事情,确实在我计划之外,”宁若珑缓缓道,“不过…想要推翻这些,说难却也不难,只看你狠不狠得下这个心。”
容焕一怔,宁若玲已嫁进国舅府,这是铁一般的事实,无论宁若珑怎样挣扎都无法脱掉这层干系了,除非…她忽然背后一毛,瞧着宁若珑柔弱斯文地垂下头,唇畔噙着浅笑,眼中却一片幽深。
除非沈国舅或宁若玲…死去。
容家小焕默然半晌,心中怜悯翻涌了一瞬,便渐渐散去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路要走,她能做的,不过是守护好身边珍惜的人而已。她一直是个恩怨分明锱铢必较的人,既然宁若珑这般毫不避讳地说出了口,她便也该表个态了。
“三师姐这般坦然,我便也告诉你我的回答。”容焕转过身,正面直视着她道,“这些年,瞧在师父的面上,功课也好,名位也罢,能让的我都让与你二人。但只有顾长惜,只有他…我半步也不会退让。”
她乌黑的眼眸映着月光,骄傲又倔强,在寂静的夜中绽放出一种别致的美丽。
宁若珑似是毫不意外,她笑道:“那便不要怪我用尽手段。”
容焕仰起头,胸中似是燃起了一团火:“尽管放马过来。”
皇后寿宴次日,戌荣帝的赐婚圣旨便传到了太傅府。
太傅夫人激动得热泪盈眶,倒真有几分嫁侄女的意思了。容家小焕继续在太傅府养膘,临到大喜之日的前几天,她偷偷回了神农谷一趟,打算收拾收拾原来的东西,顺便探望一下已经怀孕七个月的子桑。
高守此时已变成了一个纯正的妻奴,容家小焕进门时,他正蹲在院子里一动不动,目光恶狠狠地盯在门槛上,像是和门槛仇深似海。
“呃…你这是在干吗?”
“抓蟑螂,”高守头也不抬地道,“昨天有一只吓到了我的老婆和孩儿,今日说什么也不能放进去!”
…
容焕默了半晌,好心借给他一瓶驱虫散,这才将他从门槛旁解救出来。
两月没见容家小焕,子桑自然喜不自胜,不过几句言语过后,她忽然拍了下脑门,从柜中拿出一个信封来:“有人要我交给你的。”
容焕心中陡然有了几分预感,接过来拆开,那纸上只书了七个字:我去云州了,珍重。
信中压着的,是那串雪白的麒麟核。
她恍然想起,曾经在神农谷的后山上,二人望着漫漫山野,唐戬曾兴高采烈地提起云州有个隐秘的山谷,生了许多奇虫奇花,待容焕好些了,二人一定要一起去看一看。
光阴荏苒,不过百十日出日落,言语犹在耳边,他却已一人踏上了旅途。
这场云州之行,她终究是失约了。
心中陡然涌上几分怅然,容焕微微出神,子桑正欲说什么,便见高守乐颠颠地闯了进来: “容姑娘的东西就是神效!外面已死了一圈儿,啧啧啧。”
子桑忽然板起脸:“你说什么?我只叫你不让它们靠近这里,谁让你胡乱杀生的!”
高守一时蒙了:“这…不杀要怎么不让它们靠近?讲道理吗?”
容家小焕忍不住“噗”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忧郁,那点心思便散了。只听子桑怒道:“难道你不为孩儿积点德吗?你没听说屠户家的孩子都长得像猪一般吗?难道你想孩儿以后生得像蟑螂吗?”
高守石化了。
容焕咳了咳,觉得自己作为大夫,有必要抨击一下子桑的歪理邪说:“这个…孩子的相貌与娘亲怀他时的心情大有干系,若你再这般动不动就发脾气,啧啧啧,我瞧咱们小小高的样子可不大妙啊。”
子桑眼中惊恐了一瞬,随即立刻换上一副甜甜的笑容:“啊,是这样吗?我知道了。”
…
从此高守看容家小焕的目光都像是在看活菩萨。
三日之后,九凰王大婚,举国震动。自九凰至京城的迎亲之路,每隔半里便立了一根旗杆,火红绸缎迎风飘展,在城墙上看去绵延着连成一片,极为奢华铺张。
除了余相一党不是那么欢欣以外,戌荣帝与其余官员则对这桩婚事喜闻乐见,是以赏赐和贺礼也丰厚得令人咋舌。
高堂之上,容老爹笑得皱纹都舒展了。尚风悦显然对那句“姐夫”记了仇,大喜的日子都没有现身,连带也不准顾君乔回来,只小气地写了一封家信道贺。顾长惜看过之后也未说什么,随便搪塞了一个借口便将昭满郡主不在之事糊弄了过去。
他今日一身镶金如意红袍,平日里冷冰冰的琥珀色眼瞳难得地盈满了温和之意,这副唇漾浅笑的模样杀伤力实在巨大,一时间席上男女都心摇神驰,只顾呆呆盯着他瞧了。
不过这些容家小焕都不知道,她累了一天,又困又饿,最后支持不住便索性躺在床上,眼睛一闭便沉沉睡了过去。
待醒来时,桌前正站着一个挺拔的人影,杯盏撞击声清脆地响起。顾长惜转过身,对她沉声笑了笑:“二喜醒了,正好来喝交杯酒吧。”
容家小焕脑中迟钝了一瞬,忽然反应过来。
其实从昨晚起她就紧张又兴奋,根本彻夜未眠,是以才导致今日舟车劳顿后困得挺不住。此时那个心心念念的人便站在她面前,长身玉立红衣似火,琥珀色的眼瞳映着烛光,当真是漂亮得惊心动魄,又美丽得不似真实。
她心中微微躁动起来,默然伸出手,二人坐在床边,手腕间的麒麟核交叠在一起,各自仰头喝下杯中的酒。
当真是嫁给他了。
从初遇,到暗斗,到倾心,到她为他奋不顾身,再到他为她不择手段,这中间有太多难忘的回忆。其中哪怕差了一点,都不会是如今这样圆满的结局。
容家小焕微微感慨出神,周遭一片寂静,待她回过神来,才发现他也在盯着她瞧,似携了某种灼热。
她忽然被瞧得害羞起来,低下头小声道:“你看什么。”
顾长惜没有笑,半晌,他轻轻叹息了一声。
“如果我知道,有一天我会爱上自己的解药,”他望着她,缓慢却清晰地道,“那么…我一定会安静从容地赴死。”
容焕心中一震,讶然地抬起头,那汪琥珀色的海中波涛暗涌,温柔得令她窒息。
她忽然调皮地笑了:“舍不得小命,套不着顾三儿。”
他也跟着弯起嘴角,两人相视而笑。
夜已深,烛光微跳。
顾长惜抱着容焕,胳臂微微紧了紧,目光掠过桌下摆着的一个箱子。
他顿了顿:“二喜,那箱子里的,你都瞧过了吗?”
容焕向下瞥了一眼,满不在乎道:“刚才有嬷嬷进来说过,我翻了几本,都是瞧过的。”
“…你瞧过?”
“是哇,我是大夫嘛,这些不懂怎么给人看病。”
顾长惜略有些纳闷,容家小焕提起春宫这般坦然,实在是他意料之外。可是…她方才 那般紧张羞涩的模样又不似作伪。
还未待他再言语,便见容焕从他怀中正过身子,又紧张又期待地道:“时候差不多了吧,可以脱衣服了吗?”
她说罢便来扯他的腰带,顾长惜忽然明白过来,不由得有几分好笑。他按住她的双手道: “你这么急想干什么?”
“穴位图啊!”容家小焕眼中的光芒几乎要溢出来了,一副梦想尽在眼前的模样,“终于有个标准身材的穴位图让我日夜研习了!”
…
原来这货激动得彻夜难眠是因为这个吗…
不过,若日后这种时候还让她惦念着穴位图,那他岂不是很失败?
顾长惜手下连动,容焕还未反应过来,便觉天旋地转,两人的位置立刻掉了过来,她正欲说什么,他却倾过身子垂下头,贴近她的唇畔:“…其实你不舍这条小命,也早就套住我了。”
容焕面上晕红,心脏大大地蹭了几下:“…什么时候?”
顾长惜笑了笑,并不言语,只是落下一个缠绵的吻。
那一年泾河桥畔,那一句“我好欢喜。”
少女温柔羞涩的目光,像是融化了心中所有幽暗的坚冰。
便如你所说。
终有一日,我会遇见一个人。
我会陪在你身边,为你不顾一切。
我会爱你惜你,胜若自己的性命。
我终于遇见你了,二喜。
番外
又是一年花红时。
京城历经余相一党倒台,南胜公主大婚,太傅四子连立战功等大事之后,终于又有了一桩劲爆的新八卦。
这桩八卦的内容是:九凰王与九凰王妃…分居了。
时年九凰王大婚两年有余,二人一直感情甚笃,恩爱甜蜜,乃是朝中夫妻的楷模。不少还心存妄想想做个小妾的女子只好咬着手绢黯然神伤,哪知风水轮流转,当日还好好的二人,晚间不知房中出了什么事情,九凰王进去还未过一炷香,忽然面色极差拂袖而去,至今已有半月不曾踏入王妃寝宫了。
消息一出,多少闺中少女激动得夜不能寐。
一时之间,九凰又成了贵族小姐游玩的风水宝地,连带着九凰城内大小铺面生意红火一片繁荣,百姓们对这种场面喜闻乐见,街道间都洋溢着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八卦气息。
便是九凰城内头一号首饰铺子宝翠阁也是如此。
这些日子来了许多京城的官家小姐,个个财大气粗又挑剔,难伺候得紧,老板娘巧姐忙得焦头烂额,不过她毕竟是商圈中摸爬滚打许多年的老油条,见惯了大场面,虽忙乱了些,倒也将这些娇滴滴的小姐伺候得舒舒服服,当然,也要狠捞一笔才是。
午后刚送走一批客人,巧姐还没喝上几口水,便听门外的铃铛又响了,一个小厮将两个衣饰华贵的女子迎进堂中,一个大约三十出头,艳丽的眉目间隐隐透出一丝精明,另外一个大约也刚过双十,但生得妩媚动人,姿色比起二八少女有过之而无不及。
巧姐只扫了一眼,瞄见二人的穿戴与身后成群的家丁婢仆,心中隐约有了底,当下便打起精神迎了上去。
那艳丽妇人出手阔绰,一样东西瞧几眼就装下了。宝翠阁特设有贵客试戴的小间,一旁早有小厮打点好了,临到进去前,一直默不作声的美貌女子忽然轻声道:“旁边那间更大一些呢。”
艳丽妇人偏头一看,发现果然里面那间要亮堂一些,转身便要进去。一旁的巧姐赶紧上前拦了,面露难色道:“那边早有客人订下了,瞧这时辰片刻便至,还请夫人小姐行个方便,就用此处吧,也是顶好的一间。”
那妇人微微一蹙眉,还未说什么,美貌女子便好脾气地笑了:“也好,褚姐姐,我们就用这间吧。”
一听“褚”这个姓,巧姐心中便有不好的预感。后面便有按捺不住的家丁道:“掌柜的眼睛放亮些,这位是镇国公的小女儿,如今临远侯的夫人,你的客人是什么东西,给我家夫人提鞋都不配,还不乖乖把那间屋子让出来!”
巧姐胸口一疼,果然…这位夫人无论是娘家还是夫家,都可谓是朝中响当当的人物,无论如何都得罪不起,可是…
“巧姐,东西做好了吗?”
一个温和的嗓音响起,巧姐似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转过身去迎接道:“做好了做好了,叩见王妃!”
所有人闻言都向前望去,一个女子站在堂中,身批一件紫色的暗纹斗篷,穿戴得很素雅,旁边只跟了一个妇人打扮的小丫鬟,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一个王妃的仪仗。
临远侯夫人眯起了眼,看来…这就是如今这起八卦的核心,九凰王妃了。她径自瞧了一眼身畔的美貌女子,轻笑一声:“珑儿,这便是你的好师妹吗?”
宁若珑从她身后走出几步,对着眼前之人微微福身:“见过王妃。”
容焕乍一见到三师姐,微微有些讶然,不过这神色一转即逝,她亦弯起一个得体的笑:“师姐不必多礼,想不到两年过去,竟会在这里碰见,倒是有缘。”
宁若珑还未回答,便见临远侯夫人扬起一只手:“既是旧相识,那么王妃不会介意我等用一用这个屋子吧?”
她没有问候,亦没有说出自己身份,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都是满满的轻蔑。二人虽都是一品的诰命,但一个锦衣玉食天之骄女,一个飞上枝头做了凤凰,孰优孰劣高下立见。方才家丁狂妄的言语容焕亦听了个大概,当下便微微一笑:“自然让过师姐,我在大厅里看看便好。”
巧姐一听两边是认识的,顿时松了口气,赶紧将那难搞的夫人让进屋中,同时命人给容焕上了一壶好茶。堂中清净下来,旁边装了半天哑巴的子桑不干了:“姑娘你也太好脾气了,那夫人是哪根葱,明显欺负你嘛,还有三师姐也真是能耐,大腿一个接一个…”
容焕轻咳一声,瞟了她一眼:“都做娘的人了,怎么还这般毛毛躁躁的,小点声,当心让人听见。”
“怕什么,镇国公和临远侯虽大,难道九凰王便小了不成?”子桑哼了一声,“就许她们做得,我还说不得吗?”
“三师姐搭上这个靠山,岂是争一个房间这般简单,先瞧瞧路数。”容焕微微敛了笑容,“眼下我不是被夫君冷落的可怜弃妇吗,低调些好。”
眼见子桑气愤得又要张嘴,她赶紧摆摆手,巧姐从后面迎上来,手中端了一个精致的托盘,满面俱是笑意。
厢房中,宁若珑拿起一根样式别致的金线水玉簪,为坐在铜镜前的临远侯夫人小心地插上。临远侯夫人满意地笑了笑,忽然问道:“怎么样?”
“好看极了,”她即刻答道,“这颜色极衬姐姐的肤色…”
“我没说这根簪子,我说的是那九凰王妃。”她哼笑了一声,“果然如传闻中一样,没什么出挑的地方,九凰王这么久才厌烦她,也算不错了。”
宁若珑顿了顿,低下头没有言语。临远侯夫人见她沉默,复又道:“珑儿,我是知道你的心思的,如今他二人生有嫌隙,正是你作为的好时机。放心,我定会助你。”
“王爷与师妹两情相悦,自两年前事过,我已无心再蹚这浑水了。”宁若珑红着眼睛道,“多谢姐姐好意,珑儿感念于心。”
她越是这般,临远侯夫人便越发想替她出头。当然,这其中亦有她自己的私心,若九凰王的枕边人真成了自己人,那么无论于娘家还是夫家都大有助益。
二人又说了些私话,这才唤过门口的小厮将首饰包起。临远侯夫人掀开帘子走出来,容焕已不在堂中。她吩咐一个家丁付账,目光扫过桌上,却被一个托盘吸引过去。
盘中摆着十余个精致的苏绣袋子,最前边的袋子敞开了,露出里面小巧钗饰。边缘用金丝打造,燕子展翅欲飞的模样栩栩如生,且不知为何,还散发着一股舒服的香气。饶是她见多识广,仍然忍不住赞叹,唤来巧姐:“掌柜的,你这燕子钗真不错,方才我怎么没瞧见?”
“夫人见谅,这是王妃请了南方的匠人特地赶制的,故此没有摆放出来。”
临远侯夫人心中哼了一声,身后的宁若珑却淡淡地道:“三日之后便是五公主的寿辰了,王妃真是有心。”
她蓦然反应过来,不由得眼中微沉。五公主庆生,大把的官家千金才艺相贺,她们这些做了“长辈”的,打赏自是避免不了,但如何赏出新意赏出水平,让那些小姐记了好,顺便又能买上她们父辈一个情面,便是每一个夫人搓破头皮的难题了。
方才看来,这燕子钗虽精巧好看,然过于廉价,想来也上不了什么台面。她正欲讥讽几句,便听宁若珑又道:“这味道真好闻,可是钗上用了什么特别的香料吗?”
“小姐真是好眼力,这些燕子钗工艺还在其次,真正难得的是那水沉香,倾遍九凰数百年,也只得这么一小块。”巧姐拿起一根钗,颇有些骄傲地道,“小姐请看这燕子眼睛,便是那水沉香所制,每一对都用金线所穿,只需这么一点点便香气四溢,不但好闻,且更有强身祛病的功效,因此十分珍贵。”宁若珑听了还未言语,临远侯夫人却先沉不住气了:“这燕子钗多少银两,我出双倍价钱,你卖我如何?”
巧姐顿了顿道:“夫人见谅,水沉香是王妃之物,并非小店所有,因此不能转卖。”
“那么请问姐姐,可知这水沉香何处而来?”宁若珑礼貌地问道,“我家褚姐姐喜欢这物件,新做一批便是,届时用你宝翠阁代工,也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言下之意,她们完全不差钱。巧姐面上掠过一种奇异的神色,似是很想冷哼,却生生按捺住了,筹备了一番措辞才道:“回夫人小姐,据小店所知,这水沉香是一个药农无意中挖到献与王妃的。”
“哦?卑下的药农竟送王妃如此大礼,真是闻所未闻。”临远侯夫人饶有兴致地道,“这药农是王妃以前的旧识?或是有求于她?”
她言语中的意味,无不在指容焕当年贫困的出身。巧姐微微一笑:“此人与王妃从不相识,也并未有求于她。自两年前九凰王大婚后,王妃每逢双月便在城门施粥,并亲自为老弱病残诊治,刮风下雨无一例外,九凰百姓感念她的恩德,因此自发为之。便是这些燕子钗,小店也不收取任何银两的,只为报答王妃妙手之恩。”
言语恭敬,掷地有声,大堂之中一片静默。
临远侯夫人唇边的笑容微微有些难看起来,她本来处处强于容焕,却被巧姐这一番言辞对比得庸俗不堪。她面上有些挂不住,又无法发作,只好违心地赞了一句“王妃好心肠”,便再不说话了。
“原来如此,”宁若珑却面色如常,她弯起嘴角,“看来我们想要这钗,只能亲自向王妃讨要了,不知她往何处去了?”
“便在前面,隔了两个铺面的成衣店。”巧姐将包好的首饰恭敬地递上前去,“恭送夫人小姐。”
临远侯夫人与宁若珑携着浩浩荡荡的家仆一出门,旁边的小厮便嘟囔道:“明显是找王妃麻烦的,掌柜的你干吗告诉她?”
巧姐横了他一眼:“你也不瞧瞧那是谁,镇国公和临远侯,啧啧啧,若是得罪了,只怕你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他们在京城,我们在九凰,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见巧姐忍不住要来敲他脑袋,小厮忙道,“我自然不是地头蛇,可是王妃嘛…”
巧姐顿了顿,忽然笑得一脸意味深长:“那夫人也就罢了,她旁边的小姐倒是美貌又斯文,可别伤到了才好。”
“哼,又是一个肖想王爷的,亏她和王妃还是旧识。”小厮愤愤道,忽然又一脸担忧,“掌柜的你说,王爷不会真的与王妃生了嫌隙吧…”
“据说确是实事,听隔壁老刘在王府中当差的侄子说,这几日王爷的脸色能冻死人…”巧姐顿了顿,随即赏了小厮一个爆栗,“瞧不出你还挺操心呢,人家比你命好,去去去干活去!”
另一边,容家小焕刚从成衣店出来,便迎面撞上了随后进来的一行人。
说是撞,还当真撞得很彻底。子桑肘间挎着的篮子险些飞出去,露出了里面崭新的紫色罗裙。容焕倒是头发丝儿都没被碰到,饶是如此也吓了一跳。
宁若珑走上前来,帮着容焕扶起子桑,然后笑了笑道:“王妃还是喜欢紫色。”
容焕瞧出这伙人是故意的,便也没有理她。临远侯夫人拍着胸口从后面探出头来,一脸假笑道:“都是喔这家仆不小心,冲撞了王妃,这里有些银两,权当给她压惊吧。”
她手中递过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容焕正欲拒绝,便见临远侯夫人轻飘飘地松了手,银两软绵绵地落在了容家小焕脚边,似是携了满满的嘲讽。子桑面色一沉正欲张口,容焕却拦了她,伸手捡起那银票,弯起一个笑:“夫人太客气了,子桑,还不谢谢夫人。”
自家姑娘这个表情,子桑最是熟悉不过,当下也没说什么,顺从地道:“多谢夫人赏赐。”
临远侯夫人心中冷笑,终于扬眉吐气地抬起头,从容焕身边趾高气扬地走过。
只是她刚刚走过容家小焕身畔,却不知脚下绊了什么,顿时毫无防备地向前跌去,摔得极为难看。宁若珑惊呼一声,连忙过来相扶,口中却道:“王妃,褚姐姐已赔过礼,你怎还伸腿绊她!”
“真是对不起,我也跟夫人赔个不是吧。”容焕笑得十分温善,将那张百两的银票收起,从袖中掏出一张十两的,轻轻丢在宁若珑面前,“劳烦师姐给夫人买点药吧,啧啧,怕是手掌擦破了皮。”
…
这时候还不忘占便宜,真不愧是容家小焕。
姬瑶光浅浅笑着,忽然抬起目光,容焕还未来得及收回,便与她撞在一处。霎时间,容家小焕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便见她仰起头,忽然站了起来。
随后站起的还有宁若珑,她二人一个古筝一个琵琶,准备合奏一曲为五公主祝寿。容焕心中古怪的感觉越发强烈,直到姬瑶光解开披风的一瞬,她忽然恍然大悟。
她身上的紫色宫裙,材质、样式,甚至衣角的花纹,都与自己当日在成衣店所买的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容家小焕扫过不远处的临远侯夫人,她端着酒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于是容家小焕知道她们接下来要干什么了。
“素闻九凰王妃舞技绝世,不如我们以曲相和,共为公主祝寿如何?”
…
容焕抽了抽嘴角,她自小贫苦,只会下河上树,长大后又一心从医,何时会过一点舞技? 这个旁人不知道,宁若珑自然是知道的。太傅夫人担忧地瞧了她一眼,容焕顿了顿,缓缓站起身来,福身道:“姐姐说笑,我那点微末舞技,只及得上姐姐万一,还是不出来献丑了。”
“王妃这么说就太见外了,”姬瑶光适时出来补刀,摆明了就是想让她献丑,“为五公主福寿庆贺,何必这样扫兴。”
她抬了五公主这尊大佛出来,容焕便再无法拒绝,只得笑了笑站到殿中:“姬家姐姐说得是,只是事出匆忙,我没有穿合适的衣衫,只怕不妥。”
九凰王妃一推再推,显然不愿跳这个舞。五公主在上面瞧着,眼下已经嘟起了嘴,众人偷偷向顾长惜瞧去,见他面无表情地饮茶,显然没有半点帮腔解围的打算,心下不由得有了计较。
姬瑶光几步走过来,面上装作一副亲热模样,伸手来解容焕的披肩:“王妃不必再自谦了,以你的资质,便是普通的衣衫又…”
披肩滑落,她言语未尽,忽然怔在了当场,似是被震慑了。
以临远侯夫人原本的计划,这二人穿着同样的衣衫站在一处,容焕自然会让姬瑶光对比成一个笑话。然眼下二人虽是同样的衣衫样式,只是…
只是容焕身上穿的,是珠光华锦。
大殿中静默了一瞬,便开始窃窃私语。
没人瞧见顾长惜弯了下嘴角,转瞬便又恢复冷淡。
两年前,珠光华锦在后宫中只是惊鸿一瞥,如今陡然现于众臣面前,自然造成了极大的冲击。戌荣帝也是第一次瞧见,不由得啧啧称奇,连皇帝都这般说了,旁边以皇后为首,周遭大臣自然跟着称赞,一片和谐。
于是姬瑶光变成了一个笑话。
她站在那里,手中还握着容焕披肩的带子,面色微青。然只有站在她面前的容焕才能看见,姬瑶光又羞又怒,已经快要无法自控,从头到脚都在微微颤抖。
临远侯夫人也不复方才得意之状,面上一片阴沉。
便在此时,宁若珑的声音适时响起:“瑶光与王妃衣衫相似,当真是有缘,看来我们注定要一起为五公主祝寿了。”
姬瑶光回过神来,这时失了脸面,一会儿定要让容焕出更大的丑,当下忍住心思道:“不错,咱们开始吧。”
议论声渐渐平息,容家小焕在心中叹了口气,微微一笑道:“实不相瞒,我身子不适,确实不可一舞。”
还未待姬瑶光和宁若珑再言语,五公主已不满道:“王妃怎这样不痛快,莫非是我生辰不配你一展舞姿吗?”
她毕竟年纪小,说起话来也十分尖刻。容焕心思一转,正欲回答,便见五公主忽然移开了目光,包括殿上众人的视线,都已转向她身后。
容焕回过头。一个人淡淡站起身。
“公主多虑了,王妃身子不适已久,”顾长惜面无表情地道,“这一舞若出了什么事,本王当如何处之?”
他声音清淡,听着不怎么严厉,却携着一丝微妙的威胁。一双琥珀色的美目从戌荣帝看到镇国公,又从镇国公看到临远侯,那两人忍不住心头微虚,先后瞄向临远侯夫人。临远侯夫人见父亲和夫君面色不善,顿时心中一缩,垂下头萎了。
戌荣帝饶有兴致地看着大殿顶上,似乎打定主意要置身事外。五公主对这个美貌冷淡的王爷一向有些惧怕,却又顾及脸面,只得硬着头皮道:“哦?不知王妃身患何疾?我宫中新得了一批灵药…王爷只管开口。”
众臣心中各自摇头,九凰富庶众所周知…只怕你宫中的灵药,人家还不一定看得上眼。顾长惜绕过案几,缓缓走至容焕身畔,对五公主弯起一个冷诮的笑:“王妃…有喜双月余,本王自小心珍护,不牢公主费心。”
容焕面上一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好讨厌!
殿中众人张大了嘴,似是比见到珠光华锦还要震撼。戌荣帝率先反应过来,大喜道:“顾爱卿嘴巴真是严啊,连朕都瞒着,这贺礼只能仓促些了。”
群臣立时醍醐灌顶,纷纷站起道喜。顾长惜一一应下,解开身上的官服外衫,轻柔地为容焕系好,随即执起她的手,丢下一句“殿中闷热,容臣告退”,便旁若无人地从正门走了出去。
容焕侧目,太傅夫人欣喜若狂,身畔四个媳妇亦是举杯相贺。姬瑶光傻在当场,临远侯夫人不敢抬头,只有宁若珑还笑着,然面色有一丝勉强。
她满意地回过头,好在自己脑袋还算灵光,觉得成衣店那件事临远侯夫人不会善罢甘休,是以事先想好了种种可能,临时换去了那件紫色宫裙,否则还真会让她们得逞一下下。
容家小焕若有所思,没注意脚下已然停了。
顾长惜牵着她站在御花园的池边,月光那么清美,在二人身上散落一片浅浅的光景。
“你不是答应我先不说的吗?”容家小焕不满道,“方才却…”
顾长惜冷哼一声:“你还答应我三年内不会要孩儿呢。”
“这个嘛…”容焕立时换过一副脸色,讨好地抱住他的手臂蹭了蹭,“小高玮太可爱了,我瞧着子桑一家三口羡慕得紧,爹爹也想要外孙…”
她这般软声软语,顾长惜便再生不起气来,只伸臂揽住容焕的肩:“你知道我担忧什么。”
容焕心中微酸,又泛上几分甜蜜。她自然知道…历经青夫人与雷燕儿之事,顾长惜见过太多难产的后果,对这种事有一种莫名的惧怕。他并不是不想要孩子,也不是不开心容焕有喜,只是比起这些,他更在意容焕的安危。
“我知道你担心,可是顾三儿你别忘了,我是个大夫,”容焕轻轻抱住他,似是宽慰一般, “就算是为了你,我也会好好照顾自己。”
顾长惜没有言语,半晌才道:“可以搬回去吗?”
容焕忍住笑,一本正经道:“不行,至少得分房三个月才成。”
于是俊美若仙的某人脸色又阴沉起来。
二人这般依偎了一会儿,容家小焕觉得腹内空空,决定再回到宴席上先吃饱再说。
顾长惜冷着脸站在池边,目光微沉。
不知何时,身后忽然冒出一个人。他瞧了一眼池边的身影,微微咳了一声:“作为一个睡了半年书房的人…这事我有经验。”
顾长惜眼睫都未抬:“不是让你去保护王妃吗,高护卫。”
…
你二人在这里浓情蜜意,我能不回避吗?!高守心中撇了撇嘴,面上却十分淡定:“二十三号接替我了。”
顾长惜没有应声,随即便向大殿走去。
“哎?”高守抻着脖子,“王爷当真不要我字字精辟的经验之谈吗?那可都是血泪史啊…”
那身影足下未停,只远远丢出一句:“晚上来我书房。”
…
看来与王妃分居半月,某人已经束手无策了嘛,高守心中窃笑,随即又忍不住道:“王爷这般着急进去,难道也没吃饱?”
“找镇国公与临远侯好好聊聊,”顾长惜的声音低低传来,“大约他们过得太舒服了些。”
高守望着那远去的身影,心中微叹。
这二人还是一般的不能得罪,未来的小世子或是小郡主,可千万不要继承爹妈这般性子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