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乐儿笑嘻嘻地往她身边一靠,道:“做盟主也不错么,这轿子坐起来也蛮舒服的。”
小小笑着应了一声,眼神却停在轿外。轿前的先锋依然是廉家的弓箭手,廉钊策马在最前,低头对家将嘱咐着什么。小小不用费力就能猜出他的表情,神色虽是严肃,但与生俱来温厚依然留在眼神里。不倨傲,不骄矜,才成就了一身的贵气。
那一刻,她又想起了他不久前说过的话。要灭神霄派是当今圣上的旨意。即便其中有隐情,要圣上收回成命也决非易事。这次南丰之行,无论如何,都会牵扯上无辜之人。对于朝廷来说,九皇的秘密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绝对不能让神霄派找到所谓的“真命天子”……
小小越想越觉得沉重,正在此时,却听得一阵欢呼。原来,大轿已抬出了分舵的门口,来到了街道之上。乡亲们倒也听过“三弦女侠”的传闻,对女侠的种种义举也是钦佩万分。当然,这也归功于“曲坊”不遗余力地吹捧。总之,百姓见到这气势非凡的武林盟主,自然而然地作了夹道欢迎,更有欢呼鼓掌相称,气氛热闹非常。
如同初时那般,小小并不觉得高兴。相反的,心中隐隐的不安越来越强,戚函的话一直在脑海里打转,挥之不去。
九皇指的,不是那九件兵器,而是,手握那九件兵器的人。得到这九个人辅佐,便能坐拥天下。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是全然不可能与自己有关的事情,她却依然忍不住担心。这种担心就细细地缠绕,慢慢地收紧。她不自觉地会想,倘若自己不幸是那个能得天下的人,接下去的发展又会是如何……
她摇摇头,不让自己再想下去,眼角就瞥见石乐儿挑起了大轿上的纱帐,正笑着对沿路的乡亲挥手示意。
小小稍作思忖,开口问道:“石城主……”
石乐儿闻声回头,道:“姐姐叫我乐儿就好了。”
“乐儿……”小小点点头,道,“你想要天下么?”
石乐儿皱眉,“天下?一统江湖我倒是考虑过,天下,我没兴趣。”
“为什么?”
石乐儿笑了起来,“一统江湖,不过是挂个名做盟主,号令各大门派罢了。得天下就不一样了,要管社稷的。什么四时天气、百姓温饱……我光是一个太平城,就忙得快要呕血身亡。天下哎,天下有多大,又是多少个太平城啊!这种劳心费神,吃力不讨好的活留给皇帝做吧,我才没兴趣!”
石乐儿一口气说完,继而看了小小一眼,“姐姐,你问这个做什么?难道,跟九皇的秘密有关?”
小小笑了起来,用力地摇头,“没,我只是好奇罢了。”
石乐儿将信将疑地看着她,“当真?”
小小点头,道:“嗯。石城主方才一番话,如醍醐灌顶,当真叫我佩服!”
石乐儿听罢,笑道:“那当然了!”
小小抬眸,看着前方,自语般地笑道:“这种活还是留给皇帝做吧……”
那一刻,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小时候,师父和她一起在山顶看日出,浩淼无边的云海,倏忽万里的清岚,动与静,都凝固在了一起,在眼前无尽地延伸着。年幼的她,看着那不断变化的天空,赞叹连连,只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美的景色。师父听到她的话,笑着说道:世上自然有比这更美的风景,只是人这一生,能看到的景色有限罢了。师父说完,叹了一声:这天下,实在太大了啊……
天下,实在太大了。而人心又有多大?是否能容得下这广阔无边的天下呢?
小小闭上了眼睛,静静地笑。她很小,心也很小,野心和理想自然也小。师父是如何睿智,一语定了她的一生:小小……
……
……我 是 表 示“ 几 日 后 ”的 分 割 线 = =+……
由英雄堡分舵往东南行,约莫十数日便到南丰。
此处小城,民风朴实,奉天敬神。
城中,有一所道观,制炉鼎,修金丹之法。平日香火不绝,信众络绎。
按理说,神霄派属符箓派,以雷法闻名。而练外丹,便是金丹派。虽为同道,却又相去甚远。自然没有人能猜到,此处丹堂,会是神霄派的分舵。
中秋一过,秋风萧瑟,一日凉过一日。一入夜,街上鲜有行人。
是夜,乌云蔽月,星宿无光。道观中的小道士送完最后一批香客,整理完大堂,正要睡下,却听得一阵怪响,他心中奇怪,便出门查看。
只听一片深沉的夜色中,一个声音问道:“听闻冲虚妙道先生在此道观修验,老夫远道而来,望能得先生指点一二,可否请小师傅通传一声?”
小道士闻言,睁大了眼睛,在黑暗中找寻那声音的来源,一番努力无果后。他只得老实回答:“天师闭关,施主请回吧。”
“闭关?”黑暗之中这声询问听起来有些诡异。
小道士答道:“天师闭关已久,短期之内不会出关的,施主还是改日再来吧。”
“噢……”
一声答应之后,黑暗中再无声响。小道士愈发觉得诡异,正想上前探视,却觉得脖子上一凉,刹那之间被夺了性命。
随即,数道黑色的身影窜入了道观,打斗声随之渐响,扰乱了夜的平静。
来者,自然是温靖率领的一众东瀛忍者。
借着夜色掩护,这番突袭着实杀了道观中的神霄弟子一个措手不及。温靖甚至不曾亲自出手,便已占了上风。
余下的神霄弟子纷纷退进了丹房,作垂死挣扎。
温靖背着手,慢慢走近了丹房,看着那一众神霄弟子,笑得慈祥。
“诸位不必惊慌,老夫决不是滥杀无辜之人,只要诸位能告知神器‘斩胧’和九皇法阵的下落,老夫绝对不会伤害诸位……”
温靖的话尚未说完,几名神霄弟子便扑了上来。温靖一脸不屑地起掌,击杀了那几名弟子。他叹口气,甩了甩手腕,道:“诸位这又是何苦。”
那群神霄弟子全然听不进他的话,继续攻击起来。
而后的,便不再是打斗,而是虐杀。
温靖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的景致,眼睛里的快意愈盛。
这时,只见一名神霄弟子被忍者的短刀斩伤,踉跄着后退,一时间稳不住身形,倒向了丹炉。只见丹炉被撞,竟自动移位,地面向下打了开来。
温靖见状,嘴角微扬,他出掌解决掉最后几个神霄弟子。随即便走下了那地室。
下了阶梯,温靖眼前赫然出现了一间空旷的房间。房内空无一物,唯有一块高台,以汉白玉垒成九芒星型。
“法阵?!”温靖喜出望外,几步上前,细细端详起来。
只见那九芒星阵的九个星点上,端端正正地刻着九皇神器的名字。而那写着“斩胧”的位置上,已然放着一件兵器。
那是一把拂尘,拂尘柄以黑檀木雕制,拂毛根根雪白,俨然透着超凡之气。
温靖的神色里的兴奋已全无掩饰,他激动地颤声道:“快,把那八件兵器拿来!”
忍者听令,恭敬地奉上了另外八件兵器。
南斗延寿、北斗杀过、武灵霸刀、霜天揽月、沥泉、逐旸、司辰、岚。
待这些兵器被一一摆上高台,温靖退开了几步,满心期待。
然而,片刻之后,法阵依旧是法阵,兵器依旧是兵器,丝毫没有变化。
“为什么没有反应?”温靖气急,“我已集齐了九皇神器,为什么法阵没有启动?!为什么?!”
这时,温靖却听得一阵冷笑。
“温岛主,没想到,我信口胡说的话,你竟信了。”
温靖听得这个声音,脸色一下子就变了,“魏启!”
来者,正是魏启。
“你没有中计?!”温靖惊道。
“江湖,无非尔虞我诈。晚辈侥幸,此局胜出。”魏启慢慢从暗室的另一角走了出来。他看了看那法阵上摆满的兵器,笑了一下,道:“多谢温岛主将神器带来此处,省了晚辈不少功夫呢。”
温靖皱眉,“原来,你是骗我拿出我手中的九皇神器……”
魏启的表情忽而森冷,道:“温靖,你我都想占有九皇,一统天下。只怪你自己太急躁也大意了。” 他冷冷道,“没有人能威胁我,也没有人能与我共有天下,你一把年纪了,还是乖乖去地府享福吧!”
温靖笑了起来,“黄口小儿,你以为你赢得了老夫么?”
魏启垂眸,看着手中的一小盒熏香,那青烟诡异,让人生畏。只见一大群人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定睛看时,却俱是行尸。样子狰狞,甚是恐怖。
“我还是……”魏启开口,噙着一抹笑意,“……只信任死人。”
……

无极大道 [下]

“我还是……”魏启开口,噙着一抹笑意,“……只信任死人。”
他话音一落,身后的数十具行尸摇晃着攻向了温靖。温靖见状,先前的惊惶消尽,神情里染了不屑,起掌而击。
行尸行动麻木,又无常人的判断能力,又岂是温靖的对手。一瞬之间,便有数具行尸被冥雷掌力击中,倒地不起,再无能力攻击。
魏启看到这番情势,却不惊不惧,他缓缓放下手中的“操蛊香”。含笑看着面前被行尸缠住的一众东瀛忍者,缓缓开口,道:“温岛主虽有一身好武艺,只可惜是强弩之末。东海气数已尽,诸位东瀛朋友又何必随他陪葬?”
一众忍者乃是初见行尸,交战之时趋于劣势,已有了畏怯,又听得魏启这番话,便生了退意。
温靖闻言,道:“事到如今,你以为老夫还会在乎众叛亲离么?”他说话之间,迅攻而上,直袭魏启。
魏启也不含糊,起掌迎上。两人瞬时交战在一起,难舍难分。
魏启和温靖皆修炼冥雷掌,拳脚功夫不相上下。但温靖始终是老江湖,内力精深,对战从容,魏启自然不利。但此处是神霄分舵,魏启尚占地利。
只见魏启不慌不忙地卸开温靖的杀招,回击一掌。温靖自然出掌迎击。两人掌击,魏启被逼退。他稳住身形,却优雅一笑,随即,一转身,拔出了方才插在法阵之上的兵器。
画戟“司辰”,本就是英雄堡的神器。魏启握紧画戟的一瞬,立刻横戟而扫。
温靖忌讳神器,连退了几步。他赤手空拳,自然不利,便也心生了取神器而用的念头。但魏启显然是看透了他的心思,招式步步紧逼,就是不给温靖取兵器的空隙。
一直以来,魏启所用的皆是冥雷掌法,也只有英雄堡夺位一役才使过自家武学。然而,那一次他专心求 败,根本没有拿出真功夫来。而此刻,他的一手画戟却使得凌厉霸道,显然是苦练已久。
温靖连退几步,避开画戟锋芒。那地室虽然地方空旷,但毕竟是室内,画戟攻势紧逼,不消多时,温靖便无路可退了。
魏启将画戟背在身后,转而出掌,直击温靖。
温靖只得出掌硬接。
双掌相击之间,温靖只觉一股劲力贯通手臂,只击胸口。钝痛之下,他踉跄侧身,这一次,是真真切切地震惊了。
“你……”温靖气息已乱,瞪大了双眼,看着魏启。
魏启含笑,道:“温岛主,看来内力,也是我略高一筹啊。”
温靖的胸口,疼痛愈强。再看手臂,根根筋脉浮凸,甚是骇人。这般情状,分明是冥雷掌所致。只是,他万万也想不到的,是魏启的掌力竟能胜过他。
“不可能的……”温靖咬牙,道,“你……你一介后生,怎可能……”
魏启看了看四周,方才他的话已让那些东瀛忍者心生动摇,如今温靖负伤。忍者早已纷纷遁逃,再无恋战之心。
他看着渐而平静的局面,静静笑了起来。他将画戟横在了面前,开口道:“习武之人,若无天分,便只有勤力。天道酬勤,果不其然。”
温靖也看向了他手中的画戟。英雄堡继承人之中,以三子魏颖天分最高,可称得上是武学奇才。其余二子,则平庸无奇。半年之前,魏启此人,在江湖上也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小辈。而今日,他竟能凭“勤力”二字,挫败身为前辈的自己。这般毅力,着实让人恐惧。
魏启说完,抬头看着温靖,继而伸手,将画戟狠狠一挥。
温靖本已被冥雷掌损了内息,但竟凭着一股怨气,击出一掌,逼开了魏启。
温靖踉跄着,到了法阵之内,拔出了双刀“逐旸”。兵器在手,温靖立刻增了信心,然而,此时,那些行尸又行动了起来,扑向了他。
温靖见状,只得应对。但依旧是寡不敌众,渐露败势。
缠斗之间,魏启寻着空隙,迅攻而上。
温靖慌忙之间,来不及避闪,那画戟锋芒一闪而逝,没入了他的胸口。温靖一下子僵住了,他慢慢垂眸,看着画戟,神色之中霎那染了颓然。
魏启松开手,眉宇之间满是快意。
温靖僵硬着,缓缓跪下,鲜血顺下画戟,染红了汉白玉的法阵。温靖吃力地抬头,看着魏启。
魏启俯视着他,那神情已然如君主一般。
温靖拼尽力气抬手,将手中的兵器掷向了魏启。
魏启也不闪避,刀锋险险擦过他的脸颊,削断了几缕发丝。魏启静静地看着温靖,直到温靖的瞳孔渐渐扩大,再无生气。
魏启冷然一笑,自语道:“此去不送,后会无期。”
地室中一下子安静下来,行尸摇晃着站在魏启左右,徒增了诡异。
魏启走到温靖面前,拔出了画戟,重新插回了法阵之上。接着,又将温靖掷出去的刀捡回。一切归位之后,他站在法阵中央,朗声道:“若你能集齐九件神器,我便将九皇的秘密告诉你。”
他说话之间,脚下重重一踏,法阵的九个星点下陷,地室的墙壁缓缓上升,露出了一个囚室,那囚室以精钢所制,每根钢杆都有碗口之粗。只见那囚室作了云房摆设,书案床榻无一不有。囚室中坐着一人,但见他满头银丝,身着云袍,是道人打扮。他身形清癯,横琴膝上,虽在囚室,却透着坦然之气。
魏启看着那道人,继续道:“如今,我已将所有神器带来,你可以告诉我答案了吧,天师?”
牢中之人抬头,却是鹤发童颜,全无老态。他不是别人,正是神霄派掌门,冲虚妙道先生,王文卿!
王文卿看着魏启,淡然一笑。继而,抬手抚琴。
“看来,你始终猜不出九皇的秘密,最后,还是回到了贫道这里。”和着琴音,王文卿开口道。
魏启看着他,沉默。
王文卿摇头,叹了一声,道:“总有人机关算尽,以为自己洞悉天命,只可惜,一切都是虚妄。冥冥之中,早有安排……
听到这番话,魏启皱眉,道:“天师何必故弄玄虚。”
王文卿压弦,止住琴音,笑道:“当日你暗算贫道,却不下杀手。一是借贫道之名号令神霄,再者,就是了为了九皇的秘密。今日的情势,贫道若是将秘密说了出来,岂不是死路一条?”
魏启听得这般言论,眉峰愈紧,道:“我既已得到九皇神器,就有资格坐拥天下!这就是天命所归!天师何苦逆天而行?!”
王文卿抬手,掐指而算,道:“得九皇器者,得天下。的确是天命所归。只不过,今日得到神器的人,不是你。”
魏启闻言,四下环顾。地室之内,除他之外,唯有一众行尸与那死不瞑目的温靖,别无他人。他心中不解,又看向了那法阵上的九件兵器。
王文卿放下手来,继续抚琴,又道:“这秘密,告诉你也无妨……”
魏启猛地转身,望向了王文卿。神情之中,带了些许紧张。
王文卿带着淡然笑意,缓缓道:“你可听清了……”
……
……我是表示下面是辩法论道时间的分割线 = =+……
破晓时分,天空唯余一颗启明,熠熠生辉。万物俱寂,只待那第一道晨光。
到达南丰城内的神霄分舵时,小小抬头,看了一眼那颗启明星。呼吸之间,空气微凉,沁入血脉,徒生一丝寒意。
先遣的人马见联盟到来,从道观的隐蔽之处现身上前,将今日温靖突袭之事述了一番,又报了魏启的行踪。众人听罢,便要动身总攻。
贺兰祁锋却道:“温靖即是突袭,这处分舵必是损失惨重,而魏启背叛神霄,定无多少下属在旁。擒拿这二人无需劳师动众,倒是需留得人手,提防援军。”
小小本就是挂名盟主,贺兰祁峰既然开口,周遭又无人反对,她便爽快答应了下来。片刻之后,众人便定了前入道观的人选。神箭廉家、东南两海联盟、英雄堡、太平城、岫风寨、玄灵道、岳岚剑派各派掌门领数名精英,由盟主亲率,前往观内。观外,由贺兰祁峰和巴戟天坐阵,控制大局。
此时此刻,小小竟也有了义不容辞之感。她下了轿,看这面前的道观,心中平静,全无畏惧。
正如贺兰祁峰所言,观内早已没有多少神霄弟子。路上偶有的阻拦,也皆是行尸。彼子随侍小小,自然寸步不离,她提灯在前,燃香灯内,驱逐行尸。这一路入内,自然无半分困难。
众人行进片刻,依然不见温靖、魏启一众。正当众人着手搜寻时,忽然,幽幽琴声,从道观深处传了出来。
小小闻声,不禁失神。
一旁,温宿也皱起了眉头,若有所思。魏颖也觉得这琴声耳熟,细想之后,惊讶地开口:“左盟主,这……”
小小看着那琴声传来的方向,轻声道:“叹千古风云变化,起四海干戈,血染征甲。宏图霸业,踌躇之间,转眼白发。经不起成败刹那,谢一地颓唐烟花。酒醒梦断,半世浮沉,问谁牵挂?”
这曲子,是师父最常弹奏的。初听时,满是无奈,但时间长了,却有了豁达和戏谑。而这一曲,她最熟悉,却弹得最差。这其中所差的东西,恐怕她这一生都不会学到了。
而今日,这一曲用古琴演奏,少了三弦的黯哑苍凉,多了几分清冷空灵。
她稳了稳心神,快步往琴声的方向走去。
道观之内,有一处丹房。众人走进丹房的时候,就看见丹炉移了位,一条秘道赫然眼前。
小小心中疑惑,正要率先下秘道,却被廉钊拦住。廉钊看着她,浅笑一下,走在了她前面。
小小愣了愣,随即便笑着,老老实实地跟着他走。
秘道并不长,阶梯不过十余级,走下阶梯之后,琴音愈发清晰。隐有微光烁烁,引着众人,走进了一间地室。
只见那地室之中,立满了行尸。彼子手中的“驱蛊香”渐渐扩散的时候,行尸纷纷倒地。待众人看清了室内的情状时,无不惊愕。那摆满“九皇神器”的法阵,跪于地上死不瞑目的温靖,背对着众人沉默而立的魏启,还有在囚室之中悠然抚琴的那名老者……
“师傅……”温宿看到温靖时,失声道。他几步跑到那尸体之前,半跪下来,心中一时百感交集。经历种种,所谓的情分早已无存。然而,此时此刻,他却不知道该为那十几年的养育之恩悲戚,还是为不用自己亲手杀死他而庆幸……
小小看着这情景,心中生了悲凉。耳畔,琴声悠悠,缠着她的思绪。她慢慢抬眸,看着囚室中的那位老者,开口:“天师……王文卿?”
琴声戛然而止,囚室中的王文卿抬头,看着小小,淡然一笑。
“是她……”魏启忽然开口,继而转过了身子来。
看到他的那一刻,小小不自禁地退了一步。长久以来,魏启的脸上,始终有笑意。而此刻,他神情里的恨意,冰冷如刀,仿佛能刺入肌骨一般。
“天命所归……”魏启的眼睛里,俱是杀气,“我不信!”
他说完,一跃而起,拔出法阵中的画戟,攻向了小小。
小小一惊,尚未来得及反应,身旁的廉钊已迎了上去。众人见状,纷纷应战。
一旁的温宿听到打斗声,稍稍闭目,抬手,阖上了温靖的双目。随即起身,加入了战局。
魏启武功不弱,但面对这么多高手,却丝毫讨不到便宜。而他行招之间,全是一股狂躁之气,破绽百出。只一会儿工夫,便落了下风。
战局混乱,小小却有了一种奇怪的疏离之感。她只觉得身边很静,在那安静之中,琴声又起,婉转萦绕在她耳边。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小小无比清晰地听见王文卿这么问。
“左小小。”小小平静地回答。
“小小,”王文卿唤了一声,顿了片刻,问道,“你可想要这天下?”
王文卿话音刚落,就听魏启吼道:“不可能!能得天下的人不可能是她!”
小小转头,就见魏启身上已经负了伤,早已无顽抗之力。但他眼神里的恨意却愈发炽烈,灼得她胆怯。
地室之中,突兀地安静下来。悠悠的琴声之中,惟剩了王文卿的声音。
“得九皇器者得天下。太平城、英雄堡、神农世家、东海七十二环岛、岳岚剑派、破风流、神霄派、神箭廉家、戚氏。有此九家相助,何愁天下不得……”
地室之中的人听得此话,心生茫然,面面相觑起来。
魏启忽然狂笑起来。“得九皇器者得天下……原来,我一直都被骗了。天师果然是天师,好一招运筹帷幄。你告诉我这九件兵器下落,只是为了拖延时间。”他看了看温靖,又抬眸看着小小,“只差一点……我明明已经将一切握在手里了。天师,你说我机关算尽,你又何尝不是?!如今,能得天下的人也不是你!而是这位‘左盟主’……哈哈哈……”
“世人肤浅。藉九皇之力,做一方君主,享荣华富贵。此乃下下之志。”王文卿笑望着小小,说道:“贫道这一辈子都在等一个能一统天下的人。小姑娘,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一派胡言!”廉钊上前一步,斥道,“天师,您是修道之人。今日说出此等大逆不道的话来,对得起先帝的恩宠么?!”
王文卿微微打量了廉钊一番,道:“长弓箭匣,这位是神箭廉家的公子吧。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果然是栋梁之才。贫道若是猜得没错,你应该奉了圣上之命,要诛杀贫道罢。”
廉钊皱眉,沉默。
“不,不仅是贫道,所有神霄弟子恐怕都逃不过这一劫。”王文卿一脸悠然,话语中全无惧意,“抹杀祸乱根源,巩固朝纲。圣上在这方面倒是拿手得很,岳元帅既然能斩,贫道自然也不在话下。”
“大胆!”廉钊的怒意染进了神情之中,语气也愈发急躁了。
王文卿笑了起来,道:“廉公子,贫道刚才说的话,你也听见了罢。今时今日,得到‘九皇神器’的人不是贫道。贫道充其量也只是‘九皇’之一。”他轻叹一口气,“廉公子若真要诛除祸乱,就要杀了那个统领九皇的人才是。”
廉钊心头一紧,转头,望着小小。神情里的杀意土崩瓦解,空余了迷惘。
“不可能……”沉默之后,他却开口,说出了方才魏启说过的词来。
“贫道星占,从不出错。九皇临世,天下归一。”王文卿扫视了众人一番,“诸位今日能齐聚于此,种种因缘巧合,俱是天命使然。这其中奥妙,诸位应该也有所察觉了罢?”
这话出口,众人的脸色都有了微微的变化。
一路而来,发生的一切,似是凑巧,似是人为,那些无法解释的好运霉运,难道,就是“天命”二字?
王文卿看着众人惊讶疑惑,神情里有了一丝无奈。他开口,道:“廉公子,你亦是九皇之一。若是这位小姑娘真要一统天下,你该如何自处?”
廉钊只觉得思绪纷乱,他看着小小,呼吸微滞,全身都僵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