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们都这么强烈要求,我就却之不恭了。”挽起右手臂的袖口,梁辰楠对Sheryl微微欠身:“May I?”
欢欢喜喜的前奏很快响起,整个包间里的气氛似乎都因此而被带动得沸腾起来,连钟欣凌都随着音乐摇摆身子。只有盛年,她无法听到他们的起哄欢笑,也听不到梁辰楠的歌声,所有的声音从他和Sheryl牵起手的那一刻开始,全都失去水分蒸发消失。
男俊,女娇,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盛年向来都很有自知之明,于他们而言,自己实在是玩不起。她做不到放开地暧昧来去,也做不到洒脱地分开再见。梁辰楠和Sheryl之间的暧昧情愫,就是她永远都玩不起的。
她会当真,会想要真正抓住,会无法在所谓适时的时候放开手。得不到的永远在鼓噪,而以为得到却最终失去,才会痛得人肝胆欲碎,就好像被人生生从心头割走一块肉,因为不再融为一体的失去而锥心泣血。
所以,她只能远远地仰望。
就好像大一那年的元旦晚会,校园礼堂的舞台那么大那么远,她坐在距离舞台几十米开外的看台,远远地仰望舞台上抱着吉他弹唱表演的他。
盛年永远忘不掉那一天的梁辰楠,他穿着灰色的开司米上衣和浆洗得泛白的牛仔裤,整个人显得那么的随性和年轻。礼堂里几乎没有灯,黑漆漆的一片中,一束柔和晕黄的灯光打下来,斜斜地勾勒出梁辰楠的所有眼角眉梢。空旷的舞台上,他抱着吉他坐在那束光源的中央,脸上的每一条轮廓都那么清晰分明。然而在这样雪亮的追灯光柱下,盛年却恍惚然觉得一切都清晰得反而梦幻般不真实。
梁辰楠那次元旦晚会自弹自唱的是一首很久之前的歌,那还是盛年小学时候听到过却一下子就喜欢上的,老狼的《关于现在,关于未来》。
他额前的刘海微微滑下来,那张脸愈发得显得柔和和梦幻,而他不断拨动琴弦的手指那样修长,一下,一下,仿佛拨动的不是吉他弦而是盛年的心弦。
那个时候的盛年是欢喜的,是满足的。能这么远远地仰望他是她心里最美好的珍藏,好似周围的其他人都不复存在,偌大的礼堂里就只有她和他。他微笑弹唱,她欢欣细听,而那首歌也仿佛变成她的专属,他是在唱他们的现在、他们的未来。
只是,那些到底都是盛年的一厢情愿。他们从没有现在,何谈未来。三四年之后的如今,对于他,她却仍然只能够远远仰望,看他和Sheryl牵手站在一起合唱《今天你要嫁给我》,金童玉女似的,多般配。
快要吃完一半的爆米花时,梁辰楠和Sheryl的歌终于唱完,一群人于是又哄拥着回到沙发这边来。盛年下意识地想逃避旁人对梁辰楠他们的调侃和起哄,于是从包里掏出手机假意看看新闻上上网。一拿出来就发现自己有两个未接来电,似乎和之前自己没接的那个电话同一个号码。
盛年蹙眉,印象中以前似乎没有接过这个号码的电话,究竟是谁这样锲而不舍地打给她?想了想,盛年刚准备走出去回拨一下,手臂却被人用力地一拍。
盛年茫然地抬头,是苏子明那张已经high红的脸:“小年你太不够意思了,大家一起玩看什么手机嘛!快点,把手机收了,我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看盛年反应有点迟钝,苏子明干脆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手机迅速地塞回包里,大声嚷嚷道:“居然不听你苏哥哥的话,小年你给我自罚三杯!”
盛年哭笑不得:“苏大叔,你这也太专横了吧?”苏子明吹胡子瞪眼:“小丫头,叫谁大叔呢?都是梁辰楠这个兔崽子没把你教好!”
忽然,一个娇嗔的声音在右边响起来:“苏子明你这话说的,盛年怎么归Leo管呢?我可没听Leo说他多了个女儿哦!”
盛年和苏子明均是一愣,猛地转头,看到的是正倚坐在梁辰楠右侧的Sheryl。她披散着大波浪的长发,眼波如水,唇若丹蔻,侧头枕着梁辰楠的肩,笑吟吟地望着盛年。梁辰楠仿佛不曾注意到她们之间的动静,手指间夹起两三粒爆米花送到Sheryl嘴边,她张嘴,含笑咬住。
眼神黯了黯,盛年涩然地笑笑回转过头。钟欣凌适时圆场道:“苏子明,刚刚就跟你说了,年纪一大把了还在这里装嫩!喏喏,不是说要玩真心话大冒险吗,开酒啦!”
规矩是这样的,一个人转动桌子上的空啤酒瓶,停下来指向谁谁就得选择真心话或者大冒险,由转酒瓶的人出题,而被指中的人便是下一轮的转瓶人。若是拒答或拒做,就自罚啤酒三杯。
本来唱歌已经唱得很high了,再是这样的游戏,一群人都摩拳擦掌起来。素来嗓门最大、最横行的苏子明自然抢了第一次的先机。空啤酒瓶子在桌上转了三圈终于悠悠晃晃地慢慢停下来,瓶口正指着钟欣凌。
之前说话的时候被钟欣凌驳了好几回,苏子明怎会放过这么一个“报仇雪恨”的机会,大腿一拍:“真心话还是大冒险?”钟欣凌自然明白苏子明的心思,想了几秒后眼皮子一掀:“大冒险!”
也不知是不是正中苏子明的下怀,只见他抚掌大笑,“嘿嘿”说道:“凌子啊,就来一个最简单的,绕着门把手跳个钢管舞吧?”钟欣凌狠狠白了他一眼,却是爽快地站起来:“跳就跳!”倒是盛年,被她这架势看得目瞪口呆。
之后又有几个人“中枪”,现在的出题者是Sheryl。青葱纤指按住酒瓶子的玻璃一个用力,酒瓶转动了两圈半,最后在盛年的方向停了下来。盛年心里一刹“咯噔”,看着指向自己的酒瓶怔了几秒,缓缓抬眼。
Sheryl依旧是笑脸吟吟,声音依然娇柔:“盛年啊,你是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盛年想想之前钟欣凌和其他几个人遇到的诸如跳钢管舞、对门外经过的第一路人表白之类的大冒险就觉得心里一阵发悚,于是战战兢兢道:“还是…真心话吧!”
似乎预料到盛年的选择,Sheryl了然一笑,挑了挑柳眉,眼波横动中看向身侧的梁辰楠,歪着脑袋朱唇微勾:“那,就说你现在喜欢的那个人的名字吧!”
盛年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感觉到天与地的万籁骤静。
一刹那,仿佛有人关掉了所有声音的开关,世界从此不复喧嚣。唯一能听到的,只有“滋滋滋”的强烈电流噪音,和她那急速到快要跃出来的“怦怦”心跳声。血液倒流,浑身骤然冰冷,盛年根本忘记了如何说话,唯恐被人看穿、害怕在这么多人面前暴露自己内心的惶恐从头到脚湮没了她。
刚刚下意识想去看梁辰楠,理智却及时地告诉自己绝对不能看向他、绝对不能泄露这个心底的仓皇——比被看穿更伤人的,是想隐藏却欲盖弥彰。
一手伸向背后死死揪住衣角,一手在腿上下意识地捏成紧张的拳,脸颊上的肌肉好像都僵硬住了,盛年嘴微张,试了好几次才终于发出了声音,却干涩得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我…我还没碰到过喜欢的人。”
她声轻如蝇,Sheryl笑着瞅了她一眼,摇摇头:“有还是没有,姐姐一看就能看出来。怎么,害羞不敢说啦?”
盛年诺诺:“不,是真的还没有。”说着,终究还是忍不住飞快地瞥了一眼就在Sheryl身侧的梁辰楠。
他分明不曾看着她,他分明挑过头正在看手机,但她就是认定,梁辰楠其实早已默默洞悉了她的一切心思。可是,就算洞悉了又怎样,他也许永远都不会给她回应,就如同此刻,其他人都在围看着她,只有他,低头看手机。
眼里似乎有什么液体就快要压制不住了,从眼底最深处溢上来,酸涩得盛年一把抓起桌上的杯子仰脖就饮,连灌了三杯啤酒,盛年一边放下玻璃杯一边抹去嘴边的酒花泡沫:“还真的…没有这个名字的存在,既然算拒答,喏,我可是自罚了三杯!”
钟欣凌有些不满地说道:“也不看看小年才多大,Sheryl你问问题真不知分寸。”Sheryl耸耸肩,无辜而无奈:“横竖倒是我不对了?玩么,本来就要玩得起啊。”
一直都似乎游离在状态之外的梁辰楠此刻却忽然收起手机,转头玩笑道:“小年啊,你也大四了,怎么能一直没有喜欢的人呢?”
他的笑容在昏暗的包间中却显得那么明亮,亮得仿佛要灼伤盛年的每一寸肌肤。他挽起一半袖子的浅色衬衫,他领口露出来的清晰锁骨,他身上熟悉无比的薄荷水味,每一样都刺痛着她的每一个感官。然而他竟还接着状似随意地说了一句:“我们公司那么多青年才俊,若是想我帮你介绍介绍,可别羞于开口。”
几乎是下一秒,盛年“腾”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浅促地笑笑:“学长说笑了。”说完又轻轻地对钟欣凌道:“钟姐,我去下洗手间。”
简直是落荒而逃。
盛年倚靠在洗手间的墙边,温热的泪终于滚了下来。浑身的力气都已然失去,只能机械地呼吸,却抬不起手揩眼泪。
他怎么能对她说出那样残忍的话?怎能宛若毫无一事般地说可以帮她介绍公司里的青年才俊?
其实他也没有错,原本一切就都只是她一个人的执着不放,原本就是她傻。
傻傻地原地裹足不前,既不上前一步,也不放弃。梁辰楠他只是从不点破,因而她就总是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还有希望。直到刚刚,直到刚刚他变相地抹杀了她全部的希望,一盆冰水彻底地浇醒了她。
可是,三年多的执着,如何能够做到说放就放?痛一下子就占领,她却已经虚弱到没有抗体,恍惚到没有异议。
那晚回宿舍之后,盛年一直很安静,默默地翻看着刚从图书馆借来的《儿子与情人》。盛年的过于安静,单姗自然也看得出来,只是她微微抿了抿嘴,最终只是说:“好年年,早点睡吧,明天又是周一了,早上还有课呢!”
原本宿舍里应该是四个人的,但另外两人大三下学期的时候就都搬出去住了,于是便余下盛年和单姗两个人“霸占全巢”。单姗早早地已经躺下了,盛年看了她一眼,扬扬手里的书:“再看一会儿,你先睡吧!”
将近十一点的时候,盛年终于洗漱完躺进了被窝。今晚在KTV的每一幕,都像过电影般的在盛年脑中倒带回放。梁辰楠永远若有若无的悠游,钟姐的好心相劝,还有Sheryl的居高临下,尽管喝了三杯啤酒,但那些发生的场景、说过的话,依然历历在目。
单姗说得对,今晚她根本就不应该去,不应该亲手摧毁自己心中残存的幻想和希望——但若是没有亲耳听到他的拒绝,她又怎会在痛定思痛之后彷徨着放弃?
盛年原以为自己会失眠,却不成想,就这么思绪里颠来倒去竟然渐渐地就迷糊过去了。混混沌沌中隐约听到手机铃响,盛年眯缝着眼在枕边摸了摸,似乎是按下了通话键,但那头却又听不到丝毫声音。巨大的困意袭来,盛年“喂”了两声之后将手机丢到一旁,翻个身继续蒙头睡。
第二天一大早盛年就被单姗的闹铃给吵醒了。单姗的闹铃截取自《蜡笔小新》,盛年多次对此表示鄙视,但单姗就是不理她,继续这个恶俗的闹铃声。
睁眼盯了一会儿已经裂了两三条缝的天花板,盛年忽然想起,昨晚自己似乎接了一个电话。从里侧摸出手机正要翻看通话记录,来电铃声却忽然响了起来。
再一次,盛年看到从昨晚就开始不停打给她的那个陌生号码。
疑惑了片刻,她还是按下了通话键:“喂?”
有那么两三秒的空白,静静的电流声滑过盛年的耳畔。就在她打算再询问一声的时候,电话那头终于响起一个不甚陌生的声音,低沉而醇厚,忽然之间就让盛年想起了自己最爱吃的黑巧克力,带着能让人沉醉其中的顺滑和香气。
他说:“你好,请问是盛年小姐吗?”顿了顿,他又说,“我是程家言,Evan Cheng。”
ˇ【5 你要的爱】ˇ 最新更新:2013-12-18 20:00:00
【Chapter 5 你要的爱】
我明白,我要的爱
会把我宠坏
像一个小孩,只懂在你怀里坏
你要的爱,不只是依赖
要像个大男孩,风吹又日晒
生活自由自在
——戴佩妮《你要的爱》
盛年疑惑皱眉:“程…家言?对不起,”她尴尬地笑笑,“我好像不太记得这个名字。”
那头的人似乎也轻轻笑了笑,“唔”了一声说:“没关系,因为这是我第一次正式介绍自己。”
虽然他的声音极为好听,但这并不能冲刷走盛年的愈加尴尬。
她侧头夹着手机,慢慢坐起身,问:“程先生,您能不能再解释得稍微详细些?”
此时的程家言正倚窗而立,从宾馆27层的落地窗户望出去,整个N市最繁华的景象一览无余。
十月的清晨,这个城市的外头已然车水马龙,来往的人群熙熙攘攘。程家言眼前仿佛能想象出盛年此刻咬唇困惑的模样,她的眉心,一定蹙起了一个小小可爱的疙瘩。于是程家言开口说:“咖啡店里你认错的那个人,还记得吗?”
盛年差点惊讶地“啊”出声,诧然道:“你…你是那位先生。”
原来竟是他。南方人说话向来没有后鼻音,“陈”和“程”读起来都是一个音,也难怪那次会造成误会。
但转念一想,她又迟疑道:“不过,你怎么会…”
似乎知道盛年下面要问什么,他说:“你在那份教学计划表上标注了联络方式。”
她恍然记起,又想到前几天晚上在PUB里发生的事,于是连忙道谢:“对了,那天晚上真是多谢您了,上次因为太紧张忘记向您道谢了。”
清晨的一缕朝阳投过窗玻璃洒落了满地,筛碎而温暖。
沐浴在这样的阳光下,程家言微微抬头看向远方碧空,苍穹湛蓝得仿佛能滴出水来。他微笑:“举手之劳而已。不过盛小姐如果真要表示谢意的话,不知能不能抽半天的空做一次向导?”
“向导?”盛年明白过来,“这是程先生第一次来N市吧?”
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唔,算是第一次。”
盛年一口答应下来:“我虽然不是N市本地人,不过在这里呆了三年多,给您当向导应该没问题的。”
“不知盛小姐什么时候有空?客随主便。”他的声音里似乎带着笑意。
他们明明只是陌生人,但他的话却那样自然,丝毫没有让盛年感觉到尴尬或是隔阂。于是她笑着道:“明天下午两点在XX路见,可以吗?”
“好,不见不散。”
而今天下午,他们确实不见不散,盛年也确实给程家言当了一下午的向导,只是之后的“情侣大考试”实在是意料之外。
盛年垂首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捋了捋背包的带子,心里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忽然,视线里闯进一只粉色的手表——到底,还是留下了今天假扮情侣的印迹。
那天之后,将近两个礼拜里程家言都没有联系过盛年,盛年也渐渐地以为,那天、那个人,只是记忆长河里的一个过客罢了。
直到一天中午,手机铃声在安静的宿舍里显得格外清晰。
盛年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陌生却又带着熟悉感的号码,咬咬唇,犹豫着不知到底该不该接。原本,在程家言第一次打电话给她之后,盛年是把他的号码存入通讯录中了的。只是后来,那天下午发生的一切让盛年又毫不犹豫地将号码删去了。盛年从来不觉得自己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偏偏程家言的号码,她只看过那么寥寥两三次,现在却如此地笃定。
犹豫不决中,铃声响到了底,宿舍终于重复宁静。
就在盛年刚刚欲舒一口气的时候,手机的屏幕再次一闪一闪地亮了起来。盛年不由心下一紧,微微蹙眉,还在无可奈何地犹豫时,忽然手机被人一把抽走,只听耳畔响起单姗兴奋而又强收敛的声音:“喂,程先生你好,年年她不好意思,所以就我帮她接啦!”
程家言记得她,单姗,那晚pub里喝醉的女生,更是盛年的好朋友,于是他低笑:“单小姐你好。”
单姗愈发的兴奋和惊奇:“你怎么知道我姓单?年年跟你提起过我吗?”
程家言直言不讳:“盛年的好朋友,我怎能不上心。”
“哈哈!”单姗素来喜欢爽快的人,更何况虽说只是一面,程家言给她的印象却极好。单姗一边朝着盛年挤眉弄眼,一边极力地躲开她欲抢回电话的手,继续笑着对程家言说道:“好说好说,放心,我绝对是站在程先生这一边的!”
单姗话音未落,手机却被盛年终于成功夺回。
盛年用力地瞪了单姗一眼,接起电话,顿了几秒后才开口:“程先生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她的声音礼貌而疏离,正如他所料。
在盛年看不到的电话那头,程家言的眸光微黯。但仅仅是一瞬,随后他扬起笑容:“今天晚上想约你一起吃个饭,不知盛年小姐是否赏光?”
单姗的脑袋早就凑过来了,盛年佯怒,轻轻拍开她,推辞道:“程先生,今天晚上不巧,我刚好有事。”
岂料,单姗在一旁恨不得以最大的嗓门高喊:“年年你骗人!你晚上明明空着!”
盛年顿时语塞,板起脸狠狠瞪单姗,但单姗哪里会睬她。见单姗有再次高喊的意图,盛年忙一手捂住她的嘴,略微窘然道:“那…其实,不用了吧…”
单姗喊得那么高声,程家言自然也听得分清。盛年的推辞亦是他的意料之中,所以他并未动声色。
程家言的声音依然那样低醇而好听,就如同她头一回接到他电话时一样的感觉,好像丝丝顺滑的巧克力般。他带着低笑,一字一字,说得很慢:“如果,我坚持呢?”
不知为何,就在他说话的那一刻,似乎有谁轻轻拨动了盛年心里最柔软的那一根弦,触得她不由一怔。未反应过来,却听自己已经开口应道:“好…”
几乎是下一秒,他飞快地接口:“那好,下午五点半,我在你们学校正门口等你。”
没有给盛年任何拒绝的机会,程家言迅速地挂断了电话。
盛年忪愣地收起手机,莫大的懊恼侵袭了她:刚刚怎么竟神使鬼差地就答应了呢!
无奈地扶额,抬眼却见单姗写满渴求八卦的脸,盛年不由好笑又好气:“你个臭姗姗!为了惩罚你刚才的‘背叛’,该干嘛干嘛去!”
单姗赶紧堆笑:“哎呀好年年,我这不也是帮你嘛…我看,这位程先生可比那个姓梁的靠谱多了!况且,人家都已经表示得这么明显了,该出手时就出手啊年年!”
盛年哭笑不得,没好气道:“要出手你出!”
话是这么说,其实,心里的感觉仿佛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盛年在桌边坐下来,抿唇。
她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男生有过这样的感觉,就宛如罂粟,远观时总会感叹于它的美,却又从不敢往前一步。
寥寥四次的接触,无可否认程家言真的是一个让人很难不去欣赏的男子。他摄人心魂的桃花眼,他天生卷翘的睫毛,他笑起来微勾的嘴角,亦或是他出类拔萃的光华,无不让盛年感到温暖。只是,也许是因为梁辰楠已经在她心里占据了太大的位置,又或许是天生的自我保护本能,她无法不想远离他。
远离他,仿佛,她就会安然;仿佛,他就会知难而退;仿佛,那天下午当他的吻猝不及防地轻落在她唇上的那一刹,她的呼吸和心跳从未乱了节奏。
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盛年再次陷入了怔忪。
而同一时间,程家言也端起手里的玻璃水杯,仰脖喝了一大口。
站在大大的落地窗户前,金灿灿的阳光洒落满地。
程家言穿着淡蓝色的立领衬衫,袖口挽起,头低侧。大概是因为眼里含着笑,连带着整个侧脸的线条都柔和下来。他的目光放得很远,似乎是在看高楼之下车水马龙的街道,又似乎只是透过落地窗去想念一个人。
晌午的阳光明媚当好,照射得程家言的发色都如此橙亮。
五点半的时候,果然有一辆车停在F大的正门口。
既然已经答应了程家言,盛年心里纵使不太愿意还是依言出现。这一次,他没有斜靠车门外,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驾驶座上。
傍晚的光景,正是学生外出聚餐或是逛街最好的时候,因而人群如潮,络绎不绝。但这样渐渐晕黄的夕光之中,程家言却一眼就望见了正远远走来的盛年。她的头发依然披散着,阳光下仿佛跳跃着一点一点的光亮。浅蓝色的抹胸长裙一直没过膝盖,那双白色的帆布鞋则肆意地招展着她正值花开的青春。
待盛年走近,程家言按下副驾驶座的窗户,凑过身,对着她微笑道:“Hi,这里。”一边说着,他一边替她打开车门,脸上仍旧带着那抹笑。
他戴着墨镜,因而盛年无法眼见程家言的眼神,但轻挑的右眉和那抹斜勾唇角的笑容却仿佛因此平添了几许诱惑。
在程家言隔着墨镜的注视下坐进来,关上门,盛年瞥了一眼他,抿唇后还是忍不住说道:“你…你一定要戴着墨镜吗?”
他再次扬了扬眉,随后摘下墨镜扣在衬衫口袋,笑意微微加深,道:“本想借此增些印象分,不过看来是失败了。”
又是这样似乎很亲昵的话语,偏偏用如此玩笑般的口吻说出来,于是整个车厢里再无法逃离暧昧的气息。
看着眼前轻笑的程家言,盛年根本无法将他和第一回见面时那个淡漠的男子联系在一起。
她没有笑,微微皱眉:“程先生,我想…”
“程家言,”未等她说完他就打断她,语气里增了一丝认真和不容置喙,“或者Evan。既然我称呼你为盛年,你是不是也该对等相待?”
她从来都是一个敏感而聪慧的女生,自然明白他这样说的用意。找不到推脱的说辞,她只能应承:“好…Evan。”
最终她还是选择了喊他的英文名,仿佛是做最后的心理挣扎,就好像这样还能跟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程家言回过头,兀自笑了笑,随后复侧头,问:“日本料理可以吗?”
她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忽然他俯身而近,脸几乎贴着她的左颊,天生卷翘的睫毛在他的眼睑映出一簇扇形的影子。车厢里如此安静,而他的呼吸声就近在耳畔,紧张夹杂着惊悸,盛年下意识地微微后仰,转头警惕道:“你要做什么?”
在程家言的眼里,此时的盛年也许就像时刻提防着大灰狼的小白兔,弱小却坚韧。
他不由地扯唇而笑,眸色流转的桃花眼故意注视了盛年好几秒,这才悠悠然说道:“看来盛年的交通安全意识不够强啊,我只是想帮你系好安全带。”
恍然想起来,自己刚刚只顾着“心理交战”,竟连安全带都忘记系了,盛年顿时脸涨得通红。带着一丝窘然,又有几分没好气,她用胳膊肘推开程家言,边拉过安全带边说道:“我自己来,你开车就是了。”
盛年心里止不住地懊恼,明明自己不是一个会轻易脸红的人,为何每次和他在一起都会这么窘迫呢!
原本,听他说去吃日本料理,盛年以为会在闹市区的摩天大楼里,只是没想到半个多小时后,车子在一条幽静小巷的尽头停了下来。
巷子里很安谧,盛年从车里出来,静静地站在尽头处遥望来时的路。
这条小巷,仿佛隔绝了市廛的红尘,又深又长,转过弯去依旧是巷陌深深,如同宁静的黄昏,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的足音。
盛年忽然想起曾经读过的柯灵的散文,而这条小巷,正像柯灵笔下的那般。不高不矮的围墙挡在两边,斑斑驳驳的苔痕,墙上挂着一串串苍翠欲滴的藤萝,简直像古朴的屏风。墙里常是人家的竹园,修竹森森,天籁细细;春来时还常有几枝娇艳的桃花杏花,娉娉婷婷,从墙头殷勤地摇曳红袖,向行人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