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云闻言,松开手臂,点着头道:“嗯。有点热。”
褚闰生笑了笑,伸手拍拍池玄的肩膀,“师兄,你守了一夜了。先吃点东西吧。”
池玄点点头,起身往桌边去。
绛云目送他离开,又看了看褚闰生,继而皱眉道:“闰生哥哥,你身上有酒气。”
褚闰生一惊,抬起手臂来,闻了闻。他昨夜也只是喝到微醺,回来之前又在大街上逛了许久,照理说,酒气应该散得差不多了。他却又想到什么,笑着放下手臂,低声自语一句:“真是狗鼻子。”他清清嗓子,笑道,“我方才去厨房要粥,不小心打翻了料酒,可惜了这件衣裳,我才穿了两次啊。”
他说完,在床沿坐下,问绛云道:“身体好些了没?”
绛云见他转了话题,便也不好再多问了。她点点头,道:“我没事。幻火他……”
听到幻火二字,褚闰生的神色微微一变,他记得,若不是他自己那句“金轮,形解。”,幻火断不会下落不明。可他至今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说出这句话来。他是要帮幻火,还是睚眦?说那句话的,究竟是他自己,还是普煞?
见他有些失神,绛云开口:“闰生哥哥,都是我不好。小宜跟我提过,幻火有些奇怪,我却瞒着你们。若是我一早说出来,就不会这样了。”
褚闰生心中忧虑,口中却避重就轻,笑道:“小宜?谁是小宜?”
“就是梁宜啊。”绛云回答。
什么时候这么熟了啊?褚闰生觉得有些好笑。不久之前,还喊打喊杀呢。女孩子的心思,真弄不明白。他笑了笑,站起身来,拱手作揖,对绛云拜道:“昨日承蒙梁高功出手,弟子感激不尽。”
绛云有些不解,却听脑海中,梁宜的声音道:“自家人,不必客气。”她忙将这句话学给了褚闰生听。
褚闰生听罢,忍着笑意,又客气了几句。
这时,绛云却道:“好了,别谢了。你们两个若是休息妥当,就准备准备,随我回茅山去。”
说这话的,自然是梁宜。还不等褚闰生回答,绛云却道:“为什么回茅山?童无念的魂魄不是说千万不要回茅山么?”
这般自问自答,让褚闰生和池玄都生了疑惑。
梁宜叹口气,对绛云道:“好啦,丫头,我说什么,你照着说就明白了。”
绛云照做,道:“就是童高功这句话,我们才要回去。理由么,你们两个也知道几分。无需我细说了罢?”
“师傅既然让我们四处寻找高功,我们私自返回茅山,岂不是忤逆师命?”褚闰生皱眉,道。
“非要我点破么?”绛云将梁宜所言复述道,“段高功要你们远离茅山,是怕将你们卷入纷争之中。不过,‘太上圣盟’与我上清派为敌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想要覆灭我上清之心举派皆知。茅山乃是上清派的根基所在,明知有人虎视眈眈,却将十位高功连同大半弟子遣下山来。怕是茅山之上,也做着不简单的盘算。童高功的一句话,更是确证了这般猜测。若想知道真相,唯有回茅山一探究竟。二位若不想走,我也不好说什么,不过,那不仁不义的头衔,二位恐怕要终生戴着了。”
听完这番话,褚闰生无奈转头,看了看池玄。
池玄本坐在桌旁,现时也起了身,道:“梁高功所担心的,并非上清派,而是自己尚留在茅山的肉身罢。”
池玄此话一出,梁宜便不再出声了。
“即便是不仁不义,如今,也须先找到幻火才是。”池玄道。
听到这话,褚闰生心上一惊。他发现,在池玄提起之前,他竟对幻火无丝毫担忧。如今想起,他不禁觉得一阵恐惧,手心发凉起来。
许久之后,绛云开口,说道:“也罢。”
这话自然是复述梁宜所言。褚闰生和池玄听到这回答,皆点了点头,不再多言。绛云继续躺下休息,池玄喝完粥,也照旧守在她身边。
褚闰生端着粥碗退出房外,端碗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他心里明白,即便寻遍天下,再也找不到“幻火”了……可这话,他说不出口。如今他的“冷血无情”到底是为何?他弄不明白,更怕去弄明白……
……
但说此时,茅山之上,五月天气,早已雪化,但依旧清寒。山上仍有杜鹃未谢,点点嫣红,缀着一片苍翠,煞是可爱。茅山的弟子大多被遣下山去寻经,山上也显得略有些冷清了。
段无错边走在这冷清山路上,神色微微有些凝重。待到了山门,他长吁了一口气,正要迈步走进去,却见一片金光自主殿之处喷薄而出,瞬间便成了铺天盖地之势。那金光威严清净,罩在茅山山顶,自是一番玄妙奇景。
“护顶金光?”段无错皱眉,自语一句。
“没错,正是护顶金光。”只听山门之内,有人应道。但见那是个白发百须,眉目慈祥的老者,看模样约莫六十出头。一袭素色道袍,头戴庄子巾,手抱白玉如意。
段无错自然认得这老者,含笑道:“我不过回来看看,竟也能劳动监院亲自迎接,这是受宠若惊。”
这老者,正是上清派监院,聂修。
聂修轻叹一声,道:“无错,你为何回来?”
段无错笑笑,道:“我下山之时,听闻‘太上圣盟’意图逐一将我派高功诛杀,继而覆灭茅山。这才特地回来通知掌门。”他抬眸,又看了那片金光一眼,“不过,如今看到这护顶金光,想必掌门早已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我只算杞人忧天了。”段无错摇摇头,“我本也怀疑掌门让我等下山的目的,如今见着这护顶金光,才知我派诸多弟子的性命,全不在掌门心上。”
“无错,你我乃是同辈,说话又何必如此拐弯抹角?”聂修叹道。
“我哪里拐弯抹角?”段无错背手,道,“护顶金光一开,万法莫侵。世上除了雷部神将,谁还能攻得下茅山?可惜离开茅山的诸位弟子,却枉做了标靶。既然你我同辈,我便问一声,掌门究竟意欲何为?”
聂修道:“你不是已算到几分了么?”
“若非有人亲口告诉,算出来了,我也不信。”段无错道。
聂修面露无奈之色,沉默片刻,才缓缓说道:“你心中也知道罢,自唐室覆亡,我上清派早已不如当年。‘无’字辈的弟子,日渐凋零。后继的弟子,资质却大多平平。数年前华阳观观主一去,更是雪上加霜。时逢乱世,世人无心修道,也怨不得什么。如今,天下纷争已近收官,一派兴衰,就看此时。”
段无错静静听着。
聂修又道:“若能辅佐新君,待天下一定,我上清自然尊享圣恩……”
“即是如此,何不向弟子坦言?”段无错这才插话,问道。
聂修摇头,叹道:“即便天下大势已定,但命程多变,谁能君临天下还是未知之数。若是贸然遣弟子支持一方,或恐有失。”
段无错听到这里,笑了起来,“于是,遣诸位高功和弟子下山去,只以‘寻经’为借口。但一旦入世,以我等之能,必然会被诸多势力拉拢。高功各投阵营自然最好,因为无论最后哪方得胜,来日史籍之上,必能记上上清派一笔。”
聂修点了点头。
段无错又道:“即便辅佐了战败的一方,上清派也可以‘全然不知此事’而置身事外。好计谋啊。我历上清几代掌门,唯有此代,有此等智谋魄力。”
聂修道:“无错,你既已知道这些,便留在茅山,与我一同护卫上清吧。”
段无错笑了起来,也不答应,只道:“看来,下山之前,监院封了梁高功的识神,也是与此有关了?”
聂修沉默,并不作答。
“看来再问,你也不会答了。”段无错轻叹一声,道,“可惜我一把年纪,时日无多,年少时那些宏图壮志,早已弃了。但求身边之人都能平安康泰。如今,你且将梁宜的肉身给我,让我带下山去罢。”
聂修闻言,道:“无错,掌门此举,也是为上清百年基业。何况天下一统,乃苍生之幸。你又何必……”
“天地不仁,成大事者亦不仁。只是,我早已不修仙道,更不是成大事的料。我只以一介上清弟子的身份,忤逆师门,监院若是不满,就以天线大戒惩治罢。”段无错言罢,掌中的兵魂珠化作星盘,他周身光辉眩目,刹那之间,变作了少年之姿。
聂修见状,面露惋惜。他轻握手中的如意,正要作法。却见那护顶金光蔓延开来,瞬间便溢到了山门之前。
段无错见状,急急后退,却不想拿金光如有意识一般,缠上他的手脚。封他法力,吞他神识。
“定魂咒法?!”段无错大惊,出声道。
聂修看着那金光,低低叹道:“无错,你便留在茅山罢……”
段无错想要挣脱那咒法控制,却无奈四肢无力,意识渐散,再也听不见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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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议定,便各自回房。褚闰生刚回了房间,还未坐下,却听纷杂声音在耳畔响起。他一惊,抬手捂住耳朵,那声音却不曾散去,在脑海中震动。他只觉头疼欲裂,呼吸滞涩。然而,霎那之间,那些声音消失,周遭静得诡异。他微微喘息,慢慢抬眸,眼前白烟缭绕,如梦似幻。待烟雾散去,他面前的,是一泓幽静湖水。
这泓湖水,在梦中也出现多次,倒教他生了熟悉之感。如今,他正站在这片湖水之上,身旁,飞花如雨,美不胜收。他转身,四下环顾,这如画的景致中,却似乎只有他一人。这般空幽寂寥,教他难受起来。
他苦笑了一下。莫不是又被“潜神”所制,看到幻觉了?他叹口气,正要试着让自己醒来。却听一个清脆的声音恭敬道:“主人,你要出行?我载您!”
这声音熟悉无比,让他打心底里笑了起来,他转头,就见站在他身后的,是绛云。她一身白衣,如云裁成;臂挽彩绫,似霞织就。散发素妆,自有一派仙家风仪。她望着他,神情微怯,惹得他笑道:
“不必了。”
“为什么?”她皱眉,不满道。
他也不知该如何答她,便只是笑。
她看着他,许久之后,低下头去,低声问道:“那我……可以去聚窟洲么?”
聚窟洲?他分明未听过这个地方,可却偏偏之道,西海弱水之外,有这么一处仙岛,岛上仙家甚重。而她此行要找的,是那名为“广昭”的仙君。
他不知为何,心头压抑,渐生不悦。但却不敢敛去自己的笑意,只道:“我不让你去,你就不去了?”
她抬头,哀怨地看着他,一语不发。
他抬手,轻轻点上她眉间的朱红,无奈道:“去吧,反正你很快就会哭着回来的。”
他说罢,手上微微用力一推。她吃痛,捂着额头,不满地瞪他,但很快,她纵身离开,消失于天际。
他目送她离去,只轻轻一笑,道:“原来救命之恩,抵不过灭族之恨么……”
他抬手一挥,一环金轮旋转而现,火光灼灼,映得湖面金光一片。他笑着,伸手抚上那金轮,道:“尔等也是一样吧?”
他低头,就见湖水的倒影中,并无金轮,唯有无数丑陋精魂,嘶吼悲鸣,撕咬拉扯。那一瞬间,青幽的煞气自湖中氤氲而出,盘桓在他身周……
他猛然挣脱了这幻觉,身子一个趔趄,撞在了桌旁。他忙用手撑着身子,这才没有跌倒。这一番下来,他已是脸色苍白,冷汗涔涔。他颤抖着倒了杯水,一饮而尽,好半天才缓了过来。
他拭了拭额上的冷汗,正想去床榻上打坐调息。却又想,打坐是炼神之法,若是增强了“潜神”,却非他所愿……
正在这时,街道之上一阵嘈杂,吵得他无法再思考。他走到窗边,轻轻推开窗扉,往下看了一眼。只见街道之上竟布满了军队,兵戟森森,战马嘶鸣,分明一派严肃阵仗。
褚闰生微微皱眉,心中不解。他小心地阖上窗户,出门下楼,随一众围观之人一起聚在了客栈门口。
但听人群中,有人说道:“看这架势,是要打仗啊。”
“嘘,小声点。我听说,这是要造船。”
“造船做什么?”
“没眼力。要打下江南,怎可无船?”
这些话,褚闰生听在耳中,心里却愈发不解。话说,当日下了茅山之后,段无错领他们一路向北,中间几经波折,辗转一月有余。说起来,如今,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他想到这里,尴尬笑笑,忙找了客栈内的伙计,询问起来。
伙计听了他的话,半是惊讶半是好笑,道:“客官真有趣,这也能迷路?呵呵,这儿是湖岭镇,地处南平。离金陵可远着呢。”
褚闰生心里叫苦。这里已是宋境,果然到了完全不熟的地头了。他正想着,却见一群官兵走了进来,也不多说,直接找了掌柜,进了内室。
褚闰生心知与官府扯上关系总是不好,便与伙计又寒暄了两句,回房去了。
待入了夜,他又听说,这队官兵的确是为造船而来。大部分的士兵都在城外扎营,唯独几个工匠与将领住在这客栈的上房之中。
晚饭时分,褚闰生向池玄和绛云说起此事。几人商定,尽快离开此地为上。但若趁夜离开,恐怕更招麻烦,为今之计,只有等天亮之后,再从长计议。
是夜,夜风凝滞,闷热无比,似是雨兆。褚闰生在床上翻了几个身,终是无法入睡。池玄依然守在绛云房中,他估摸着,以池玄素来打坐修炼的习惯和绛云的性子,怕都还没睡。反正长夜漫漫,倒不如去找那二人聊聊天。
他思定,便满心欢悦地去厨房沏了壶茶,往绛云房中去。他刚到门口,正要抬手叩门,稍一低头,却皱了眉。只见,这客栈的楼板上,不知为何,多了无数纤细丝线。那丝线通身透明,隐泛光华。
“网元天纲?”他低声默念一句,又顺着那丝线望去。只见这法宝沿着木纹脉络丝丝蔓延,最终聚往了一处,正是这客栈内的上房所在。
褚闰生心知不妙,也懒得纠结礼数。他推开绛云的房门,闪身进去,又随手关上了门。正如他所料,池玄安静打坐,而绛云则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玩自己的头发。
见他进来,绛云一个骨碌坐起身来,笑道:“闰生哥哥!”
褚闰生伸手点上自己的嘴唇,示意她小声。他放下手中的茶水,小声对池玄道:“师兄可察觉异样?”
池玄慢慢睁开眼睛,道:“天纲列阵。”
褚闰生笑了起来,“那师兄准备如何?”
池玄答:“不准备如何。”
褚闰生笑道:“他是‘太上圣盟’之人,更与童高功有过一战,如今他在此处动手,分明是要对付宋兵。以我们跟他的立场,不阻止一下,好像说不过去。”
池玄道:“他对我有救命之恩。”
褚闰生闻言,微微一愣,无奈道:“这倒是。”
绛云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不满道:“你们在说谁?”
“徐秀白。”池玄回答。
听到这个名字,绛云好半天,才想起那一身猎装,说话奇怪,但却身怀灵药的人来。这么一想,倒也有些为难,也不知这人是敌是友。
“既然这样,就不勉强师兄了。”褚闰生笑着说完,转身要走。
“慢着。你不是他的对手。”池玄开口,制止道。
“也不是要跟他斗啊。”褚闰生一派轻松,“只看上一看罢了。我有分寸。”他说罢,推门走了出去。
池玄起身,微微皱眉,刚要跟上,却不可自抑地咳嗽起来。绛云忙下了床,走到他身边,关切道:“你没事吧?”
池玄咳了一会儿,才慢慢平复下来,脸上已然泛起嫣红。他摇了摇头,道:“急着说话,呛到了。”
只在他开口之时,绛云却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她正要追问,池玄却道:“你不能动用妖力,别跟着来。”
绛云不满,刚要反驳,他已出了门外,紧紧关上了房门。
……
但说褚闰生虽想坏徐秀白的好事,可心中也没什么盘算。他凝了呼吸,顺着那丝线慢慢往前移。寂夜无风,客栈之中,静得诡异。褚闰生这才想起,方才沏茶之时,未见一人。即便客人都已睡下,那伙计呢?
他想到这里,不禁严肃了几分,脚下也愈发小心。他踮脚,尽量不踩上那些丝线。只是,丝线甚密,很快便无他落脚之地。他叹口气,一跃而起,脚踏禹步,飞身往前。
忽然,他的面前出现数人,挡他去路。他顿住身形,定睛一看,那几人正是这客栈的掌柜和伙计。但见这几人神情呆滞,行动迟缓,甚是诡异。
他正要上前,却被人一把拉住。他回头,就见池玄已然站在他身后,神色虽平静如昔,但眉宇间却有了一丝焦躁。
“这是‘天纲结偶’。”池玄说罢,俯下身去,手撑地面。通透灵气顺着他指尖溢出,沿地上的丝线而去,只是瞬间的功夫,掌柜和伙计几人颓然倒地。
褚闰生大惊,细看那几人,却只是睡着罢了。
池玄站直身子,道:“这些丝线会潜入血脉,操控人身。小心一点。”
褚闰生点点头,继而笑道:“师兄,那徐秀白不是救过你么?你如今来帮我,岂不是……”
“你是我师弟。”池玄说完这句,不再多言,径直往前。
褚闰生稍稍惊愣,随即便笑得释然,心底暗暗生了欣喜。再冷若冰霜也好,坦诚以待,总能换个交心。这么一想,他心头的阴霾散了一半,心思也活络了起来。
他赶上池玄的步伐,正想说几句热络话。却听不远处的上房内,竟传出了兵刃厮杀之声来。
两人俱是一惊,急忙赶去,推门一看,就见那一间客房中,数名将领,连同几名工匠一起,正互相砍杀扭打。几人的表情麻木,似是不知痛楚一般,下手更是毫不留情,已有数人负了伤。
池玄见状,手撑在地,展开了罡气。房中之人瞬间止了厮杀,软软地倒下地去。
两次下来,池玄已然有些累了,他微微喘息,站起身来。
褚闰生松了口气。若不是他这师兄赶来,这种情况,却也不是他可以应付的来的。好一个“天纲结偶”,操纵众人,再使其自相残杀。这般举动,倒也算得上高明。只是,“太上圣盟”杀这些宋军将领,又是何用意?
他正思忖,那些人却又站起了身来,这一次,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了他和池玄的身上。手中兵器森冷,隐泛杀机。
褚闰生心头一寒,他下意识地回头一望,就见房门之外,不知何时也聚起了一大群人来。不仅有方才的客栈掌柜和伙计,更有数名住客。
“操线之人在客栈外。”池玄皱眉,如是道。
褚闰生无奈而笑。如今的阵势,哪容得他们出客栈?果然,不能多管闲事么?
……


一骑绝尘
作者:那只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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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说褚闰生一行随张惟进了军营,自然是被待为上宾。营中虽然简陋,倒也准备了几件舒适的营房供众人休息。
张惟却不着急,决意要先将金轮封印。他吩咐座下道童,在营中空地之上布下道坛。此处乃是河堤之旁,并无可供布坛之物。两名道童在空地上站定,各自从袖中取出了什么,往上一抛。
只见七十二支青纂从天而降,直插入土,围成内外三圈。这时,一片青黑幔帐覆下,如灵蛇般缠上那些青纂,结出了三层道坛来。此时张惟提笔,在纸上轻画几笔,瞬间,七十二面红幡挂上青纂,无风自舞。此时,虽依然是大雨倾盆,但这道坛之中,却无一丝雨滴。坛内光芒眩目,青纂之上,隐隐悬着一道虹。
营中将士看到这般情景,无不惊叹。
张惟伸手一招,喝道:“来!”
只见锁链缚着金轮,飞将过来,落入坛中。刹那之间,锁链又化回了符纸,纷飞而去。
众人被隔在道坛之外,自然看不见坛内情形。但却依稀可见,坛中金光飞溅,火焰奔流,似要破坛而出一般。但那七十二支青纂纹丝不动,红幡也止了翻飞,静止下来。
看到此情此景,褚闰生只觉心中压抑,难受万分。脑海中,忽生了两个字:咒解。
就是那一瞬间,这两字竟要脱口而出。他一慌,忙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平复下自己的心神。
张惟含笑,道:“这妖物不同一般,需在坛内镇上七天,去其煞气,然后再埋在清静之地,以玄石镇压方可。”他转头,望着众将领,道,“这七日,我便在贵营叨扰。这七日之内,无论何方妖邪来犯,我都会为诸位抵挡。”
众将领闻言,感激万分,连连称谢。
一番下来,众人衣裳皆湿,将领忙吩咐士卒领众人换衣小息,更下令备宴,款待贵客。
褚闰生进了营房,却迟迟不换衣,只是微蹙着眉头望着营外道坛。苍茫大雨,道坛的青纂红幡糊成一片暗灰,依稀可见金光隐隐。他不知为何,心中恐惧,背脊发凉起来。
这时,绛云小心翼翼探身进来,怯怯唤了一声:“闰生哥哥……”
看到她,褚闰生脸上漾出笑意来,他带着戏谑,答应道:“绛云妹妹。”
绛云点点头,走到他身旁,思忖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闰生哥哥……我们,呃,我们是不是真的不管圈……不,幻火了?”
褚闰生闻言,沉默不语。
绛云垂眸,“我知道他现在被什么龙太子占了神识,若是会危害到闰生哥哥,说不定他宁愿自己被绑缚封印。可是……”她停顿下来,犹豫了片刻,才道,“可是,闰生哥哥不是说过么?幻火就像是兄弟一般……”
听到这番话,褚闰生不禁苦笑。是啊,兄弟。回忆如此真切,那跟在他身后,贪吃又冲动的幻火,真的就像弟弟一般。只是,这般的兄弟之情,对旁人来说又算什么?
张惟不同于段无错和梁宜,幻火的种种,他毫无所知。既然占据幻火神识的龙太子是杀害童无念的真凶,张惟若得知此事,就断没有放过金轮的道理。这般真相,要想说明,已是难事。更何况,金轮来历不明,他又要如何解释?难道真的要说,自己是普煞仙君转世,而幻火是他那化作了人形的兵器?那么到了今日,身为主人的他,是不是也该担上一份罪责才好?或者,其实这一切都是由他而起,他才是始作俑者?
他想到这里,闭目长叹。
绛云见他这般,默默低下头去,不再多言。
这时,褚闰生睁开眼来,笑道:“现在时辰还早,待天黑之后,我们偷偷去看一看吧。”
听到这句话,绛云的笑意瞬间绽开。她点头,笑道:“嗯。小宜知道怎么定魂,一定能找回原来的幻火的!”
她话音刚落,梁宜嗔笑道,“丫头,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帮你呀?”
绛云充耳不闻,只是继续对褚闰生道:“哼,圈圈那个笨蛋,若是他回来了,我肯定好好教训他……”
褚闰生望着绛云,但她说的话,却未曾入耳。他心里太多担忧,却无解决之道,那时那刻,他竟有种孤寂之感,无处诉说。他不自禁地想起,眼前的人曾对他允诺:一生相守,永不分离……
直到绛云停下了言语,他才回过神来。四目相对之时,沉默,便显得有些尴尬了。
绛云似是察觉了什么,她垂眸,避开他的视线,略微思忖,继而展颜道:“对了,幻火以前最怕池玄了,我去找池玄来帮忙。”她说完,转身就走。
褚闰生心头一慌,伸手一把拉住了她。
绛云回头看着他,却带着些许惊惶。
褚闰生见她如此,紧握的手指便轻轻松开。他笑着,若无其事道:“好妹妹,这事牵扯到张高功,你我就不说了,池玄师兄与他交恶,你要是让师兄出手,怕是弄巧成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