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繁花绽 作者:奈良辰/夏云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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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介绍:
那是一段旧梦,陌上花开缓缓归。
锦华官邸的沈三少,玉堂金马、风华正茂;楚家二小姐楚幽芷,温婉可人、清新如芷。
一次次的交会中,他的猎爱,最终让她泥足深陷。
然而,这就是结局吗?
当旁人刻意介入,一个个误会接踵而来,精心的陷阱等待他们的入网——
在这段往事中,友情、爱情、亲情,该会有怎样的归宿?
她的猜忌,她的心慌,他的误会,他的放手…
究竟,他和她能走到最后吗?
她最后会发现他的用心,他的深爱,他的温暖吗?
陌陌花期,寂然闭合。
手心玫瑰,终会绽放。
幸福,薄如蝉翼,足够温暖。
内容标签:民国旧影 情有独钟 豪门世家 破镜重圆
搜索关键字:主角:楚幽芷,沈清泽 ┃ 配角:楚幽兰,季静芸,沈清瑜,林子钧,陆曼
第1章 楔子
1946年,夏末初秋。
这是一艘从法国驶向中国上海的游轮,足足三层高。似乎是初次出航,走在桌椅间仿佛还嗅到新鲜的油漆味儿。
在头等舱的甲板上,一位女子倚栏而立。海风呼哧哧地扑面猛烈袭来,吹乱了她额前的刘海,吹扬了她的深色呢大衣。
她微微垂首,拉紧了些大衣的衣襟。
那女子保养得很好,丝毫看不出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任何痕迹。只是那双眼,那双清澈乌亮的眼,却又隐隐透出一股岁月历练的怅然。她头发编成几股在脑后梳了个很繁复的发髻,上头扎了一朵暗红碎花蝴蝶结发夹。一对珠光白珍珠耳坠在海风的猛烈吹贯下前后晃动着,煞是好看。
大衣里头包裹着的似乎是一件上好的旗袍,由于衣襟拉紧着,只能隐约看见紫罗兰和白色相间的衣领子和一枚右斜旧式纽扣。
游轮上空盘旋着成群的海鸥,张开翅膀用力地扑打飞翔,偶尔还有一两只飞落到甲板上又很快离开。
她仰起脸,微笑着凝视这些海鸥,伸出左手仿佛想触摸它们,却料有一只海鸥真的飞过来在她左手上空盘旋。直到这只海鸥终于飞离回归鸥群,她才慢慢收回手。
左手刚刚碰到扶栏,不知为何她忽然顿住了。
缓缓地,她再次抬起左手。
仍旧是缓缓地,举到自己眼前。
在无名指上,一枚黄金钻戒,两环相扣的式样,就好像象征拥有戒指的两个人永远都紧扣在一起一样。
她轻轻的抚摸着这枚戒指。风太大,吹乱的刘海挡住了她微垂的眼。
然而片刻以后,她忽然笑了。
她终于抬起头。
刚刚被刘海遮住的眼眸中正噙着一抹笑意,只是目光似乎拉得很深很远,仿佛隔着汪洋大海落在了遥远的某一处,又仿佛正在思念着谁。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划出一个很是温暖的弧度。
向着海风吹贯的远方,她轻轻扯出一句无声的话,那句话,好像是这样的:
“清泽,我回来了。”
游轮靠岸,她拎着木漆色小皮箱走出码头。
天空依旧湛蓝,云朵依旧飘渺,人群也依旧熙攘。一切,和记忆中的没什么太大的不同,但又确确实实有着不同。
她闭眼深呼吸,再次睁开眼时已是那样柔和温暖的笑容,不再犹豫地朝着前方走去。
然而没多久,仿佛就在下一秒,突然听到有人在不远的人群中惊呼一声:“幽芷…楚幽芷!”声音中明显的不可置信。
女子微微一怔,顺着声源方向望去——
竟是她,竟是,静芸。
幽芷从没料到,自己回国后会这么快遇见故人,而且还是静芸。
忽然有很多景象,一些已经许久没有再出现过的景象,刹那间如烟云翻卷般在眼前重现——
初秋黄昏,那样薄凉的残阳当然应当配上彻骨的寒意。那个女子,她一直的好姊妹、从小的闺中手帕交,竟然会用那样的语气、那样的神情对她说出那样残忍的话,一句一句,生生地将她凌迟…
忽明忽暗的灯光,她看不清他的脸,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她也看不清那个女子脸上的笑容,可是莫名的,就是让她从心底生出薄凉,让一向平和的她,头一次对他们生出深深的恨意…
风雨交加的夜晚,她再也不愿去想他,不愿去想一切同他相关的人与事,父亲、姊姊、孩子…一切的一切,是不是都到了该有一个了结的时候?到了这般田地,是不是,她再也没有退路可寻了?
…
与惊诧不已的静芸相比,幽芷倒没多久便平静下来。她慢慢走近静芸,手中仍拎着小皮箱,微微笑道:“好久不见了,真巧。”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何况,是那些已经随风化作云烟的前尘往事,倦得如拂尘上的灰,轻轻一掸,竟已记得不大真切。
唤作静芸的女子竟一下子泪流满面,欲言又止,那样复杂的目光,看得幽芷再也不忍看下去了。幽芷轻叹一口气,毕竟,回国之前早做好了各种准备,逃避,终究不是办法。
静默片刻,幽芷开口道:“静芸,找家咖啡店,我们坐下聊聊,好吗?”
码头外面的一排排常青树,郁郁葱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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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 疏影底憶徯
第2章 第一章
CHAPTER 1 疏影底憶徯
記得小蘋初見兩重心字羅衣
琵琶弦上說相思
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一
夏天的蝉声日渐稀疏,几场冷雨下来,秋意渐起。
幽芷倚在凭栏上向窗外眺,但毕竟是茫茫的雨帘,只能辨出一些模糊的印子。外头的雨又大又急,“哗哗”地冲刷着,此时此刻,天地间吵得都是喧嚣雨声,又静得只剩下了不绝的雨声。
今天学堂放假,幽芷在家看了一上午的书,这会儿觉得眼睛有些酸疼。
幽芷刚转过身去,便听得张妈扯着嗓子急冲冲地叫唤:“二小姐!二小姐,有您的电话!”她低低地“唔”了一声,揉揉眼睛,向扶木楼梯走去。
“喂?”
“二小姐还真难请,得等这么久。”
“静芸啊,” 幽芷微微笑了笑,“你就会取笑我。只是刚才一直在看书,似乎看得都有些迟钝了。”
“你呀,净知道看书!”那头传来开朗的笑声,“我这里有两张票,晚上去不去看电影?”
“新片?”
“唔,苏凌玉的。”静芸的哥哥在影片院工作。
“那好,晚六点?”幽芷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缠着电话线。
“就这么说定了,晚上再见。”
幽芷挂了电话,觉得有些口干,便向厨房走去,吩咐张妈倒些水来。路过客厅的时候瞧见三姨太又在那头嗑瓜子。
三姨太原先是个戏班子的领班,腰身婀娜,眼波流转,唱红了整个上海滩。楚卓良当年与友人去看戏,多看了几眼,结果就看上眼了。三姨太刚嫁过来那些年景倒是挺勤快,大抵是觉得出身不如人。但自从小弟出生后,整个儿变了个人似的,成天闲得找人唠话。
这天寒意袭人,三姨太却只穿了件大红的露臂旗袍,红得幽芷晃眼。她头上插了枝镀金簪子,还别了一两只洋发夹,斜靠在檀木椅子上,随手抓了大把瓜子,一嗑一吐,有一搭没一搭的唠话。
“诶,这天儿也不知什么时候能瞧见半点太阳星子。”
“可不是吗!”对面坐的是李家太太,披了件些微起绒的兰色印花罩衫,“我那老头成天在家里发牢骚!”
“呦,对了,听说锦华官邸那三少回来了!”三姨太低下头,拉拉旗袍上的褶子。
“沈将军家三少?不是留洋了么?”
“前些日子刚回来。到底人家不一样呦,年纪轻轻的就是军长哩!”
“男孩子么,就得光宗耀祖。”李太太一连四个全是男儿。
“啧啧,到底是儿子好哇!”三姨太眉开眼笑,伸手又抓了把瓜子,“也不知那三少有合意的姑娘了没,我们要是替他做个媒,日后也沾点荣光哪!”
幽兰正当儿推门进来,恰巧听到三姨太的话,张口就啐道:“哼!就你嘴碎!”
“呦,咱家大小姐呀!”三姨太扯开嗓子,声尖得似锐刀划破玻璃般,“怎么,瞧见是男儿眼儿红哪?男儿就得光宗耀祖,不成咱大小姐不服啊?”
幽兰斜睨了她一眼,走向扶木楼梯。哪知三姨太在后面不依不饶,幽兰不耐烦地随口抛来一句:“嫁个好人家不一样光宗耀祖么?”
被她这么一堵,三姨太欲反驳却又不晓得说什么,只好这么嗑着瓜子进不是退不是,整张脸涨得通红。
幽芷端着瓷杯子走过来,将她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姊,回来啦。”
“唔。”幽兰模糊应了声,也不回头,只顾着上楼,将楼梯踩得“噔噔噔”直响。
幽芷见她气呼呼的模样,笑道:“姊,别气了。三姨就那样儿,你又不是不知道。”
幽兰与三姨太素来不和,两人一碰头就吵。楚卓良开头还劝劝,后来索性就任着去了。幽兰是楚家正房太太的,幽芷是二房的,小幽兰两岁,姊妹俩打小就要好,投机得很。大抵是三姨太这些年太傲,大太太偏偏又不多话,幽兰咽不下这口气,逮着机会就和三姨太过不去,幽芷也是知道原由的。
“咚咚”地跑到楼上,幽兰将手袋往书桌子上一摆,吱地拉开椅子就坐下。幽芷也挨着坐下来,先前翻的那本书还打开着,有几页慢慢竖了起来。
幽芷抿几口茶,柔声道:“好姊姊,又不是头一回了。”幽兰这倒答话了,冷笑道:“我就是看不惯。”幽芷低眉浅首一笑,道:“你这小姐脾气,不改改当心找不到人家。”
哪料无意的这么一句话,幽兰颊上倒慢慢腾出温度来,只掰着手指不做声。幽芷瞧出些倪端来,“咦”了一声,也不说破,想了想道:“姊姊,这几日秋雨凉凉,你老出门做什么?”幽兰愈发窘迫,用力地绞手,突然站起身来:“无聊,不理你了!”幽芷淡淡了然,望着姊姊转身离开的背影,不说话。
电影散场,天色已经暗然,黑漆漆的一片压下来。所幸的是雨暂且停了,地上积着一个个小水洼,一脚踩进去“扑哧”一声,在晕黄的路灯照射下反射成一面面镜子。偶尔有几丝风,涟漪圈圈地扩开。幽芷今天穿的是小洋皮鞋,倒是不碍事。
静芸道:“今天这影片还不赖。”幽芷应道:“的确,苏凌玉演的素来感人。”静芸捋了捋被风吹乱的鬓发说道:“对了,听说新近红了一个电影明星,叫什么陆曼的。”幽芷回过头问:“就是演《喜巧》那片的?”静芸故作惊讶道:“咦,你不是成天扎书堆里么,怎么也晓得?”幽芷假瞪她一眼,嗔道:“尽拿我笑话!我这不是从姊姊那里听来的。”
静默片刻,两人就这么走了一会儿,风吹在身上带着些许萧瑟。
静芸忽然想起什么:“今天咱们看影片前遇到的那两人还真是有意思。”幽芷知道她在想什么,笑言:“取笑人家眼镜不是?”静芸咯咯笑起来:“还真让你给猜着了。你看张先生那模样,眼镜都遮住半个脸了!”想了想又说,“不过那林先生还真是不错,挺斯文。”
过了十字路口,幽芷拉拉罩衫低声说道:“你别陪我了,回去吧。”她们两个是反向的,并不顺路。静芸也有些冷,吸吸鼻子应声道:“那你自己小心。”“放心罢,说好宋伯伯开车在路边等我。”
说罢,两人挥手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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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二章
二
锦华官邸里,客厅的水晶钻灯一直亮着,如同一只流光溢彩的大玻璃球。
沈太太叹了口气:“唉,清泽这孩子,回来都快两个星期了,成天就知道往外头跑。”大少奶奶体己地给沈太太端来茶,道:“妈,三少是两年没回来,新鲜着呢!”沈太太抬眼道:“素心啊,你不晓得,这孩子恁是不叫人放心。打小性子最倔烈,和他那父亲简直是一模一样!三个孩子中就算他挨打最多。”
大少奶奶掩嘴一笑:“太太,您这是心疼呢!”沈太太听着也笑了:“自己的心头肉啊,怎么不心疼!”又道,“倒是清泯那孩子脾气最好,素心你说是不是?”素心脸慢慢红起来,只笑逐颜开。
沈太太望着素心,心下暗想,清泯这孩子媳妇到底是挑对了,婉秀可人又体己能干。只是进门四年多了还未曾见一点动静,但兴许没多久就能抱到孙子了。要是清瑜和清泽也能早些定下来就好了,尤其是三儿,真让人忧心。
这么一想,沈太太的心又沉了下去。
沈清泽喝了些酒,但不碍,照样神清气爽的。顾常德朝着车子瞧了瞧,边开车门边问道:“你这是今年新款的雪佛兰么?”沈清泽应了一声,道:“父亲见我留洋回来,说是送了当礼物。”顾常德道:“看不出,沈将军这么上心。”
好一会儿,车子里没人开口。沈清泽驾着车,余光扫看窗户两边的景物倒带般的快速后退,万家灯火,霓虹闪烁,还不曾在眼中形成模糊的轮廓就已消失。
顾常德忽然开口道:“清泽,你知道外头在传你什么?”沈清泽扬扬眉,不语。顾常德兀自说下去:“外头传你和那个电影明星陆曼走在一块儿,温香软玉在怀。”常德一顿,又玩笑道:“怎么,风流本性难移啊?”沈清泽却是淡淡回道:“不过是一同吃过两次饭,外头的话也能信么。”
顾常德见沈清泽脸色微霁,暗想怕是踩着了地雷,便悻悻不再开口。
却说幽芷和静芸相互分开,幽芷看看表,快八点,宋伯伯怕是已经等在路边了。幽芷刚想迈出一步过马路,忽然听到后头有按喇叭的声音,而且似乎近在耳畔。猛然回头,兀地一大片橙黄色灯光打在脸上,瞬间刺眼眩晕。
幽芷想逃开,然而那灯光刺得她睁不开眼,更令她惊吓得像被钉住般无法动弹。突然一道尖锐的刹车声,紧接着是车门“啪”地打开又甩上的声音。
“小姐,你没事吧?”
忽然有陌生男子靠过来,那声音听得是淡冽,但分明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霸气。下一瞬,幽芷回过神来,但因为照明灯的刺激双眼还有些晕眩。那男子见她似乎有些不稳,不由伸手扶住她,再次问道:“小姐,你不碍吧?”
太近,属于男子的陌生的气息忽地一下子萦绕了她。
幽芷从未与陌生男子如此靠近过,刹那间有点不知所措,慌忙退后两步。眼前的眩晕好了许多,终于能聚成明显的焦点。幽芷用几乎闻所不见的小声答道:“没,没事。谢谢。”
慌乱中她抬头瞥了那男子一眼。虽然眼前还看不大清楚,天色又暗然,但依稀可辨出是个俊朗的男子,个子高挑,穿著一身笔挺的中山装,双眸似猎狩的鹰般明亮光泽。
沈清泽望着幽芷匆匆离去的背影。
地面上积着许多小水洼,幽芷只顾着慌忙过马路,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踩溅了许多水珠,“扑哧”直响,却在路灯下投不成一个完整的影子。
先前她一直低着头,只抬眼了一瞬,因而他只记得她有一双惊慌失措却依旧清亮的眸子和尖尖的下巴。
沈清泽刚回到车里,便听顾常德道:“那不是楚幽芷么,这么晚了她一个人在外头做什么?”沈清泽听的清楚,手里停顿了一下,问:“你认得她?”“岂止我认得她,”常德挥挥手,“楚家二小姐么!”
常德借着路灯望了一下手表,说:“都八点多了。清泽,你回来后日日在外头,今天怕是又要被你母亲数落了。”沈清泽倒似无所谓:“左右是迟了,回头母亲那些话我都能背下来了。”
几日后,天气终于放晴,拨开云雾雨帘见着了阳光。叶片上还垂着未滴落的雨珠,在阳光的折射下光彩流溢。
幽芷见是晴天心里头欢喜,便下楼想出去走走。
刚下楼梯便见客厅里有个熟悉的背影,是男子,穿著一件灰色洋装。母亲带着温和的笑容正在与他聊着。
二太太抬头正好看到幽芷,笑得慈爱:“芷儿,快过来,你子钧哥来了。”那男子回过头,有着温和的眉目。幽芷浅浅笑了笑,带着些许刚起床的迷糊,似昙花开了一瞬,折枝刻到了林子钧心里。
“子钧哥,这么早。”
林子钧道:“今日难得放晴,便起了个大早。芷儿,我带了些书来,你看看中意不中意。”幽芷一听是书,顿时来了精神。
二太太瞧见笑言:“看你,这么爱书,将来嫁给书好了。”幽芷红了脸,嗔道:“妈,真是…”
林子钧立在一旁,凝视着幽芷清秀的侧脸,不语,心中却是莫大的满足。
上回幽芷和静芸遇到的便是林子钧和张建平。幽芷打小便和林子钧玩在一块儿,整日里“子钧哥”“子钧哥”的黏在后头。林子钧大幽芷六岁。童年,那年龄正是男孩子最烦女孩子家的时候,林子钧却从未让幽芷受过半点欺负,真心护着她。幽芷天生喜静,不大会和人来往,因此这么些年来友人不多,林子钧更是其中唯一的男子。
林子钧看着幽芷慢慢地长大,从一个天真烂漫的水娃娃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这其中十九载光阴,时光荏苒,白云苍狗。他在等着,极其耐心地等着,等待哪一天她懂得爱了,懂得发现他的爱,再懂得去响应他的爱。
幽芷放好书,这才想起自己原本是打算出去走走的,便问道:“子钧哥,我想出去走走,你一块儿去么?”林子钧抬眼望窗外晴日万丈光芒,道:“好。这般好天气,不去外头走走倒是枉废了。”幽芷转过头:“妈,你也去么?”二太太摆摆手道:“不了,你们两个快去吧。”
幽芷不再说什么,与林子钧相携一前一后出了门。
二太太依旧坐在那里,看两个年轻人渐行远去的背影,和地上偶有重叠的影子,半喜掺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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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三章
三
两人就这么在外头闲散了几圈,天气愈发晴朗,露出的大片橙色阳光也逐渐明亮。
忽见前头有个背影,窈窕身段,梳着一条辫子,着青缎上衣,走在一位陌生男子右边。幽芷“咦”了一声,指着前头那女子道:“那不是姊姊么?”林子钧也瞧见了,应道:“还真是兰儿。”又从后头仔细辨认了那男子一番,疑惑道:“莫不是沈将军家二少?”幽芷讶然道:“锦华官邸的沈清瑜?姊姊何时与他走到一块儿了?”忽地想起前几日聊天时姊姊突然的困窘与红晕,心底有些明了了。
不知怎的,前头两个人突然转头往回走,正好与幽芷和林子钧打了个照面。
“芷儿,子钧哥?”突然撞见自己的妹妹与林子钧,幽兰吃了一惊,刹那间有些慌张不知所措,语无伦次道:“你们也出来散步么?我们…真巧啊!我,我…”半天不知说什么,声音渐次小下去。
幽芷倒是自然,浅浅笑了笑:“姊姊,是挺巧的,你们在街上逛逛么?”
幽兰听得“你们”这两个字,似是突然想起来,低声红着脸道:“这是沈家二少,沈清瑜。”又侧首语清瑜道:“我妹妹,楚幽芷。”
幽芷这才抬眼望向那男子。狭长的丹凤眼,清俊的面容,高出幽兰大半个头,很是相配。幽芷对沈清瑜微微笑了笑,他亦笑着向幽芷和林子钧点点头。
“我们正要回邸,二位不如一同前往罢!”沈清瑜忽然开口道。幽兰也微微放松下来,拉住幽芷的手,神色里尽是欢愉:“清瑜说后园的菊都绽了,很漂亮呢,一块儿去吧!”
幽芷原本有些犹豫,念着刚刚林子钧带来的书,但又不忍拂姊姊的意,到底还是答应了。幽兰的笑意瞬间挂上眼角眉梢,一下环住幽芷的手臂。林子钧却道:“我还有旁的事,今日就不去了吧。”幽兰想了想也没再挽留,于是林子钧便先离开了。
三人一道贴着阳光前行,去锦华官邸的方向。由于是楚家两位小姐与沈家二少,一路上引得不少侧目。
他们没有从正门进去,而是从侧门直接进了后园。
眼前瞬间开阔。
入秋时值深,道旁的枫树槭树都红了叶子。半人高的白色栅栏外,更有几株高大的银杏,风吹来簌簌有声,落了一地的金黄色小扇子。而真正夺目的是那一片菊海。菊海绵延下去,倒似一条色彩斑斓的绸带子,在烁烁的阳光照耀下因着时起的秋风而舞蹈,蹈出缤纷的波浪。幽芷从未见过如此美的景致,不觉心旷神怡。
幽芷回过头去,见姊姊和沈清瑜说着体己话,好意道:“姊,你们慢慢聊吧。那边景致看似不错,我去瞧瞧。” 幽兰只笑逐颜开,叮嘱道:“那你一个人要小心。”
幽芷沿着栅栏走了一会儿,满目是争妍斗艳的秋菊。有垂丝菊金黄的花瓣掉落下来,化作春泥。忽地,见栅栏边有一道小门,幽芷推扉而出,走到了栅栏外。
到底是官邸大户人家,许是种的洋贵名草,时值深秋,放眼的草场却依旧绿草如茵,柔亮色泽。幽芷的心情越发明亮,嘴角几丝浅浅的笑意。穿过银杏的树阴,手指划过一道道栅栏,从外头看菊海,倒是另一番景致。幽芷不由离栅栏渐行渐远,向草场中央靠去,眼却从未移开过菊海。只因花球越是模糊,整个越似条泼墨彩绸。
沈清泽因着陆曼的私自到来而心生恼气,于是撇下顾常德与何云山,独自一人将马策得飞快,只听得风声在头顶上空呜呜盘旋,“笃笃”的马蹄声疾驰而过,无垠的草场愈显得空旷。
原本一心以为草场四下无人,忽然见得前头草场中央有个女子,黑发如缎子般披在肩头,一直垂到后背。待沈清泽发现时,距离那女子已只是几米,然而马儿还是按着原先毫无路线地疾驰。那女子显然也听到了马蹄声,转过头来,脸瞬间刷白,尽是惊恐,却似惊吓过度般僵住不动弹,毫无躲开的意思。只剩不到一米的距离,沈清泽清晰地看到她的惊恐无限度放大,只在下一秒便似要崩溃碎裂。
他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跳下马背。
一刹那,听得马一声长嘶,幽芷只觉得脚下一滑,已失去平衡直倾跌下去。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一双臂膀勾住她的腰。天旋地转般,她被人抱着滚到了栅栏边。她软缎似的长发在风中纷扬,划成乌亮的弧扇。恍惚似隔世,幽芷只看到一双眼,湖水般幽深凝邃,似有铄金;却又似猎狩的鹰般明亮光泽,直直望进她。
天地万物都静下来,只剩下他和她。这样近,她从未与男子如此贴近过,近得已似乎毫无屏障。他暖暖的呼吸拂动她耳边的碎发,淡淡的烟草味和薄荷水味突地蹿进鼻中,天与地都缩小到惟留有他。虽隔着衣料,幽芷仍能感觉到他温热的体温,他的双手还紧紧箍在她的肩臂和腰际。
幽芷挣扎着要站起来。她不明白为什么,只知道胸腔紧缩得似要窒息,从未如此清晰而慌乱地听到过自己的心跳声。她认得这双眼,湖水般深邃,猎鹰般敏锐,宝石般明亮光泽。幽芷挣扎着倚靠到栅栏上,却似虚脱般怎的都站不稳。他的手依旧没有移开,掌心的温度沁入她体中。幽芷听得那男子问:“你是谁?”他的声音中透出一股不容置疑,似乎有与生俱来的霸气。这个语气,幽芷亦认得。
沈清泽直直望住她,手箍紧她的臂膀。他隐约觉得她惊慌失措的眸子与尖尖的下巴似曾见过,却怎的都记不起来。他紧紧地追问:“你是谁?”然而她却挣扎着要逃开,根本无从回答他。幽芷下意识地想后退,想逃离,想躲到任何一个没有他的安全地方。她咬住下唇,却依旧无法无法掩饰失措,只好垂首,任黑缎瀑布似的长发垂过脸颊,隐去她的眉目,兴许这样就会安全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