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亦晖停好车子,快步走到盛夏身侧,笑道:“阿夏,今天的菜你肯定喜欢,我可是早早就跟老板说好要加料。”
盛夏一点儿都不觉得意外,许亦晖是这样一个体贴入微的人,从前就是。进了门,她一边望着里面找寻合适的位子,一边微微笑说:“好啊,只要你别怕我吃穷…”
最后那个“你”字还没有说出口,却好像只能永远留在舌尖了。因为,盛夏在距离自己十步之遥的那张桌边,看到了顾映宁。
坐在顾映宁对面的,若是她不曾看错,便是他一直以来的得力助手宋漫如。
仓皇地愣住,盛夏刹那之间竟不知该进一步还是退一步了。许亦晖自然也看到了,笑容黯了黯,他却没有退后。
“顾先生,好巧。”
让盛夏惊愕的是,许亦晖居然上前一步同顾映宁打起招呼来!
顾映宁微微侧头,见是许亦晖和盛夏倒也面不改色,竟神态自若地点头,仿佛只是好久不见的朋友般:“是很巧。”
宋漫如自然也回转过头看见了盛夏和许亦晖,她理了理鬓角的碎发,扬起一抹不露声色的微笑,声音娇悦如莺:“许先生,怎么就带盛小姐来这样不起眼的海鲜店呢!”
盛夏怔然,尔后脸色苍白,倏地将视线紧紧盯住顾映宁,生怕漏掉他一丝一毫的表情。然而让她失望的是,从头至尾顾映宁都没有任何的反应—眉头不曾皱起一毫,举箸的动作也不曾停顿过一秒,甚至嘴角也不曾下弯过一厘。
耳畔,许亦晖淡笑的声音已经响起:“没法子,这是阿夏最爱的一家饭店,只要她喜欢便好。”盛夏死死地盯着顾映宁毫无波澜的侧脸,终于颓然放弃,垂下了眼睑。
心里冷冷自嘲,盛夏涩然。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啊,明明已经知道了他的不在乎偏偏还心存侥幸,现在这样被当头棒喝,确实该梦醒了啊…思及此,她上前两步,轻轻巧巧地挽住许亦晖的臂膀,然后环顾了空荡荡的四周一番,优雅微笑,道:“亦晖,虽然你说早就订了桌,不过看来今天这家店已经被顾总包下来了,我们还是不要打扰顾总和宋小姐的清静比较好。”
许亦晖看了看神情漠然的顾映宁和精心装扮过的宋漫如,依言笑应:“好,既然你不愿意,那我们走便是。”
转身之前,看看宋漫如刚做的却无比眼熟的新发型,许亦晖顿了顿后还是状似随意地开口,说道:“宋小姐,还是做回自己吧。
替代品,终究只是替代品,永远都是无法翻身的影子。”
后面那几句话他说得极轻,却极清晰。虽然许亦晖是看着宋漫如说的,余光却在转身之前好像无意般地扫了一眼另一头的顾映宁。
盛夏早已走远,许亦晖也温温和和地跟在她后面。宋漫如脸色一白,略微惊慌地抬眼直直望着自己对面的人。顾映宁却仿佛不曾听到许亦晖的话似的,照旧举箸。然而放下筷子的时候他似乎袖子扫的幅度有些大,只听“啪”的一声,玻璃杯落地而碎。
他仍然没有理会。用纸巾抹了抹嘴,顾映宁沉声:“服务员,埋单。”
没有吃成海鲜,许亦晖感到很抱歉:“阿夏,今天实在是…下次再带你过去,我们也包个场好不好?”
盛夏的脸上带着明显的疲倦,黯然笑了笑:“不用了,其实现在的我已经不再如从前那么喜欢海鲜了。”
许亦晖喉头一紧,强忍住自己想要拥她入怀的冲动。现在的盛夏,是一个他缺席了四年的盛夏。这四年里,他缺席的不仅仅是时光,更是她的蜕变。
感觉到身旁人的沉默,盛夏忙侧过脸,略微急促道:“像我们刚刚吃的江南小吃其实也很好啊,清淡可口不是吗?”
短暂得近乎可以忽略的静默后,许亦晖笑得很促狭:“这么着急做什么,我又没有怪你。”
眼下他们已经走到了清茶花苑的里头,他停下来翻翻她的衣领,“你看你,这么多年了还一样毛毛糙糙。”
以前她就是这样,总以为自己说的话失言伤到了他而急急忙忙地掩盖过去,甚至有时会用佯装怒目来遮掩。他一直在心底低笑,笑她的毛糙,笑她的体贴,笑她给自己带来的温暖爱意。没成想,四年过去了她竟还会这样。原来,有些东西从来都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
盛夏也有些窘迫:“哪有,我已经变很多了。”不过,对方是许亦晖、是自己曾经那样熟悉依赖的许亦晖,因此窘迫只是短暂,盛夏很快恢复如常,微微笑道,“我已经到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今晚的月色清朗,在不远处的人工湖上投射了一大片的鹅黄倒影。湿漉氤氲的空气流动,倒还有几分“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的感觉来。
许亦晖定定地望着盛夏,脸上笑容依旧,却生出了几分的认真:“阿夏,听话,赶紧把那个人忘了,我等着你。”他并不眼盲,今晚她的黯淡和失神他看得分明。她说得没错,她确实已经变了很多,比如从前的盛夏向来无辣不欢,而今却喜食清淡。不用想,他都知道这改变缘于何人。但他有和她曾经的回忆,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所以他不急不躁。
他这番话,预料之外却又意料之中。盛夏只觉得自己倦极了,拆筋散骨的疲惫渗透进了皮肤的每一个毛孔。浅促笑了笑,她只道“晚安,亦晖”便转身上了楼。
洗完澡,盛夏裹着浴巾站在浴室的镜子前吹头发。镜子上贴着几张小小的卡通贴画,有一条八爪鱼、两条热带鱼、一小丛水草,还有一只小乌龟。这几张卡通贴画在她的镜子上已经安家很久了,大概有三年半了吧!
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这些都是她第一次和顾映宁去今天那家海鲜店吃饭时老板送的。
那个时候,他们刚刚熟稔起来。
虽然头一回的相识起于盛夏的错认,然而后来,却是顾映宁一次又一次地主动来接近她。盛夏自然也疑虑过,自己曾经在大庭广众之下失态让他尴尬,且自己并非家缠万贯也并非什么绝世美人,何以让顾映宁这样的富家公子上心?初始,理智叫盛夏拒绝,而情感却叫盛夏顺从心意—顺从她想见到顾映宁那张和许亦晖长得太过相似的脸的心意。她想,她这样大概就是饮鸩止渴了吧。
时间一久,盛夏倒也不再为这个问题烦心。一来,顾映宁实在是一个很好的陪伴者。他从不多言,也没有太多的苛刻要求。在他面前,盛夏从来都是最真实的自己,无需伪装也无需讨好。二来则是,渐渐地,当她将顾映宁和许亦晖分得一清二楚后,似乎当初的理由有什么不声不响地变了。
她开始做梦,却不再是带着医院消毒水味道的仓皇梦魇。梦里的那张脸,原本浓淡适宜的眉变成了英气的剑眉,狭长的双眼皮也变得立体起来,而那从前总会带着一抹和煦笑容的唇也变得薄而紧抿。明明那样相似的两张脸,却变成了截然不同的两种感觉。仿佛前者温暖如春,而后者却冷峻如冬。可这样冷峻如冬的脸,却成为了她梦中温暖的源泉。
从那时开始,盛夏惶惑了,却固执地不去面对这变化的原因。
好像不去想不去面对,就可以假装一切全无变化。直到那天,他们第一次单独一起用餐。没有宋漫如、没有辜子棠,也没有江镡。
盛夏下楼的时候,顾映宁已经候在了楼下。那时是春已浓的四月,整个清茶花苑里姹紫嫣红。跳跃的阳光让树叶泛起了金绿色,又柔和了杏树的柔黄。淡紫色的丁香花还没有凋谢,金盏花却已经舒展出了温和的桔黄。在这样的满苑****里,顾映宁站在那棵桃树下,神情却是冷冷的。
走到楼下看见他的那一刻,一句古诗词就那么突兀地跳进了盛夏的脑海:人面桃花相映红。她微微失笑,顾映宁这样向来不苟言笑的男子若是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怕是定会怫然不悦的吧。
走近,她问:“去哪儿吃饭?”
顾映宁点起一支烟,青圈飘起:“你定。”
盛夏惊讶,前几次她下楼后一眼便望见江镡笔直地立于加长保时捷门边,而顾映宁也都一语凿凿地让江镡直奔目的地。今天,不仅不见江镡,更是未定地方。见他鲜少的不穿西装西裤,而是一身休闲衣衫,盛夏望着陡然间仿佛年轻了两三岁的顾映宁,转了转眼珠:“带你去吃海鲜,OK?”
没有了江镡,自然是顾映宁开车。不似江镡的疾速而驰,顾映宁开车倒是不急不缓得很,一路平稳地到了海鲜店门口。以前经常来这里,因此老板对盛夏很熟悉,一见到她就扯开嗓门热情地问道:“小夏啊,是不是老样子?”
盛夏回头看向顾映宁询问,毕竟,她不知道他的喜好。熟料,今天的顾映宁似乎配合得很,竟微微点了点头:“你决定便好。”
不晓得到底是因为这是她熟悉的环境,还是因为他今天一反常态的随和,亦或是因为没有其他人的围绕左右,盛夏只觉得,这是这么久以来她和他最美好的一次相约。他给她续茶水,她将他伸筷最多的菜放到他面前,他在她不小心滴了汤汁在衣服上时用纸巾轻轻地帮她擦拭。如此稀松平常的琐碎小事,却成了她心头最暖的一汪泉。
结账的时候,她站在他身侧。眼尖地瞥见柜台里头的一张卡通贴画,盛夏笑吟吟道:“老板,又有新贴画了?”
老板乐呵呵地将贴画拿上来:“还真是瞒不过你这双眼,喏,刚买的海底专题,就剩下这最后一张了。”老板说着转头看向顾映宁,“小夏这孩子跟我特别投缘,我老婆总说我孩子心性,这么大人了还喜欢贴画,这不,找到了个知音。”
盛夏被老板说得竟有些赧然起来,不客气地收起贴画道:“好啦好啦,又说,下次不来光顾你们家店了。”
老板依旧笑眯眯:“好说,只要你能忍得住馋猫因子。”
转身往外走的那一瞬,尽管只是很快地一扫,但盛夏清晰地看到了顾映宁唇边淡淡的笑意。他还是那样冷峻的眼角眉梢,然而嘴角却微微上扬,勾起了一个极其优美的弧度。
原本只是随意的一瞥,却得到如此意外的收获,盛夏竟愣住了。
回去时照旧是顾映宁开车。盛夏原以为他会如以往一样直接将自己送回清茶花苑,但他今天又给了她一个惊喜。
水楹桥可以说是F市最美的一座桥,仿古的拱桥造型,砖灰色的石栏,还有桥上相对而立的一根根古色灯柱。深红色的圆形木头,上头的路灯则是宫灯模样,四面长长的绢丝工笔画。正是暮色已深、华灯尽上的夜晚,宫灯自然也全数点亮,下面的穗子随风飘荡。
他们在路边下车,步行到水楹桥的最高处。大概是城市的霓虹太过耀眼,水中倒映的月色银华竟被比了下去。宫灯的光亮也投射进了水面,整条河面真真是五光十色,仿佛一条流动的彩钻带子。
来F市这么久,盛夏还是第一次在这个时候来到水楹桥,因此不禁由衷感叹:“没想到F市也有这么自然的美景。”
这里人迹罕至,仿佛隔绝了都市的喧闹而变得安静下来,盛夏甚至能听到潺潺的河水流动声。顾映宁在栏杆处俯身,夜风吹拂过来,吹扬了他的衣角。这样的人,这样的景,宛似一幅天生如此的画卷。星子是点缀,月色是陪衬,小桥流水人家是背景,这一切都只为了衬托身旁那人的倚光流离和独一无二。他就是油画上最浓重的那一笔色彩,让其他稀释而浮薄的笔画都黯淡无光。
许久的静默之后,盛夏再一次打破沉寂:“你经常来这里?”
他背转过身,倚靠在桥栏杆上,吐出一口气:“从前来得很多,现在…已经很久没来过了。”
他的言语之中有一股淡淡的惆怅,尽管他已经掩饰得很极力,却还是被她听了出来。想了想,盛夏学他一样背转身,倚在他身旁,道:“很多习惯其实慢慢都会改变的,有时候不是自己情愿,但生活推着我们走。告诉你一个秘密,可别笑我。”她莞尔一笑,眉眼弯弯,如同初升的新月,“以前上初中的时候,有一个男生暗恋我,我的课桌里面每天都被塞得满满的。”
微风清凉,星光柔和,流水潺潺,她的低语在这般温柔的夜里也仿佛绽露出水仙花开的清香。风扬起了盛夏的长发,她继续说:
“我有时候会想,究竟是谁天天给我买这么多零食和饮料呢?可是偷偷观察了好久,班上没一个同学像这样一个人。后来我索性不再去想,却养成了早上一来学校就先看课桌肚的习惯。”
盛夏说着,兀自笑了。
顾映宁在一旁静静地听着,眸光微隐,嗓音低沉:“再后来呢?”
“再后来,上了高中之后这个男生就消失了。”她说,“一直到最后我都不晓得究竟是谁,也因此失望了好一阵子,先看课桌肚的习惯也渐渐地改掉了。不过”,她的神情看起来格外的宁静和安详,仿佛渔火尽眠后的静谧,“很多事情只要永远能记在心里,其实就够了,顾总你说呢?”
他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定定地望着她,眼中的神情变幻莫测。良久,顾映宁终于开口道:“从现在开始,不要再称呼我顾总,叫我映宁。”
盛夏意外,有些许惴惴:“顾总,这样大概不太好吧。”
他不理会,声音里透着不容置喙:“叫我映宁。”
顾映宁直起了身子,同盛夏比肩而立,距离只在咫尺之间,甚至连温热的呼吸都喷洒在了她的额发上,引得盛夏不禁微微战栗起来。
他的眼如一潭深渊,身陷其中她不由自主地张口:“映宁…”
下一秒,盛夏再说不出话来—不知何时,他的手掌竟已经箍在了她的腰上,力道之大令她根本无法挣开。盛夏惊诧就在这时,顾映宁俯身吻住了她,然后将她所有的惊骇一并吞没。
盛夏瞪大了双眼,她知道自己应该推开他,然后再甩他一巴掌,但推拒的手放到他身上时却突然间使不出力来。才短短的一会儿工夫,盛夏就被吻得有些发晕。等他终于结束这一吻时,盛夏才发现自己靠在他怀中,形状****。
她眩晕震慑地看着他,浑身轻颤,一时间有些恍惚,仿佛还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他眼里写满了****,原本清冷如鹰隼的眸子里终于染上了一丝深晦。
盛夏一震,慌忙缩了手,顾映宁却并未在意。手指缠住她颊边的一绺乌发,爱不释手般绕在指间,他以轻柔却不容拒绝的力道再一次将她的容颜拉到眼前。
不同于刚才的炽烈,一个轻柔的吻落在她的眼睫,她一再错愕得说不出话来。而他望着她的眼神,深邃得像两潭静夜中的湖水。
未待她启唇,他已经先行一步:“走吧,送你回去。”
从那一刻开始,盛夏终于必须要面对自己心里的变化。从前和许亦晖在一起,未出校园的爱情其实都还带着淡淡的书卷气,她和许亦晖从没有过惊心动魄,一切都如同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一般。
若是没有那场车祸,也许会继续那样平淡下去。然而顾映宁给她的感觉却截然不同。和顾映宁在一起,明明才不曾有多久,盛夏却好似能听到血液里流动起一种名叫危险的气息。他的沉默寡言,他的孑然独身,他的鹰隼眼神,甚至是他的居高临下,都莫名地让她心跳失拍。
而刚才的那一吻,让一切,彻底的乱了。
Sunshine 5 我恨我爱你
都怪我太不争气,我恨我爱你
从前发生的情景还历历在目,盛夏轻轻地将手指按在嘴唇处,仿佛还能感受到那时顾映宁吻她的温度。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和三年半以前并没有太大的不同,一样的眼角眉梢,一样的长发,只是从原先的清汤挂面变成了现在的梨花波浪,然而整个人的心境却早已不同。
收起吹风机,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极其清晰响亮的敲门声。盛夏一边快步走过去,一边高声问询是谁。来者却没有说话,回答盛夏的是一记又一记更加响亮和急促的敲门声。
一把打开门,盛夏却愣住了—站在门外的,竟是顾映宁。
他大概是喝醉了,两颊鲜少的酡红,映衬得那张向来冷冰冰的脸竟显得有了些暖暖的温度。顾映宁一手高撑在门梁边,一手猛地拉住盛夏的胳膊,两眼泛着些许红血丝:“为什么这么久才开门?”
他拉得很用力,盛夏甚至有些吃痛。
“我刚刚在吹头发,没有听见。”说完,盛夏忽然觉得不对,她为什么要回答他?于是眸色转冷,一脸防备道,“顾映宁,你若是没事的话我就关门了。”
她的冷淡惹恼了他,长臂一勾,顾映宁将盛夏一把拉到自己胸前,狠狠地挤压着他们之间的空气,仿佛要把她揉进骨头里一般。目光犀鸷,他张口,浓烈的酒味朝着盛夏扑鼻而来:“怎么会没事?盛夏,我们之间的事多了去了!”
说话之间,他竟一个大步跨进屋内,“砰”的一声用力关上了大门。
盛夏被他吓了一大跳,反应过来之后怒道:“顾映宁你这是强闯民宅!”
他却不以为意,犀利的眸光中带着隐隐约约的蒙眬,嘴角斜勾,冷冷戏谑:“什么时候来自己未婚妻家也算强闯民宅了?”
黛眉皱敛,盛夏的戒备似乎越加重了些:“我们已经分手了!
忘了吗?是你自己说从来都不是非我不可!顾映宁,你放一百二十个心,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自知之明?”他冷哼,“说得轻巧!若是有,你会吃了熊心豹子胆一样气势汹汹地来找我说分手吗?你也别忘了,于我来说,捏死一个许亦晖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轻而易举。”
他最后那四个字说得格外轻,却是在她耳畔呵气,又痒又灼热得盛夏拼命地往后缩。但她越是躲,他越是步步相逼,终于,背紧紧地贴在墙壁上,盛夏再也无处可逃。
勾缠在盛夏腰间的手臂不知何时已悄然移开,顾映宁双臂在墙上一撑,将她框在了一个极其狭窄的空间里,甚至连动弹都困难。
他俯身,鼻尖几乎碰着她的鼻尖,灼热而粗重的呼吸洒落在她的周身。
这样的顾映宁,盛夏还是第一次看到,此刻他已经双目尽红,浑身都散发着侵略而危险的气息。她自然惊慌,努力地强装镇定:“你想做什么!”
顾映宁嗤笑,嘴角扯出一个薄凉的弧度,双眼亮得惊人:“盛夏,我想做什么不是一目了然吗,何必多此一问?”
贝齿咬唇,盛夏屏息,陡然间委屈丛生:“顾映宁请你自重!
不管你想要干什么尽管去找宋漫如,别再打扰我!”
他那双幽深的眼直直地注视着她,仿佛一潭深不见底的池水,将她无法自拔地吸了进去。猝不及防中,他舌尖轻舔盛夏下唇刚刚印上的咬痕,呵气如兰:“在你一心顾着和许亦晖双栖双飞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要自重,嗯?”
盛夏又气又羞,双颊涨得通红:“你少无中生有含血喷人!我也是人,不是你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玩物。你若要玩,大把的女人供你挑,但绝不是我!”
“若我说,非要是你呢?”
顾映宁没有再给盛夏说话的机会,低下头,薄唇准确无误地覆盖住了她的菱唇,也吞掉了所有她想要反驳他的话。和从前的每一次吻都不同,眼前的顾映宁仿佛一头充满攻击性的兽,掠夺是他唯一的目标。
他不由分说地吻下来,盛夏吃痛,挣扎着想推开他,然而顾映宁怎会让她得逞,一双手掌早已从墙壁上移开,紧紧地箍住她的腰身。
盛夏仿佛听到自己的骨骼“咯吱咯吱”作响,她努力地想要退缩,然而渐渐地,这样****到高温的空气里,盛夏竟慢慢地脸烫心慌起来。想要推开顾映宁的手慢慢地放缓了挣扎,只是一个晃神的工夫,顾映宁已经一把将盛夏的双手别到了腰后。
盛夏早已快站不稳,脚趾都蜷曲到了极大的弧度,在顾映宁的唇移开她的唇时终于发出了声音:“别…别再这样…你不能…”
她说得断断续续,声音里仿佛带着微微的哭腔。他感觉到唇下肌肤的颤抖,于是抬起头,捧着她的脸,呼吸滚烫:“不能怎样?盛夏,你永远都拒绝不了我。”
盛夏被他这句话说得瞬间又倔住了,努力平复颤抖的嗓音道:
“顾映宁…你别做将来会后悔的事。”
“后悔?我从来不为任何事后悔。”他嗤笑,脸上因为醉酒的酡红依旧,酒气倒微微散了些,“并且,我也不许你后悔。”
他说着,一手缠起她的几缕发丝微微收紧,盛夏被迫着迎向顾映宁炽烈的双眼。还有一丝理智尚存,她竭力地试图从他双眸的漩涡中抽离:“我们已经不再有任何关系…所以,滚出我的屋子!”
“是吗?”顾映宁冷冷地弯唇,眉目里的专注和炙热令盛夏心惊,“你心里,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地按到了盛夏的胸口,掌下怦然急促的心跳声让他轻而一笑:“盛夏,你的心跳已经出卖了你。”
慢慢地,他俯身,轻柔地重新吻上她的唇,一遍又一遍。他是这样的温柔,几乎是盛夏从未感受到过的温柔以待,恍恍惚惚中她甚至觉得自己像是被珍惜的、被深爱的。而如此这般的恍惚,也终于让盛夏连最后一分的理智也消失殆尽。
之前的那些争执和互相嘲讽此刻早已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她伸出柔荑勾住了顾映宁的脖颈,只想与他更亲近一些,再紧密一些。
他拂开她额前微湿的发:“盛夏,你只能跟我在一起。”
她早已不晓得今夕是何夕,只能模模糊糊地应声:“好。”
眸光转深,他说:“不许再和许亦晖见面。”
仍旧,回答他的是一个破碎的“好”字。
不再犹豫,顾映宁将她拦腰抱起,熟门熟路地大步迈进卧室。
未关的窗户已经不再重要,明月光斜斜地照射了进来,在床前洒下一地银华。纱帘被风吹得翩跹,如同一只白色的蝴蝶,终于在月华之下展翅起舞。
早晨盛夏醒过来的时候,身侧已经空了。
昨晚发生的一切犹如过电影一般在脑海中浮现,盛夏一手撑头,只觉头痛不已。明明已经分手了,也明知顾映宁不会为自己而停留,然而当他以强硬的姿态出现时自己竟那么轻易地就丢盔弃甲。
说不清究竟是懊恼,还是为自己的丢盔弃甲而生气,盛夏翻身下床,重重地打开房门。
一走出来她就愣住了。本以为顾映宁已经走了,却在厨房里看到了他的身影。顾映宁端着一碗刚盛上来的清粥小菜欲走出厨房,见到愣愣地立在门边的盛夏,眉头轻挑:“吵醒你了吗?”
怔忪只是一瞬间,盛夏很快回过神来,双手抱胸抵触道:“你怎么还在?”
原本,顾映宁的脸上是带着一抹隐隐约约的笑意的,但在听到盛夏口气如此之冲的话后,脸色倏地沉了下来。将粥碗重重地摔放到桌上,顾映宁怫然凌厉道:“这么盼着我走,是怕被许亦晖发现吗?”
头痛欲裂,盛夏无心和他纠缠:“不要总是提到亦晖好不好,这分明只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问题!”
他却不肯放过她:“亦晖…都叫得这么亲热了!”
实在不想理会顾映宁已经近乎无理取闹的话,盛夏深吸一口气,不耐道:“大门在左边,慢走不送。”
顾映宁上前一步抓住她的胳膊,怒发冲冠:“你就这么不想和我待在一块儿?盛夏,想要我离开没这么容易!”
她终于也恼了,抬起头怒瞪,道:“那你到底想怎样?”冷冷一顿,“是了,昨晚你的‘服务费’还没有给,你当然不会离开。一千块钱如何,够不够?”
望着盛夏仰脸怒目的神情,顾映宁却沉默了。良久的静默之后,他终于开口,声音冰冰凉凉:“原来,你竟是这样看低自己、竟是这样看待我们之间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