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玄……”她颤着声音,唤道。
随她声音落定,那亡魂渐而清晰起来。
他,依旧是他。清俊的眉眼,染着看透世事的平和安然。血色淡薄的肌肤,略透苍白。墨染一般的长发,拢向一侧,披在肩头。一切都未曾改变,只是他的眸中,映不出任何东西,黯然无光。
绛云不禁伸手,想要抚上他的脸颊,然而,她的手穿过他的身体,触及的,唯有一片虚无。她心头微凉,微颤着收回自己的手。她定了定神,捧起了手中的葫芦,刚想抬手拔去塞子。这时,不知为何,她忽生犹豫。崔巡方才说的话,竟一遍遍在耳畔响起:
你当真以为让他还阳就是救他?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首先,我要说,最近的饭局又增多了啊。更新若是不给力,还请大家担待~~~
下面名词解释时间~有请互动百科~~~
三生石:
三生石一直是中国极有名的石头,可以和女娲补天所剩下的那一块玩石相媲美,后来发展成中国人对生前与后世的信念。传说三生石能照出人前世的模样。前世的因,今生的果,宿命轮回,缘起缘灭,都重重地刻在了三生石上。千百年来,它见证了芸芸众生的苦与乐、悲与欢、笑与泪。该了的债,该还的情,三生石前,一笔勾销。
不得不说,互动百科的描写好煽情……囧~~~
话说,看看这茶几的身世,咳咳,池玄童鞋,乃的心理素质不是普通的好啊!!!
[池玄:……]
[绛云:T_T]
[那只:= =]
一骑绝尘
作者:那只狐狸
不忍
你当真以为让他还阳就是救他?
这句话一遍遍地环绕耳畔,让绛云的手不自觉地僵住了。
她抬眸,静静看着面前的人。
还阳之后,会怎样呢?
她正要思考之时,身后的三生石上景象又变,她听得那些似曾相识的话,回响四周:
“我只怕一闭上眼,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我不怕死……我只是不明白,为何要活这一世……只是……有些不甘心……”
“血是勉强止住了。只是……他身患血证。此病外伤流血虽然危险,但尚可救治。若是脏腑血脉受了创伤,内伤出血,那就药石无灵了……据我刚才所诊,这位公子的伤势怕是已经拖了大半个月了。这里有几副补血、退烧的方子,姑娘收好。不才医术粗浅,怕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这小子五内皆伤,加之操劳过度,气血两虚。要不是仗着有罡气护身,早就见阎王去了。……我虽能帮他压制伤势,补足气血,也是治标不治本。血证一病,无药可医。我断他过不了今年的重阳,快去买口棺材备着吧。”
“我快死了……”
……
这些话,一句句刺进心里。她似乎能闻到,他身上那湿润浅淡的血腥气。
反反复复的伤势,雪上加霜的操劳。即便他从不道一声辛苦,但那种痛,她看得到、猜得出来。追魂返阳,不过是让他复苏罢了,他的病痛伤势并不会有丝毫好转。“太上圣盟”和茅山的恩怨,她不明白,但他,却一次次被卷入。而每一次,都会留下新伤。到了此刻,她忽然发现,自己的豪言壮语,如此苍白无力。找最好的药、最好的大夫、为他杀生……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她只愿能长长久久地跟他在一起。只是,她忘记了,在没有找到真正能让他脱胎换骨的方法之前,他的每一日都不轻松。
今时今日,她早已不能再眼看着他受伤,不能再见他辛苦难受。可是,就连她自己,都会在不知不觉中伤到他……
她想到这里,不禁哭了出来。
身后的三生石,依旧演着他的今生,演着每一场惨烈的交战。她不敢回头看视,仅仅聆听,却已让她泣不成声。
曾几何时,她为他被抛弃在“豢龙池”而忿然,甚至说他的父母尚不如妖类禽兽。可他,却只是平淡地说:也许是家人不忍,想替我做个了断罢。
而今,她似乎能够明白了。
不是无情,不是冷酷,只是“不忍”。与其看着他被病痛折磨而死,宁愿他早入轮回……
她的思绪繁乱,无数往事翻涌脑海。
她竟想起了那名叫君无惜的女子问过她的话来:
“……妖类长寿,本不该与凡人为伍。今日相守,他朝永别,这等痛楚,姑娘可有自信承受?”
那时的自己,答得轻松:“什么‘今日相守,他朝永别’?你是不是说,凡人会比我早死?……那凡人之中还有长寿和短命之别,难道那些长寿的都承受不了么?他们若受得起,我自然也行。”
然而,事到眼前,她却清楚地知道,她受不起。纵然他终有一死,可她却放不开手。
昔日,她救褚闰生返阳,从未有过如此犹豫。那时的她,一心想着要让主人重归仙道,然后,继续曾经简单快乐的生活。可是,如今的她,看了许多,亦懂了许多……
她抱着葫芦,哽咽着低下头去,一遍遍地自问,让池玄复生,究竟是为了他好,还是为了成全自己的一念私心。
这时,周遭忽然一片骚动。
只见崔巡已然赶到奈河岸边,看到绛云和池玄,他眉头紧皱,厉声吼道:“住手!”
绛云心惊,抬眸怯怯望向了对岸。
崔巡正欲渡河,梁宜却领着一众亡魂赶到。那群亡魂本已落入奈河,不得超生。如今到了桥前,无不欢欣雀跃,不等梁宜下令,就争先恐后地往桥上涌去。
梁宜见状,了然一笑,她拂尘又挥,一片金光靡丽,飞向了三座桥去。她掐诀,念道:“三魂招引,七魄重开。复汝神识,还汝灵知。”
随她咒语声停,桥上的亡魂被闭却的神识皆被开启,有依恋凡尘执意回返的,有作恶多端意图逃离的,更有无数亡魂想从最低的桥上离开,踏上另两座去。一时间,场面混乱无比。本要渡桥的崔巡便被一众亡魂堵在了中间,不得脱身。
然而,这般混乱,惊动了守桥的鬼差。只听几声高呼,周遭阴气愈盛,从黑暗之中涌出了无数鬼卒来,镇压桥上的亡魂。
梁宜正要再次做法,十数根漆黑锁链却自四面八方而来,将她牢牢绑缚。她想要挣脱,却觉阴气深重,让她使不出力来。她手中的拂尘骤然消失,只余下了点点金光明灭。便是此刻,鬼卒聚集,将她团团包围。
梁宜本就只是魂体,道法自然逊色。如此,她自知不敌,开口对绛云喊道:“丫头!快收魂!”
绛云心中焦急,可手下那葫芦塞却似有千斤之重,叫她无法作为。
崔巡依旧被堵在桥上,见此情状,他开口,斥道:“妖兽!你放过他吧!他今生命数坎坷,你为何还强要他回阳世受苦?!”
绛云听得此话,心头一震。身后,三生石已演到了最后一幕。他不惜自伤,以血箓灵符镇压血幡,给了她救出褚闰生的机会。
她知道,哪怕身死,他也不会为此后悔。她替他不值,为他不甘,都是折辱。
耳畔,崔巡又喊道:“妖兽,他今生修道行善,来世必然安康富贵。你就让他好好走罢!”
来世?来世……他不再是“池玄”……
她心头哀伤,已深不可解。可那哀伤之中,却渐渐生了了解和释然。今日相守,他朝永别。此生已了,因缘已尽。她和他,只得这半年的缘分……
她抬手,擦着自己的眼泪,哽咽着开口,对他说道:“其实……真的不短……”
眼前的人,目光无焦,神色之中唯有冷淡麻木,显然听不见她说的话。但她却并不在意,她胡乱擦干了眼泪,努力挤出了笑容,道:“……半个时辰,我找到闰生哥哥了。我没有辜负你……”
她笑着,继续说道:“你不会再受伤了,也不会再疼了……来世,你一定能有个健康的身子,过平安快乐的日子。”她顿了顿,又道,“我不会再去找你的转世了……你是你,我不会弄混的……”
她说着说着,泪水又落。她不再伸手去擦,任凭泪水染湿笑容。
“你看……”她再开口时,语气里浸着得意,神情中微有自豪。
“我受得起。”她望着眼前之人,说出了这句话来。
那一刹那,她忽觉轻松,所有纠结都一一解开。悲伤虽在,却生释然。心痛不消,却渐沉淀。
她闭目,长出了一口气,继而睁眼笑道:“一路走好。”
她说罢,抱着葫芦,低下头,往桥边走去。
却说此时,桥上的局势已被压制,所有亡魂都被锁链束缚,押解向前。那些本落入奈河的,又被重新抛进腥血之中,苦苦挣扎。
崔巡一脱离亡魂纠缠,便往三生石边去,看到绛云站在桥边,他刚要开口斥责,她却先一步开口,低声道:“对不起……”
崔巡不禁愣住了。他回神之时,忙伸手拦住了意图上前对付绛云的鬼卒。
绛云抬眸,望着他,将手中的葫芦递了过去,道:“葫芦还你。你放了小宜吧。”
方才绛云对池玄亡魂所说的话,崔巡并未听清,如今,她这般态度,让他不解之余,更加惊讶。
“你……”
不等崔巡问话,绛云就道:“是我要闯地府,小宜寄宿在我体内,不得已才来的。我知道错了,我不要他返阳了……”
她的声音哀伤无力,语气却坚定坦然。
崔巡看着她,脸上生了笑意。他接过了那只葫芦,又转过身去,挥了挥手,示意一众鬼卒松开绑缚梁宜的锁链。
鬼卒却道:“崔大人,这妖兽擅闯地府,梁宜多次行移魂续命之法,扰乱轮回。如此放过,未免轻率。”
崔巡答道:“这妖兽身负仙家道行,亦曾助无常拘魂。如今知错能改,自不计较。梁宜虽是重犯,但她亦曾夺回童无念的命魂,助其归返地府,此乃善行。今日便网开一面,又有何妨?”
一众鬼卒闻言,虽不反驳,却私语窃窃,似有不满。
崔巡叹口气,又道:“若是追究,我一人承担,如何?”
鬼卒听得此话,这才收了锁链,四散而去。
梁宜脱缚,对着崔巡微微颔首,道:“多谢。”
崔巡摇头,道:“不必。仅此一次。”
梁宜淡淡一笑,不再多言,举步到了绛云面前。
绛云低了头,不敢看她。
梁宜静默片刻,终是不问,只道:“我们回去吧。”她说罢,隐入了绛云体内,不发一语。
绛云抬手,边抹着眼泪,边往桥上走去。
崔巡抬眸,望了一眼三生石边池玄的亡魂。方才虽是一番混乱,如今一切却都已秩序井然。几名鬼差引着那亡魂,往望乡台去。
崔巡思忖片刻,开口叫住了绛云:
“妖兽姑娘。”
绛云闻言,站定脚步,回头望去。
崔巡道:“前方望乡台,是地府准许亡魂泣别阳世之地。到了那里,亡魂的神识便会恢复……”他微微停顿,带了笑意,道,“可要我行个方便,带你去话别?”
绛云微微惊愕,神色之中现出一丝喜悦。但她的喜悦却渐渐消褪,她垂眸,摇了摇头。
崔巡不曾料到她如此回答,不免惊讶不解,“当真不要?”
绛云点了点头。她眉头微蹙,语带哀伤,幽幽道:“……若说了话,就放不了手了……”
她说完,转身疾奔,过了奈河。河另一边,一黑一白两名童子忙迎上前去,重又为她引路,领她出地府。
崔巡目送她离开,笑叹了一声。
忽然,一股至强罡气喷薄而来,将周遭的阴郁鬼气一扫而空。地府的幽暗里透出了清明,血河波涛不再,河中无数挣扎嘶吼的亡魂都平静了下来。
“望乡台?”崔巡惊讶,抬眸远眺。就见不远处的望乡台上,忽生了一点青荧,缓缓飞舞。
……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这里,请选择背景音乐,很爱很爱你……囧~~~
很爱很爱你~~~
所以愿意~~~
不牵绊你~~~
往更多幸福的地方飞去~~~
咳咳,狗狗啊狗狗,你终究还是不给力啊……
[狗狗:T_T ]
我蓦然想到了去年那件影响蛮大的“父母欲让绝症婴儿安乐死,爱心妈妈强行抢夺婴儿”事件。
首先,我要表明立场,那个爱心妈妈太TM恶心了!不仅把孩子抱到了资质和医疗设备都不好的诊所,还无知地给婴儿喂了奶,导致婴儿病情恶化。并且还以爱为名,大肆炒作。请大家跟我一起念:无耻!贱!人!
咳咳,然后,要表达一下观点。有的时候,有些事情,我们真的很难评断对错。只希望世间多一点幸福美满,不要有那么多痛苦抉择,那么多伤心无奈。唉……
~~~~~~~~~~~~~~~~~~~~~~~~我是表示绝症这东西真是茶几的分割线 T_T~~~~~~~~~~~~~~~~~~~~~~~~~~
下面又到了名词解释时间:
望乡台:
名山悬崖边,经常有鬼思念亲人而在深夜啼哭,声音悲惨,催人泪下。阎罗天子大慈大悲,又动了恻隐之心,遂将望乡台迁至天子殿旁边,允准阴曹亡魂遥望自己生时的家乡与亲人。因此,望乡台又称“思乡岭”,成了鬼魂遥望阳间的窗口和活人与死人联络感情的圣地。
望乡台被传说这亡魂最后一次向阳世亲人告别的地方。又传说阴间望乡台建造甚奇,上宽下窄,面如弓背,背如弓弦平列,除了一条石级小路外,其余尽是刀山剑树,十分险峻。站在上面,五大洲、四大洋都可以望见。
互动百科还是那么的抒情啊……不过内容跟我家那本书一摸一样,不知道是不是百科编辑跟我买了同一本书捏~~~真有缘啊~~~
[那只:= =#]
[狐狸:= =]
归位
却说此时,人间夜色尽褪。旭日煌赫,普照大地。天宇湛蓝,空明无际。
褚闰生缓缓睁开眼睛,抬眸望向了前方。斑驳阳光,穿林透叶。晨风温柔,轻拂树梢。鸟雀欢叫,响彻林间。晨露未干,周遭一切,皆是闪闪发亮,欣欣向荣
褚闰生复又低头,看着池玄的尸体。
冰冷寂静,一如先前。他的衣衫零乱,身上的血渍已化作了暗黑。先前绛云翻找出来的药剂散乱地放在他身旁,盒盖瓶塞都被打开,药丸散落,膏脂溢流。
褚闰生静默片刻,伸手将那些药丸膏脂一一归入了瓶、盒。做完这些,他站起身来,沉默着捧着药剂离开。
步行不远,是一处湖泽。湖水清澈,波光潋滟。
他放下手中药剂,开始解自己的衣衫。连番争斗,又受毒药、血幡所创,衣衫之下的身躯淤青满布,血迹斑驳。累累伤痕覆盖,竟连一处完好的肌肤都寻不出来。
他褪尽衣衫,慢慢走进湖中,掬水清洗。湖水微凉,触碰伤口时,带出丝丝痛楚。血水随着涟漪漾开,为这泓碧水添了凄艳之色。他似乎完全不在意痛楚,神色之中唯有淡漠。
他洗了许久,直到确定自己的身上再无半点血渍,才停了下来。他站在及腰的湖水里,闭目,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片刻之后,他缓缓睁眼,猛的抬手一挥。一道劲力破浪而去,刹那之间,数条游鱼被击晕过去,浮出了水面。
他捞起游鱼,去鳞剖肚,上岸起了火堆。他将鱼烤上,又将方才脱下的衣衫拿起,在湖水中洗净。继而架起树枝,烘干湿衣。
一切妥当,他席地坐下,拿起了一旁的药剂。这些药剂乃徐秀白赠与池玄,自然是愈伤补血之用。他拔开瓷瓶的瓶塞,将瓶中药丸尽数倒在掌心。接着,他全然不顾药丸上沾染的泥尘,更不关心剂量,一口将那些药丸吞了下去。他缓了一口气,又拿起了一个漆盒。盒中盛着的膏脂莹白细腻,芬芳馥郁,自是麟脂。他蘸取膏脂,抹上肌肤。不过瞬间,伤口愈合,完好如初。他并不吝惜,直到将整盒用完,才停下手来。
他看了看自己的伤势,确定再无痛楚,亦无伤痕,便将瓷瓶和漆盒一齐扔进了火堆。
此时,衣服已干,烤鱼亦成。他仔仔细细地将衣衫穿上,扎起尚有些微湿的头发,复又坐下,开始吃东西。
无烟无油的烤鱼,毫无滋味,他却毫不在意。他的眉目之间,无悲无喜,似将所有的情绪都放在了食物之上。每一口咀嚼,都认真仔细。每一次吞咽,都郑重其事。
正在此时,他忽然察觉了什么,抬起了头来。
只见天地间忽生了万道流光,飞翔翩舞。流光汇聚,盘桓一处。
他微惊,站起身来,往流光凝聚出走去。
……
绛云出了地府,回到那片树林之时,已近巳时。她低着头,默默走在树影斑驳的林间。她心中依旧为先前之事哀伤悲戚,不免有些恍惚。
“丫头……”
梁宜的声音低低响起。
绛云回过神来,站定了脚步,等她说话。
“当真不后悔?”梁宜问道。
绛云听得这句话,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抬手,胡乱擦着。
梁宜叹了一声,无奈道:“笨丫头……”
绛云听得这句,心生不满,她带着哭音,道:“我才不笨!……我知道,你不顾危险地帮我,我却放弃了,是我不对。可是……”她忽生哽咽,断断续续道,“可是……让他返阳……不是救他……转世……才是解脱……”
“他解脱了,那你自己呢?”梁宜问道。
绛云并不回答,只是摇头。
梁宜又轻叹一声,“好了……我不说你笨了。回去吧,你的闰生哥哥该着急了。”
绛云抹着眼泪,点点头,继续往前走。她忽然想到什么,后悔不迭道:“我怎么忘了……该替你找个人的呀!”
梁宜笑了起来,“替我找人?地府之中?谁呀?”
绛云认真答道:“项敏。”
听到这名字,梁宜又有了片刻沉默。
绛云又道:“南华迴梦之中,我看过你的回忆。你一定很想见这个人。”她皱着眉头,满脸懊恼,“……刚才应该问问那个崔巡的,他肯定知道。”
“呵呵……”梁宜笑了起来,“傻丫头,都过了多久了。他怕是早已投胎转世。我找到他又有何用?”
绛云闻言,低下头去,“也对……转世之后,就是另一个人了……”
她复又想起池玄之时,不禁又是一阵心痛。
“丫头,我们都受得起的,对不对?”梁宜含笑,如此问道。
绛云听得此话,心头一暖,含泪笑了起来。
“嗯!”她应罢,轻快迈步。
这时,怀中的七曜昭明镜忽绽华光。绛云大惊,忙拿出了宝镜来。无奈那光华炽盛,眩目耀眼,让她看不清究竟。
她正满心疑惑,却觉异样风起。树林之中,翻起层层叶浪,沙沙作响。鸟雀飞鸣,百兽骚动,非同一般。她抬眸四顾,就见晴空之上,流光飞舞,盘桓降落。落处正是褚闰生和池玄所在之地。
绛云再无心思考,纵身飞起,往流光汇聚之地而去。
待她赶到之时,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撼。
那万道流光正聚在池玄的尸身旁,华彩熠熠,尤胜骄阳。只见一颗兵魂珠缓缓浮起,流光环绕,簇拥着那颗珠子,化生清冽罡气。
细小的崩碎之声响起。只见那颗兵魂珠上,赫然出现了裂纹,光辉自裂纹中溢出,如水倾泻,覆上了池玄。
绛云见此情状,已是目瞪口呆。却听梁宜开口,道:“他已身死,兵魂珠自然随之而灭,但这种情景,我却没见过。丫头,你且小心。”
绛云点点头,愈发严肃地看着眼前之势。
碎裂之声又起,兵魂珠上又添裂纹一道。很快,又是一道。不消片刻,兵魂珠上,已是裂纹满布。
绛云满心紧张,就听一声脆响,兵魂珠碎裂了开来。
她一惊,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然而,后来所见,让她惊讶更甚。
只见那兵魂珠的碎片漂浮旋转,复又凝聚。流光盘旋,将其裹挟。待光芒散尽之时,碎裂兵魂珠竟化作了一个灯盏。
那灯盏青玉所制,三股云纹为足,向上聚合为托。灯盘上置,无油无芯。
“净灵灯!”绛云不禁惊呼出声。
她话音未落,只见一点青荧骤然在灯盘中燃起。一瞬之间,至强罡气喷薄而出,席卷四周。
绛云忙抽身退开,却发现那罡气铺陈之广,前所未有。她竟无处可避,心口忽生刺痛,迫得她跪下身去。
便是此时,有人伸手,轻轻将她扶住。
她抬眸望去,来者,竟是崔巡,他的身后还跟着那一黑一白两名童子。
崔巡扶她站起,开口道:“妖兽姑娘,小心。”
绛云怯怯点头,又望向了池玄,然而,下一刻,她愣在了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看到的景象。
流光环绕之中,池玄已慢慢站起。他抬起双手,轻轻托住那盏明灯,缓缓睁开了双眼。
刹那之间,流光飞散,消失无踪。
绛云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竟不知如何反应。更不知眼前之事,是幻是真。
这时,身旁的崔巡领着两个童儿走上前去,抱拳行礼,道:“恭贺仙君功满道成。”
池玄并不答话,只微微颔首。
崔巡展颜笑道:“仙君元神归位,脱胎换骨,实乃造化福祉。先前地府冒犯之处,望仙君海涵。”
崔巡说罢,转头看了绛云一眼,冲她微微一笑。
绛云这才回过神来,神识清明之时,罡气所致的痛苦也清晰起来。她皱眉,不自觉地呻吟了一声。
听得她如此,池玄轻轻抬起掌中明灯,气息轻吐,熄了灯中青荧。罡气陡然收敛,尽归他身。
绛云这才稍觉轻松,但不知为何,她心中胆怯,迟迟不敢迈步上前。
崔巡见状,摇头笑叹,对池玄道了一声“后会有期”,便领着黑白童子离开了。
崔巡一走,绛云愈发紧张畏怯,手足无措。
池玄静静望着她,开口唤了一声:“绛云。”
绛云只觉心海一荡,竟生了片刻茫然。此时此刻,她眼前之人,究竟是谁?罡气、流光、净灵灯,还有方才崔巡唤他作“仙君”……他……难道是广昭?
这在这时,池玄举步,慢慢向她走来。
绛云本能想退,却又强制自己不能后退。她想起先前在地府中的种种,不由得又落下泪来。眼见他步步走近,低头,紧紧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
他走到她面前,停下了步子。她的样子,何其狼狈。一身衣衫早已残破,腥血遍染,污秽不堪。残破的衣衫之下,隐隐可见伤口道道。如今,她低着头,微微颤抖着,似是畏惧。
他抬手,轻轻抚上了她的脸颊。
感觉到那温暖,绛云睁开眼睛,抬眸望着他。
那眼神悲戚哀伤,却又带着期盼,她就那样望着他,等他说话。
他轻轻替她擦着脸上的血污,波澜不惊地问道:“三生石前,为何放弃?”
绛云心头一惊,一时间答不上来。
他却也不苛求回答,继续说道:“既是三生石,你可在石上看见我的来世?”
绛云不明白他为何这么问,却老老实实地摇了头。
他的脸上忽生了清浅笑意,“今生未尽,何来来世。”
“不明白也罢,只是,你……”他微微停顿,笑容之中染了一丝气恼,“……你竟然连跟我话别都不愿意……”
绛云听到这里,一下子哭了出来,她委屈道:“我……我不是不愿意……我是怕我会硬拉着你还阳,害你受苦……我……”
“我知道。”不等她说完,他颔首,如是道。
绛云忍了哭泣,问道:“你……真的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