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一定会,依然爱你
——王力宏《依然爱你》
凝睇着程家言,盛年心里五味陈杂,仿佛谁打翻了一桌的调味料。明明应该因为他的原谅而感到甜味,却偏偏又夹杂着浓厚的酸涩。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坚强的人,今天才知道,原来和程家言相比起来,自己懦弱得可悲,甚至差一点就要将这份可悲带给他。
一刹那她忽然觉得累,分外的疲倦。做错事的人明明是她,她却觉得乏力。
可是他懂她,懂单姗之于她而言的地位,懂她对于梁辰楠的失望和错愕,懂她心里面的愧疚和无力。因此,他慢慢地抚着她的背,她闭上眼睛,任由他抱紧自己。
他微微低下头,忽然深深地吻她。
他的唇微凉,而她的脸颊滚烫。盛年脑海中一片昏沉,似乎只想深深沉溺在这个吻里,就可以永不再想自己先前做错的事,亦或是之后又会发生什么。梁辰楠、单姗、刘露、赵子毅,如果可以永远不用再想,那该多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停了下来,她有些迷惘地睁开眼,迎上他的目光。
这是盛年从未见过的程家言,那样炽热的眼神,仿佛带着强烈的占有欲。那是一种无可抑制无可冷却的炙热,从心底,遍布全身的每一个细胞,几乎要把她吞噬。
然后,身体像是被一片柔和而强劲的春风包裹,暖意,一点一点地从背后渗进她的五脏六腑。
似乎,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每一根汗毛都敏感地竖了起来。
盛年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程家言的嘴角忍不住溢出了一丝促狭的笑意,环着她腰的那只手拥得更紧了些,而原本抚顺她后背的手却不知何时已经移到了她的胸口。
她和他之间的距离从来没有这么的近过,近到,彼此的眼底看到的满满的都是对方的影子,近到,入耳听到的只有两道同样快如密鼓的心跳声。
盛年的脸早已涨得通红,身子轻轻一抖,原本试图想往后退,然而程家言早一步看穿了她的想法。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一个翻身将她擒在了身下。
微微停顿了一秒钟,他的唇温温热热地落下了下来。起初很轻很缓,带着一丝怜惜,令盛年的心再也无法平静。面对他唇舌间的诱惑,她完全无从抵抗。
但片刻之后,程家言的吻不再轻缓,比起之前更具侵略性,仿佛狂风肆虐一般地卷进她的口腔,不放过任何一处,强势地夺取着她口中的唾液与胸腔中的空气,是那样明显的占有意味。
头一次被程家言这样吻着,盛年早已分不清究竟是甜蜜还是酥麻。他身上滚热而带着男性的气息早已让她乱了分寸,铺天盖地袭来令她无从招架,只能软化在他的臂弯里。他的身体并不轻,却让她感到了一股眩晕漂浮的感觉。
盛年睁开迷蒙的眼神望着程家言。那双一直以来很冷静的眼眸,现在盛的满满全是爱意和炽烈,仿佛一团火,灼烫她从发丝到脚趾的每一寸肌肤。
程家言的睡衣大概是穿了有些时日,襟口处原本就有点松垮,现在更是在不知不觉中已被拉到了右肩之下,露出右半边的锁骨,突出却不嶙峋。
察觉到盛年的迷惘,程家言微微抬起头,低哑地问她:“冷吗?”
盛年半睁着眼睛看他,如羽的睫毛动了动,便点了点头,有如灯影那般轻渺、柔美,看得程家言的心都化了,桃花眼中的漩涡也愈来愈深。
“那我来替你暖和好不好?”
她隐隐约约知道下面会发生什么,可是她无力拒绝,又或许是根本就不想拒绝。
下一瞬,他滚烫湿润的舌一下子拨开她的唇瓣,挤进她的牙缝,在她的口腔里大力地吸吮,仿佛要挤压走她口中原本所有的空气。就在盛年觉得自己快窒息的时候,程家言忽然又开始轻轻地亲吻她,温热的唇从额头缓缓滑过眼睛,再到鼻子,又细细地啃咬过她的耳垂、脖颈,而盛年却早已颤抖得身烫心慌。
就在程家言刚想解开盛年睡衣扣子的时候,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却忽然响彻了整个房间。

程家言的手机铃声仿佛炎炎烈日下的一场雪,瞬间惊醒了原本已经不知今夕是何夕的盛年。
几乎是下一刻,她一把推开他,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浅促:“你…你的电话!”
对于程家言来说,这通电话却是有史以来他最不想接的一通。一抹不易觉察的恼怒滑过他眸心,但在他看向她的时候,却依旧如同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情波流淌。
翻转过身,从床头柜上取过手机,果然是顾康。
程家言的嘴角不易觉察地冷冷一勾,按下通话键:“今天天气不错,是么?”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沉,一丝冷怒分明暗含其中,顾康吓了一跳,磕磕巴巴地道:“是、是不错啊…”
“你已经到N市了?”
顾康讷讷直觉道:“是啊,刚下飞机。”
程家言“唔”了一声,说:“今天天气这般好,你就在外面好好逛逛吧!”语罢,干净利落地切断了电话。
饶是顾康再怎么打愣,此刻也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定是坏了自家BOSS的“好事”,不由幽哉苦笑。
程家言再转过头的时候,盛年已经笔挺地站在了床边,衣服也整理得几乎看不到半点褶皱。
他忽然轻轻地笑了,走过来拍拍她的头:“一起出去吃饭吧。”

该面对的却还是要面对。
翌日,黄昏的余晖将整座N市涂抹成厚重而怆凉的色彩。盛年坐在F大礼堂的舞台阶梯边,怔忪发呆。
她眼前还依稀能看到从前梁辰楠在舞台上抱着吉他演出时候的情形。还记得那个时候的梁辰楠,灰色的开司米上衣和泛白的牛仔裤,和现在的西装革履几乎判若两人。
那时候的梁辰楠,还有着及额的刘海,还会不带虚假的微笑,还让她觉得内心温暖。然而怎么一转眼,在盛年没有看到的拐角,梁辰楠却已经变了个模样。
曾经的暗恋心情早已过去,但失望和伤感还依旧存在。
怔忪间,只听后台的木门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吱呀”响,盛年即刻回头,走过来的果然是梁辰楠。
今天的他倒是穿得很随性,米黄色的夹克敞开着,头发也松松垮垮地耷覆在额头上。梁辰楠一步一步地走近,盛年也轻轻跳下了舞台。
大概是已经从先前盛年打电话时候的语气里听出了答案,没有等到两人都站定,梁辰楠率先开口,笑得有一丝吊儿郎当:“看来,你是无获而返了?”
盛年用一种极认真极仔细的目光注视了他片刻,失落的感觉无法隐藏:“梁辰楠,虽然我已经不再喜欢你,但是我从没想过有一天回过头来,发现自己曾经暗恋了那么久的人竟是这样的不堪和令人失望。”
她伸手将U盘递给他,神色依旧敛着:“不是我无获而返,而是我从一开始就根本不应该答应见你。你还有什么招数想使的话就尽管放马过来,总之,我只要行得正就不会怕影子斜。”
梁辰楠挂着那丝吊儿郎当的笑容盯着盛年,半晌,似乎嘘叹了一口气,慢慢吞吞地接过U盘,一边放进口袋里,一边悠悠地说道:“盛年,我倒是小看了你,或者说是小看了你对程家言的感情。原来这就是女生的喜欢,可以默默地喜欢一个人好几年,也可以在下一秒投进另一个人的怀抱。”
被他这样说,她忽然觉得自己之前那些年的时光,瞬间由惊艳褪色为灰暗。
气极反笑,她眼角眉梢的神色淡淡的,反唇相讥道:“梁辰楠,一件事归一件事。你这样的行为本身就已经违背了你的职业操守,就算我喜欢你,也不会…”
“也不会什么?”他打断她,“也不会助纣为虐、为虎作伥么?你要把这件事说到这般严重的层次上去吗?”
终于收起那轻佻的笑容,梁辰楠站直身子,向着盛年微微俯身:“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由不着你来说教。盛年,我还是那句话,你会后悔的。”
说完,他丝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扬长而去。
只是这一次,“你会后悔的”这五个字却不再变成盛年心头的一块大石头。不管是录音剪接还是其他什么,她都不再害怕。

带着些许的担忧过了好些天,然而每次盛年对单姗问起赵子毅时,单姗都是一副正深陷热恋的幸福女人模样。尽管奇怪于梁辰楠的风平浪静,但盛年也没有太怎么放在心上,猜测也许梁辰楠正忙于补救case的事情。
盛年生日那天,程家言带她去了一家意式风情的餐厅。那家餐厅并不大,老板是一对胖胖的外国中年夫妇,松软的红色大鼻头,脸上总是带着温暖的笑意。
那天傍晚餐厅里的人很少,除了盛年和程家言,就只还有两男一女坐在一起欢愉细语。但是这样的气氛却显得格外的温馨,和餐厅里粉蓝色的墙壁、每一个角落带着蕾丝边的布艺相称起来,安详而舒服。
盛年莞尔,却故意玩笑地问他道:“每次挑选的餐厅都很别具一格,说吧,你的约会经验是有多丰富?”
程家言笑,一边翻看着Menu,一边点头说道:“唔,还真是很丰富。”抬眼看了看盛年佯怒的表情,他于是不再玩笑,“你忘了我有个很不错的狗头军师了么,顾康这家伙,点子从不匮乏。”
事实看来,顾康的点子果然不错。
就在正餐都上来之后,老板像是变戏法一般从柜台后头拿出了一把吉他,调了调音之后就着柜台边慢慢地弹唱了起来。
他唱的是James Blunt的那首You’re beautiful。当慢摇的吉他声缓缓响起时,餐厅里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止住了交谈,老板娘则坐在距离柜台最近的桌子旁凝视着自己的丈夫,脸上漾着幸福的笑容。
这是盛年也很喜欢的一首歌,听着听着不由得跟在后面哼了起来,手指也有一下没一下地应和节奏而轻轻敲打桌面。
这样子率性随意的盛年,程家言倒是头一回见到,饶有兴趣地微微眯起了眼。
一曲唱罢,在场的所有人都不住地直鼓掌,另一桌的两位男生甚至高呼道:“One more, please!”
老板依旧笑眯眯,开口是很流利的中文:“谢谢、谢谢!不过,我想把下次机会让给这一位男士。”
他说着,竟走到了程家言跟前。在盛年诧异的目光下,老板将吉他交到程家言手中,拍拍他的肩膀,笑着鼓励道:“年轻人,刚刚我看出来了,你很想为这位美丽的姑娘唱首歌,是吗?”
意外之余,程家言更多的是欣然点头。
在另外一桌人的欢呼声中接过吉他,程家言礼貌地向老板微微欠身:“谢谢您。”他看到她越来越惊讶,于是轻挑眉梢,握了握她的手后便走上前去。
抱着吉他在转椅上坐下,他就在前方不远处看着她,隔着一大束粉白相间的百合花,他的笑容那样温暖。就好像天鹅绒一般的天幕里镶嵌了一颗颗的水钻,耀眼,夺目,却又散发着柔和的光。
程家言说:“今天是我女朋友的生日,这首歌,送给她。”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眉目含笑。落日的余晖穿过古色古香的黑色铸铁窗棱招进来,在餐厅鹅黄色的灯光下,投射出他浅淡却炙热的影子。
天已经黑了下来,窗外仿造老式煤气灯式样的吊灯也亮了起来,再加上路灯和霓虹灯,外头的广场整个流光溢彩。
就好像,都为了他对她弹唱而成为背景。
旋律响起来的时候,盛年立刻听出来,是王力宏那首《一首简单的歌》。细细听来,歌词和现在的他们竟是那么的应景。
曾经,梁辰楠也抱着吉他弹唱过,她坐在观众席里默默地听、默默地以为欢喜。
而现在,眼前的程家言四周没有聚光灯,没有舞台,也没有其他再一个观众。这是他唱给她独一无二的歌。
他的嗓音磁性而低沉,唱出了和原唱者不一样的味道:“这世界∕很复杂∕混淆我想说的话∕我不懂∕太复杂的文法∕什么样的礼物∕能够永远记得住∕让幸福别走的太仓促。”
程家言从没说过他会弹吉他,这样突然的表演意外却又似乎在预料之中,每一次,他都能给她带来惊喜。
盛年反身趴在椅背上,双手扣住椅子的镂空花纹,和程家言隔空相望。时间仿佛也变成他手下轻轻弹拨的弦,带着低沉而悠远的回响,沙沙泠泠地滴落在不见潭底的深涧中。
她听着他继续轻轻弹唱,似乎是,由歌声里唱出他想对她说的话:“写一首简单的歌∕让你的心情快乐∕爱情就像一条河∕难免会碰到波折∕这一首简单的歌∕并没有什么独特∕好像我∕那么的平凡∕却又深刻。”
一家小小的意式餐厅,一把吉他,一首自弹自唱。
没有太过富丽的词藻,没有太过豪华的餐厅,也没有价值连城的珠宝。但是,这是盛年收到过最珍贵、最温暖的礼物。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大地苍茫了又氤氲,天色灰蒙了又透亮,太阳明媚了又黯淡,N市下过好几场大雨,然而天气却渐渐地回暖了起来。
元旦那天,程家言和顾康把租的屋子大扫除了一番,盛年下午的时候也过来帮手。晚上,他们牵着手一起去N市最大的广场看烟花表演。
雨后的路上湿漉漉的,在路灯下浮光掠影的一片。那些路灯很有韵味和特色,都是乳白色的心形,投射着融融暖意的光亮。
他们踩着广场上大大小小的水洼,在烟花腾空的那一刻一齐仰头望。她因为那些五彩斑斓、形状各异的烟火而欢欣雀跃,不住地指着天幕上一簇又一簇的繁花给他看。而他,却因为她仿佛小孩子一般的雀跃而乐不可支。
一月底,距离盛年放假还有一周时,有一天程家言忽然悄然俯身,双手背在身后,笑得很神秘:“想不想去C市玩一玩?”
盛年转过头,好笑道:“你是在盛情邀请我同游吗?”
他从身后伸出手来,掌心摊着两张门票。她拿起来一看,竟是明天晚上C市芒果音乐节的门票!
盛年忍不住惊呼:“你怎么知道我想要看芒果音乐节?”
他只是微笑不说话,但盛年记得,自己似乎只在他前面打开过一次芒果音乐节宣传的网页,也并没有说什么。
可是,他却记得了,并且默默地帮她买好了票,只等待她为这个惊喜而雀跃。
忍不住,她深深地抱住他,听着他的心跳声,她笑逐颜开:“阿言,谢谢你。”

C市距离N市并不算远,他们搭乘的高铁,空调很足,三个小时后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宾馆是在N市时就已经订好了的,当然,这些都是顾康的功劳。
已是天色渐次开始暗下来的四点多钟,他们放下行李就出了门。外面早已经华灯初上,一辆辆川流不息的车串成了一条链子,就好像金色的银色的璀璨宝石。
快走到宾馆门口的时候,盛年隐隐约约觉得门口一闪而过的那个身影似乎有点熟悉。然而当他们走到门口时,外面却不见任何熟悉的人影。
盛年蹙蹙眉,又自嘲地笑笑,大概是天色太暗,看错了吧。
芒果音乐节是在一大片的露天,当盛年和程家言到达的时候,场地里俨然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兴奋和期待,早早地就挥舞着荧光棒。
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音乐节的芒果logo,贴在衣服的襟口处,他们拖着手进了场内。
这一场音乐节果真如之前宣传得那样精彩,不论是乐队还是歌手都正是盛年所期待的那般,现场的气氛早已HIGH到几乎要掀顶。尽管正是数九寒冬的一月底,但这里却人声鼎沸得犹如酷热暑夏,所有人都热得只穿一件短袖还依旧汗流浃背。
从晚上六点半开始一直到深夜十二点结束,这场音乐会就是俨然就是一场酣畅淋漓的盛宴。
夜半时分的C市,苍穹如墨。
今晚的天气格外好,月色清辉如洗。她挽着他的手臂,两人慢慢地走在回去的路上。大概是下弦月的缘故,东半边的天空极是透亮,露出碧玉盘一半的脸。
盛年的大衣依旧半敞着,额头上还沁着一层细细密密的汗。她正欢欣地回味刚才的其中一个乐队,程家言忽然停了下来,在盛年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站定在她面前,一边替她扭起大衣的扣子,一边用略带责备的口气说道:“出了场地也不晓得扣好衣服。”
盛年不甚在意:“这会儿还是挺热的啊!”
程家言蹙眉:“大冷天的,等回凉了看你后悔都来不及。”说着还加重了手头的力道,拎了拎紧盛年的大衣。
她不再说话了,也不再不甚在意了。
因为,他总是会用每一个贴心的小细节,让她深深地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ˇ【17 用心良苦】ˇ 最新更新:2014-01-22 11:39:08


【Chapter 17 用心良苦】
你的脸,有几分憔悴
你的眼,有残留的泪
你的唇,美丽中有疲惫
我用去,整夜的时间
想分辨,在你我之间
到底,谁会爱谁多一点
我宁愿看着你,睡得如此沉静
胜过,你醒时决裂般无情
——张宇《用心良苦》
芒果音乐节之后便是寒假,盛年不是N市本地人,但家距离N市也并不算远。不过,终究还是要和程家言分别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离开的那天,盛年和程家言坐在后座,顾康开着车送她去火车站。
正是放假离别的高峰期,火车站外人山人海,形形j□j的人们来去匆匆,有人漠然,也有人满是不舍。
将车停在外头,顾康点起一支烟,叼着烟嘴道:“小年啊,我就不送你进去了啊,烟瘾犯了没法子!”
他说得乐呵呵,但盛年知道他其实是为了给自己和程家言再多一点相处的空间。
盛年拎着电脑包,程家言在她身旁,替她拉着行李箱。大厅里依旧人声鼎沸,似乎还混杂着各种各种的气味。
终于走到了检票口,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
今天的程家言穿着一件深色格子大衣,卡其色的裤子,在盛年眼中,仿佛从杂志里走出来的英伦男模特。
天很冷,即使现在是气温最高的中午,一张口,嘴巴里还是会呼出大团白白的雾气。
她说:“回去吧,我等会检完票就上车了。”
盛年说这句话的时候,虽然松开了程家言的手,然而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却是那样不情愿分别的失落。
他其实又何尝不是。将行李箱交还给她,程家言轻轻笑了笑:“进去吧,到家了给我发个短信。”
她应声说好,接过拉杆,转过身往前走。刚刚欲伸手把车票递给验票员,然而忽然之间盛年犹豫了,她猛地回过身,重新小跑到程家言跟前。
在他诧异的目光中,盛年解开程家言的围巾。那是一条藏青色的马海毛围巾,触着柔软而温暖。她又取下自己的围脖,将那条咖啡色的围脖轻轻地缠绕上他的脖子,再围上程家言的围巾。
盛年终于心满意足地拍拍他的胸口,扬起笑,说:“好了,明年见。”
她说完话,居然就这样转身离开,检票,进站,回头挥挥手。脸上却一直都是带着微微的笑,仿佛早前他看到的那抹不情愿分别的失落根本是错觉。
但是程家言懂她,她只是用这样的方式来冲淡分开的不舍。
看着盛年的背影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程家言慢慢地收回了视线,一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朝着大门口迈步。

二月,最冷的时候。
今年的春节在二月底,盛年几乎一回到家就跟在妈妈后面为了过年而忙东忙西,走亲戚、大扫除、备年货,只能在忙碌的间隙里给程家言发短信。而晚上十一点以后则变成盛年每天的最期待,在父母都睡了、自己也钻进被窝里后,终于可以不再打扰地和程家言通电话,听到他的声音。
距离过年还有三天,盛年窝在被子里将自己裹成一个蚕蛹模样,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欢喜:“阿言,你过年的时候就和顾康两个人呆在N市吗?”
程家言忍不住轻笑:“你是在邀请我拜访你父母么?”
盛年抿唇,虽然眼里满满的都是笑意,口头上却嗔道:“想得美,有待考察。”
他其实都能够想象得出电话那头她的神情和眉眼,于是回答她之前的问题道:“舜阳的那件case其实有点小小的意外,汇泰最近动作不断,我们…似乎有点吃紧。”
汇泰,不正是梁辰楠和刘露的那家公司么。
盛年忽然觉得一阵莫名的心慌,仿佛心一下子悬到了半空中,不上不下地堵着难受。她想起上次见面时梁辰楠一再说的那句“你会后悔的”,只觉得似乎山雨欲来却沉闷无风。
她刚想说什么,程家言却料到一般抢先道:“不用担心,好好准备过新年。”
“可是…”
“相信你男朋友的工作能力,是不是?”
他说得那样笃定,忽然之间就好像有一股安定的力量,抚平了她刚刚的心慌。
然而这样子的抚平却在四天后像一枚不定时炸弹一般彻底地爆发了——大年初一的早晨盛年明明还跟程家言道贺过新年,下午开始却怎么也打不通他的电话,甚至连顾康的电话都不再打得通。
心跳得越来越快,真的有如吊了个水桶七上八下一样,盛年只觉得自己整个人浮躁而又心焦得已经没有精力再来理会其他任何事,包括亲戚的问候、朋友的关切,以及父母略带不解和怀疑的目光。
盛年的心里有一道声音告诉她,程家言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而这件事,必定和舜阳的case、和梁辰楠刘露有关,甚至——和自己有关。
连续两天没有他的消息已经到了她可以承受的极限,大年初四的大清早,盛年胡乱地收拾了下行李,在父母的诧异和追问声中,她只是大声说“同学出事了,我去看望下!”便夺门而出,生怕停留哪怕一秒钟就会减少一分见到他的机会。
每天从这里开往N市的火车班次只有固定的三班,最早的也要到九点半。只是这样的时间,盛年等不及。
她一路打的到汽车站,直接狂奔进售票大厅,气喘吁吁地问售票员道:“请问…最近一班去N市的车是几点?”
售票员是位年轻的女生,声音很好听:“八点十分有一辆,要么?”
盛年忙不迭地点头:“要的要的,一张,谢谢!”
接过票、检票、上车,等盛年在座位上坐定的时候,距离发车还有五分钟。
头倚靠在座椅,盛年闭上眼,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她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偏偏依旧心跳如雷,就好像一直以来隐匿于深海中的冰山终于露出了一角,于是他们的轮船在猝不及防中就这样撞了上去,两败俱伤。
抬头看向窗外,路边的树木早已萧索无叶,湿冷的空气让她有种呛住的感觉,也似乎让冬日的肃杀变得更加的难捱。
八点出头的光景,天空才开始渐渐地亮起来,露出了一米并不温暖的阳光。
盛年伸出手,摊开掌心,希冀自己能留住这一米阳光。
哪怕不算温暖,也到底是阳光。

到N市时,已经是十一点多的中午。
盛年给单姗打了个电话,来不及细说,将行李都丢给单姗后她就迫不及待地赶到程家言和顾康租的房子。
这一次,她在门口毫无犹豫地用力敲门:“程家言你开门!阿言你在不在家,开个门好不好?”
良久,里面都不见任何动静,整幢楼似乎都静谧无比,仿佛已经提前陷入了晌午的睡梦中。
盛年不甘心,继续用力敲,敲到甚至防盗铁门都在微微的震动颤抖,然而依旧没有人来开门,却是将对门的人家引过来了。
“小姑娘,别敲了,对面已经两三天没见人啦!”
就好像抓住一棵救命稻草,盛年极力地掩饰,但语气里的焦急却丝毫不减:“那请问您知道他们去哪里了吗?”
对门人摇摇头:“不晓得,他们平时和我们没什么来往,只是点头之交而已。”
失望,却也是预想之中的回答。
盛年勉强挤出一丝笑,道谢:“谢谢您了,祝您新年快乐。”
从楼宇里出来,盛年在楼下怔怔地站了一会儿。仰起头,此刻的阳光较之先前明媚了许多,也染上了不少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