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那真是泪珠?”她问道。

见郁琉不说话,古小蘑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的道:“我师父说,侠之大者,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修仙,就是为了有能力造福苍生。”

“你倒高尚。”郁琉斜了她一眼:“你先造福你自己再说。”

古小蘑一怔,平时虽然什么都是郁琉做主,但多数却也问着她意见,言笑间也是随和得紧,这次不知怎么了,竟似铁了心不肯交出泪珠。

且不说古小蘑本性不恶,她在山上听多了那些救世的仙家事迹,骨子里早已十分向往,这下有机会救人一命,便有些按捺不住,从包裹里翻出一个小袋子,在郁琉眼前晃了晃,哼道:“你不救,我救!”

她转过身往回跑,还未跑出几步,突然撞上一抹青影。

郁琉眸色森冷,他刚刚还在她身后,怎地瞬间便到了她身前?古小蘑怔了怔,不由得有些纳闷起来。

“泰安镇的乱子,定是阿尼玛德勒山上的妖魔所至,不知什么力量将它们从黑夜中放了出来,这是两年前的事情。”郁琉绝美的容颜像是染了霜气,一如初见:“玄阴教主在两年前死了,而你六师兄却恰好也在两年前死了,摇身一变成了教主…你不觉得巧合吗?”

古小蘑心中一凛,不知是听到了这奇怪的事实,还是看到了他此时的神色。

“这尸毒乃是一种妖术,控制死人去咬活人,活人再变成死人,你若救了他,施术之人必定有所察觉,很快便会抓到咱们了。”

她身子晃了晃,回过头却看见掌柜的一家跪在当铺门口,不停的对着他们磕头,周遭围了几个人还在议论纷纷,着实可怜。

家人。

两年了,若不是家人,谁能执着于自己的死活。

很温暖,可她却没有。

“被咬两年之久,想必也撑不了几天了。”郁琉转身道:“人各有命,咱们走吧。”

古小蘑却站在原地,没有去拉郁琉。

“我不信命。”她望着他顿住的背影,苍白的脸上满是坚忍,一字一顿的道:“命是谁定的,我不服。”

她说罢,也不管他,转身便奔回了当铺。那掌柜还以为没有希望了,却见那灰衣少女突然折回,在他们面前伸出手掌,表情甚是不舍,一狠心闭了眼道:“五十两现银!送你!”

骨瘦如柴的手掌中,是一枚夺目的珍珠。

掌柜的大喜,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旁边围观议论的人更多了,郁琉却站在原地没有动,无视身边投射来的惊艳目光。良久,突然无奈的歪过头,嘴角扬起一抹清浅的笑容。

这样由着她胡闹,是不是事情就会变得麻烦了?

可是…

命运真的可以改变么?

…可以的吧。

因为是她,就一定可以。


20 甜甜嫣儿 2010-03-01 13:18
第二十章

这个秋天,似乎十分漫长。

流过的风不甚凛冽,却似携了细密的毛针一般,直刺得人皮肤生疼。

古小蘑紧了紧身上的衣衫,斜眼向郁琉看去,却见他神情自若,寒风在他身前似乎自动绕了开去,只是微微扯动了他背上如云的乌发,在空中飞扬开来,飘逸非常。

虽说远桥镇与泰安镇相距不远,但起码也是两个山头,这样走得走到哪辈子去?可是空气中的煞气却愈演愈烈,想来那地方也不会有什么好东西。古小蘑已经不听话了一次,也不想惹郁琉生气,便乖乖的跟在他旁边,半句怨言也没有。

郁琉自是知道她脑袋里的那几个小念头,也不说破,便这样走在路上,但半晌一句话也不说,使得古小蘑好生没趣。

“你看,那朵花很漂亮。”她无比美好的望着远方,主动挑起话题。

“啊,好漂亮好漂亮。”郁琉瞟了一眼,点头附和道。

…冷风刮过,又是大片的沉默。

不行,再来一次。

“山上的景致真是不错。”古小蘑一副“风景无限好”的样子,十分激昂。

“是啊,真不错。”

她的眉头开始抽。

“清秋的早晨也别有滋味。”

“嗯嗯,别有滋味。”

…太敷衍了!古小蘑忍不住想去批判他,好歹附和人也学会拐弯抹角。却见郁琉身形一顿,轻道:“好奇怪的鸟。”

“哪里奇怪…”她忘记了自己要说的话,抬头向前看去,这一看却霎时没了声音,指着那只鸟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那鸟儿正蹲在树枝上梳理着羽毛,晚秋的树枝上还零落着几枚橙黄的枯叶,与它羽毛的颜色十分接近,乍一看,便像是长在了树上一般。

“怎么?”郁琉轻道。

古小蘑瞪圆了眼睛,恰好那鸟儿也昂起光秃秃的脑袋,见了古小蘑,突然发出一声古怪的鸣叫,拍拍翅膀,与古小蘑对起眼来。

“小秃子。”她唤道。

鸟脸明显一僵,顿时不情愿的从树上飞了下来,落在古小蘑身前,神情极是傲慢。

“我师兄养的灵鹫。”她对郁琉笑道:“不是每个修仙子弟都能有自己的灵兽,此乃机缘不可强求,所以大师兄很宠它…”

古小蘑说着说着,似是想起了什么,笑容渐渐敛去。郁琉却突然插嘴笑道:“小秃子?这么难听的名字,一定是你起的,难怪它不喜欢你…”

小秃子一听,顿时水汪汪的望着郁琉,大有知音之感。古小蘑不爽的道:“哪里难听了?它的确是秃的啊…”

郁琉正好瞧向小秃子的脑袋,一下子没有忍住,扑哧一笑。顿时像那青莲初绽,朵朵皆是光芒四射。古小蘑与小秃子都看呆了眼,却是小秃子先反应过来,嫉妒的斜了古小蘑一眼,缓缓的踱了开去。

古小蘑无奈的笑了笑:“这灵鹫是雌的,大家一样叫它,它就不爱睬我和小师妹。”

“灵鹫这种生物,是传递消息的么?”郁琉沉思片刻,忽道:“不好,它若回你师兄身边去,将你我的行踪告诉他,那可大大的不妙。”

古小蘑一怔,心里也咯噔一下,赌气出走也就罢了,若是他们得知她如此胡闹,跟一个妖去了啊你妈的山,回头跟师父打小报告,师父不罚她面壁思过才怪。

“小秃子。”古小蘑很严肃的道:“别告诉大师兄我在这里,否则我就把你炖了。”

小秃子扑扇了一下翅膀,无视她软绵绵的威胁。

“它知道我不会术法,不会怕我的。”古小蘑可怜兮兮的转向郁琉。

“不受威胁,那就利诱。”郁琉干脆的道。

利诱?

自莫轻远收了这只灵鹫,它的口味早就刁了,早晚进补着灵气,谁还吃那些杂七杂八的?可是…红尘美味,多少是个怀念嘛。

古小蘑四处转了转,突然从旁边树上折了根树杈下来,远远的唤道:“小秃子,你看这是什么?”

郁琉大奇,越过古小蘑的肩膀向她手中看去。只见新折的枝桠上,有一个没吐完的半透明的茧壳,一只肥滚滚的肉虫正在里面挣扎,古小蘑戳了几下,诱惑道:“新鲜的肥肥的肉虫哦,要不要来尝尝?”

小秃子懒洋洋的瞟了她一眼,扇了扇翅膀,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

古小蘑追了几步,心中大急:“郁琉…它要跑了!”

她喊完,却无人回应。古小蘑奇怪的转过头,却见郁琉站得远远的,面色有些发青,嘴角虽是笑着,但怎么看怎么勉强。

“小秃子它——”古小蘑边说边向他走去。

“你不要过来!”郁琉夸张的后退一步,眼神死死的胶着在她手上。

她顿住,缓缓看向那只肥肥的肉虫,伸手戳了一下,肉虫立刻翻滚起来:“这个?”

“好恶心。”他又退了一步,一双醉人的桃花眼浅浅的眯了起来,仿佛只要看不见就吓不到。

原来郁美人怕虫子!

古小蘑嘴角抽了抽,这家伙平时那么酷,笑得风轻云淡的,好像天塌下来他也不惧,偏偏一只肉虫就让他这样大惊小怪。

她忍不住想张口嘲笑她,却见天边的林子窸窸窣窣的响动。古小蘑和郁琉都抬起头,小秃子正从林子边上飞出,爪子下面是一只大得吓人的山老鼠。不知是不是为了鄙视古小蘑,它边飞还边冲这边怪叫了一声。

古小蘑气愤的将树杈甩了开去,一时没有注意方向。

身后突然传来强烈的杀气,她转过身,便接到了郁琉悲愤的视线。肉虫惊恐的在郁琉身上爬呀爬,完全找不到出口。

郁琉僵住了,咬牙切齿道:“快把它弄走。”

古小蘑英勇的上前,带着一丝英雄救美的豪迈感,一个漂亮的小擒拿手,动作无比流畅——肉虫就被捉住,然后不知被撇向了哪里。

她得意的抬起头,却因为姿势过于夸张而没有站稳,直直跌向郁琉怀中。

顿时漫天的龙涎香气萦绕鼻端,腰间突然缠上一双臂膀,将她托近了些。郁琉垂下头,在她耳边轻启檀口:“你…没事吧?”

古小蘑苍白的脸顿时刷地通红,他的黑发落在她颊边,痒痒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悄悄的滋生蔓延,她的眼,她的心,她所感受到的他…

仿佛,有些不一样了。

于是在林子里歇息了一夜之后,走了不到半日,便已经可以望见泰安镇上空冒出的袅袅炊烟。古小蘑啃了两天野果,想到便要有热气腾腾的佳肴,不由得便加快了脚步。自动无视了弥漫在整个小镇上空那紫黑色的煞气,郁琉仍是笑吟吟的,仿佛天上不过多了几朵乌云。

进了镇子,那煞气却霎时无踪。镇子里处处透着死亡的灰败,人们表情麻木,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却全部不会说话,脖子上都有一个伤口。古小蘑不禁想象起夜晚的场景,这么多尸毒一起发作,那该是多么恐怖的画面。

“看来我们所料没错,”郁琉淡淡的道:“这里有玄阴教的‘气’。”

“那怎么办?”古小蘑一惊,瞬间捂住口鼻,仿佛这样她就闻不到玄阴教的气,气也发现不了她。

郁琉好笑的道:“别捂啦,就算咱们不进这个镇子,你救了那当铺掌柜的儿子,玄阴教也必定有所察觉。”

他说得风轻云淡,听起来也不像是责怪他。古小蘑挠了挠头,讨好的道:“不是我救的,是咱们救的。”

郁琉忍不住莞尔一笑,晃得古小蘑有些头晕。或者,是他身后那个摊子上的小吃散发出的香气让她头晕,哎呀,管它什么呐,总之她的眼神瞬间迷离了起来,口水也在嘴角徘徊,看得郁琉一阵恶寒。

“虽然我不介意…”他瞟了一眼那摊子上的东西,轻道:“可这活死人做的东西,你当真敢吃?”

古小蘑霎时清醒了,嘴角也跟肩膀一样扁了下去,看起来失望之极。

郁琉便装作没有看到,笑道:“此处便是阿尼玛德勒山脚下了,天色不早了,咱们找个客栈住下吧。”

她没精打采的应了一声,随即学着郁琉的口气嘟囔道:“虽然我不介意…但是活死人开的店,你当真敢睡?”

郁琉似是没有听见,直接走进店里,对呆滞的老板娘嫣然一笑:“两间上房,有劳。”

老板娘的表情好像更呆了,木讷的点点头,良久,一丝涎水从她嘴角滑落。

好诚实的反应!

古小蘑黑线了。

事情已经发生了两年,即便是上房,也已经被糟践得不成样子。古小蘑捏住鼻子,看着门板上触目惊心的抓痕,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再往前走几步,却又闻到一股恶臭,掀开帘子才发现床上趴着一只死掉的老鼠,顿时差点呕了出来。

可怕的地方。她顿了顿,考虑着要不要找郁琉,可转念一想,那个洁癖的家伙一定比她还无法忍耐,于是便拂掉了一个椅子上的灰尘,刚坐下没一会,却听隔壁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古小蘑心中大奇,便推开门向廊道内看去。

郁琉冲老板娘笑得有如春风拂面般温婉,桌子干净了,凳子上也没有灰,甚至花瓶中还插着几多鲜花。老板娘正努力的为他整理着床铺,时不时抬起头用口水回应下郁琉的视线。

太狡猾了!

古小蘑忍不住想表示不满,却见郁琉想她比出一根修长的手指:“嘘——”

嘘什么嘘,难道嫌她打扰他和老板娘眉目传情么?古小蘑不爽的站在门口,看郁琉静静的站在那,突然明白过来,她越过他修长的身子,视线落在斑驳的门墙边。

杀了我,求求你。

六个狰狞的血字,看上去像是刚写的。古小蘑将视线转向老板娘还在流血的手指,心中突然有些喘不上气的压抑。

原来,成了半死不活的人,也是极痛苦的。死了,还是没死,却又没有勇气再去死一次。两年了,只盼有一天能够解脱。

“用泪珠…没法救么?”她口中有些干。

郁琉摇摇头:“这里尸毒太过集中,恐怕…已是回天乏术。”


21 甜甜嫣儿 2010-03-01 13:20
第二十一章

天色已近黄昏,古小蘑梳洗妥帖,便与郁琉站在泰安镇尽头的大柳树下。说来也奇怪,这泰安镇便在一条溪水旁边,前方仿佛是无穷无尽的混沌,被溪水一线隔开,什么也看不见。古小蘑一双眼睛直勾勾的望着旁边的溪水中,似乎是盼着其中突然跳出一尾肥鱼来。

“我好饿。”她愁眉苦脸的道。

郁琉倚在柳树边,敷衍的道:“乖,等咱们拿了血栖草,我请你吃带鱼。”

古小蘑立时星星着眼睛望向郁琉,且不说是真的假的,难得郁美人这样安慰人一次,还是很值得激动的。

他便那样站着,墨绿的眸色在黄昏的辉映下清透非常,夕阳一点点将他的侧身剪成一个轮廓优美的影子,边缘却似镶了光芒,被天空染成半透明的发丝轻轻摇荡起来,在天幕下,安静,内敛,却又美得惊心动魄。

养眼啊。

古小蘑本来只是看着他,却好像一直看了下去,根本舍不得挪开视线。

时间缓缓的流逝。

灰色衣衫的少女坐在树旁的大石头上,困倦的脑袋一垂一垂,似是在打瞌睡。一阵冷风掠过,她迷迷糊糊的抖了抖,这才有些清醒了,揉着眼睛呵欠道:“我睡着了啊…几时了?”

没有人回答。她刚梦见逮到好肥了一条鱼呐,古小蘑遗憾的抻了个懒腰,又一阵冷风吹过,似是携着几分咆哮,她一个激灵,仿佛更加清醒了些。郁琉仍是倚在那棵柳树旁,静静的闭目养神。

天色更加昏暗了,最后一点夕阳的光还在天边苟延残喘。古小蘑突然明白,那丝随风而来的咆哮和低喘意味着什么,紧张得刷地站起,急道:“郁琉…镇子里那些人…”

郁琉没有睁眼。

“莫慌,时候未到。”

废话,时候到了他们就要喂那些活死人了。古小蘑从包裹中拿出她的佩剑,毅然抽了出来,全神戒备。

光线开始了最后的挣扎,一点点被暮色吞噬,风向陡然散乱,滚滚煞气突然从溪水那边汹涌而来。郁琉睫毛动了动,突然睁眼,那混沌却像是被一刀劈开了一般,地上的石子哒哒乱响,在漫天的烟尘散去之时,自动罗列到中间,组成一条不怎么规整的碎石小径,缓缓向混沌中延伸而去。

“这便是上山之路了。”郁琉嫣然一笑。

古小蘑直接看傻了眼,若不是镇子里令人发指的抓咬声越来越近,她可能还要一直傻下去。郁琉已经在往前走了,古小蘑急忙跟了上去,身后那些活死人爬行的声音却缓了下来,隐隐有打斗的声音,古小蘑大奇,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暮色终于完全降临,白天还算正常的人们,此时就好像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一般,浑浑噩噩的寻找着血肉的气息,两年的时间,泰安镇已经连只活老鼠都没有了。可却不知为何,此时那些活死人们放弃了古小蘑和郁琉,转而向城镇内晃去,似是有什么更好的东西吸引了他们一般。

那是什么呢?

古小蘑又看了一眼,只怕跟不上郁琉,又往前跑了几步,打斗的声音愈来愈近,隐隐携着几声女子的娇喝,听起来颇为狼狈,却又有点耳熟,古小蘑一怔,眼前突然闪过一个红彤彤的灯笼,顿时想起了什么,猛地转过身去。

十八!

红衣女子满面皆是惊恐,身畔环绕着火红的山茶花瓣,若不是周遭的活死人前仆后继的扑上去,那画面实在美得惊人。可是缠着活死人们的藤蔓毕竟不够力量,渐渐开始控制不住形势,旋舞的花瓣也一直在缩小范围,一点点的灰败了下去。十八骇得花容失色,惊惶间触到古小蘑的视线,失声叫道:“古姑娘…救…救救我…”

古小蘑下意识的便踏上一步,却听郁琉的声音远远传来:“从那天离开酒楼她便一路跟踪咱们,死在这里也是咎由自取。”

他没有回头,却是知道她就要跑回去。原来十八竟一路跟踪他们,而她竟浑然不觉!那郁琉又是何时知道的?知道却又为何不说出来?

那些怪叫着撕咬的活死人们,许久不见新鲜的血肉,竟然那般凶悍癫狂。眼见十八便要被怪物湮没,古小蘑一时顾不了那么多,将包裹往地上一扔,只丢下一句“她不是坏妖”便扑进了怪物堆里。

郁琉仍是没有回头,站在那碎石铺就的小路中间,前方仍然混沌一片。他就那样站着,有些迷惘,有些寂寞。

她就那样奋不顾身的去救了人,没有看他一眼。

凌厉的剑光飞舞,迅速杀出一条血路。十八精神大振,花瓣飞舞得也周密起来。古小蘑剑上沾了血光,想起老板娘在门板上用鲜血写的那行字,目光一凛,手下不再留情,招招取人要害,一时间,血光滔天。

十八的妖法虽然强大,但支撑了这么久,也没什么强力攻击的招术,早已不敌,现下只是辅助古小蘑的剑法出招,但古小蘑血肉之躯,杀了半个时辰,手便已经软了,鲜血的味道大大刺激了这些怪物的本能。一人一妖不敢恋战,慢慢向溪水边退去。

突然斜地里伸出一只骇人的爪子,猛地向古小蘑抓来,十八放出藤蔓,却被那爪子抓破,眼见便要刺入古小蘑的后心,她竟骇得傻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蓦地青光一闪,龙涎香气霎时浓郁起来,郁琉伸出右臂,替古小蘑挡住了那致命的一击,笑吟吟的道:“你们过来吧,他们不敢靠近这座山。”

他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几人不过是去串门,又仿佛那爪子穿透的不是他的胳膊一样,鲜血汩汩而下。古小蘑心中一紧,回身劈断那个爪子,拉着十八便往溪水那边奔去,郁琉眼也不眨,将那爪子自右臂拔出,快步跟了上去。

活死人们果然不敢越过那条溪流,只是远远的冲着他们咆哮。

古小蘑喘着粗气,剑也掉在地上,身上染了血污,看起来好不狼狈。她还未站稳,便刷的回头,差点把郁琉撞到溪水中去。

“你要不要紧!”她急切的道。

郁琉眉头一抽:“本来是不要紧的,你若再撞我一次,那就难说了…”

十八抹去额上的汗水,脸上的胭脂蹭得到处都是,看起来好不滑稽。她上前一步,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轻道:“多谢古姑娘与公子相救,大恩不言谢,这是我花族外伤灵药,还请公子笑纳。”

郁琉淡淡的点点头,未多看十八一眼,却也没有责怪她跟踪他们。古小蘑一把抢过瓶子,一股脑倒出黏糊糊的一大堆,撕开郁琉的袖子就往他的伤口抹去。只见雪白结实的肌理上,三个狰狞的血孔突兀的出现在那里,这本不是那样完美的手臂所应有的东西。古小蘑心下不爽,药膏虽是清香四溢,但她的动作粗鲁,毫不温柔细致,引得郁琉的眉头又开始抽紧。

她撕下自己的灰衫下摆,将郁琉的伤口裹得严严实实,整个右臂就活像个粽子一般,一点美感也没有。古小蘑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好,接下来我们怎么走?”

郁琉仍然无法接受突然变身粽子的右臂,一边悼念自己飘逸脱俗的形象,一边轻轻的瞥了她一眼:“不用走啦,咱们走不上去了。”

“为什么?”她和十八一起脱口而出。郁琉又笑了起来:“回头看看。”

十八惊叫一声,身后哪还看得见那条溪水?不知何时,身畔已然被这大片的混沌包围,脚下的碎石路也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寂静。

“玄阴教发现我们了。”郁琉淡淡的道。

古小蘑赶紧从地上捡起佩剑和包裹,生怕它们很快便同碎石路一般消失。若隐若现的妖气在空中翻滚蔓延,她抽了抽鼻子,突然感觉十分熟悉。

“天狗?”她不确定的道。

右前方的妖气突然弄有些异动,古小蘑眼神一凛,持剑刺了过去,仿佛刮到了什么东西,剑尖却没有见血。郁琉负着左手,看起来十分淡定,但也很可能是因为右手被缠太紧而背不过去的关系。

十八拉住古小蘑,右手一翻,掌中突然现出一朵火红的山茶花。她将花轻轻丢在地上,山茶便在地上迅速生根发芽,眨眼间便向四蔓延而去。

十八面色严肃,古小蘑紧张的盯着她,忍不住想提醒她擦擦脸蛋,但这显然不是一个好时机。郁琉扫了一眼,轻道:“哪边?”

古小蘑还未来得及问什么“哪边”,十八便沉着的应道:“刚才是右前方,现在是左面。”

空气中突然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古小蘑后退一步,触到郁琉的手,下意识的便握住,突然又觉得有些不妥,想要松开,却被郁琉反握在手中。他漫不经心的弯起嘴角,然后用袖子轻轻蒙了她的脸,悄声道:“屏息。”

古小蘑似是听到了万马奔腾般的声音,当即也不作他想,乖乖的闭气。瞬间,不知什么东西迎面击来,她的身子好像飞了出去,在空中摇摆不定,十八的尖叫从旁边响起,古小蘑心中一惊,只是还握着郁琉的手,却又不那么害怕。

“花妖?”天狗冷冰冰的声音从天而降。古小蘑睁了眼,拂掉郁琉的袖子,只见周遭的混沌已经被冲散,遍地皆是沙粒,三人仿佛置身沙漠一般,十八的那朵山茶已然枯萎,在沙土中渐渐凋谢粉碎,化作尘烟。

即便古小蘑半点术法也不会,她也已然明白,这是结界。

天狗的逆土回天。传说中,最坚韧的结界。

 


22 甜甜嫣儿 2010-03-01 13:20
第二十二章

漆黑的夜里,没有星光。

天边挂着一轮模糊的圆月,不甚明亮,朦朦胧胧,携着一丝诡秘。

阵阵寒风直直灌入泰安镇无人的街道间,引得角落里喘息颤抖的黑影们不住咆哮。空中的几朵乌云暗然翻滚,突然被几道凌厉的光箭划破,瞬间散了开去。

那几道光飞至泰安镇上空,渐渐缓了下来,隐隐能看清是几个人在御剑飞行。为首的一个中年男子穿着黄色的道袍,一脸正派,蓄着三寸美须,说不出的仙风道骨。

“轻远,那灵鹫最后看到你七师妹的地方,便是这里么?”

紧跟在他身后的俊美白衣男子点了点头:“回陆师叔的话,决计不会错。”

陆修略一沉吟,五道剑光便落至一处破败的屋顶。潜伏在四周的活死人嗅到了活人的气息,登时躁动起来,三三两两沿着房屋的四周打转攀爬。索萦本是跟在最后,猛地瞥到墙下的那些东西,骇得微微向莫轻远靠近了些,清丽的小脸皆是惧意。

“这是什么东西?”云霄被那腐烂的气息熏得头昏脑胀,习惯性的摸向腰间的酒葫芦,却想到长辈在场不可放肆,不由得垮下了脸。

其实若说其它前辈高人,在面前喝口酒也不打紧,偏偏这个前辈是陆修。听说这位天衍派的师叔原来生性顽劣,洒脱不羁,却因此铸下大错,深感痛悔。自己在天衍峰闭关十年,将一身暴躁的性子生生磨灭,自此对一些规矩教条无比看重,剑下斩杀妖魔无数,实是个厉害又让人头痛的老顽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