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有点惊慌:“没参加啊…”
“武湖会规矩,站到台下便是自愿参加。”俞兮淡淡一笑:“还是金姑娘把这武湖会当做了儿戏?”
周遭有议论声蔓延来开。胸中跳得厉害,虽说武湖会向来点到即止,但保不齐俞兮会下黑手,站到台下明明只是来找人,这货她娘亲就是想阴罢!
转瞬间,摸了摸怀中物事,心中惊惧全部化为不甘之意,打就打,谁怕谁,大不了给一掌,泼一头花生露,看谁比较惨些。
心中打定了主意,瞧见曲徵正欲说甚么,便忽觉一股冰凉寒意横至面前,那是一柄长剑。
苏灼灼持剑拦了,眸光却落在台上。
“金甚好,且待着。”她声音淡淡:“阿兮,这一战,来和打。”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妖孽男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
明天上午有点事,下午2点左右更新~~
PS:曲徵(zheng)嘤嘤嘤不是wei,hui,zhi啊。。。
再再PS:猛然抬头发下多了好多雷和火箭炮,艾玛。。。好激动,原谅俺一直没发现嘤嘤嘤
感谢阿妖,小夏,猪猪,饭卡,我家花花,coniltuonome,肉包子,12441691,狐宝宝,阿包,阿温,阿妙的地雷(以上排名不分先后)~~~我们的爱就像RMB一样坚挺握拳!(づ ̄3 ̄)づ~
☆、38章
武湖会规矩,若是无人挑战,胜者才可自行挑选对手。
我还未反应过来,便听曲徵沉声道:“百万,去师父身畔,别再下来。”
他这般说了,我立时“噢”了一声赶紧溜了回去,不知苏灼灼到底卖的甚么药。瞿简破天荒的瞧了我一眼,我只觉耳中有个浑厚的声音冷道:“你竟送过灼儿生辰贺礼?”
“是啊。”我仍未反应过来:“她竟帮我对付俞兮,你竟主动看了我一眼!你二人…没吃错药么?”
…
瞿简冷哼一声:“灼儿这么做,亦非全是为了你。”
…我恍然明白他话中意思,想必昨日那番陈辞,让苏灼灼对俞兮起了疑心,方才帮我亦有答谢我送她的那碗甜菱膏之意。
阿弥陀佛,好人果然有好报!
苏灼灼敛了神情,俞兮却不动声色,似是对好姐妹忽然要与她一战毫不意外。
掌风与剑光交错起来,我如今方知瞿门绝学“芳华”二字的涵义,出剑,格挡,突刺,下劈,每一招都有如跳舞一般优美无匹,飘逸洒脱之余,却是凌厉狠辣,快若雷电,让人脑中不禁浮现“刹那芳华”四个字。
她一身淡粉色衣衫,挥起剑来流光溢彩,如同桃花灼人眼,
俞兮虽也不弱,但刚刚大战一场,此时便稍嫌落了下风。紧张处台下竟没了声音,大约都被苏灼灼勾去了魂儿,俞琛更是痴痴瞧着台上,我不禁觉着这货胳膊肘外拐:对面那可是你自家妹子你到底希望谁赢啊…
不过这一会儿,台上二女已拆了五十多余招,俞兮额上已泛起薄薄的一层汗,我偷偷向俞望川瞧去,他却不如何紧张,仿佛并不计较胜负,心中不由生出几分钦佩之意。
苏灼灼出招愈发狠了,剑光几乎连成一片,那张氏的歆唯姑娘此时手里已换了个梨子,边啃边道:“我听闻苏姑娘与俞姑娘极为交好,却不想打起架来,手下都不容情呢。”
“武湖会以武会友,若手下留情,为免也太瞧不起对方。”瞿简淡淡道:“俞掌门你说呢?”
“这个自然。”俞望川抚着胡须呵呵一笑:“只要不打得哭着来找张姑娘诊治,便任小孩儿们胡闹罢。”
三人一齐笑起来,我嘴角抽了抽,瞿简这老头儿护短得紧,俞望川便显得大度多了,而这张歆唯心直口快,倒是个颇为爽朗的姑娘。
正出神间,忽听台下一阵吸气,苏灼灼剑光反转,直直向前刺去。而俞兮正堪堪收回一掌,身子前倾很多,根本来不及躲避。
电光火石间,那剑便架在了俞兮细细的脖颈上,她怔了怔,很快弯起一个笑:“果然还是不如你。”
苏灼灼却没有撤下长剑,只是望着俞兮,一双美目隐藏了太多情绪。人群中爆出喝彩,我亦觉着打得好看,正欲与瞿简说些好听的,却见苏灼灼忽然将剑往地上一摔,反手拉住俞兮,几个起落便跃至我面前,扬声道:“金甚好,跟我来。”
…
众目睽睽之下,我嘴角抽了抽。
能说不去咩…
然还未待我抗议,便觉袖子一紧,苏灼灼扯了我与俞兮,人群自动分出一条路来,任她畅通无阻的将我拎了出去。
我摸了下怀中的花生露,心下稍安。不知苏灼灼玩甚么花样儿,但若冲突起来,起码俞兮是不用怕的。
进了一处院落,我觉着眼生,大约是俞家人自己的寝居。俞兮还未待苏灼灼站定,便小声的道:“灼灼,胜了是不能下台的…你这是放弃了资格么。”
苏灼灼顿住身子,猛地回头:“你以为我当真要与你打么!”
俞兮神情似有几分茫然,我对她这副伪装的神情再熟悉不过,便不着痕迹的离了苏灼灼拽我的手,偷偷的站远了些。
“金甚好你过来!”她立时发现了我的意图又将我揪了回来:“今日我们便说个清楚,密道、瀑布、崇阳河畔,你当真是…是要害她么?阿兮,只要你说没有,我便信你!”
二货,你这么问,她为甚要承认?我忍不住撇了嘴,向俞兮面上瞧去,却见她一副毫不讶异的神色,似也没甚么惊慌。
“灼灼,难道你不知…”良久,她悠悠道:“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呢。”
苏灼灼一怔,连我都有几分讶然。
“你那般喜欢曲公子…我怎舍得让你伤怀,”她复又道:“若除去了金百万,便成全了你…”
就知道她不会那么痛快的承认,我实在不愿听她诸多伪善的借口,便立时打断道:“那么,你忽然折回桃源谷,对曲徵百般殷勤,又在崇阳河畔那晚夜行衣跟踪他二人,也都是为了苏灼灼么。”
我顿了顿,继而冷笑道:“这所有的事,黑白无常客,御临风,花姐俱是见证。俞姑娘,你再哄骗她,亦没甚么意思。”
自她没有否认开始,苏灼灼便白了脸色,此时更是愈发难看了。
俞兮似是没有听见我的话,只是望着苏灼灼,那眼中翻覆的情感太多,我却瞧不懂了。
这感觉有些奇怪,好像俞兮并不惧怕对苏灼灼说出真相,她就这么瞧着她,似有些高兴,又有些紧张,像是按捺了许多时日,终于等到了这一刻的来临。
过了很久很久。
“我确是为了你啊…”她轻道,弯起一个奇怪的笑容:“让你得到曲徵,再让你失去,看你哭泣,看你难过…再没甚么,比这更令我畅快了。”
苏灼灼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轰然褪去。
“你在说甚么…”她喃喃道:“阿兮,我们不是最好的姐妹么?”
“好姐妹?”俞兮冷冷一笑:“灼灼,既然已撕破了脸皮,我亦不怕与你说了。自八岁认识了你,近十年来,我再没一天快活。你不过是个野种,我出身比你好,学识比你多,性情比你懂事,功夫比你刻苦…可是呢?无论我怎样努力,所有人看到的还是只有你!我站在你身边,一站就是这许多年,你是江湖第一美人,瞿门得意弟子,瞿简的掌上明珠,而我呢?便算我穿了再好的绸缎,站在你穷酸的纱衣前,一样只会被你比下去!”
“在这个世上,我最恨的便是你!曲公子虽好,我确是喜欢他,但亦不至于到这疯狂的境地,害金百万只是第一步,待曲公子与你一起,我便将他抢来,抢不来便杀了他,终究不会让你得到…你的意中人,你的名位,你的一切…所有你的东西,我都要抢!”
“这许多年,我受够了,我再不要当你身畔的影子,无论要用何手段,天诛地灭也好违背良心也罢,我做过的事情,我都不会后悔!”
…
她如连珠炮般说着,声声凄厉,字字凶狠。
姐妹之情,其实真的很微妙。我心下不禁唏嘘,俞兮虽恶,到底也不过是个扭曲了心智的可怜人罢了。
此时天色已暗,苏灼灼似是傻了,而俞兮的言语面容越发癫狂,我觉着一会要是动起手来,估计苏灼灼没空护着我,便趁她二人纠缠之际默默的向旁边挪一步,再挪一步,再再挪一步…
待我想挪第四步的时候,忽觉腰间一紧,整个人霎时腾空而起,惊得我炸了毛,可惜还没叫出半个字便被人捂了嘴,眼前一片天旋地转,片刻便到了另一处。
我看出这里便是会场不远的厅堂,心下跳得极快。方才此人忽然出现,俞兮和苏灼灼武功均不弱,却丝毫没有发现他将我带走,轻身功夫可说是出神入化,若他想对我不利,此时可能便是我活命唯一的机会了。
我立时对着嘴边的手狠狠的咬了一口。
便听那人闷哼一声,手却没松,还未等我开口呼救,耳边只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沉沉道:“百万呐百万,爱咬人和打诳语一样,都不是好习惯。”
…
宋涧山!
我挣脱几下转过身来,瞧着眼前一张陌生的脸道:“你娘亲的,劫人之前能知会一声咩?吓死我了…”
“你还有心思咬人,一点也不像被吓到好么。”宋涧山抚额,我没问他为何乔装,只乐颠颠道:“你怎在此处?江湖中人都在,忒危险了点…”
“自然是收了阿徵的银子,在这里盯着你。”他沉沉道:“方才你和金慕秋溜出来,那黑白无常客,还有俞兮苏姑娘等事,我都瞧见了。”
我微微一怔,脑中掠过数个画面,一时间心中只觉疲累已极,不过短短一日竟生了这般多的变故。大约是我的面色过于愁苦,宋涧山便拍了拍我的脑袋,嘿嘿一笑:“时候已差不多了,回会场去罢,待会儿教你看场好戏。”
“甚么东西?”我后退一步:“有危险咩?”
宋涧山不答,只是偏过了头,那副神色竟像极了曲徵,便是乔装过亦有些老谋深算的意味。我不禁身上寒了寒,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曲徵者妥妥变狐狸…
会场依旧人山人海,只是台下几乎没甚么人了。我不由得向台上瞧去,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中央,不由得大为惊愕。
曲徵裘袍曳地,黑发如缎,唇畔溢出闲适笑意,仿佛他是去看风景却不是比武的。
“俞公子,在下…”他微微叹了口气:“不想与你一战。”
“你怕了么。”俞琛面色冷冽,双掌负在身后,看起来极是倨傲:“便让我来会会瞿门高足,兵器任你挑,快出招罢。”
他言语大声,眉目间又携了他惯常轻蔑的模样,想来认定曲徵不过是瞿门新晋弟子,靠色相蛊惑了苏灼灼的无用琴师,是以打定主意要在天下英雄面前让他出丑。
曲徵便是不愿,只可惜对方没有留丝毫余地,似乎连别人都要看不下去了。白翎枫解下腰间佩剑,隔着数人远远的丢了过去:“曲师弟,俞公子既有此雅兴,便是一战又何妨?”
他丢剑的时候用了内力,剑身连着剑鞘转都没转,直直的便飞向台上。曲徵眼睫都未抬一下,素手一伸便将那佩剑擒住,微微弯起嘴角:“多谢白三师兄。”
下一瞬,俞琛的掌风便直取曲徵面门,后者波澜不惊,只抬起佩剑微微一挡,身姿便如翩翩云鹤,飘逸若仙。
转瞬间,两人已拆了数十招。曲徵虽不见得占上风,但却丝毫没叫对方压制,且他拿在手中的佩剑,翻转承抵,推前顾后,一招接着一招,却是一直没有岀鞘。
又过了片刻,俞琛渐渐涨红了脸,低声怒道:“你为何不拔剑,瞧不起我么?”
曲徵接下他一掌,淡淡一笑:“还不是时候。”
俞琛大怒,攻势愈发凌厉了。台下已是议论纷纷,俞望川忽然抚须一笑:“瞿门主收得好徒儿,犬子心高,还请手下容情些。”
不愧是江湖前辈,这一会儿便看出曲徵比俞琛高深了不止一点半点。瞿简立时与他客套起来,俞琛听了此言,几乎都红了眼,双掌叠起便向前扑去。
曲徵却站在原处不动,微微垂了眼睫:“…时候到了。”
我心中一跳,只觉眼前白光刺目,不过一瞬。
大约谁都没看清发什么甚么。
俞琛蹲在曲徵身前,掌中鲜血淋漓,他面上似有几分恍惚之色,仿佛仍然不知自己怎地忽然就败了。
整个会场鸦雀无声,那一剑之光好像仍在眼中,又仿佛从未存在过。
曲徵的佩剑只出鞘了一小半,他轻轻将剑身推了回去,容颜神情皆淡淡,一人一剑独立台中,有如神祗降临。
还未待我暗赞他这副卓绝风姿,便见曲徵忽地向前走了几步,面向着一个人。
“不知御公子,可有此雅兴么?”他淡淡道,唇畔笑容还未绽开,剑光便已出鞘。御临风凌空而起,手中亦握了一柄剑,剑身剑柄通体雪白,极为奇异。
他接下这电光火石的一击,便见衣衫猎猎飞舞,两人错身过后各自落在台子两侧,遥遥相对。
我忽然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御临风脸颊边被曲徵剑气划出一道红痕,正渗出细细的血丝,皮肤的感觉却有些奇怪,血迹的下半部分似是脱离了腮处。
我恍然大悟,是人皮面具!
“九重幽宫九幽令,血月擎云索人命。”曲徵弯起一抹笑:“得见神兵擎云,在下有幸。”
九重幽宫两大神兵,两大杀手。血月刀与擎云剑,血月与擎云。
那通体雪白的长剑,竟是擎云!
“让你发现了呢。”御临风阴沉一笑:“瞿门曲徵,很好…很好。”
话音刚落,他忽然伸出手,从下颚处揭开了那张面皮。
霎时间,人群像是被甚么东西拨乱了。
我瞧见身畔有人抬起脸来,面上竟覆着九重幽的面具,似笑非笑阴森非常。宋涧山立时向离我最近的面具人击去,场面霎时沸腾起来。
我瞧见台下红光一闪,有个女子覆着面具,血月刀风旋过数人,转瞬便是腥风血雨。白妗妗不知从何处出现,暗器光芒闪过,与她缠斗在一处。
我瞧见一抹藕荷衫子站在台下,呆呆的望着眼前之人。假御临风漫不经心的瞥了慕秋一眼,抬手便是一剑。
我觉着我的心跳停止了。
那一瞬间来不及思量,我脑中只浮现出一个物事,只有这件物事才能引去他的注意救下慕秋。
“慢着!”我从不知我的声音可以这样扭曲而高亢,穿过重重人影向他而去:“那方翠竹帕子——是我的!”
擎云剑只停在慕秋眼前。
那人向我看来,他有一双同御临风一样微灰的双眸,面容无疑十分俊美,只是脸色极为苍白,眉间一点殷红的朱砂,透出了十分的妖异阴柔。
“你若敢伤她,”我的心几乎揪在了一处,只觉浑身上下俱是杀意:“我便——便——”
其实便怎样,我亦不知道。擎云愣了一瞬,瞪大双目满面错愕,薄唇动了动,似是说了两个字。
他轻唤道,阿初。
我脑中一痛,似有光劈下,只觉快要炸了一般,无数画面掠过,纷纷扰扰最终只归向这一声“阿初”,随即便向无尽的黑暗中堕去。
作者有话要说:打滚~~~好蹉跎,本来以为下午就是报个名,结果下了大雪又赶到车程3小时的地方,现在才回来~~~对一直等待的大家说声抱歉~嘤嘤嘤
☆、39章
阴森的暗房内,一群孩子各自蹲在角落,手中俱抓着半块干硬的馒头,却各个狼吞虎咽吃得极为香甜。
暗房中间站着一个大约十一二岁的少年,眉间一点殷红朱砂,生得极是晶莹剔透。他躬身收拾着中间装馒头的篮子,双目紧闭面无表情。
“死瞎子!”有个高个子的孩童捡了石头丢他:“就这么点馒头,定是你偷吃了。”
有孩子接口道:“人家可是宫主的儿子,怎稀罕吃这馊馒头。”
“当我不知?”另一少年冷哼:“不过是宫主醉酒后的孽种,满月时发烧把眼睛烧瞎了都没人管的,地位比我们都不如,还要伺候我们用饭,对这瞎子来说,馒头算是好东西了!”
半晌无回应,那盲眼少年只提了篮子,似对这些挑衅言语充耳不闻。
“喂,跟你说话!听不到么!”旁地里伸出一只脚来,绊得少年一个趔趄摔倒在地,顿时周遭一片哄笑,数块小石子从四面八方丢了过来,没丢的孩子也饶有兴致的看着,仿佛这是肮脏的暗房内为数不多的取乐方式。
盲眼少年趴在地上,任石子落在他身上,仍旧面无表情。
“别打了。”一个稚嫩的声音忽道,几个笑得欢畅的孩童没有听见,那声音便抬高了一些:“我说…别打了。”
有人正欲还嘴,却辨出了这声音的主人,霎时都住了手,那带头的少年瑟缩了一下,似是极为畏惧的唤了一声:“…阿初。”
…
阿初,阿初。
谁是阿初。
我坐在那暗室中间,捂着头闭上眼,半晌只觉那些孩子都不见了,周遭堆起一座座面具的墙壁,所有似笑非笑的脸孔都对着我,越靠越近。
血月刀垂在眼前,滴落点点腥红。那持刀的女子背对着我,微微侧了脸,却是一语不发,在一片黑暗中说不出的诡异。
九重幽宫,靖越山村寨,金氏镖局,璞元真经…无数画面吵杂重叠,纠纠缠缠卷在一起,重重向我压来。
那是过去背后,溢满悲伤的痛苦。
我不想忆起。
身子一晃,四肢仿佛有了知觉。
我觉着周身温暖,像是卧在一处落满阳光的地方。有人一下一下的摸着我的头发,不轻不重极是舒服,似是有些安抚的意味。
眼前是橘色的,我缓缓睁了眼,只觉一片朦胧,自己好像枕在一双腿上,身上盖了锦被。我微微动了动,便觉那人手下一顿,淡淡的唤了一声:“百万。”
昏倒之前的片段像是潮水般涌出,我立时撑起身子,满脸的惊惶,刚要问些甚么便听曲徵打断我道:“金慕秋没事,你且宽心。”
他言语淡淡,如一杯温暖的香茶,熨贴着满心的不安。我眼角忽地有些酸意,似乎总是如此,不用我说甚么,我的心思,他全都懂。
“你昏了一整天,身子还虚。”曲徵温言道:“再躺会儿罢。”
我还有许多的疑问,正欲拒绝,却撞见他望着我的眸光,漆黑幽深,隐了几分柔情怜惜,乌黑的发沿着青缎胸襟蜿蜒而下,淡香盈满床铺。
那一瞬,阴谋算计爱恨情仇通通散去,忽然只觉得满身都是疲惫。我老老实实的躺下来,如小猫一般卧在他腿上,微微闭了眼。
就再休息一会儿。
曲徵抚着我的发,时光像是静止了,一瞬隽永。
这是一处客栈。
阳光透过敞开的窗子洒落下来,虽是冬日却不觉寒冷。
我嗅着曲徵身上的气息,心中十分安稳。不知为甚隐隐又有些倦了,正神思飘忽间,忽然门口一声巨响,我只觉胸口一疼,有人推开门走了进来。
“瞧我弄到了甚么?”一个熟悉的声音乐颠颠的道:“三十年的花雕,啧啧,百万还不快醒!”
…
我无奈的睁了眼:“不是公的,你不觉着…”
你很煞风景么!
宋涧山丝毫没觉着有甚不对,自顾自拉开凳子坐下来道:“我说你那日半点伤没有,又不是弱不禁风的千金妞,这一昏便是一天一夜也忒夸张了些,赶紧起来,我们这就回琅中去了。”
琅中!
我耳朵一竖,坐起身来。曲徵顿了顿,身子一侧优雅的下了床,宋涧山点头道:“你休息罢,这里有我盯着。”
…这话说的,好像我下一瞬便会归西一样,还需要人时刻盯着。我嘴角抽了抽,望着曲徵离去的背影,颇有不舍之意,只是还没瞧够,便被宋涧山弹了下脑门:“眼珠子都要掉出去了,你总得容他休息一会儿。”
“他休息甚么?”我揉着脑袋道:“晕的不是我咩?!”
“你那也好意思叫晕,一会发抖一会大哭,比醒了都要欢实。”宋涧山耸肩:“阿徵自你昨日昏过去便这般守着你,一整晚加一白天都没阖眼了。”
我怔了怔。
“少来…”我哈哈一笑下了床:“是他要你这样说的?我才不信他会…”
“信不信随你,他做事,我向来猜不透。”宋涧山眸中似是隐了甚么,转而又笑了:“不过你到底梦见了甚,能吓成那副德行。”
好多面具,背对着我的血月,被欺负的盲眼少年还有…阿初。
我身上一冷,只是紧了紧衣衫,勉强的笑了笑岔开话题道:“我亦记不清了…倒是昨日那般状况,你该同我讲讲罢。”
宋涧山自己倒了一杯酒,这便说开了。原来那御临风正是九重幽宫与血月齐名的杀手擎云所扮,他使计害了御非后却不离开,潜伏至今携了九重幽宫诸多杀手伪装进武湖会,目的便在于武湖玉印。然终是在最后关头被曲徵揭破了,双方混战,虽各大派均有伤亡,但张歆唯和武湖玉印被瞿简与俞望川护着,可谓是万无一失。魔教亦损失了大批人马,擎云与血月全身而退。而经此一战,曲徵一剑之威名震江湖,亦成为武湖玉印的主人了。
我心中分析了一会儿,觉着这时机,事由,都在曲徵的计算当中,得到武湖玉印不过是第一步。然那假御临风的身份也已明朗,他是九重幽宫的杀手擎云,连同那方翠竹帕子,还有我过去的身份…究竟有甚么牵扯?
大约是我不自觉蹙了眉,宋涧山忽然道:“我给你说件稀罕的事儿,是阿徵的人查探出的,江湖上却不知晓。”
“哦?”我来了兴致:“快说快说。”
“那九重幽宫,三年前竟易了主。”宋涧山喝了一口花雕:“而今的宫主便是这擎云,听闻他自幼盲了双眼,硬是凭着狠辣手段得了擎云之位,现下眼疾治好了,只怕更加凶残,连原宫主井渊那般可怕的人都被他软禁,啧啧啧。”
梦境与现实重叠在一起,我心中一紧,只试探的问道:“那…那你可听说,九重幽宫有个…有个叫阿初的姑娘?”
“阿初?”宋涧山愣了愣,立时道:“没听过,怎么…”
“没事没事。”我放下心来,乐颠颠的也给自己倒了杯花雕:“眼下慕秋是回桃源谷啦?晋姑娘也回风云庄了么?”
宋涧山面色却沉了下来。
“嗯…有件事还没同你说。”他缓缓道,语气有些戚然:“金姑娘没有回桃源谷,她与白女侠回蜀境了…”
“蜀境遍是风沙,她最不爱去了…”我念叨了一句,待意识到不对的时候,便见宋涧山放下了酒杯。
“不爱去也须去的。”他轻道:“因为要给乌大侠…送葬。”
“你说甚么?”我以为自己听错了,愣愣的站起身:“乌大侠怎会…”
“那一日我暗中护你,看见乌珏与白妗妗闹得那般厉害,其实…其实只因在桃源谷密道中,他夫妇二人瞧见了血月半张脸,由此引了祸端。”宋涧山沉痛道:“乌珏收了九幽令,不愿累及白妗妗,这才写下休书要与她恩断义绝…武湖会当日,乌大侠为护白女侠,被血月伤了背心要害处…”
他说不下去了。我愣了一会,脑中纷沓杂乱,半晌感到疼痛,这才发觉自己捏着桌角,几乎将手指都嵌了进去,生生被毛刺磨出了血痕。
血月…九重幽宫…要夺走我多少珍贵…要折磨我多久…才会罢手?
要如何…才肯还这乱世一个太平。
所有恸怒纠缠一起,临界爆发前一刻,却轰然散于无形。
我松开狠捏桌角的手,淡淡敛了眉目:“不报此仇,怎为人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