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你们、你们在做什么!”
突如其来的惊叱打破了他和她之间难得的温馨。
只见一女子身着玫红斜纹提花旗袍强行而入,后头跟着的两位佣人诚惶诚恐地向江瑜不住做饶:“军长、军长,我们真的是劝阻过…可,可这位小姐她一定要进来,是她自己破门而入我们拦都拦不住…”
“她又手无兵器,区区一个女子都拦不住还要你们做什么佣人?”见两位佣人神色更加惶恐,江瑜于是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好了好了,你们先下去吧!”
来人,却是几日不曾见到的魏晓云。
【捌】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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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晓云气急败坏地迈步走近,但有些凌乱虚软的步伐还是泄露了她的紧张与慌乱。脸上有几抹受伤的神色,魏晓云一边走近,一边怨怼道:“瑜,外头说你金屋藏娇,我起初还不信,今天一看竟果真如此!你…你可从来都不曾让我进来过!”
魏晓云的怨怼让如月混沌的脑子转过弯来,意识到此刻的情形,她有些紧张和不知所措地微微颤抖起来,手指揪紧了江瑜前襟的衣领。然而怀抱的主人似乎先一步晓得她在想什么,拍拍她的背,将她的螓首埋入自己胸口,似乎是叫她安心。
江瑜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魏晓云的眼,怨愤带着嫉妒,让她那张从来都是笑容盈盈的此时不再温雅、不再端庄,甚至有一种悲恸的扭曲。她伸出手,想要扯住如月的衣服:“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坏女人!有脸抢别人的爱情就没脸面对吗!”
江瑜被她的话激怒了,一把弹开魏晓云的手,眼中瞬间阴霾,嘴角却带着嘲弄的讥笑:“魏晓云,是谁给你这个胆子让你如此辱骂她的?我不会说第二遍,给我立刻滚!”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字字清晰有声,那样带着嘲讽的语气让魏晓云根本无法接受:“滚?你居然对我说滚?凭什么是我离开而不是她!”歇斯底里之中,魏晓云猛地抓住了如月的后领,用力一拽,猝不及防中如月吃痛地“啊”了一声,而魏晓云也终于看清江瑜怀中那张清秀的脸——
她根本无法置信,惊愕地倒抽气:“她?竟然是…莫如月,林太太?”
小心地将如月重新揽入怀中,江瑜眯起眼,戏谑一般地勾起唇角,然而说出来的话却是那样薄情:“魏晓云,是我记错了还是你自己脑子不清楚?上回我便已经同你说过,你我之间再无可能!若是上回你忘记了,那么,我不介意再说一遍。”他不顾魏晓云渐次苍白的脸色,继续道:“想要看的人已经看到,你可以离开了,往后倘若在路上碰见,还望你绕路而行。”
说罢,也不理会她会有何反应,江瑜微微低下头,拇指揩去如月脸上之前没有擦干净的泪痕,动作极轻。
“为什么…为什么…”魏晓云再次被眼前从未见过的如此温柔的江瑜震惊住了。她猛烈地摇头,浑身颤抖得一点力气都抽不出了,只能发狂一般的叫喊:“江瑜!你怎么能如此无情!”
江瑜连抬头看她一眼都不曾,轻描淡写道:“两年多前我便告诉过你,莫要对我动情。你自己不听,现在如何怪我?”
眼泪凄凄凉凉地迸淌出来,她却只能僵在那里。
她也流泪了,可是为什么,期待了那么久的那个人,他只为莫如月擦眼泪,却连一个短暂的目光都吝啬于给她?!
这是…为什么…
她着着实实地爱了他两年半,无怨无悔地跟在他身后,永远都期盼着有一天也许他会看见她的好,也能回应哪怕一点点她的爱。他叫她不要爱上他,于是她永远都乖乖巧巧,极少去打扰他,默默地爱着…
而现在,连默默爱的机会都没有了吗?
魏晓云忽然不甘心地冲那对相拥的人大喊道:“我晓得了,她就是你心心念念的那个女子!不过我告诉你们,你们一定会后悔的!莫如月,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我倒要看看,林大少这顶绿帽戴得甘不甘愿!”
江瑜青筋骤暴,怒极反笑:“魏晓云,不成想素来知书达礼的千金小姐竟然也会说出这般令人‘刮目相看’的话!来人,送客!”
直到魏晓云被几个身强力壮的佣人一边拖着一边不甘心地喊叫着彻底离开,屋子里才再次重归安静。
江瑜低头看向自己怀中,却见如月也正仰着脸凝睇着他。
气氛一时变得尴尬暧昧起来。
他挣扎,脸上的神色瞬息万变。方才,他做了什么?下意识中他竟抱住了她,用关切的话语安慰她、替她揩泪、因魏晓云的话而维护她…心底猛地抽气,他小心翼翼地打量她的神色;
她惴惴,心中的思量百转千回。刚才无意中对他的依赖,已经悄然泄露了些许她真实的情绪。然而若说刚才那是一场混沌不清的幻觉,那么清醒之后,她何去何从?
方才魏晓云歇斯底里中说的那些话还依旧回响在耳畔,她说自己是江瑜心心念念的女子,而他非但不曾否认,反而一直都从言行默默维护自己,那么,她还可以放纵自己最后一次怀有期待么?只是,她从来没有见过像方才那样无情如斯的江瑜,那些字句,任何一个深爱他的女子听了怕是都无法承受吧!而早前他在房间里带着轻佻一般对自己说的那席话,又究竟是实话,亦或假语?
想到这里,如月忽而又沉默了,失落重新覆盖了之前因为魏晓云的话而产生的隐隐期待。
陡然间,彼此都黯然,都在心底纷纷退开一步——
有时候,一步很近;有时候,却就此咫尺。
几乎在如月挣开江瑜怀抱的同时,江瑜也下意识地松开了手,张口说了一个“我…”字,却又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于是彼此又是一阵相对无言。
尴尬之中,如月看了看窗外,清清嗓子,有些局促地垂首又抬头:“已经很晚了…今天,不管怎样还是谢谢你,不过我该回去了。”
纵使江瑜原本想将如月就此在自己官邸里安顿下来,但经过方才魏晓云的一番搅和,早前带着刻意火药味的气氛早已消散。如月现在毕竟和林霍堂名义上还是夫妻,江瑜告诉自己,一步一步来,操之过急也许反而会坏了如月的清誉。想通了,江瑜微微一笑:“好,待会儿仲晋会送你回去,什么都不用多想,晚上好好睡一觉。”
温和的笑容和关切的话语,让如月心底一阵止不住的雀跃欣喜:原来,这一切都不是梦;原来,魏晓云的话也许是真的。
浅促中,她抿唇点点头,但眉眼里星辰一般的笑意却怎么也掩不住。
翌日,如月睡到九点多的光景才慢慢醒过来。
很久不曾睡过这样的安稳觉了,昨天发生的一切仿佛过电影一般在如月脑中重映,欢欣期待中如月趿着软拖鞋走到窗边,一把拉开窗帘。明媚如橙的阳光没有了深色窗帘的阻挡,积水空明般地倾泻下来,繁星跳跃似的洒落在如月肩头。
推窗,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如月深深吸了一口气,微微眯起眼,脸上一抹恬淡的笑。
正打算下楼用早膳,忽然听得门外张嫂焦急的叫唤:“太太,太太您起床了吗?”
如月开门,见张嫂这般模样有点不解,笑着问道:“怎么了?”
张嫂已经五十好几了,此刻脸上的皱纹更是一道一道,见到如月连忙道:“太太,张太太她正在楼下,似乎有点…来者不善。”
来者不善?
如月疑惑,披上一件外衣跟着张嫂一同下楼。
楼下等着的人,正是张作桐的太太桑筱。只是素来活泼嬉笑的桑筱今天却一脸气愤,甚至罩衫都穿反了。
“桑筱,什么事这么着急?”如月从后头走上前,不明所以。
哪料,桑筱一见如月竟一反从前的亲热,反倒是汹汹怒气,大声质问道:“莫如月!枉我向来还当你作一个好嫂嫂、好姊姊,却料你竟是这样的人!”
如月心下“咯噔”,莫非魏晓云已经将昨日的事添油加醋地宣扬出去了么?如月有些心虚地避开桑筱的眼睛,刚张口:“桑筱,不是那样…”
桑筱一口打断她,将一张报纸用力地掷到地上,跺脚眼泪出:“不用你狡辩!作桐可是当林霍堂生死之交,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对他?!怎么可以!”
不良的预感瞬间凉透了如月脊背,她弯下腰捡起脚边的报纸展开。这是今日的晨报,头版头条,曝光了好几张暗夜中拍的照片,尽管苍穹漆黑,但张作桐的那张脸却怎么都无法认错。如月飞快地扫视了下面的文字,心中大骇:霍堂他们做的生意竟然是…竟然是伙同英国人走私军火和大烟!
猛地抬头,如月惊骇:“不…霍堂怎么能…”
“莫如月,你不用再在这里演戏扮好人了!”桑筱的目光是从未有过的犀利和恨视,她愤然,“你们这一招可真是高,让作桐去顶罪,而林霍堂却逃出去躲罪!”
如月拼命摇头,桑筱的恨意让她心惊慌乱:“不是不是,霍堂怎么可能会这样做,这中间一定有误会!”
桑筱咬牙切齿:“还能有什么误会!那为何昨日官府来查时单单作桐被捕而林霍堂却到今天还下落不明?还有,你呢?你昨天又在哪里?”桑筱眯眼咬唇,冷哼,“昨天,你怕是协助林霍堂逃跑了吧?!”
一提起昨天,如月不由得愈加慌起来,实话无法说出来,她只能不停地重复:“桑筱,你相信我这其中一定有误会,一定有误会的!”
桑筱断然不信,尽管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却依旧倔强:“你不要再糊弄我了!既然你说有误会,那么昨日你又去了哪里?说不出来了?说不出来还不承认你们这对黑心夫妻做的龌龊事,你们就不怕天打五雷轰!”
桑筱的话语越来越狠毒,听得如月的心愈跳愈快、愈跳愈慌,恨不得下一秒就无法呼吸。她一手捂住胸口,张了张口,忽听得门外响起一道有些慵懒和戏谑的声音:
“昨日,她同我在一起。怎么,莫不是她的行踪还要向张太太报备不成?”
【捌】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2
作者有话要说:今儿二更啦@!
江瑜本是来接莫如月的,现在外头林霍堂事件的风头正起,不管怎样若是让如月一人在林家偌大的宅子里他是断然不放心的。怎知,刚到门口就听到里头传来一个陌生女声的尖锐质问,那声音中的怨恨令江瑜皱眉不满。
虽然嘴角勾着一抹笑,然而江瑜眼底却是肃杀的一片冰凉。他大步向前走到如月身边给她一个倚靠,犀锐的目光却紧紧咬着桑筱,眼中的警告意味冷得让桑筱不由打了个寒战。
但更令桑筱感到寒意的却是江瑜和莫如月的默契,仿佛,他和她天生就该站在一起一样——
“你们、你们竟然…”突如其来的巨大意外让桑筱目瞪口呆,不敢相信。
原本不想过早让外人知晓自己同如月认识,甚至不仅仅是认识,对于已嫁他人的她来说会有损名声,只是眼下形势所逼,江瑜于是挑眉,口气薄凉:“我同如月是旧识,难道这件事也要向张太太预先报备?”
桑筱到底是女孩子,被江瑜这么一驳面上通红,却是恼怒的红:“江瑜,你不要仗着自己是军长就这般冷嘲热讽旁人!”
江瑜却佯装微讶:“冷嘲热讽?我方才的话哪里对张太太不敬了?”
桑筱深知自己讲不过江瑜,于是不再正面交锋,眸子闪烁转而幽幽:“原来如此,莫如月,同江军长在一起怕是比同林霍堂在一起要滋润得多吧?也是,论财富、地位、相貌,自然是江军长要上乘得多,平日倒小觑了你啊莫如月!”
未待如月开口,江瑜已然震怒,甚至连讥诮的笑都敛去了:“张太太,看在如月的面子我不同你多言语,只是你若是再这样不识相可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他掷地有声的低沉话语显然是将桑筱震慑住了,桑筱嘴唇蠕动了几下,似乎嗫嚅了一下才开口,但已经小声到几乎是发虚了:“好,好,我就看着你们怎么快活!”
说罢,抓起手袋疾步离开。
于是便又像昨晚那样,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她和他两个人。
桑筱的到来以及林霍堂的事情让如月今晨起床时的愉快心情彻底殆尽,甚至是陷入了巨大的震惊之中。
在如月心中,林霍堂一直都是一个温和的人,儿时他们就在一起玩过,他对如月从来都是很体贴照顾,每次有小孩子打架,他也是第一个上去劝阻。因此,当听到林霍堂竟然偷偷地伙同英国人走私军火和大烟时,如月初时本能地不相信,接着便感到莫大的震惊。
昨天,她方知林家已然亏空万债,今日,竟得知林霍堂走私军火和大烟这样的消息,接连的意外让如月措手不及。忽然想到什么,她转头看向江瑜,头一次主动上前紧紧攥住他的手,急切道:“我父亲…你能帮帮忙让我父亲避开这一些吗?他,他真的是无辜的,对霍堂做的事情真的毫不知情…”
如月方才的情绪转变他都一一看在眼里,她的惊骇,她的心慌,她的哀求,早已让江瑜的心一再地柔软下去。反手将如月的柔荑握住,江瑜微笑:“安安,交给我,放心吧。”
身边再没有旁的人可以去信赖了,如月凝视着江瑜的眼,带着真诚笑意的眼,忽然一下子就觉得安心起来。没来由的,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她可以完完全全地将一切交付于他。
于是如月点头,慢慢地镇住心神,到底露出一个极浅极浅却让江瑜也终于舒了一口气的笑容:“好。江瑜,谢谢你。”
他揉揉她头顶的碎发,那一瞬间,仿佛回到亲昵无边的四年前:“傻丫头!”
外头,夏日的艳阳高高照起,十点多的阳光灼热而不沉闷,所有的房屋、花草树木,以及屋子里的窗纱都沉浸在了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光芒中,整个世界平静而安心。
院子里的蝉在奋力地“知了知了”鸣叫个不停,犹如屋内两个人的心也随着知了的叫声而渐渐鼓噪。
只是片刻之后,莫如月的笑意慢慢地又敛了下去,沉静须臾,她仍旧注视着江瑜的双眸,轻声问道:“问你一个问题,你如实告诉我好不好?”
他的瞳孔猛地紧缩,仿佛预料到她要问什么,江瑜促然一笑,道:“你说吧。”
“霍堂…霍堂是不是被你的人带走了?”没有犹豫,她缓缓地将这句话低语而出。
到底是莫如月,也到底是江瑜心系的女子,有些事,不点便透。
静默顷刻,江瑜微微点头,再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是,林霍堂,的确在我手上。”他转而忽然语速飞快:“安安,我跟林霍堂之间必须有个了断。不管你能不能谅解我的做法,我都必须带走他。”
如月依然那样凝睇着他,眼中似是带着淡淡的笑意,眉宇间却又好像盈着轻愁。少时,她轻语:“我晓得,昨天你便说过你同霍堂之间的渊源不是一般的深…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事,但既然你要做个了断,那便由你。不过,”如月话音忽转,少有的决然,“你必须带我同去。”
江瑜眸色变换,蹙紧眉神情复杂。似乎有些不悦,又似乎正在考量如月的话。
看出了他的不决,如月再次说了一遍,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江瑜,你必须带我同去。”
江瑜英眉敛起,欲言又止,忍了很久,终于化作一声叹息。他扯动唇角猝尔一笑,幽长地叹了口气,道:“也罢也罢,这样,也好。”说罢,高声唤道:“仲晋!备车,去北海仓库。”
却是一名卫兵,进门后也不敢直视江瑜,恭恭敬敬道:“军长,周先生刚到,正在外头候着,说是万事俱备,只等您出马。”
江瑜一凛,随后眼神变得意味深长。他不易觉察地勾了勾唇角,低沉道:“知道了。告诉他,我和如月,一会儿便到。”
坐在车里,如月隐于身侧的那只手紧紧地揪住自己的衣角。心中不由惴惴,她不晓得江瑜和霍堂之间究竟有什么渊源,但方才,她只能顺由江瑜。江瑜的性子她省得,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然而,刚刚上车之前江瑜的眼神以及此刻在车中他嘴角微绽的笑却让如月无法不心惊担忧——那是一朵,嗜血的笑!不管怎样,四年的夫妻、四年的照料,如果没有林霍堂,如月无法想象现今的自己会是什么模样,是继续陷在江瑜当初不辞而别的苦痛之中,还是自己孑然一身流离失所?纵使林霍堂做过天大的错事,于如月而言,他始终是她的亲人、是她心中一个温暖的存在。
只是眼下,江瑜处优林霍堂处劣,一切…还能安然吗?
夏日晌午,烈日炎炎,明晃晃的太阳耀得人头昏目眩,空气里浑浊着人肉味儿,令人作呕。
如月还在慌乱的游移中,车速却渐渐缓了下来。
令如月心惊肉跳的刹车声刺耳响起,如月茫茫然看向车窗外,这是一座中等的仓库模样,前后各一个门,都有人手重兵把守,身上的家伙都是真枪实弹。
车门被外头的侍卫打开,下车之前,江瑜抓住如月扶着车门的手臂,对那张写满惊疑又强作镇定的脸庞低沉道:“是时候了。不仅仅是我同他之间的了断,安安,你和他,也必须做个了断。”
像是认为这句话的重量还不够大,江瑜停顿少顷,靠近如月的耳边,温热的呼吸和他的话语令她手心都微痒起来:“安安,你只有和他彻底结束,我们才能重新开始。”
不啻一枚重弹,直到混混沌沌地被江瑜牵进了仓库里头远远看见林霍堂,如月的脑中盘旋着的仍旧是江瑜的这句话,和他说话时的眼角眉梢。
再走近,近到距离林霍堂已不足十米,如月这才慢慢地回过神,双眼终于有了焦点看到了林霍堂,却是一声惊呼:“霍堂!霍堂你怎么竟…”
怎么竟被背手捆绑在椅子上?一左一右各是荷枪实弹的守卫!
林霍堂本是闭着眼,忽然听到如月的声音,他蓦地一怔,张眼转过脸,一瞬之后似笑非笑,仿佛丝毫不惊讶会在这里见到莫如月,长叹道:“果然,我曾经预想过有一天我们三人要会面,但不成想却是今天这般的情境。”
终究是儿时的玩伴和四年的夫妻,如月抓着江瑜的胳膊,带着一丝请求的意味说道:“江瑜,给他松绑好不好?这个样子…我真的无颜对他…”
她对林霍堂到底还是舍不得的,而这样的认知令江瑜心底一痛,嫉妒犹如芒刺在背般让他眯起眼,怫然凌厉道:“哼,舍不得他?舍不得那你求我啊!”
“你——”如月咬唇,刚想反驳却听他怒极反笑:“求我,也不会放开他!哈,林霍堂,这一刻,我已经期盼了太久太久!”
这样阴鸷的江瑜如月头一回见,仿佛勃然怒气中又夹带着欲绝的痛心疾首,翻腾的陈杂五味无法抑制,所以只能用面上勾唇而眼底冰冷愤恨的抚掌大笑来掩饰——
如月错愕惊诧,但更多的,却是对江瑜的心疼——
究竟,他们之间有怎样的牵扯,而江瑜又曾经经历过了什么,才让他此刻已经愤恨太晚、悲恸太迟、讽笑又太苍白?
【玖】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1
也许是已经到了这般境地,林霍堂的情绪也渐渐不稳定起来,鲜少地朗声纵笑,却笑得比哭还难看:“莫如月,我同江瑜之间的恩恩怨怨,不用你管!那天晚上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跟他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我也全都晓得,所以眼下你不用再惺惺作态!”
这个模样的林霍堂,如月亦是头一次看到。除了那天晚上,这是林霍堂第二次用这样怨怒交加的语气对她说重话,并且是口不择言的重话!如月瞬间脸色刷白,咬唇,眼里被他这番话伤了的痕迹那么明显,僵直道:“林霍堂…你就是这么看我的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欲加之罪?”林霍堂苦笑,恨恨道,“我若是欲加之罪,那你如何解释之前每一次你跟他见面之后的失神失态、如何解释此时你们以这样胜利的姿态一起出现?!”
如月张口想辩解,不料江瑜竟先她一步冷幽幽地说道:“不错,她是跟我一起来的,只是这并非见不得光,而是本应如此!”
林霍堂啐向江瑜:“可笑至极!她是我的合法妻子,而你竟然说本应如此?!”
江瑜勾唇,眯起眼笑得薄凉而讥诮:“她跟你之间,到此为止。怎么,你以为你还有以后么?”
“江瑜!”如月惊呼,心因为他的话而狂乱地慌跳不止,“江瑜,你想要做什么!”
江瑜回过头,抚掌而笑,只是那笑容却让如月愈加的心神不定:“你说,我又能做些什么?若是你们想先叙叙旧、做个了结,好!就给你们这个时间!”
说罢,他提步转身,对身后一直立着的周仲晋高声道:“仲晋!同我一起去抽根烟!”
“等等!”见他快要离开,如月连忙扯住他的手臂,严词道:“江瑜,你不能这么绑着他!”
江瑜顿住,仿佛笑得格外开怀,而如月一见他的这般表情心中一沉,晓得他此刻其实已然怒火冲天——果然,江瑜开口,却字字冰冷、毫不留情:“安安,你是想说,不要这个叙旧的时间么?”
语毕,也不管如月会如何反应,径直拂袖而去。
临近晌午,太阳越来越烈,这个仓库的里间虽然开着窗户却依旧闷热。里间外头两道走廊宽的天井,光秃秃的水泥地,没有一丝绿色,白晃晃的阳光刺眼而灼热,沉闷得令如月不由揪住襟口,似乎这样,方不至窒息。
尽管争取了,但江瑜的决然态度让如月明白,想要松开林霍堂怕是不可能了。江瑜离开的时候,原本守在林霍堂一左一右两侧的荷弹守卫像是得了令,也一同跟着出了里间。
不大的空间里,剩下被捆绑在椅凳上的林霍堂,和心如刀绞又不知从何说起的莫如月。
林霍堂再一次闭眼偏过头,像是倦极,又像是不愿意面对如月。但如月执拗起来的时候却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她在他身侧蹲下,试图解开他缚于椅背之后的粗麻绳,只是结太死、绳太重,努力了半天都是徒劳,如月终于只能放弃,静默了片刻,缓缓开口道:“霍堂,你就真的要一直不理我么?”
林霍堂仍旧不曾答话,如月苦笑,继续道:“你我儿时便认识,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一个很照顾旁人的大哥哥。那时嫁给你…我确实并非欢天喜地,但我是心甘情愿的。成婚四年,你我一直相敬如宾,我也从来不曾做过对不起的事!霍堂,我发誓,这四年里我一直都一心一意待你的,你对我好,我怎会不知?”
又是长久的静默。
久到如月以为他还是不会说话,微微失望后打算继续开口时,林霍堂忽然转过头,看着莫如月他长叹一口气,涩然道:“只是你的一心一意,并非爱我,对么?”
他的终于开口让如月无比欣喜,然而话里的内容却令这欣喜一瞬即逝。如月仰头望着他,十指互相勾缠得很紧,如她的眉心一样。千言万语,到最后却不知如何说起,于是只能化作一声幽长的低语:“霍堂…对不起。”
然而“对不起”这三个字,却好似让林霍堂的心头陡然一轻。他舒了口气一般,自嘲笑笑:“你若是能对我感到歉意,我倒也值了。如月,我从来没有断过对你消息的打听,在我同父母离开双梅搬到金陵的这么些年里,我一直都没有忘记过你,也曾经一个人悄悄地去双梅看你,只是没有让你看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