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嬷嬷沉默着不再言语了,从霍家出事之后,太后的身体是一年不如一年了,有时候犯起病来连人都不识的,最近也刚刚好些了,也是不该提这些烦心的事儿。
上阳郡主是太后一直带在身边的,自小聪明活泼,人就那么去了,一直都是太后的心结,每每一提起都是伤心…
“过几日,出宫去趟霍王庙吧,虽是人不在了,也不能让他们就那么孤零零的。”太后道。
“是,奴婢过几日就让人准备。”林嬷嬷回话道。
皇太后瞧着宫里四处张灯结彩的样子,却深深叹了叹气,“莛莛这丫头以往最爱热闹,她这不一在了,这过年也一年比一年没了意思,那么聪明伶俐的丫头真真是可惜了。”
“太后莫再想这些事儿了,仔细别再伤了身子。”林嬷嬷低声劝道。
“哀家也不愿想,可这年纪越大,总不知不觉想得多了。”太后叹道。
母女相逢难相识5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含章宫的除夕夜宴才刚刚开始,席间美酒醉人,殿中歌舞亦醉人,宫廷的舞姬们身着彩衣,纤腰袅袅,长袖在空中翻腾飞舞,如风拂柳般的舞姿尽显婀娜。
燕北羽因为不放心谢诩凰手上的烫伤,让曹公公请了太医过来诊治过了才安心带她去入席,没有给她斟酒却是着宫人送了一盏清茶给她。
“早知会出这样的事,该把这事推掉的。窀”
大约她真说的对,她跟这宫里就是犯冲的,回回碰上这宫里的人就没有一回能毫发无损地回去的。
谢诩凰低垂着眼帘,定定地看着手中的杯子,一动也不动,一句话也懒得说,更无心去欣赏这热闹的歌舞,满心都还在思量方才在西暖阁发生的一切,一遍一遍地在脑海里回响,怎么都停不下来。
“若是手上还是难受,一会儿等皇上来了,咱们待一会儿就先回府。”燕北羽见她面色不太好,温声安抚道。
“嗯。”她淡淡地应了应声。
燕北羽瞧了瞧她还有些红红的手,心疼地叹了叹气,“先前那么重的箭伤,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的,这回不过烫了手,怎的还哭得跟个孩子似的。”
“谁哭了?”她抬眼望向他,语气冷淡。
“是吗,那刚才眼眶红红的,还是我看花眼了?”燕北羽笑语道。
“你眼神是不太好。”谢诩凰捧着茶杯,抿了口茶道。
刚说完,殿外便传来太监尖细的声音,“皇上,皇后娘娘驾到。”
她又不得不与殿中一帮子人一道起身迎驾,不过因着她是北齐公主的身份,倒也不用像他们这般行跪拜大礼,只是起身弯个腰罢了。
皇帝和郑皇后一同进殿,沿着殿中的红毯缓缓步向高台之上的正座,谢诩凰微垂着头,袍袖内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她从没想过要正面击杀他,但这一刻她却动了这样的念头,虽然只有那么一瞬间。
长孙仪到高台之上的龙椅坐下,方才让满殿臣子免礼起身,说了好一番冠冕堂皇的话,方才吩咐正式开宴。
谢诩凰坐了一阵便有些不耐烦了,许多年前她是很喜欢这宫里过年时的热闹,而如今所见到也都是些逢迎拍马的嘴脸,对着这样一群再精致的御膳,也让人没了胃口。
虽然不喜欢,但她还是主动自己斟了一杯酒,起身步至殿中,“今日除夕大喜,明凰代北齐敬大燕皇帝陛下,祈祝大燕与北齐两国和平长久,盛世长存。”
“朕也这般希望。”燕帝遥遥举杯,抿了口酒又问道,“听曹敬说,公主方才去见太后手上烫伤了,可让太医瞧过了?”
“皇贵妃给了点药,挺管用的,已经好很多了。”谢诩凰笑意从容,却也不得不感叹,长孙仪的表面功夫永远都做得那么漂亮。
明明暗地里把霍家除掉了,却在世人面前一副痛失忠臣的样子,还在国内大肆修建霍王庙祭奠,也让世人都真将他当成了一代明君。
一听到皇贵妃三个字,长孙仪脸上的笑有一瞬间的凝滞,却也没有多问,“公主没什么大碍就好。”
显然,并不想在人前多提及关于皇贵妃的事。
谢诩凰转身回了席间坐下,冷眼看着歌舞升平的殿内,今年还能有这番局面,明年的今天就不知道这宫里,还能不能像今天这般热闹了。
燕北羽见她一直不言语,以为她是不喜欢这样的场合,见周围也有人离席了,拉了拉她道,“咱们出去走走,一会儿到了时辰再过来请辞。”
谢诩凰回过神来,起身道,“我和晏西去就行了,你留下吧,都走了不成体统。”
说罢,带上晏西已经先走了。
燕北羽坐在那里无奈地叹了叹气,还是起身跟了出去,他这个王妃脾气还真让人捉摸不透。
谢诩凰一出了大殿,冷冽的寒风扑面而来,她才想起自己的斗蓬落在里面忘了拿,可又不想再回去跟燕北羽照面,只能抱着手臂缩了缩,正想着周围哪里有能避风的地方去待一会儿,已经有人将斗蓬从身后披到了她的身上。
“这么粗心,跑出来受冻来了。”燕北羽说着,绕到她身前给她系上了斗蓬的带子。
她皱了皱眉,虽然更想自己一个人出来静一静,现下只怕也是避不开他了。
燕北羽望了望还在飘雪的天际,道,“那边有个温泉湖,那边会暖和些,湖里新种上的荷花也正开了,我们过去看看。”
虽然不愿意跟他一起,可比起回殿内面对那一伙人,她还是点了点头,“好。”
燕北羽牵起她的手,顾忌着她手上刚烫伤了,只是轻轻地拉着,“方才去见太后,到底怎么了?”
她不是那么粗心大意的人,且以她的身手,又岂会那么容易就被一盏茶给烫了手,而且出来眼眶还红红的,实在让他想不明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陪她们说话,突然就想起我母亲了,父皇在位也不怎么宠爱她,早早便郁郁而终了,那年也是下雪的冬天。”谢诩凰平静地说着明凰公主的往事,以打消他的疑虑。
燕北羽慨然叹了叹气,道,“这些年也难为你了。”
“倒是你,你的家人呢?”谢诩凰好奇地笑问。
虽然她知道了他是儿时相识的那个少年,却还是对他知之甚少。
“我爹也是娶了好些妻妾,我娘也只是其中一个,后来我娘不在了,我也就离开家里了,这些年倒也没了他的消息,不过也没什么好见的。”燕北羽有些落寞地笑了笑。
两人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温泉湖边,都忙着在含章宫,这里也就显得格外静谧。
谢诩凰钻过了假山,寻了块合适的地方坐下,听他那番话,不由又想起了在梅山初见的那个病弱少年,怪不得那时候性格那么孤僻,原是这番缘故。
也许,他一直对曾经的自己有所挂念,也只是因为她是他儿时少有的朋友吧,虽然只是短暂的相识。
若非不是她遭变故,如今走到了这个地步,也许再找到他时,她也会真心和他继续做朋友,可是如今…什么都不可能了。
“所以,咱们刚成亲你就带着一帮子女人到府里要我纳妾,岂不是存心要我成为我最讨厌的人的模样,我不想成为我爹那样的人。”燕北羽一本正经地说道。
“这世上的男人,不都是喜欢左拥右抱,尽享齐人之福的吗?”谢诩凰笑语道。
“凡事总有例外,一个你我都招架不住了,哪有那享齐人之福的命了?”燕北羽说着,伸手点了点她额头。
谢诩凰没有说话,默然望着湖上随波飘摇的河灯,这一刻她开始希望,这个人少放些心思在自己身上,而自己也不要与他再有过深的交集,最终的局面,她比谁都清楚。
北疆战场上,他们无数次地交手都未能置对方于死地,最终他们两个也终究有一个是不能活的,不是她,便只能是他。
“你不信我会是例外?”燕北羽见她不出声,追问道。
她扭头,笑了笑,“跟我有关系吗?”
他是不是例外,他是什么样的人,与她并无关系。
相信这两个字,说起来简单,但她深知自己早已没有了去相信一个人的能力。
“谢诩凰,你这个人真是奇怪,好歹咱们也是夫妻一场,可你总是让我觉着,你随时都会跑掉了似的。”燕北羽对她的回答不满,开始数落道。
“燕王爷,你这一副受气小媳妇的口气,不知道的听了还以为我把你怎么着了呢。”谢诩凰戏谑地笑道。
过于深的牵扯,将来对他们彼此都不会是好事。
两人坐在湖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待了近一个时辰,燕北羽才拉着她回含章宫,自己进去向皇帝请了辞,便准备带她先行出宫回府。
她和晏西在园子里等着,突地一位宫人小跑着过来,走近了说道,“镇北王妃,原来你在这里。”
谢诩凰闻声细打量了,认出是之前跟着皇贵妃一起离开的人。
“找我有事?”
“这是皇贵妃让我给你送过来的,说是治烫伤最好的,你回去用几次应该就好了。”那人说着,将带来的东西双手捧给她。
她盯着看了许久,方才伸手接了过去,“替本宫谢过皇贵妃娘娘。”
“那奴婢就先回去了。”那人微一躬身,悄然离开了。
燕北羽从里面出来,正好瞧见了,走近便问道,“什么人?”
“皇贵妃让人送了盒药膏过来。”她说着,将东西给了他,“走吧,风怪冷的。”
燕北羽与她并肩一边走,一边问道,“皇贵妃娘娘倒是有心了。”
“今日见着俞嫔了,她说这皇贵妃有些像是以前的霍夫人,是不是真的?”她佯装一脸好奇地问道。
“我又没见过霍夫人,哪里知道?”燕北羽笑道。
“霍夫人不是好几年前就已经病逝了吗,这俞嫔也是的,说人像谁不好,偏说像个死人。”谢诩凰一边说着,一边暗自注意着他的脸色。
可是,他却真的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让她什么也瞧不出来。
燕北羽把她送回了王府,因着在宫里都没用什么膳食,于是吩咐了宁嬷嬷重新准备了晚膳,可一转头却又对她说道,“我还得回宫一趟,铁甲卫负责禁宫巡防,今天可不能出了纰漏,等宫里筵席散了,我就回来了。”
“哦,公事要紧。”谢诩凰平静道,正好她也不想一直对着他。
燕北羽跟管事交待了几句,便又匆匆离开了。
谢诩凰一个人回了寝房,坐在榻上摊开手看到他方才还给她的药膏盒子,心口压抑得有些窒息…
晏西推门进来,往她对面一坐道,“我们的时间不多,这件事不能再拖下去了,你到底要怎么办?”
“我也想知道,我应该怎么办?”谢诩凰苦笑道。
“如果你自己解决不了,不如交给我。”晏西冷声道。
谢诩凰眸光一沉,“你想怎么解决?”
“一个已经嫁给霍家仇敌的母亲,留下只会对你祸患无穷。”晏西神情冷绝地告诫她道。
在昨天之前,她也还没有必须要杀了那个皇贵妃的念头,但是今天看她们再见面之后,她便肯定了这个人不能再留活口。
小谢可以骗过燕帝,可以骗过长孙晟他们,可是身为亲生母亲的鄯如心对自己的女儿太了解了,加之小谢一见她就变成了那样,很容易就会暴露了她真正的身份,那时候…一切都完了。
那是她的生母,她下不了手是自然的,但交给她来解决就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万一,她是有苦衷的呢?”谢诩凰激动地道。
“苦衷?”晏西嘲弄地笑了笑,哼道,“难道你想说,她是想在燕帝身边,伺机要为你们报仇?”
谢诩凰沉默。
“她在宫里七八年了,看那燕帝对她又是那般恩宠,她若真有心下手,杀他一百次的机会都有了,可是燕帝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可见根本没有什么苦衷。”晏西一脸冷酷地说道。
“晏西,我比你了解她,她不是那样的人。”谢诩凰不想母亲是她口中那样不堪的人,出口辩驳道。
“对,你比我了解的人多了,你比我了解长孙家的人,他们最后是什么样,你忘了?”晏西恨她的不争气,已经到了如今的地步,竟还心存仁慈。
“他们是他们,我娘是我娘,她很爱父亲,也很爱我和哥哥,她…”谢诩凰急切地解释道。
“可她万一哪天识破你的身份,你怎么办?你非要事到临头了,才肯认清现实是不是?这里是燕京,到了那个地步,没有人能救得了你,我要做的只是保证你的安全。”晏西冷声打断她的话,一字一句地给她分析道。
“你是保证,你们北齐的计划顺利进行。”谢诩凰沉声道。
晏西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咬牙点了点头,“是,我是要保证北齐的计划,我不想死在这里,但我也不想你死在这里。”
她说不上跟她是推心置腹的挚交,但她也自认将她视为朋友了,她这番话,也着实寒了她的心。
谢诩凰看她的神色,也知自己说了过分的话,却也沉默着不知该再说什么。
晏西沉默了一阵,定定地望着她说道,“小谢,今天在宫里,我趁机向宫里的人打听到了一件事,关于你娘和燕帝的。”
谢诩凰直觉那不是好的消息,开口的声音都有些嘶哑,“什么消息。”
晏西抿了抿唇,终究还是道出了实情,“我打听到,你母亲原是皇太后救下的一个孤女,一直养在她身边,原是许配给了燕帝的。”
谢诩凰脸上阵阵苍白,那一字一句震得她脑子里嗡嗡地响。
“可是后来,皇太后将你娘嫁给了你父亲,让燕帝娶了郑家的女儿,鄯如心是皇太后养大的,将她许给了你父亲,难道不是笼络你们霍家,你父亲怕也是感念燕帝这番成全,这些年才这么为长孙家出生入死地卖命,霍家出了事,你母亲很快就入了宫里,这其中到底是何缘故,你那么聪明,应该不用我再多说。”晏西低声说道。
她的母亲,她父亲深爱的女人,不过是人家长孙家走得最得意成功的一步棋而已,当霍家已经成了长孙家的威胁,又如何还会留着他们。
母女相逢难相识6
第90章
晏西的话,无疑是一道惊雷,谢诩凰不得不开始认真思量起她所说的一切。
在她的记忆里,母亲和父亲是这世上最恩爱的夫妻,她也一直以为这世上不会再有如父亲那般爱着母亲,亦不会有母亲那样深爱父亲…
可是,一些细碎的画面却又忍不住浮上脑海,很小的时候,父亲出征在外,那时候的老太后还是长孙老夫人,她接了她和母亲到长孙家住,不管外面的事情再忙,她和母亲每天总会看到长孙仪窀。
只是那时候她还太小,并不明白他看向母亲的眼神是何意思,也不明白那时候的郑夫人为何总是对母亲充满敌意…妲…
如今,晏西的一番话便给了她一直所忽略的答案。
好一个长孙家,好一个深谋远虑的长孙老夫人啊,与其将人嫁给自己的儿子,不如将人嫁给了父亲换取霍家对长孙家的忠心,更可以让长孙仪娶到当时亦位高权重的郑家女儿。
可是母亲,她这些年在霍家对父亲,对她和哥哥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笼络霍家的手段吗?
大燕江山初定,霍家的用处也到头了,她便回去做她的皇贵妃了。
他们这一番筹谋终于如愿以偿了,只可怜她那英雄侠义的父亲,这么多年当真以为娶到了心爱的女人,得到了长孙家的苦心成全,为了这大燕江山出生入死,到头来却是那样的下场。
她定定地望着桌上的药膏盒子,可若这一切都是真的,为何在西暖阁的时候她又说她和哥哥都到边关去了。
到底是她根本不知道霍家的事,还是这只是她搪塞人的说辞罢了。
原以为,风雷原的惨剧已经是她生命中最痛的一幕,自己已然练就了心冷如铁,可今朝辗转得知那背后的种种纠葛,却终还是锥心刺骨。
晏西见她许久都不说话,有些担忧地道,“小谢,我知道这样的事,你很难接受,但是如果你身份就此败露,你父亲和你大哥的仇,霍家军数万将士冤死在风雷原的仇,由谁来报?”
八年前,自己的未婚夫一家将霍家赶尽杀绝,让她再也不敢去轻易相信任何人,可现在好不容易重逢相见的母亲,竟又转瞬要成为她的仇敌,上天加诸于她身上的一切实在太过沉重。
谢诩凰沉默地敛目仰头,似是在极力忍耐欲要夺眶的泪水,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告诉她,霍家的儿女流血不流泪,故而很多年她都不曾知道眼泪的滋味。
许久,她一字一句地决然道,“若她真是长孙家的人,不管她过去是谁,也绝不能成为我们的威胁。”
她绝不能让父亲他们白白冤死在那里,世人却还将那样的残害忠良的昏君视为圣明天子。
晏西叹了叹气,道,“今天你在太后面前的反应,只怕会引人怀疑。”
若是先前,她也许不这么想,可是从打听到那则消息,她也才知道这个看似不理世事的皇太后,年轻时就有那样的深谋远虑,如今虽然老了,又岂会是个平常老太婆。
况且,她对于霍宛莛的了解,也并不比霍夫人少,这也是一直以来小谢避着不愿见她的原因。
“晏西,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谢诩凰道。
她现在脑子里纷乱如麻,她需要一点自己的时间,让她能冷静下来理清楚一切。
“我在外面,有事再叫我。”晏西说罢,出了门掩上房门,抱臂靠在外面走廊的柱子上。
谢诩凰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来来回回地想起关于母亲的许多事,可每想一幕心都痛一寸,对长孙家的恨意亦更深一分。
若母亲真是长孙家安插在父亲身边的棋子,她倒宁愿父亲从未认识过母亲,即便那样也不会有她来到这世上,但也总好过让父亲一世英雄,却落得这样的结局。
只是,那个人再有万般不好,却总是生她养育她的母亲,要她当真对她下手,她又何狠得下心肠?
可是,事情终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死里逃生回到这里,不是为了就这样退缩放弃的,一旦被人识破她的身份,这八年筹谋与等待也都前功尽弃了。
她不是怕死,却怕就这样窝囊地死了,又有何颜面到九泉之下去见父亲和霍家军的将士们。
屋内静寂如死,她一个人思绪如潮水翻涌,就连宁嬷嬷过来询问是否传膳,也全然没有听到。
“王妃身体不适,晚些再送过来吧。”晏西在门外道。
宁嬷嬷没有多问,带着人退下了。
晏西一个人在屋外站着,她知道那对于她是个艰难的决定,可却也是她不得不做出的决定,再拖下去只怕危险的反而是他们了。
可是一连好几个时辰,里面的人也没有出来,也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不知不觉燕北羽都已经从宫里回来了。
由于时辰已经晚了,一进了前厅便朝管事询问道,“王妃可用过晚膳了?”
“还没有,说是不太舒服,没有让人进去传膳。”管事如实回道。
燕北羽微微皱起眉头,大步朝着后园而去,远远看到晏西站在寝房外,走近前去低声问道,“王妃怎么了?”
晏西愣了愣,连忙道,“大约是吹了冷风,有些头疼罢了。”
燕北羽推了门进去,见她还是坐在桌边,只是面色有些难看。
“是不是不舒服,怎么还坐在这里?”
谢诩凰长睫低垂,瞬间收敛去眼底的一切情绪,平静地回答道,“也没什么大不了,坐一会儿已经好多了。”
燕北羽伸手抚上她的额头,确定没有发烧道,“还好,没有高热应当没什么大碍,不过晚膳总是要吃的。”
“算了,没什么胃口。”谢诩凰摇头道。
“我也还没吃的,一起。”燕北羽不容她拒绝道。
谢诩凰不耐烦地皱眉,对方却已经出门,让晏西去找宁嬷嬷她们传膳了。
不一会儿,宁嬷嬷便带着人,直接将膳食送到了寝房来,虽然不比宫里御宴那般丰盛,却都瞧着菜色精致,可见今日厨房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晚膳上齐了,宁嬷嬷便带着人退下了。
燕北羽净了手,到桌边坐下问道,“手上的伤可好些了?”
“好多了。”谢诩凰说着,自己端起了碗筷,人却还是有些心不在焉的。
“那又是哪里不高兴了,一直拉着张脸。”燕北羽笑问道。
“那我又为什么要对着你笑?”谢诩凰反问道,这男人真不是一点的啰嗦。
燕北羽不再问了,直等到和她一起用完了晚膳,给她取了斗蓬就要拉着她出门,“走,园子里去。”
“不去。”谢诩凰没好气地拒绝道。
“有好玩的。”燕北羽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就出了门,转过了回廊到了花园的湖边,然后自己去边上的屋里抱了一箱东西出来。
谢诩凰走近看她打开了,是一箱子各种花样的烟花,无语地道,“这么多,你是准备烧房子吗?”
“小时候就想玩了,但一直没玩到,后来也没什么机会了,前几日在街上看到了,就让人买了一箱子回来,今天也算是一偿心愿。”燕北羽说着,将箱子里的东西一个一个的搬出来放在了湖边。
“燕北羽,你几岁?”谢诩凰站在边上看着忙活的人,无奈又无语。
燕北羽却已经拿着火折子点燃了,轰然的巨响中,烟花炸响在夜空,映着漆黑的天幕,显得格外光华夺目。
谢诩凰捂着耳朵站在一旁,仰着头望着夜空不断绽放的火树银花,八年前的自己也是很喜欢这些热闹的东西,可是现在曾经所喜欢的,她却一样都喜欢不起来了。
燕北羽点了好些个,方才回来站在她边上,扯着嗓门叫道,“府里冷冷清清的,这样才叫过年了。”
“吵死人了。”谢诩凰道。
燕北羽乐得大笑出声,得意忘形之下,一手便搂上了她的肩膀,立即换来了她冷冷的目光,可却还是不肯撒手。
“以前过年,总觉得那热闹不是我的,不过今年府里添了你,倒是有些不一样了。”
谢诩凰一想起儿时初遇的那个病弱少年,再一想到他说的父亲母亲,于是心软了几分,没有再去强行甩开他的手,而是静静地跟他站在了一起看着烟花。
燕北羽见她没有反对,有些讶异地侧头望了望她,唇角悄然勾起,没有再说话。
一箱子烟花,两人在园子里放到了大半夜,冻得直哆嗦了才回房去,进了房中她刚一解身上的斗蓬,走在后面的男人就从身后抱了过来。
“诩凰,怎么办,我一天比一天舍不得你了。”
“燕大王爷,立刻马上把你的爪子给我收回去。”谢诩凰扭头瞪着他道。
还真给他点阳光,就灿烂得不知道姓啥了。
可是,好不容易得了手,燕王爷又岂会轻易松了手,“王妃,你如此凶悍,让本王在这府里还如何立足?”
谢诩凰懒得废话,伸手扳开了他的手,若不是缩得快不给他掰骨折了,也得让他明早拿不稳筷子了。
她到了屏风后换衣服,燕北羽站在屏风外道,“还以为过了这么几个月了,咱们的关系是时候更进一步了呢。”
谢诩凰换好了衣服出来,堆着一脸笑说道,“我想,这京里一定有不少官家小姐们非常乐意跟王爷您关系更进一步,不然你去发展发展。”
燕北羽垮下脸来,“算了,当我没说。”
“燕北羽,我劝你不要在我身上费心思,咱们不适合。”谢诩凰望着他走向暖榻的背影说道。
他闻声转头望向她,奇怪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不适合?”
“我不会喜欢你,而你也未必是真的喜欢我。”谢诩凰坦然直言道。
她要应对的人和事太多了,实在无心再去与他周旋什么感情游戏。
“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既然咱们成了亲,来日方长。”燕北羽往榻上一坐,一边斟着茶,一边道,“我最不缺的就是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