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古玩一眼便能看出个个都是仿品,哪里是什么元朝宫里流散的,分明是刚烧制不久埋入土里几日再挖出来的。沈清泽暗地里觉得好笑,却又不便说出来,只好闷声不开口。
再往前走,忽然被一个穿着鲜艳衣裳的老婆婆给拦住了去路。沈清泽诧异地望向老婆婆,刚欲说话,眼前却横现了一只竹篮子。那老婆婆张嘴就是一箩筐的话:“这位少爷啊,您看您一表人才器宇不俗,定是一位成大事的人。再看看您身边这位小姐,真是貌若天仙沉鱼落雁,两位站在一起真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呀!”
这老婆婆的嘴一开口就如弹珠似的直往外冒,沈清泽和楚幽芷起初都被愣住了,待反应过来时,那老婆婆已经一把抓起竹篮子里的东西朝沈清泽手中一塞:“您看我也就只剩下这三朵栀子花了,可香着呢!鲜花配美人,小姐若是戴起来该有多美啊!这三朵花您就给两块大洋吧,怎么样?”
沈清泽只觉得可笑,三朵栀子花卖两块大洋,分明就是狮子大开口,荒谬至极。更何况,瞧瞧老婆婆这架势,还以为什么,原来是硬要叫他买花!
沈清泽抬起手想将花塞回去,“哼”了一声刚准备开口,忽然似是想到什么,转头望向身边的佳人。
因为天气原本就热,再加上刚刚一路走一路雀跃,幽芷睁着乌黑圆亮的眼睛瞅着沈清泽,白净的脸上此刻少有的红扑扑,衬得唇也愈加娇艳。
他突然之间改变了主意,淡淡笑道:“好,这最后三朵我要了。”
等到付完钱,老婆婆挎着竹篮子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沈清泽转过身来打算替幽芷戴上,却看到她愣愣的神情。幽芷张了张口,有些不可置信:“你…你竟真的花了两块大洋,就买三朵栀子花?”
沈清泽不知怎的心情忽然一下子异常好,点点她的鼻头道:“给我的芷儿的,自然是最不菲的东西,花也一样。”
幽芷的脸上的颜色比原来似乎更深了一些,有点讷讷,然而眼眸子里透出一股欢欣喜悦。
沈清泽在她的衣襟和发髻上各别了两朵和一朵,直起身子像是复查一般,随后满意地点点头道:“唔,不错。”
幽芷悄悄嗅了嗅,果真很香。
他们继续往前头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不远处的天边慢慢出现了暗橙黄,映得那一片的云朵霞光浮现。一些小摊贩开始收拾摊子推车回家,晒了一天的太阳,自然盼望能早些回去。
看着摊贩们手脚麻利地收拾东西,幽芷抬头望了望天,叹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沈清泽听见,随口道:“黄昏自有黄昏的好。”幽芷没想到他会接口,转过头笑笑:“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沈清泽拉着她的手转身,两人慢慢往回走:“才这么早你倒长吁短叹起来,咱们要一起看的黄昏往后还多得多呢!”
回去的路上,摊铺子已经没有先前多了。原本正大步朝回走,不知怎么沈清泽忽然停住了,幽芷不明所以,问:“怎么了?”他没有回答,却拉着她向一个摊铺走去。
小摊贩原来正在收拾东西,见有两位客人走过来,一看便是大户人家的,扯开嗓子吆喝道:“哎呀,少爷小姐,您看哪,这可是开过光的送子菩萨呀!货真价实,保准您一生一个大胖小子!”
幽芷此时也已经看出来卖的是什么,而这摊主一吆喝,更是让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她使劲地拉着沈清泽,不停嘟囔着:“走啦走啦!哎呀回家啦!不要看了!”然而到底力气太小,沈清泽几个大步一跨,已经来到铺子面前。
摊主端起一只笑呵呵道:“先生您要看么?这可是开过光的。”
沈清泽扫了扫铺子里所有的菩萨瓷像,问道:“多少钱一个?”
幽芷一听,再度抓起他的胳膊便要往外拉。沈清泽好整以暇地望着她早已充血的小脸,道:“你拉我做什么?”幽芷瞪他一眼:“你还问!”
摊主乐呵呵地插话道:“先生,您太太脸皮真薄。这个呀,只要三块大洋您就能抱回家了!”
幽芷仍旧瞪着他,那眼神里混合着焦急、害羞和不知所措。沈清泽还头一回看到她这么急的模样,想了想,松手道:“好好好,回家,今天不买了。”
摊主却依然满脸笑容,扬声道:“先生,我可是天天都在这里啊!”
一直到了人迹不太多的地方,沈清泽俯身凑近她耳边故意道:“怎么办,我还是想买。”幽芷转头又是一瞪,咬咬唇,道:“你…你怎么这么嘻皮赖脸的!我…我…”沈清泽见状赶忙投降,直道:“好好好,晓得了,不买不买,我们回家,回家吃饭去。”
“谁跟你回家…我、我去——”幽芷嘟嘴冥思了一阵子,终于想到推脱人:“我去静芸那儿!”
沈清泽朗声纵笑:“好、好!你去吧,从双梅去静芸那儿可得大半天的车程,等你到了人家早吃完饭给你剩菜呢!”
幽芷自知说不过他,只好跺跺脚:“讨厌,不理你!”
沈清泽又是一阵故意的大笑,搂着幽芷的肩慢慢向家的方向走去,一高一矮两条影子在青石路上被夕阳拉得很长。
前头老房子的一角已经露出来。
花木扶疏,草树阴翳,落日斜阳,晚霞千里。
一切就似在水墨画的点染中,温暖,安心。
至于方才的推脱之词说要去静芸那儿的话自然早已抛之脑后,只是,不知幽芷若是真的去,静芸会不会待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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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十五章
二十五
静芸其实已经很久没有再见到幽芷了。
一大早起床后,望着屋内照旧的一室冷清,静芸梳好一条水油亮的长辫子再盘成一个髻,咬了咬唇,垂下眼睑,顿了几秒之后继续扣好旗袍的纽扣。
林子钧仍然是长期不在家,只偶尔回来一两回。老爷同老夫人再怎么也早看出了这一双小儿女的不对劲,却又不大好说什么。一个姑娘家,原本碰到这样的事情已经够难堪,何况她本身也并没有做错什么,待老两口也是尽心尽力,丝毫不曾有怠慢或是人前人后两番模样。老夫人只是暗自叹气,不晓得要到何年何月才能抱到孙子啊!
用过早膳,老爷照例去了书房,老夫人早先约了几个旧友出去了。静芸向下人吩咐好事情后,再一次觉得百无聊赖,无所事事,心里闷得慌。不一会儿,她便拿着手袋出了门。虽说是清早,然而天竟是灰蒙蒙的,似乎满幕灰云,又似乎只是苍穹的模糊而已。空气都是凝滞的,窒息的。她理了理衣褶,顿了一瞬之后举步向锦华官邸走去。
然而到了之后才晓得,原来沈三少陪三少奶奶去了双梅乡下的别馆散心,要过好几日才回来。佣人知是三少奶奶的闺友,端着笑脸问她是否进来坐坐。静芸忙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我这就走。”
出了外头的铁栅门,然而她心里头的涩意却愈来愈浓,沉得将她的心一下子扯了下去,就如同吸饱了水的海绵一般。
沈三少,陪,三少奶奶,散心。
她撇嘴,在心里自嘲:幽芷啊幽芷,你我闺友这么多年,曾经一同听风一同淋雨,一起走过那么多的路,经历那么多的事,倾诉过那么多的秘密,可为何如今,却是冰火两重天…你被高高地捧上天,而我却被狠狠地摔下地,连一个问我摔得到底痛不痛的人都没有,甚至你也没有。
就这样混混沌沌地走了好久,等到静芸再次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走到了林子钧事务所门口。
她犹豫住了。抬脚想迈进去,可又缩了回来。
正当儿,里头走廊忽然走近一个人,到了明亮处才看清原来是同林子钧一个事务所的小荣。小荣家那口子甫过年没多久便给他添了一双大胖小子,小荣开心得直乐呵,一直到现今还是见人便笑得眯眼。一看是季静芸,忙笑道:“呀,嫂子来啦!林哥在里头呢,要我帮你唤么?”说着便欲转身进去。
静芸下意识地抓住小荣的手,脱口大叫道:“不要!”别说是小荣,就连静芸自己都被自己刚刚突如其来的言行吓了一跳。她脸上浮起几丝略显苍白的笑容,解释道:“我…我只是路过,不是来找他的,你快去忙吧!”小荣原本就是有事出来的,见此便点点头道:“好,嫂子你自己小心。”静芸再度笑笑。
小荣已经走远,她也在慢慢往前挪动步子,可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的沉重。
见到他怎样,见不到他又怎样。依旧是相对无言,无话可说,只有闷窒的沉默在彼此间蔓延。那一晚,他分明和她说他会努力,说再给他一点时间。
可是又怎样呢?再多的时间,又怎样?
仍然是逃避她,躲开她,忽略她,遥远得仿佛在千里之外一般。
她已经好久不曾像女儿家时那样的开怀大笑了,而眼泪压抑了太久,终于再也忍不住,骤然流了下来。
她一边抹一边走,无奈泪却越抹越多,令她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拐角处,忽然立着一个身影。
破天荒的暗蓝色旗袍,只是稍稍修饰的妆容和并不精致的发式。
静芸停下来,愣愣望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女子。那模样,似乎是专门在这里等着她。
静芸伸出手背又揩了揩眼泪,再度抬眼看向那女子,喃喃道:“陆曼…”
幽芷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人了。
她迷迷糊糊地揉揉眼,习惯性地将手向左边的方向伸了伸,可抓到的只是空气。幽芷这才有些清醒,坐起身来。
下楼的时候遇到沈清泽,却见他笑容满面,不由“咦”道:“发生什么好事了,这般高兴?”沈清泽答非所问:“起来了?刚准备上去唤你。”
沈清泽脸上的笑容等幽芷走到扶手边的旧柜子时终于有了答案。
幽芷脸涨得通红,张了张嘴,过了一会儿回过头来恼羞成怒:“你…你这人,怎么竟真的把它买回来了!”她手一指,那头正是昨天傍晚沈清泽看中的一尊送子菩萨。
沈清泽望着她唇红齿白的模样,一点也不着急,倒像是逗小猫似的:“不是挺好,我看顺眼得紧。”
幽芷一急结巴道:“可…可是,你怎么能…”
沈清泽扬眉笑:“我怎么了?小声点,仔细别吓着了菩萨,万一不灵就坏事了。”
幽芷心知说不过他,干脆背过身去不理他。沈清泽从后面环住她,下巴抵在幽芷肩上,哄道:“我这不是帮你吗…你以为我不晓得你时常在那边掐算着日子?”感觉到怀中微微一僵,沈清泽故意挑眉笑。
沈清泽见她还不搭理自己,索性用力扳过她,却见幽芷此刻脸红得几乎要滴血,一双平日里温柔凝睇他的乌亮的眼更是使劲瞪着他。沈清泽轻笑:“还瞪,再瞪眼珠子可要掉出来了。”说着便装作用双手等着的样子。
幽芷分明想笑却又努力憋着,最后只好尴尴尬尬地转身朝餐室走去。
吃过早饭之后,沈清泽开车带她去郊外的私人鱼塘钓鱼。幽芷先前从来没有钓过鱼,自然十分新鲜,不时问东问西,沈清泽倒也耐心,都一一给她说具细了。幽芷钓上第一条鱼时激动地直跳:“上钩了上钩了!”沈清泽也是很高兴,用力帮她向上拉,甩出来是一尾中等大小的鲫鱼。
沈清泽刚将竹筒子拉过来,却见幽芷蹲在池塘边不知在干什么。他再走近了些才瞧清楚,惊讶道:“芷儿,你放了它做什么?”待鱼儿“蹿”地一下从水里游远了,幽芷站起身来理直气壮:“我只是钓鱼,又不是想吃鱼,不放了它多可怜!”
沈清泽哭笑不得,只得妥协:“好,听你的。”
他们钓了一整天的鱼,果真只是“钓鱼”,拉上来之后都放生了。沈清泽钓鱼的次数早已数不可数,但见幽芷这般乐此不疲,他也似乎渐渐被感染了一般,兴致愈来愈高涨。
依旧是傍晚,他们踩着晚风踏着晚霞回家。
深夜,整个双梅似乎都陷入了沉睡。
夜色,如此静谧如此温柔。
幽芷身上的睡衣是二哥沈清瑜送的,说是共同经营厂子的德国人的礼尚往来。沈清泽没说什么,她也就收了下来。丝质的面料,玫瑰红上点缀着些许羽毛形的亮片,领口有些低,但是在炎热的夏日中穿着很凉快。
沈清泽沐浴后进屋,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幽芷侧躺在床上,那头乌亮的头发瀑布一般地散落在枕间颈前,因为睡衣的领口太低,露出胸前大片的雪白肌肤。
幽芷听到开门声,抬眼望去看到正站在门口定定不动的沈清泽,微微笑道:“回来啦。”
然而过了几秒钟却还不见他往里走,幽芷奇怪道:“怎么了?你怎么不进来?”以为是自己有哪里不对,坐起身来环看了看,仍是不明就里。
待幽芷反应过来的时候,身前已经是一大片阴影。沈清泽的眸子很亮,那样定定地望着她。只一瞬,幽芷的脸便红了,小声道:“你…你,”说着便欲微微向后挪点。
话音还未落,手腕已然被牢牢握住,炽热的气息从身前贴近。
沈清泽俯下身,低下头狠狠地压住了她的唇。
起初只是唇瓣被用力地吮吸摩擦,但渐渐地,似乎是不满足,沈清泽开始向里面侵入。丝毫没有料到会有这样一个铺天盖地的吻,幽芷的牙关毫无防备,就这样轻易地被撬开,任他长驱直入。
这样近的距离,萦绕的都是他的气息,他们几乎全身上下都紧紧地贴在了一起。幽芷觉得自己浑身都冰凉透了,从指尖到脚趾,全是麻人的冰凉。然而每一寸接触他的皮肤却又是燃烧一般的火热,宛如置身于冰山火海之中,毫无退路。
“唔…”
幽芷喘不过起来,想要推开他,但根本是无济于事,却引来愈加强烈的掠夺。昏昏然,眩眩然,幽芷觉得自己的腰都快被斩断,他的气息仿佛从唇舌一直蔓延到全身,抽去了她全部的气力。
直到她觉得自己再也承受不住的时候,狂风暴雨终于停止了,但他并没有离开。
良久,他才彻底放过她。
终于能够喘息,然而脑子依旧是一片混沌,没有任何思考的力气。他的手掌稍稍放松,她竟腰一软,随即双手本能地抱住了他劲瘦的腰。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敲门的声音,依稀听见似乎是佣人说:“三少,您要的茶泡来了。”
突然闻声,幽芷陡然一僵,将脸埋地更深。
沈清泽却不放过她,硬是捧起她早已红透的脸,嘴边噙着一抹笑,依旧是那样鹰般明亮光泽的眸子。
门口的佣人许是因为听不见回应,再次敲了敲门道:“三少,茶泡好了。”
幽芷又是一僵,不假思索地开口,却是结结巴巴:“我…我饿了…”
沈清泽扬眉:“饿了?”
幽芷起先摇摇头,随后又飞快地点头:“对,我,我饿了。”
沈清泽难得地“哈哈”大笑,拉起幽芷的手臂勾住她的腰,道:“好啊,那就去厨房看看吧!”
厨房在楼下,由于是很久以前的旧式房子,楼梯是从房间旁边一直通到天井的,起初只有一盏纸糊的灯仄仄照着,后来大抵是因为灯太旧了,换了一只洋灯泡嵌在楼梯平台的天花顶,晕黄的灯光打下来,仍旧是仄仄,却稳了许多。
沿着楼下的一间间屋子走过去,梁柱上的大红漆早已斑驳,头顶上方的宫灯随风摇曳着,一串串的尾穗也因风而舞。
沈清泽牵着幽芷的手,走得并不慢,一会儿便到了厨房。
不多久,厨房里传来阵阵笑声,和着做宵夜的声音,在夜晚听来却是那样和谐。
虽说自小到大家里头都有佣人伺候,但幽芷多少还是会做宵夜的。厨房里的面粉很多,于是她决定包些饺子,再做几张饼。
原本幽芷在打散蛋黄、切完胡萝卜丝和芹菜之后正在揉面团,沈清泽在无所事事了良久之后终于捞到了切斩碎肉的差事,然而切斩了片刻之后他忽然放下刀来,取了放在一旁的两只鸡蛋就对敲。蛋黄蛋白倒是不曾流进碗里,却掉了好几块碎蛋壳。
幽芷见状瞪大双眼,也顾不得正在揉面团,气道:“你…你,净捣乱,不让你待这儿了!”
沈清泽微微一笑,举手投降:“好好好,我不捣乱了。”
幽芷咬咬唇:“你这人,怎么,怎么…”
怎么变得这么快。前不久还是那样气压一切铺天盖地深情款款,后一瞬竟变得这般孩子气,就像个孩童一样的以添乱为乐。
但幽芷当然说不出口,话到嘴边已经是:“算了,你来揉面团吧,我把碎壳挑出来。”说着走过去。
终于一切准备工作都就绪,就剩下包饺子了。
只是他们两个人吃,并不需要包多少,所以幽芷包了三四个之后就去烧水了,沈清泽自然是接替下来继续包。
待幽芷回来一看时,由于前车之鉴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狠狠瞪了他一眼,端起面盆往旁边挪了挪,一一改造方才沈清泽包的饺子。
数一数,有三十六只饺子,幽芷满意地拍拍手,应该是够了。
沈清泽又绕过来,在幽芷身后徘徊来徘徊去,幽芷哭笑不得:“你到底在做什么?”
沈清泽理所当然:“看你包饺子啊!”
幽芷撇撇嘴:“算了,不理你,真没想到在人前从来都是不苟言笑的沈三少私底下竟是这番模样,幼稚。”
沈清泽佯怒,大声道:“竟敢这样评论你的丈夫?”
幽芷回过头,瞧见他眼底的笑意,端起包好饺子的竹簟往灶头走:“水开了,我去下饺子。”边走边对沈清泽轻轻一笑。
只是没多久的工夫,回到桌旁的时候,却见沈清泽抓了一大把的黑芝麻直往面饼上撒。
幽芷一惊,急急道:“你做什么?”说着便欲推开沈清泽。哪料沈清泽挡在跟前竟怎么也不肯,幽芷急了:“你,你快让开啊!”
沈清泽神定气爽,淡然道:“不急,你看我给你变出几个字来。”
四块面饼一一被举起来再放下,当放下的时候,多余的黑芝麻早已不见,只剩下粘在水上的那一些。
果真是四个字,变出四个字来。
清泽,幽芷。
整整齐齐的四个字在面饼上用黑芝麻书写出来,紧紧地挨在一起。
幽芷没有想到会真的变出字来,而且还是这四个字。
清泽,幽芷。
多好。
多好的四个字,紧紧密密地挨在一起,白底黑字,如此醒目。就宛如他和她,紧紧密密地在一起,如此温暖。
有晚风吹进来,吹扬了她的衣角。
沈清泽转过头来,看到幽芷傻傻定定地望着那四张面饼,眼角红红的,泫然欲泣的样子。
沈清泽靠近她,语气中带着关切:“傻芷儿,哭什么?我写这四个字可不是要让你哭,我希望你,天天都高高兴兴,笑逐颜开。”说着就抬手帮她揩去眼角的泪。
只是刚揩到,沈清泽就顿住了:手上净是白花花的面粉,此刻一揩,竟就这么揩到幽芷脸上去了。幽芷也很快反应过来,抬起来看了看自己手上也满是面粉,于是不加思索地便往沈清泽脸上擦。看他立即也变成一只花猫,不禁破涕为笑。
就这么忙乎了好久,夜宵终于都做好了。
她咬一口他写了字的面饼,香酥松脆,留香唇齿。
沈清泽凑过来,张嘴也咬了一大口。
她觉得心里前所未有的安宁和温暖。
仿佛吃下那四张饼,她和他,就永远都亲亲密密地在一起,再不分离。
这样神仙眷侣的日子过了四天。
第五天的下午,幽芷和沈清泽午膳过后睡了一会,两人窝在床上说着些体己话。刚刚醒来没多久,多少都带着还未清爽的迷糊。幽芷钻在沈清泽的怀里掰着他的手指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按弄。沈清泽吻吻幽芷额前的发,牵唇微笑。
“清泽,我忽然好想吃剁椒猪蹄。”刚睡醒的声音软软糯糯,幽芷闭眼咂咂嘴,撒娇一般道。沈清泽佯装薄怒:“好你个芷儿,竟然讽刺我的手是猪蹄!”幽芷咯咯笑开,仍旧是那样娇软的语气:“我可没说,分明是你自己对号入座,横竖都怪不着我!”沈清泽晓得幽芷一向最怕别人挠她痒痒,故意边挠她腰身边在她最敏感的耳垂边呵气:“倒还是我自己意会错了,是不是?是不是?”
“呵呵呵…哈哈…”幽芷被挠得举双手投降,笑得在床上直打滚,逃着滚着都已经到了床边,一边气喘吁吁地求饶:“我、我错了…哈哈…相公你大人有大量,就、就饶了我吧!哈哈、哈哈…”沈清泽故作思考了片刻,才装模作样说道:“好吧,既然娘子如是说,那为夫就赦你无罪!”说着终于放开了幽芷。
幽芷在床边坐定,脸蛋上红扑扑的,额前还沁出了绒绒的一层汗,在沈清泽看来是那么的诱人——下一秒,沈清泽已经俯身向前,一把攫住幽芷的双唇,不断地辗转反复、细细描摹。幽芷被他突然的这一吻吓了一跳,刚刚张口就让他趁虚而入,火热的舌长驱直入,一点一点地将自己的气息充满她的口腔,她的周身,她整个心房。
良久,久到幽芷双颊酡红眼神迷离、一点力气都没有地攀在他臂弯,沈清泽才慢慢放开了她。见她又是这副可爱的神情,沈清泽忍不住又俯下身,只是这次却是——轻轻咬了一口她露在外头的小巧锁骨。
幽芷有些吃痛,终于回过神来,但也羞得满面通红,原本想敛声骂他一句“讨厌”,谁知话说出来之后却变了味,完全是欲说还羞的撒娇语气。沈清泽笑得双眼透亮,湖水一般的眸子似乎要将幽芷淹没:“娘子,是不是还在邀请为夫?”
楚幽芷哪里肯让他揶揄,抬起手来就想打开他那张得意洋洋贼笑嘻嘻的脸,然而不料——
右手腕因为被睡毯勾住,抬手的时候在床边一磕,竟然听到有什么碎裂的声音!
是一只玉镯子!虽然不是上好的和田玉,但也通灵翠绿,那是静芸曾经送给她的礼物!然而此时,那只玉镯竟然毫无预兆地从腕上脱落,“砰”地一声掉到地上,清清脆脆,断碎一地!
幽芷被这刹那间的变故惊住了,半晌说不出一个字、也动弹不得。沈清泽知道这只镯子的由来,也晓得平日里幽芷对它的宝贝程度。不管怎么说,一向牢固的玉镯怎会这样无缘无故地碎裂?
纵使心存疑惑,沈清泽还是攀过幽芷的肩头,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岁岁(碎碎)平安,没事的。”幽芷惶惶然回过头:“静芸…静芸她莫不是有什么事吧?”沈清泽宽慰:“怎么会,你不要胡思乱想了,待会儿给静芸摇个电话不就晓得了么。”
但下一刻,静芸的消息不曾听到,却忽然忽然接到沈清瑜的电话,声音听起来很低沉:“三弟,快带弟妹回来吧,大哥大嫂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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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 比煙花寂寞
第27章 第二十六章
CHAPTER 3 比煙花寂寞
念武陵人遠,煙鎖秦樓。
惟有樓前流水,應念我,終日凝眸。
凝眸處,從今又添,一段新愁。
二十六
沈清泽和幽芷是即刻赶回来。
傍晚时分踩着晚露回到官邸,匆匆将行李交给佣人,便直往楼上沈广鸿的书房里赶。沈清瑜打电话回来的时候并没有说到底是什么事,因此沈清泽和幽芷在焦急之上更加了几许不明就里。
猛地推开书房的门,沈广鸿并不在,沈太太也不在,却是沈清泯同素心在书房的书桌前长跪不起。
沈清泽心中一惊,到底是何等大事,如此大动干戈,竟叫大哥和大嫂跪在书房里?幽芷亦是一愣,随后忙奔向素心,焦急道:“大嫂,大嫂究竟怎么了?你们为何要这样?…快,快起来啊!”说着便要将素心拉起来。
哪知素心却执拗地不肯起。她抬起脸,从前总是浅笑吟吟的一张脸,现今却布满泪痕,惨白而憔悴,仿佛玫瑰花骤然失水,一夜之间苍凉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