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之时,山岭之间,忽起了一阵浓雾。雾气如潮,没过林木,模糊景物。本该是倦鸟归巢的热闹时刻,却静得听不见半分响动。很快,那雾气似凝固住了一般,将整片茂林牢牢冻结,化出可怖阴郁,掩去生机。

突然,一道明光绽开,冲破死寂。刹时间,浓雾泄散。鸟兽骤然嘈杂,无数雀鸟扑翅而起,直冲天宇,似逃命一般。

只听数声巨响,夹杂着猛兽嚎叫,连绵回荡。片刻之后,一只巨兽嘶吼着冲出了浓雾,腾身在了林梢。

但见这巨兽身长十丈有余,其形如蛇,却生六足,一身黑鳞微泛青光。头上犄角如剑,口中獠牙似刀,双目赤红,闪耀如炬。如今,这怪物盘踞在林梢之上,真如一座小山一般。它目露凶光,狠狠盯着林中,张口吐气。那气体赤红,所过之处林凋叶落,想来是剧毒。

眼看那红气猖狂弥漫,又有数道明光从林中窜起,转眼将那红气驱散。几道人影随之而起,轻盈落在了树梢。细看去,那几人皆是二十上下的男子,青衫持剑,端严肃穆。

众人站定,斥道:“大胆妖孽,还敢顽抗!”

那怪物听得此话,眯了眯眼睛,猛然起身,长尾一甩,扫向了众人。众人见状,慌忙闪避。有灵敏者趁势挥剑,欲斩那怪物的长尾。却不想,那怪物的鳞片坚硬无比,竟生生将剑锋震开。那怪物显然知道这一点,攻击愈发肆无忌惮,迫得众人不得不避让。

便在众人无措之时,有人纵身而起,越过那怪物的巨尾,直切其内围。许是那人手上剑光引了那怪物注意,怪物长尾一收,反抽向那人去。

但那人的身法极快,翩然疏忽,将袭击一一避过。那怪物见敌人不弱,竟有一丝惶恐,长尾的攻势愈发急躁。

众人见状,无不惊讶担忧,虽想协助,却无法近前,只得暗暗着急。

可那突入之人却依旧镇定自若,无论怪物的攻击多快,他都轻巧避开。数番下来,毫发无伤。眼见那人越靠越近,怪物也愈加惶恐。它大口一张,直接向那人吞去。

便在它张口的那一刻,那人起剑,直指那怪物,令道:“苍涛!”

话音一落,剑气如波,直冲进那怪物的巨口。怪物全身一震,竟被死死定住。

众人欢呼一声,正要上前。那怪物却拼着最后一股劲,甩起长尾,袭向众人。

电光火石之间,只见剑光一凛,那条巨尾竟被一把精钢长剑贯穿。怪物悲号一声,再无力举动。

众人还未看清事态发展,就听一个沉缓平和的声音响起,道:“开匣。”

众人之中有人反应过来,忙取出一个木匣来。匣盖一开,便见明光四溢,皎洁璀璨。那匣中的,是一面明镜。镜面如水,晶莹含光,恰似一轮明月。众人让开几步,将明镜对准了那怪物。光辉一闪之后,那庞然大物竟被收入了镜中。众人盖上匣盖,敛去最后一丝光辉,这才松了口气。

怪物消灭,山林中的浓雾渐渐散去,弦月当空,皓然高洁。先前那勇战怪物的男子飞身落地,拾起了自己的剑,拭干血痕,收入了鞘中。他轻轻吁了口气,抬头看着那轮月亮,默默掐指算起了什么。

众人也都随着他落了地,欢乐地围到了他身边,七嘴八舌道:“霖川师兄好身手!方才多亏了师兄,才能顺利捉到这妖物呢!”

听得这般夸奖,那被唤作“霖川”的男子只是微微一笑,轻轻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嗯。”

见他一脸若有所思,众人中有人开口,笑说:“师兄是惦记着仲秋试剑大会吧。师兄放心,我们日夜兼程,一定赶得及。”

霖川闻言,一脸茫然地转头,望着那说话的人,“试剑大会?”

他的反应让众人也都茫然了。

“哎?师兄难道不是在算试剑大会的日程么?”

霖川一笑,摇头说:“不是啊。你不提,我都忘了还有试剑大会这回事了。”

“那师兄是……”

霖川轻叹一声,脸色忽然变得无比沉重,他望着天空中的皎月,用无比无奈而又烦恼的口吻道:

“……只怕我再不回去,她就饿死在床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怨念是一切的动力~
就是这样~~~喵~~~

 


她觉得她快死在床上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天色有些暗,是破晓之前,还是日落之后?

身体,沉重得无法动弹。她仰面躺着,无力地看着房顶。一只蜘蛛拖着长长的丝慢慢坠了下来,眼看就要落在她的眉睫,不知何处而来一丝微风,将细丝曳动,牵着那蛛儿飞到了一旁。

好轻……

她不由暗自感叹。天地之间,充盈大气,可承万物。而如今,这无形空气,却如同大石一般迫压着她。胸中的沉闷窒息已是难耐,而腹中的空虚刺痛,更是雪上加霜。她的目光轻轻移动,望向了床边的小几。几上,放着一碗白饭和几碟小菜,因已放了半日,早已凉了。她静静看了片刻,决心起身。但这个念头,终究是被困意战胜。她闭上了眼睛,起身的打算再无半分。正当她死了吃饭的心,准备入睡的时候,房门猛地被推了开来。她一惊,睁开了眼睛,望向了门口。

日光透进,映出一片飞舞尘埃,蒙蒙如雾。尘埃之中,有人缓缓步入,他显然已经料到了这般景况,早早掩住了口鼻。他径直进门,一语不发,放下行囊和佩剑后,便又走出了门去。

她住的这间是单室,房内唯有床铺、桌椅、柜子这些基本器物。厨灶设在户外,平日甚少动用。但如今,砍柴之声渐起,片刻后,哗哗水流注入了锅中,继而火燃烟升,晕染出世俗气息来。

她看着这般景象,油然而生一股紧张之情。这时,他拿着扫帚又走了进来,用十分的严厉,对她道:“起床。”

她一脸哀怨,诚实地回答:“动不了……”

他蹙着眉,一边扫地一边道:“再给你一刻时间。”

她愈发哀怨,长长地叹了口气。一刻是多久?她这么想着,就见方才被风吹走的那只蜘蛛又爬了回来,正轻轻攀上她的肩头。抬手赶走它对她来说有些困难,她索性侧着脑袋,跟它大眼瞪小眼起来。

他也不催她,继续自己手上的活。待扫完全屋,他收起垃圾走了出去。舀水声起,片刻又停。他又走了进来,从柜中取出了一块三四丈的青纱。一番忙碌,待他再走进来时,脸上已露出了些许疲惫。

他站到她床头,道:“一刻到了。快起来。”

她移开了看蜘蛛的眼神,无辜地望着他,“真的动不了……”

他狠狠叹口气,俯身掸开那只蜘蛛,一把将她横抱起来,大步往外走。她懒懒地靠在他的肩头,一副任由摆布的模样。

门外,青纱挂起,垂如帷帐。帐内早已放好了浴盆,注满了温热的水。他冷着脸将她在浴盆边放下,撂了句狠话:“别逼我给你脱衣服。”说完,他挑起纱帐走出去,端了清水,继续回屋打扫。

她靠着浴盆,静默良久,才开始慢慢地解衣裳。泡进热水中的那一刻,难言的舒畅随着热水熨入四肢,那让她动弹不得的沉重似乎缓解了下来。她笑了笑,趴在了浴盆边。青纱轻薄,纵然隔着,也能看见依稀的身影。她带着笑意,看着他忙碌。

清水换过几盆,他终于打扫完毕。他捶了捶肩膀,从包裹中拿出了一些食材,准备煮东西。走到灶前时,他觉得有些太过安静,便抬眸看了一眼纱帐后的她,继而训道:“好好洗!别泡着不动!”

她不禁笑了出来,轻轻叹了一声,幽怨道:“霖川,你似乎是我徒儿吧?怎么反倒更像我师父呢?”

那名唤霖川的男子皱着眉头,应她道:“既然知道自己才是师父,就拿出点师父的样子来。”他说着,又想起什么来,声音里又添了几分严厉,“我走之前托云婵师姐每日给你送饭。你倒好,连吃东西都懒。还要人喂不成?”

她无辜地回答:“放太远,够不到……”

这句话,让他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手中的菜刀狠狠砸进了砧板里,吼她一句:“亏你说得出口!”

她微微一惊,心里升起一丝惶恐,忙扯开话题,哀怨道:“……水有点凉。”

“凉死你算了!”他说完狠话,稍敛了怒气,道,“就烧了这些热水,快洗完起身。我替你拿衣服来。”

听到这样的回答,她有些失落。她展臂,轻轻抚着水面,满心留恋,只想永远泡在这温水里。这时,他已经拿了衣物站在青纱之外。他凭着依稀的人影判断她的动作,但静等了片刻后,他咬着牙,忿然道:“是不是要我帮你穿衣服啊!”

纱帐内响起一声哀怨的叹息,她磨磨蹭蹭地从水里站了起来,接过他递进来的衣物和布巾,慢慢地收拾起来。

眼看她动作极慢,他又好气又好笑,只得再斥:“现在是什么天气,还不赶快擦干。若是病了看谁管你!”

她又叹了一声,稍稍加快了动作。她刚要穿衣,却不防踩上了积水,脚下一滑。所幸她反应及时,稳住了身形,但手臂却还是磕上了浴盆边,撞得生疼。

这一切,他都看在眼里,不由得扶额叹气。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错,他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师父。但话又说回来,拜入门派也不是他自己的意愿。二十多年前,他尚是襁褓中的婴儿,便被易水庭收养。这易水庭乃是赫赫有名的修仙门派,与另外八个门派并称九嶽仙盟,除妖伏魔,福泽百姓。能入门修炼,也算是幸事。可不知为何,他尚不知事之时,已成了她的入室弟子。

她俗家姓景,号为“芳青”。乃是掌门亲传弟子,道行精深,年纪轻轻便已任坛主之位。昔年魔教祸乱天下,与易水庭数次冲突,皆以她为先锋。后来,更奉她为“易水五贤”之一,为众弟子师范。他能入她门下,在众人看来无疑是天大的好事。可待他年纪稍长,却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她的身上,哪里能看到一点点与传言相似之处啊?!

记忆之中,她几乎永远都一派倦怠之态,大部分的时候都赖在床上。小时候心思简单,还以为她是生了什么病,只想着要好好孝顺她,让她快些好起来。等长大了,他才沉痛地发现,她患的是天下最难治的病——懒!

他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照顾她的,但日子就是这样一天天过着。传授武艺什么的,他已经完全不指望她了,平日跟师伯师叔学也不差。比起武学,这些年来他在织补、浣洗、厨艺方面的造诣,才是真的出类拔萃。不管是不是本末倒置,反正他已经完全习惯了。

只是,几年之前,她执意搬出门派,住到了僻静的后山。这样一来,若他奉命出门办事,便有些照料不及。虽能托同门代为看顾,但终究不能太过劳烦……

他正想得心忧,就见她已穿好衣裳走了出来。他打住思绪,松了口气,继续去料理灶上的食物。

她慢悠悠地跟了过去,靠着灶台,问:“今晚吃什么?”

“知道这会儿是吃晚饭,看来已经睡醒了啊。”霖川调侃她一句,继而回答,“回来的匆忙,只有些莲藕,再煮点粥罢了。”

“好。”她点头应了一声。

两人皆不再言语,待粥滚藕熟,两人吃罢,已是日落月升。她心满意足地趴在桌上,看着晃动的油灯,只觉困意浓浓,不由得要睡去。他伸手拉起她,柔声劝道:“上床睡。”

她懒懒爬上床,正要合眼。却见他挪开了桌子,在地上铺了条席子,又取了枕头和薄毯出来。

“你不回门派?”她问。

“嗯。”他又收拾了一下,阖上了房门,略微漱洗,道,“我是先赶回来的。师兄弟们大概还有一两天的路程。捉到的妖物在他们手里,我也不好一个人回去复命。再说……”他长吁一口气,又捶了捶肩膀,“我哪还有力气回去……”

“捉妖可辛苦?”她关怀了一句。

“还好。”他轻描淡写地答了一句,吹了油灯,躺□去。

她起身坐在床沿,看着他,又问:“可有受伤?”

他笑着,应她:“我好歹也是你的徒儿,岂能那么不中用?”

“这就好。”她笑着点了点头,又道,“再过几日就是仲秋,试剑大会你准备得如何了?”

他听到这话,笑说:“你既然不放心,还不赶紧传我几招绝技?”

“已经全传给你了……”她笑得诚挚,如此说道。

他一听,眉头微皱,半撑起身子抱怨道:“我的剑术是天云长老教的,凝镜之法是仪萱师叔所授,也蒙掌门传过几篇内丹心法。你什么时候教过我一招半式!”

“全传给你了哦。”她又重复了一遍,神色无比认真。

霖川满脸挫败,重又躺了下去,翻身背对着她,嘟囔道:“唉……怎么就入了你的门下……”

她坐在床沿,笑意温柔,一双眸子亮如夜星。她安静了一会儿,却又忍不住问他:“你的凝镜之术如今修到第几重了?”

连日奔波,他早已疲乏。只片刻的功夫,便是半梦半醒。听得她问,他语速缓慢,模糊应道:“……六重……”

“六重功力,怕是不能得胜呢。”她又问。

“不用得胜……”他的声音慵懒遥远,“……应个景而已……”

她的神色有些凝重,道:“只怕别人不是这么想。”

“随他……”

她还想再说什么,却听他呼吸匀长,想是已经睡着了。她垂眸一笑,收起了所有的言语。她转头看着窗外,就见月华如霜,清丽非常。

她慢慢站起身来,走到了柜子前,从最底下的抽屉里取出了一个剑匣来。她带着十分虔诚,指尖轻轻拂过匣盖,继而慢慢打开。

匣中的,是一柄二尺七寸的宝剑。黑檀剑鞘,缠一段青穗,清素端庄。

她提剑出门,沐在一片月光之下。秋风清凉,携着若有似无的桂香,沁入肌骨。她缓缓拔剑,看着那如水剑身映出她的脸庞。她虽有年纪,但自幼修仙,早已习得驻颜之法。然而,她怠于饮食,脸颊不免有些削瘦,眉宇间更有着掩不住的倦色。

她又叹了一声,执剑在手,轻轻一挥。剑身引流光一道,翩然划过夜色。她举剑对月,笑说:“也是,似乎这个还没有传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看完这章,相信大家已经知道本文标题中的“懒”字从何而来了~嘿嘿~~~

[霖川:懒死你算了!]
[芳青:徒儿好凶……T_T]

昨天发文太匆忙,忘记写广告词了,现在补上~~~当当当:

您还在为谋略文绞尽脑汁吗?
您还在为悲剧文肝肠寸断吗?
您还在为数个男角无从抉择吗?
亲!来看这篇文吧~~~
本文贯彻“小白、狗血、甜蜜、和谐”四项基本原则~
高举“爱与正义”的伟大旗帜~
坚持“HE”的基本路线~
以“绝不杀死读者一个脑细胞”为行动纲领~
是您调剂心情、改善睡眠、打发时间的明智选择!
人人有CP,大家都开心~~~
那只狐狸!你值得拥有~~~

哦耶~~~

 


第二日一早,芳青起身之时,就见地上的铺盖已经收起。桌子被搬回了原来的位置,上头摆着一碗清粥,一碟子蜜糖桂花。她抿唇一笑,慢慢走出门去。

门外支起了架子和竹竿,霖川正将洗好的衣物晾起。秋高气爽,朝阳辉煌,将万物照得无比清晰剔透。他高挽着衣袖,挂完最后一件衣衫,转头冲她笑了笑,道:“真难得,起得可真早啊。”

“嗯。”芳青答了一声,静静看着他。昔日那个稚拙的娃儿,如今已是挺拔英俊,她不禁有了些莫名的自豪。虽然她这个师父当得马马虎虎,但这个徒儿是同辈中的佼佼者。若试剑大会能够取胜,便可晋升一阶,继任她坛主之位。她越想越欣慰,满面微笑。但当她的目光落到他的腰际时,笑容却是一僵。

她走过去,看着他腰间系的三尺长剑,问道:“看到我昨夜放在你枕边的剑了么?”

霖川笑道:“哦,那把啊。是柜子底下的对吧。好端端的半夜传什么剑?轻重长短都不称手,心领了。”

芳青的脑海里刷刷地闪过几道雷,脸色随之阴沉了下来,不满地对他道:“用那把剑。”

霖川皱了皱眉头,“都说了不称手了,不用。”

芳青一脸肃然地看着他,又重复一遍:“用那把剑。”

“你……”

霖川刚要说什么,却又被芳青打断。她的语气极致霸道,命令般道:“用那把剑。”

他沉默片刻,无奈一叹,转身走进了屋里。他从柜子里拿出了那剑匣来,换上了那把宝剑,转身看着她,问道:“满意了吧?”

芳青堆了一脸的笑容,点头。

霖川只好也笑了笑,又道:“快吃早饭。”

芳青点头答应了一声,慢慢坐到桌边。霖川从柜子里取了梳妆匣出来,趁她吃饭的时候,替她梳头。他细细理顺她打结的发尾,才开始梳理。檀木梳子滑过她如瀑黑发,几缕发丝缠绕在他指间,柔软亲昵。他正要将她的长发绾起时,忽见那墨缎般的发中混着一丝苍白。他眉头一皱,小心地用尾指挑出那根头发,细看了一番。

白发?以她的道行,何以如此?

他生起一丝忧虑,刚想开口询问,却听她惊呼了一声。他抬眼一看,原来她本想将蜜糖桂花拌进粥里,却不慎打翻,沾了满手的蜜糖。她吮着自己的手指,扭过头来无辜地看着他。

他皱眉一叹,取了一支青玉发簪将她的长发盘好。出去取了清水来,让她洗手。她连袖子都不挽,直接把双手浸在水中,慢悠悠地搅着水。

他一见此状,也不知该气该笑。他强忍着训斥她的念头,拉起她的手,挽高她袖子,掬水帮她洗。就在这时,他感觉到她的手冷得异样,绝非被凉水浸过所致。他握着她的双手,望着她,关切地问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芳青依旧笑着,摇了摇头。

霖川不信,正要追问。却听有人疾步而来,远远唤他:“霖川师兄!”

霖川微惊,转头望向门外,就见来者是同门师弟,名唤“长勤”。长勤的年纪比霖川要小上两三岁,性子活泼,最是个多话的。他跑到门口,见他们相对执手,不由得露了一丝尴尬。

他干笑一声,躬身对芳青拜道:“弟子长勤,见过芳青师伯。”

芳青微笑颔首,道:“免礼。有事?”

长勤起身,恭谨道:“禀师伯,先前外出除妖的弟子如今都回派了。弟子特地来找霖川师兄一起去见掌门。”

芳青闻言,点了点头,抽回了自己的手,对霖川道:“去吧。”

霖川仍在思虑先前的事,一时有些犹豫。长勤见状,一把拉起他的手臂,道:“师兄,我们快走吧。大家都等着你呢。”

霖川只得随他出了门,一路上,却满怀心事,沉默不语。长勤见他沉默,便扯话道:“霖川师兄,待会儿领了赏金,众师兄弟约好了下山去喝酒。你呢?”

霖川听得这话,稍稍打住了自己的思绪。易水庭的弟子但凡出外除妖,成功之后,门派都会给予奖励。虽说修仙之门,不重钱财。但些许赏金,也可供弟子们添补衣物,修缮兵器之用。

“我不必了,你们去吧。”霖川回答。

“每次都不去啊?师兄,你存着那些钱做什么?娶媳妇儿?”长勤调侃他一句。

“胡说什么呢……”霖川道,“我是想着再起几间房,也搬到后山来住。再置上几块菜地……”

“啊?”长勤的惊讶无比夸张,他摇头叹道,“哇,做芳青师伯的徒儿还真是苦命啊。知道的说你有孝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她爹呢!”

长勤说完,还不等霖川反应过来,便起御风之术,一溜烟跑得没影了。霖川皱眉看着他消失的身影,恨恨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待他回到门派中时,先前同行除妖的师兄弟们正等在大殿外。众人交应了几句,便一齐去见掌门。

易水庭的掌门是个英伟魁梧的男子,着青丝长袍,披着鹤氅。这位掌门平日里作风豪迈,治下随和,甚得人心,道号“云隐上人”。听弟子们诉过捉妖经过,他哈哈大笑,赞道:“好!你们虽然是我派晚辈弟子,但假以时日,定可扬名天下,振我易水雄风!”

弟子闻言,无不欣悦。

云隐上人笑看着众人,目光忽然被一样东西吸引。他垂眸,看着霖川腰间的宝剑,和蔼道:“霖川,你师父近来如何?”

霖川上前一步,抱拳行过礼,恭谨答道:“多谢掌门惦念,师父一切安好。”

云隐上人点了点头,又笑问,“你的凝镜之术如今到第几重了?”

“回掌门,弟子不才,刚至第六重境界。”霖川诚实回答。

“看你这话说的。”云隐上人笑着摇头,“以你的年纪,六重已是相当不错了。定是你师父苛刻,才害你如此妄自菲薄。”

霖川听得此话,微微有些讶异。他平日并不苛求修为,也甚少与同门切磋。六重功力厉不厉害他不清楚,但昨夜听芳青说过“六重功力恐怕不行”云云,他便如此认定。原来不是么?

云隐上人见他茫然,笑道:“想当初,你师父及笄之年,就已练成第十二重凝镜之法,炼化宝镜‘渊澄’。两年之后的试剑大会,她技压全场,升任坛主之位,更继承宝剑‘星流’。此般资质,本座数百年来也只见过她一人尔。如今这星流宝剑系在你的腰上,看来她已属意将坛主之位传于你啊。”

霖川怔怔地看着云隐上人,一时有些惑然。但他纠结的,不是传位坛主这些事,而是前面那段惊世骇俗的评价。无论他如何努力,都不能把云隐上人话中形容的那个天赋过人、技艺超群的少女,跟自己那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的师父重叠起来。

他的反应,让云隐上人笑得更开怀,“哈哈哈哈哈,看来你师父平日对你定是太过苛刻严厉了。放心,本座不会看错的,你师父对你寄望甚高,你且好生修炼,莫要辜负了她的苦心。”

苛刻严厉?霖川已经彻底无语了。用“放任自流”都算是客气的了吧?他隐约觉得云隐上人似乎误会了什么,但终究没有解释,只是硬着头皮答应了一声。

云隐上人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又夸奖了弟子们几句后,嘱咐他们好好休息,便料理派中事务去了。

霖川随众弟子们走到门外,众人本就约好了下山,便剩下了他一人。他慢慢往后堂走,心里还在细思刚才听到的话。就听一个清亮的嗓音响起,唤他道:“小川儿。”

他忙转身,抱拳回应道:“仪萱师叔。”

来者是个端丽女子,看容貌不过双十年华。她一身青衣,朴素无华,看着他的眼神里满是亲和笑意。她走到他面前,笑问:“何时回来的,怎么也不来给我请个安?你心里眼里只有芳青师姐不成?”

霖川含笑,道:“师叔又拿我说笑了。”

仪萱道:“难道我说错了?”她说着,目光也被他腰间的宝剑吸引,表情里霎时生了诧异,“这剑……这剑是芳青师姐给你的?”

霖川见她这般,不免有些紧张,加上先前云隐上人的反应,他解下剑来,捧在手中,问道:“师叔,这把剑究竟有何奥妙?”

仪萱忙解释道:“也没什么。这剑芳青师姐一向爱如珍宝,见你带着,我有些奇怪罢了。不过你是她唯一的徒儿,传你也是合情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