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是生离死别,道不道别也没什么大不了。”燕祈然声音冷淡,丝毫没有让她出府的意思。
“你…简直不可理喻。”
燕祈然不说话,继续低眉调着他的琴。
不远处,墨银饶有兴致地扒着树从,瞅着水榭上争论的两人,“主子该不会又三两下被王妃摆平了吧!”
“无聊。”泷一斥道。
“无聊?”墨银眉梢一挑,一边继续观战,一边道,“以前的王府生活才真的无聊,从王妃来了以后,我才发现,这里也有多姿多彩的时候。”
正说着,不远处的墙头一阵异动,两人面色一沉,瞬间拔剑而去。
“喂,燕祈然,你太不够意思了,本太子好心来看你,贺你新婚大喜,你不让本太子进门也就罢了,竟然敢哄我走。”一身绣着龙纹玄袍的赫连太子大剌剌地骑在墙头,指着水榭上的燕祈然骂骂咧咧,完全没有一国太子的气质风度。
墙头之上,泷一和墨银一左一右两柄剑架在赫连璟脖子上,冷声道,“赫连太子,宸亲王府不欢迎你,再不回去,休怪我们剑下无情了。”
热情的赫连太子丝毫没有把这威胁放在眼中,瞅见水榭中立着的女子,兴奋地挥手唤道,“大嫂!”
楚荞沉郁的心情,被突如其来的赫连太子搅得有些哭笑不得。
燕祈然皱了皱眉,出声,“放他进来。”
赫连璟跳下墙头,理了理身上的袍子,大步朝着水榭走了过来,“燕祈然,本太子跟你有仇吗?你上回强行将本太子绑回北魏也就罢了,本太子好心千里迢迢来看你,你就是这么欢迎的?”
“我没请你来。”燕祈然淡声道。
赫连璟大刀金马一座,道,“我那丫头呢?你给我弄哪去了?”
燕祈然不出声,瞥了眼楚荞,继续摆弄着他的琴。
楚荞菀尔一笑,淡淡出声,“赫连太子,江南一别,好久不见。”
赫连璟听着熟悉的声音愣了愣,一双黑眸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阵,随即霍地站起身,咆哮道,“燕祈然,你卑鄙无耻下流,朋友妻不可欺,你竟然抢本太子女人。”
燕祈然毫无愧色,只是道,“她现在是宸亲王妃,跟你没有关系。”
站在墙头的墨银差点一个踉跄,他们的王妃到底惹了多少桃花债啊,一个宁王,一个左贤王已经够他家主子头大了,连赫连太子也跑来掺上一脚。
“现在没关系,以后就难说了。”赫连璟笑着搭上楚荞的肩膀,一如往昔般随意。
燕祈然微微皱了皱眉,收琴,起身,“泷一,送客。”
话音一落,泷一和墨银已经如鬼魅般近前,一左一右架住满面得意的赫连太子,随即将人从园中扔出了围墙。
“姓燕的,本太子记着了。”赫连璟在外面大声骂道。
燕祈然走了一段,回头望向还站在原地的楚荞,“若是出府的,不需再找我,免谈。”起码,在诸葛无尘离开大燕之前,他不想两个人再见面。
楚荞皱了皱眉,也不再多问,看着他的背影远去。
她要查清凤宁澜为什么会成为苍月左贤王,要知道他是怎么遗忘了过去,要知道那个晏子乔是怎么回事…
还有半个月便是春猎之期,苍月使臣参加完春猎,就会起程回国。
那时候,凤宁澜就真的要娶晏子乔为妃了…
想到这里,她心顿时被一只无形的手揪紧,让她难以喘息。
她必须赶在苍月使节回国前,再见到诸葛无尘,查清楚其中的种种原因,可是,燕祈然如今正在气头上,根本不可能放她出去。
正在她愁闷之际,沁儿的声音打破了园中的沉寂,“楚姐姐!”
楚荞闻声侧头,看到正被泷一带进园中的伊兰沁儿,不由轻然一笑。
泷一刚一退下,藏身在沁儿怀中的白二爷便率先奔了过来,一脸莫名的喜色,“荞荞,爷来看你了。”
楚荞撑着头,瞅着桌上白毛飞扬的小东西,笑道,“说吧,又在上京里看上什么美人了,乐成了这样?”
“这回不是美人。”白二爷一脸喜悦地说道,“爷找到师傅了。”
“你师傅?”楚荞好笑地挑起眉,就是那个他时常挂在嘴边的白止神王吗?
“不知道这家伙抽了什么风,非说苍月的左贤王是它师傅,神域的白止神王转世,天天去***扰人家,今天又跑来让我带它来王府找你。”沁儿耸耸肩,无奈道。
楚荞皱起眉头,凤宁澜怎么又平白成了白止神王转世,“耗子,你不会认错人了吧!”
“爷活了几百年了,那是爷的师傅,爷能认错吗?”白二爷很不满她的怀疑,分明就是在鄙视它的智商“他虽然只是与师傅的神貌几分相似,但他身上确实有神域的气息,你们感觉不到,但爷不会认错的。”
楚荞淡然一笑,只是有些半信半疑,对于它所说的神域,更是无法相信。
“这件事,你们谁都不许告诉钱疯子!”白二爷一脸郑重地望了望两人,就差没逼着两人指天立誓了。
“钱疯子不是跟你一伙的吗,你干嘛不让他知道?”沁儿趴在桌上,问道。
“自古神魔不两立,爷跟他从来都不是一伙的。”白二爷一脸骄傲,而后道,“师傅还没有回归神域之前,可能还不是那臭狐狸的对手,你们谁也不准泄露了。”
楚荞与沁儿相互望了一眼,重重地点了点头,显然都只是将他的话当作故事听一听。
“钱疯子为什么要追杀你师傅?你师傅欠他钱了吗?”沁儿饶有兴趣地问道。
“没欠他钱,只是抢了他的未婚妻。”
“他不是断袖吗?”沁儿挑眉道。
“那是因为他未婚妻死了,所以他对师傅怀恨在心,从此再也不喜欢女人,断袖一断就是三百年。”白二爷似乎有些同情对方,说起那段神域旧事,目光亦染上悲伤之意。
“说吧,你来找我干什么?”楚荞直言问道,白二爷不可能无缘无故跑来给她讲这些神话故事。
白二爷闻言甚至纠结,考虑了很久,道,“看在咱们相识一场的份上,爷希望你不要再纠缠左贤王了,他不会是你的归宿,一旦回归神域,他就要继承天尊之位,统域三界,根本不可能娶一个凡人,更何况,他真正喜欢的人…不会是你。”
楚荞菀然一笑,也不多问。
白二爷站在桌上,远远望向天际,幽然叹道,“从那个人在他面前,剜心剔骨,自毁魂魄而亡,他的心早就死了,这凡尘之间所遇种种,不过浮云过眼而已。”
沁儿听罢,甚是佩服地摸了摸白二爷顺溜的白毛,“你果然是一只得道的神鼠。”
楚荞见状,不由失笑,心中却不由想道,若是如白二爷所说,凤宁澜死里逃生,失去记忆,难道真的与它说的神域有关?
白二爷气鼓鼓地瞪着两人,有些出离了愤怒,“你们又不信我说的?”
“好了耗子,二哥约了我们去会宾楼,吃上京最出名的荷香鸡,你要不要去?”沁儿笑嘻嘻地说道。
“当然要。”白二爷顿时一扫阴霾,换上满面兴奋。
沁儿摇头失笑,朝楚荞道,“走吧,二哥已经等着了,他过几天就要回大宛了,说只在宫宴那日匆匆见了一面,连话都没跟你说一句,所以今天他请客。”
楚荞摇了摇头,无奈道,“你们去吧,我可能有好一段时间出不了王府了。”
“姓燕的要软禁你?”沁儿那火爆脾气,一听便一捋袖子,准备去找人算帐的架式。
“罢了,别惹事,十个你去了也不够他打的。”楚荞拉住她,一边朝园外走,一边道,“本来是想回国公府跟沉香道个别的,现在恐怕去不了,你帮我把些补身药材带给她。”
沁儿心有不平,却知道自己确实是惹不起那个人,可是想到她从此被禁王府之内,又不禁心疼,闷闷出声道,“我会常过来看你的。”
楚荞回宸苑将药材取了交给沁儿,亲自将一人一鼠送到了府门口,方才离开。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她依旧是被囚于王府的玩宠,燕祈然白天甚至少在她面前出现,却每每在睡梦中,被突入体内的坚硬灼热所惊醒…
明明夜夜交颈缠欢,两个人的心却一天比一天隔远…
他收起了心,又是那个冷心无情的狠厉亲王,而她的心却从来不在这王府之中,燕祈然虽然态度渐渐不再冷淡,对她的戒心却也丝毫未退。
软禁王府的第七天,她闲来无事也跟着燕祈然过起了神仙般的逍遥日子,起先他并不怎么搭理她,渐渐也悄有转变。
她之前一直以为这个人狂妄无忌所倚仗的不过是燕皇的宠爱,从王府下人的口中方才知,他确确实实是一直在独自生活,宸亲王府的家业,也是他自己一手经商赚来的,府中的侍卫和下人,都是心甘情愿跟随于他的,故而这么多年外面的人想安插眼线进来,根本无缝可钻。
阳光明媚的午后,她静静望着水榭低眉抚琴的人,修长如玉的手指下,灵动的琴音跳宛转而出…
半晌,燕祈然凤目微抬望向他,眉梢微扬,“想学?”
“对这种附庸风雅的事,我一向没什么天赋。”楚荞含笑道。
以前在凤家的时候,凤宁澜和萦萦也都教过她,只不过她根本没有抚琴的那份心境,每每弹出的都只是穿耳魔音,最后被凤缇萦狠狠威胁,不许她再碰琴…
忆起那段少年岁月,她唇角不由勾起一抹笑意。
“过来。”
燕祈然淡声道,眉眼间隐现温柔之色。
楚荞走近前去,挨着他边上坐下,咕哝道,“你真的会后悔的。”
他拉着她的抚上琴弦,低声道,“试试看。”
“嘣!”
园内栖息的春燕惊飞,燕祈然的爱琴被她给断了弦。
“真是朽木难雕。”燕祈然哼道。
楚荞揉着被震得有些发疼的指头,无奈笑道,“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以前在凤府的时候,凤宁澜和萦萦也教过我,但由于我实在没那个天赋,就没再让我学了。”
说话间,燕祈然已经示意泷一重取了一架琴过来,低头调了调音,淡淡道,“别在我面前提凤家的人。”
尤其,她提起时,还那般带着怀念的神色。
“我知道你母亲的死,你不会放过凤家,我不是要为凤家求情,亦没有那个资格求,我只是想告诉你,他们对于我是恩人,是这世上的亲人,有朝一日你若要害他们,我一定会救他们。”她望着他的侧脸,平静的目光隐带锋芒,“有人说感情不分对错,但在我的世界,它分对错,更分善恶。”
“所以呢?我这个人恶人,就算再怎么待你,也不值得你多看一眼?”燕祈然说道,声音淡而凉。
他说着,却依旧温柔地耐心的握着她手教她抚弦拨弦,她深深呼吸,压下心头被勾起的纷乱,说道,“其实我是个很自私的人,也不会真正对一个人全心信任,自私,凉薄,甚至无情,但那是我的生存方式,它能让我活得更久。”
燕祈然没有说话,目光变幻地瞥了眼女子瘦削侧脸,有因为她坦言的欣然,有不易察觉的疼惜,更有着同病相怜的慨然。
若非过早体会到人世的辛酸,若非见多了自私的背叛,谁愿意变这样冷硬心肠。
整整一个午后,在燕祈然的耐心教导下,她这块朽木终于能勉强弹出几个音来,这种“飞跃性”的进步,让她自己都难以置信。
夜里的欢爱,燕祈然似乎格外的热情温柔,撩拨得她焦渴难耐,却不急着占有,噙着笑瞅着她因情/欲而酡红如醉的面容,低哑着声音问道,“要还是不要?今晚我不想逼你。”
楚荞心中暗骂无耻,你霸王硬上弓的时候,怎么没这么好心?
她探手勾住他的脖颈,主动送上自己的唇,他灼热的眼底掠过得逞的笑意,霸道地舌尖探入,唇舌交缠也渐渐无法餍足,迫不及待地挤入她的体内…
“啊…”始料不及的刺激让她猛地弓起身,呻/吟出声。
他的动作渐渐激烈,反复进出着,同时又贪禁的采撷着她嫣红如花的唇,低语道,“我们再要个孩子吧!”
楚荞神思一个清醒,难不成他这夜夜不知餍足的贪欢,是想再要一个孩子?
可是她…
她眼里的犹豫,换来他愈发狂野的占有,一次次侵入着,撞击着,直到令人战栗的快意,将她逼至神魂颠倒。
五更之时,天已经大亮,楚荞睁着眼睛,静静望着照进屋内的晨光。
身后的男人翻了个身,勾住她的腰身,心情好的说道,“今天是尹沉香离京,你可以去送送她。”
楚荞诧异地转头。“今天这么好说话?”
他亲吻着她的肩头,低笑,“你昨晚的身体笼络我了。”
她红着脸缩进被子,哼道,“那就多谢你的恩典。”
他起身下床,一边更衣,一边道,“再敢天黑前不回府,下回没这么好说话。”
燕祈然梳洗过后,离开寝阁,却留下满室温柔软的气息,搅乱人的心湖。
楚荞蹙着眉,望着帐顶的鸾凤和鸣的刺绣,不知道自己此刻是该为他这一次的宽容退让而欢喜,还是该忧愁。
良久之后,起床梳洗,蓦然看到镜子中的自己,不由有些好奇,自己到底有多像那个女子。
不过长得像她,便得这样的宠爱,若是换作她…
她敛目重重吐出一口气,驱散心头杂乱的念头,到了前厅简单用了早膳,便赶回国公府去。
尹沉香那日从沁公主口中得知,她被宸亲王软禁在府,以为她不会来,看到她出现,苍白的面上难掩欣喜之色,“你不会是偷跑出来的吧?”
“放心吧,我光明正大出来的。”那铜墙铁壁,固若金汤的宸亲王府,就是她肋生双翅,也跑不出来。
尹沉香闻言失笑,却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回来这么久,与你也只是匆匆几面,这一走,不知相见又是何时了。”
“你好好去养你的病,得空我和邵姨一起去看你。”楚荞扶着她出府,上马车。
“我不在京中,母亲你就多费心照应些了。”尹沉香一边朝府外走,一边恳求道。
她何堂不想常伴母亲膝下,只是这孱弱多病的身子,总是在鬼门关徘徊,让她多年来,只能远在药王谷调理休养。
“你不说,我也会的。”邵姨这些年,待她有如亲生,她自会照料。
“还有你,以后再遇上尹宝镜和大夫人那一伙别给她们好脸色,好歹你现在是亲王妃耶,她们惹不起你,只有看你脸色的份。”尹沉香也不急着上马车,与她朝着南城方向漫步走着,一边走,一边唠叨“虽然宸亲王在外声名狼藉,不过听玉溪所说,他待你是极好的,你别总还念着宁王府那人渣,我怕你哪天红杏出墙,被他杀了,我还来不及给你收尸。”
楚荞皱了皱眉,笑道,“我像是那样的人吗?”
尹沉香侧头瞅了她两眼,点头,“像。”
你太心软,太顾念旧情,她这样的性子,早晚会夹在凤家和宸亲王府之间,左右为难。
楚荞见她虚弱苍白,便停下道,“快上车吧,早点养好了病回来。”
尹沉香上了马车,趴在车窗,拿出她给的玉璧晃了晃,笑道,“我会再顺道去见见你的老相好,要是遇上了,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带给他。”
“你这是上赶着要我红杏出墙?”楚荞笑道。
尹沉香与她相视一笑,将玉璧收起,挥了挥手道,“你自己多保重。”
楚荞挥手道别,直到马车出了城,方才转身离开。
只是谁也不曾料到,这一别之后,再相见,竟是那样的一天…
送走了尹沉香,便想着去驿馆找钱疯子和白二爷,她若是自己出面查探诸葛无尘的事,定会引人怀疑,也逃不过燕祈然的耳目,只得拜托耗子帮忙了。
她要赶着天黑之前办完事回府,便直接从映月湖抄近路过去。
“是你。”
熟悉的声音瞬间让她心跳一窒,她僵硬地站在那里,再也无力迈出一步。
碧柳依依的湖畔,青衫如画的男子静然而立,站那个他们初次相遇的地方,那个她曾纵身跳下的地方…
“欢迎之至,任卿采撷。”
风声浅浅,拂乱了垂落新柳,吹皱了一池碧水。
恍然之间,时光溯回。
她僵硬地站在那里,不敢动,不敢说话,不敢眨眼,唯恐眼前的一切又是一场镜花水月的梦中幻影。
“你…还好吧?”诸葛无尘开口打破了平静,想到那日她那日在自己窗下守了一夜,被宸亲王亲自带出宫,便再无消息。
她回过神来,别开目光望着风中摇摆的柳枝,心口像哽了一把刀,满腔的郁结和思念只化为简单两个字濉。
“还好。”
她多么想告诉他,我不好,一点都不好。
从十年前被送走的那一刻,一天都不好部。
可是,他已经忘了她,她的不好,她的难过,她的思念,对他还有什么意义呢?
“那就好。”诸葛无尘含笑点了点头,笑容一如往昔的温醇亲和。
楚荞沉默着,想要离开,却发现自己根本挪不动一步。
“你怎么…怎么在这里?”
他真的一点都不记得凤宁澜的一切了吗?
可是为什么又出现在这里,这个他们最初相遇的地方,这个承载了他们无数美好记忆的映月湖畔。
诸葛无尘尴尬地笑了笑,坦然言道,“不知道怎么了,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来了,好像来过无数次一样。”
每每午夜梦回总会看到这样一片湖,却没想到,这世上真的会有这么个地方。
楚荞闻言霍然侧头望向他,一颗心狂乱地颤抖,一双手紧紧攥握成拳。
诸葛无尘却已经走近前来,皱着眉望着女子些许苍白了的面容,问出一直盘绕心头的疑问,“我们是不是…认识过?”
楚荞痛苦地转过头,不忍去看那双目光灼灼的眼睛,“左贤王远在苍月,我从未离开过大燕,你怎么就说你认识我?”
“如果不是,那日寿宴之上,你为何落泪?”他紧紧地盯着她的,将她一丝一毫的面色变化尽收眼底。
楚荞抿着唇,望着碧波荡漾的波面,一语不发。
“如果不是,我昏迷不醒之时,你又为何在窗外守了一夜?”他急切地逼问道。
她不说话,他便一直等着。
“我落泪只是因为迷了眼睛而已,那天夜里只是不小心喝醉了,不小心睡到了花园里,左贤王想太多了。”她木然地说道。
诸葛无尘看出她的心口不一,却也不再逼问于她,只是说道,“看到你,我总是觉得,我应该是认识你的…”
听着这样的话,她心中本该是高兴的,欣喜的,起码他并不是将她完完全全忘得干净,起码他的记忆中还有她的影子,可是想到那个在他的未婚妻晏子乔,想到他与那个女子十年来朝夕相处的画面,便如刺在心。
“左贤王说这样的话,若是让你的子乔姑娘听到,会误会的。”
诸葛无尘皱了皱眉,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直到前几日,他才知道,她…也叫阿荞。
那些错乱的记忆,那梦中常常来了又去的女子,到底是一直在他身边的子乔,还是…这个陌生而熟悉的女子。
两人沉默相对,却谁也不愿离去。
“那日回去,宸亲王他…没为难你吧!”诸葛无尘蓦然问道。
那一日,那人一眼望过来,分明暗藏杀意。
毕竟,自己的王妃在别的男人窗下守了一夜,是任何一个男人都难以容忍的事。
“已经没事了。”她渐渐冷静下来,微一思量,问道,“你的头痛症…是怎么回事?”
“十年前坠了马,昏迷了三年,醒来就落下了这头痛的旧疾,连之前的事,都忘得干净了。”诸葛无尘坦然直言。
楚荞心头不由一紧,那时候正是她离京的第二年,正是凤宁澜从大燕失踪的时候,只是,那时候的他又怎么会去到苍月,又辗转成了诸葛世家的人?
那个带他去苍月的人,到底又是什么样的用心?
总之,要揭开这些谜团,就必须让他尽快恢复记忆,想起以前的事才好。
否则,便是她说破了天,只怕他也不会真正相信。
她望了眼他方才站立的那株柳树下,举步走了过,蹲在树下,抽出随身携带的短刀,朝着地下挖起土来。
诸葛无尘不解地望着她,很快也动手帮忙。
直到挖了三尺深,挖出了一瓮藏酒,楚荞欣喜地抱出来,拂去上面的泥土,“还好没被人偷去。”
这是她去西域之前,凤宁澜酿得新酒,取名为“雪映月”。
雪中之夜,映月湖畔,他们的初遇。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东西?”诸葛无尘笑道。
“我和一个老朋友藏在这里的。”她拂净酒坛上的土,然而递给他。
诸葛无尘愣了愣,“给我?”
“这一瓮雪映月,当世可是绝无仅有的。”
诸葛无尘含笑接过,拍开上面的泥封,清冽的酒香扑鼻而来,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梅花香,“当真是好酒。”
只是这酒香,却又好似在哪里闻过一般。
楚荞看着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之色,抿唇笑了笑,看来他对过去的事,还有隐约有些感觉的。
他扭头四下望了望,看到不远处的一片小竹林,放下酒坛道,“借刀一用。”
楚荞皱了皱眉,不知他要干什么,却还是将刀递了过去。
诸葛无尘拿起刀快步走向竹林,片刻之后再着两只竹筒回来,倒了两盏酒,道,“既是好酒,该同饮。”
楚荞接过盛酒的竹杯,靠着柳树坐下,看着熟悉的景色,闻着熟悉的酒香,心头涌上无尽的苍凉之意。
物是人非,原来竟是这般的残酷。
一瓮酒尽,天色已至黄昏。
楚荞想起燕祈然的警告,扶着树起身道,“酒喝完了,我该回去了。”
她若再食言了,燕祈然只怕真是要把她一直关在王府不可了。
诸葛无尘见她微醉,有些不放心,“还是我送你回去。”
“不用。”
燕祈然要看到她跟这个人走一块,不杀了她,也会杀了他。
他不怕,她却不得惧于某人的淫威,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诸葛无尘知晓她的顾虑,也不再强求,只是看着她走远,不由脱口而出道,“明日此地,你还来吗?”
楚荞脚步一顿,最后默然点了点头。
“那便说定了,不见不散。”诸葛无尘声音中难掩喜悦。
暮色降临,楚荞回到了宸亲王府,没有去向燕祈然报道,便早早回房睡下了。
燕祈然从东篱园回到宸楼,晚膳已经送了过来,扫了一眼屋内,道,“王妃还没回来?”
“王妃一回来就睡下了,在里面呢。”玉溪连忙回道。
“无事了,你们退下吧。”燕祈然说罢,便朝着内室寻去。
一进寝室,扑面而来的酒气,便让他皱了眉头,走近床边出声,“送行都送到酒缸里去了?”
楚荞一向浅眠,听到声音,往里面缩了缩,懒得出声。
燕祈然没什么胃口再用晚膳,便直接宽了衣上床,将她从里面勾到怀中,楚荞皱着眉头又滚到床里面,“没心情,别惹我。”
前一刻才与凤宁澜见面,转眼又要承欢别的男人,她做不到。
燕祈然自己往里面靠拢,上下其手,道,“我有心情就够了。”
楚荞一直退得贴到了床里面,这男人白天人模狗样的装神仙样,一到晚上就是禽/兽。
“还是王妃今晚又想去哪家的窗底下就寝?”他说着,手掌已经熟稔地探进她的寝衣,指尖贪婪地抚着娇柔的蓓蕾,动作温柔而***。
“我已经按时按点回来了,你还想我怎么样?”楚荞恼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