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将回过神来,纷纷戒备。
只见四周涌出了一大批人来。从衣着看,分了四派,一派道众打扮的,是“玄灵道”弟子。一派佩饰翎羽,显然是与银枭有关的“岫风寨”,剩下的两派,一众全是女弟子的,自然是南海北神宫。而另一众,小小再熟悉不过,她也曾穿过这身青衣,学过那种臂缠锁链,背负长刀的架势……
因先前种种变故,廉钊能调动的兵马,连同亲信家将在内,只有百名左右。而面前的江湖人士,少说也有六、七十。况且,其中不乏高手,情势不容乐观。
这时,有人缓缓从人群中走出。
一袭月白衣衫,于这炎炎烈日之下,显得清冷如水。墨色的长发干净地束起,让他的眉宇更显清俊。他的神色冷然,透着高傲。许是历过生死,他的全身上下带着一种缥缈的气韵,恍如隔世……
“师叔……”小小轻声开口,自语似地说道。
廉钊看了小小一眼,又看向了那一大群人。不远处,篁竹摇曳,鸣声呜咽。他开口,轻声对小小道:“抱歉,我不能等……”
小小微惊,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听廉钊朗声喊道:“放箭!”
身后的士兵得令,立刻挽弓射箭。箭矢如疾雨,射向了前来阻截的众人。
温宿脸色平静,拔出了腰间双刀,斩开流箭,纵身一跃,直袭廉钊。
廉钊一惊,立刻翻身下马,避开刀锋。随即抽出马背上的佩剑,接下温宿的招式。
士兵正准备再射箭,那诡异的乐音却又响了起来,这处山谷回音,那“魅海神音”的震动一波波回荡,力量犹甚先前。士兵被那魔音侵扰,缓了手上的弓矢。
廉钊用剑挡着温宿的刀锋,沉声道:“江兄弟,带先锋部队入谷!”
江城稳了稳心绪,应了一声,领着一众士兵冲向前去。
温宿毫不在意这般变化,只专注于和廉钊的战斗。江城乃是破风流的少主人,在场的三派人马,除了东海之外,对他都有忌惮。江城自然清楚这些纠葛,他手上不出杀招,只是一味向前。片刻功夫,便冲出了一条路来,领着兵马入了竹林。
廉钊和温宿互相僵持着,“魅海神音”亦颠乱他们的真气。片刻,两人的额上都起了微汗,但谁也不敢将手上的力道放低一分。
“魅海神音”虽然厉害,但非南海弟子,多多少少都受了影响。洛元清手一收,停下那乐音,看着面前的局势。
小小松开了捂着耳朵的手,看着他们,不能思考,也不敢思考。
廉钊开口,道:“我的人马已经入林了,这样的阻截还有必要么。我劝你趁早收手,别一错再错!”
温宿冷冷一笑,“哼。阻截什么的,我没兴趣……”他左手一沉,刀锋一侧,削向廉钊的右肩。
廉钊见状,不再说话,抽剑退后,避开了这一击。
温宿并未停顿,他身子一侧,右手的刀锋斜起上挑,只取廉钊的颈项。廉钊横剑胸前,架下那一招,抬了右脚,踢向温宿的胸口。温宿也不含糊,左手刀锋紧接而上,直劈廉钊右腿。电光火石之间,廉钊收了腿劲,缩身下压,剑身挡下刀锋的刹那,起掌一击。温宿不避,收刀势,抬腿迎击。
掌腿相击,两人都被震退了数步。
廉钊的右臂轻颤,手指微麻,不集中精神,全握不住长剑。方才受“魅海神音”扰乱,又出掌迎击温宿,体内气血早已窜行,未散的余毒为之带动,扩散开来。
而温宿的伤势早已耗去了他大半的精力,仅靠着方才短短时间的调息,稳着全身的真气。与廉钊相争本就是勉强,此时,他只觉得全身虚冷无力,无处提劲。但偏偏意志还在苦撑,不容他放弃。
一旁的洛元清看到这样的情势,早已移开了视线,不忍再看。
小小的心更是混乱不堪。廉钊和温宿,这两人之间的恩怨,复杂得让她纠结。温宿曾多次对廉钊下毒手,杀心可见一斑。而廉钊领兵剿灭东海,对温宿也只有敌意。他们真的动起手来,谁又会对谁手下留情呢?而此刻,她到底有没有立场让这两个人住手呢?
“小小……”廉钊平顺下自己的呼吸,开口。
小小一惊,看着他。
廉钊道:“麻烦你进竹林,将神霄叛变的事告诉姑姑。”
传话?江城已经入了林,为何还要多此一举?然而,她很快便明白了。不论原因如何,这两人的争斗都势在必行。不忍让她烦恼痛苦,这样的心意,却只让她更加难受……
小小的眼眶一下子红了,握着马缰的手微微颤抖着,“我……”
廉钊冲她笑了笑,道:“听话。”
小小笑不出来,转而看向了温宿。
温宿也看着她,淡然道:“还不走。”
那一刻,小小横了心,她咬牙,策马,往那片篁竹冲去。
众人没有拦她,任她的身影消失在翠竹与浓雾中。
待她走远,廉钊神色一凛,对温宿道:“温宿,你牵扯数起命案,皇命在上,我今日必要将你捉拿。”
温宿也朗声,道:“廉钊,你攻破东海,伤我弟子无数。又多番毁我计划,这些帐,我今日与你一同清算。”
廉钊换了左手握剑,站直了身子。
温宿反手握刀,左手齐肩在前,右手微屈,横于胸前,立了起势。
两人双目对视,短暂静默之后,所有积累的怨恨纠缠,一瞬间爆发了出来。
……
小小冲入竹林之后,只跑了数步,就勒住了马缰。林中弥漫的雾气,遮了视线。她看不清自己要走的路,那一刻的迷惘,死死缠住她的思绪。
江城一行早已失了踪影,想必已经深入林中。
面前,篁竹之中,危机重重。若是想要明哲保身,不深入,才是上策。身后,是殊死之战,她若介入,便是看低了那二人。
她进不得,退不得。剩下的,惟有等待。只是,她要用什么表情去面对那个战胜的人呢?
她早就知道,既然选择了阵营,就要放弃一些东西,辜负一些人。只是,她的犹豫不决,就是那般根深蒂固,无法摆脱。
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将神霄叛变的事告诉我姑姑”……这句话,本是一个温柔的借口。而此刻,却让她找到了方向。无论如何,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了。即便面前的竹林再危险,她也必须要做些什么。
她睁开眼睛,看着竹林深处,右手慢慢探入腰间,拔出了随身的短剑。出鞘的那一刻,剑身光华流转,宛如月出青空,让她的心境也空明起来。她策马向前,冲向了那一片篁竹的深处。
她稍行片刻,就见尸体遍布,惨不忍睹。削尖的竹尖,数丈的深坑,随处可见,凶险无比。小小心中恐惧,深知这一次,曲坊同银枭等人,皆是铆足全力,带着必胜之心进行埋伏。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才是江湖的一贯作风。
江湖和朝廷,究竟谁是对的,谁是错的。到底为了什么必须敌对?“九皇神器”究竟是什么?难道正如破风流的宗主江寂所言,唯有毁掉九皇才是正途?
她正这么想着,冷不防面前一排削尖竹木破土而出,座下战马训练有素,顿蹄仰身,避开了那一排机关。战马这番举动,让不擅长骑马的小小生生被摔了下去。幸得她轻功不差,一个翻身,稳稳落地,倒也没受什么伤。机关平静下来的时候,战马也平静了下来,驯服地立在她身边,等着她再次策骑。
小小看着那匹马,伸出右手,拍了拍马脖子,真诚道:“厉害。”
马匹轻哼了几声,甩了甩尾巴,似是应答。
小小看了看四周,雾气氤氲不散,一丈之外,便不可视物。马匹步速甚快,若再遇上陷阱,恐怕无法及时闪避。小小思忖再三,还是决定自己步行。她左右观察了一番,牵起马匹,往尸体堆积最多的那条道上走去。
……
簧竹深处,战局正酣。
神农的几位长老迎战石蜜,竟也讨不到半分便宜,双方僵持不下,势均力敌。
一旁,银枭和李丝对战彼子和鬼臼,倒是渐渐占了上风。
曲坊一众人将廉盈一行团团包围,却不动手。廉盈知道自己势孤力弱,毫无胜算,便压着自己的焦躁,看着事态发展。
这时,李丝手中红线分成了数股,激射向了彼子。彼子年纪尚小,本就已经露了败像,这般变化更是躲闪不及。只见她被红线缚住了双手,动弹不得。
鬼臼见状,心中焦急,正欲上前搭救。却不防银枭出手,数枚银针射出,正中鬼臼的左腿。他身形一歪,倒在了地上。
“石蜜!还不束手就擒!”李丝朗声笑道,手指轻捻着一根红线,“这么个小姑娘,若是失了双手,就太可怜了……”
石蜜的身形突然慢了下来,手上的招式也稍有停顿。长老们见状,攻击愈发凌厉,迫得石蜜连连防守。
“宗主!别管我们!快离开这里!”彼子大声喊了出来。
李丝皱眉,手指上用了一分力道。红线立刻收紧,切入了肌肤,彼子的手腕上顺时渗出了鲜血。
石蜜的眉头微皱,心思一闪。这电光火石之间,巴戟天聚气,一掌击向了石蜜胸口。
石蜜急急退避,却不防她身后的云华起式,亦是一掌,劈向她的肩头。
石蜜慌忙之中起掌迎击。双掌互击,劲力之强,将她逼退数步。其他几位长老见状,立刻围攻而上。
石蜜旧力已去,新力未生,自然招架不住。不一会儿,便被逼至了绝境。巴戟天纵身而起,一掌凌空,直击而去。
眼看那掌风就要击中石蜜,一道人影突然介入,生生挡下了那一招。
“鬼臼?!”石蜜看清来人,惊呼出声。
替石蜜挡下那一击的,正是方才双腿受伤的鬼臼。他呛出几口鲜血,已然是重伤垂危。
银枭一行根本没料到已伤了双腿的鬼臼能做出这番举动,惊讶不已,忘了行动。
石蜜再不在乎战局,专心症视鬼臼的伤势。
几名长老正欲动手,巴戟天却伸手阻止,皱眉看着面前的情况。
只见那本已奄奄一息的鬼臼双目圆睁,全身痉挛抽搐,模样甚是可怕。
“操尸蛊?!”巴戟天惊道。
“操尸蛊”本是用来操纵尸体的蛊虫。鬼臼对自己施下了此蛊,方能在千钧一发之时救下石蜜,然而,他身体未死,如今蛊虫反噬,当是生不如死。
石蜜眉头紧锁,迅速取出了数枚神针,刺入鬼臼的几个大穴,想逼出蛊虫。然而,神针却被绷紧的肌肉弹出,无法起效
长老中有人开口,道:“饲养蛊虫,亵渎亡者,这便是报应。”
石蜜猛然抬头,怒喝:“住口!”然而,她的情绪一动,内息立刻紊乱。“炎神觉天”的狂躁内力在身体内横冲直撞。她全身轻颤,唇角渗出了鲜血。
巴戟天见状,上前几步,蹲下了身子,道:“何苦呢……”
“不准你们伤宗主!”彼子的声音从一旁响起。她被红线缚着双手,却拼命挣扎着。线已入肌肤半寸,鲜血淋漓。她带着哭音,凄厉地喊道,“难道救人有错吗?宗主想要救人的心有错吗?!为什么你们一直阻挠呢?为什么!”
这番话,让所有人都静默了下来。
“饲养蛊虫,操纵尸体,都是我和鬼臼所为。长生蛊,一直以来,也是由鬼臼活身养育。宗主从来没有伤害无辜,所有的一切,都和宗主无关。你们要杀,就杀我好了!不准你们伤宗主!”彼子哭得愈发凄凉,声音零落,闻者断肠。
巴戟天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出掌,击在鬼臼的额头。一瞬间,强劲的气劲行遍鬼臼全身,所有蛊虫都被逼了出来,散落在地上,扭动着死去。鬼臼慢慢平静下来,昏睡了过去。
“救人没有错……”巴戟天开口说道。他慢慢站起了身子,俯视着石蜜,“石蜜,‘天棺’是用来保存尸体的圣物,你不惜一切也要得到‘天棺’,就是说,蜚零已经不在人世了吧……”
石蜜闻言,依然沉默。
“五年之前,神农遭人围攻。蜚零为保护本派药典,不惜借助神针开穴,提升功力。神针开穴虽能激发潜力,却有强大的后遗症结。此后,蜚零无知无觉,虽有呼吸脉搏,却同死者无异……”巴戟天深叹一口气,“石蜜啊,你难道以为吾不想救他么?吾用尽了所有方法,却无法让他睁开双眼,难道吾就不痛心?……数年医治,神农上下都死了心,唯有你还在坚持。单论这份心意,吾不能说你的不是。可如今,他已经死了!难道你要步陵游的后尘?!”
石蜜听着那些话,神情愈发痛苦,气息紊乱至极。
巴戟天看着鬼臼,又看了看彼子,带着些许苍凉无奈,说道:“石蜜,医者,只能救活着的人……”
石蜜看着鬼臼,低着头,沉默着。
众人看到这番情势,皆以为此事了结,放松了心情。就在这时,本来无法发动的三尸神针突然浮起,聚合成球,而后爆裂开来,袭向了周围众人。众人躲闪不及,纷纷中针。
这时,方才消失于林中的曦远和一众神霄派弟子竟出现在了众人眼前。只见,曦远掌上浮着六枚磁石,所有的神针都受那些磁石控制。她带一丝笑意,看着面前受伤的众人。
“九皇神器,又岂是区区阵法所能限制的……”曦远笑道,“我不过是掉包了磁引,让诸位掉以轻心罢了。真是出人意料,诸位也不像我想象中那么聪明么。”
她说完,不待众人应答,手中磁引一动。众人体内的神针破体而出,连同地上掉落的神针一起,飞向了曦远。她手彭一个小盒,盒盖开启。那些神针一一纳入了盒中。
“多谢宗主将神针的使用之法倾囊相授。”曦远说道,“为表达谢意,我这就送你去跟你那钟情之人相会吧!”
“纤主,你想做什么?!”廉盈心中不解,怒喝出声。
曦远看着她,冷冷道:“枉我还以为廉家乃朝廷忠良,没想到,竟然也会勾结江湖邪道,违抗皇命。幸而魏公子一早料到你们廉家有反意。‘霜天揽月’已由我神霄派接手,你们的所作所为,我派必定禀明圣上,决不姑息!”
廉盈怒道:“你神霄派夺神器,害盟友,才是心怀反意!”
“哼!死到临头还嘴硬……”曦远退后一步,厉声道,“杀!”
神霄派的弟子得令,武器出鞘,喊杀上前。
而就在此时,另一众人马也赶到了。
一众兵士杀入,逼退了那些神霄弟子。
江城执枪,策马而立。“大胆狂徒,竟敢光天化日,杀人害命!”
曦远看到江城,心知不妙,正想遁逃。但下一瞬,却看到了江城手中的银白长枪。
她运劲纵身,以磁引带动三尸神针,攻向了江城。
江城武艺不弱,但临战经验尚浅,况且那神针漆黑,隐于竹林雾气之中,肉眼难辨。一时不慎,竟被神针刺中。
曦远一把夺过他手中长枪,用磁引取回神针。继而抽身,带着手下离开。
士兵正欲追击,那些神霄弟子突然扔出了数十个黑色小球。小球落地,立刻爆炸开来,火光一过,烟雾弥漫,呛人无比。
待众人回过神来,却见那爆炸的小球引着了竹木,火势蔓延,将众人困了起来。
众人方才多少都受了伤,面对这番情势,竟束手无策起来。渐强的火势燃尽了空气,迫近了众人……
……
无失无得 [下]
篁竹之外,廉钊和温宿战局正酣,“岫风寨”、“玄灵道”加之东、南两海的弟子,与廉家的兵马对峙,谁也不敢妄动一步。
廉钊和温宿拆了数十招,依然不分胜负。但两人都负伤在身,耐力大不如前。数十招下来,都已露了疲色。
论内力身手,如今的廉钊与温宿当是不相上下。但近身战对廉钊不利,一来二往之间,渐渐处了下风。
温宿伤势虽重,但临战经验丰富,双刀攻势迅猛,占了优势。
只见他左手执刀下削,右手紧接而上,直刺廉钊胸口。
廉钊起剑卸开第一刀,正欲旋身闪避第二刀,不想本来受过伤的右手臂一阵剧痛。他手中长剑一松,力道顿减。本被卸开的刀锋突兀地划来,他急忙躲闪,险险避过。他来不及喘息,就迎上了温宿的第二刀。他的右臂依然无法用力,万万是挡不开的。然而,那危急时刻,他放弃了闪避,纵身切入,左手猛地擒住了温宿的右手。
这是兵行险着,不生即死的招式。众人就见温宿的刀尖抵在廉钊的左肩,薄薄的血色透过了衣衫。此时此刻,他只要一松劲,刀锋便会刺入肩膀。
然而,廉钊右手中的长剑,也架在了温宿的颈上。温宿以左手的刀锋挡着剑锋,稍有差池,亦会人头落地。
“好一个不要命的打法,简直找死……”温宿冷声,道。
廉钊的呼吸带着一丝紊乱,但神情语态都是平静坦然的,“我不会死……”
温宿皱眉,看着面前的对手。廉钊握着他手腕的手加了一分力道,声音里有着不可逼视的豪气,“廉家的男儿只会死在战场上。我还有很多事要做,绝对不会死在你手里!”
听到这番话的温宿,竟有了微微的惊讶。
这时,篁竹之中,青灰的烟雾升腾而起,染上了湛蓝的天宇。
士兵之中有人一眼认出了这异像,出声惊呼,道:“竹林起火了!”
廉钊闻言,毫不犹豫地松开左手,温宿刀锋立刻突进,刺入了肩胛。这短短一瞬之间,廉钊左手出掌,击向了温宿的胸口。温宿无法闪避,结实地捱了那一掌,被震退了数步。
廉钊右手回剑,下一刻,剑尖便指在了温宿的眉心。
温宿看着那剑尖,正想起刀回击,无奈体力却已透支,他眉头一锁,吐出了一口鲜血。
一旁的洛元清见状,飞身上前,出手直袭廉钊。
廉钊身后的兵士立刻挽弓,数箭连发,逼退洛元清。
这番冲突,让两方人马又开始冷冽地对峙。
廉钊看着温宿,慢慢将剑移开,开口道,“如今竹林起火,你我的盟友都在林中,恐有不测,再斗下去一点意义都没有。放下成见,先救人,如何?”
温宿沉默片刻,收了刀,转身,步履蹒跚地走向了自己的阵营。
洛元清上前几步,伸手扶他,却被他轻轻推开。
廉钊看着他的背影,思忖片刻,朗声对士兵道:“费伦,刘胜,各带四队人马随我伐竹入林!其余的人林外把守!”
“是!”兵士大声应和。随即,按部就班,开始入林。
几派江湖人士稍作商议,也放弃了对峙,往林中去了。
洛元清正欲跟上,却见温宿还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她叹口气,走过去,道:“你和廉钊的功力不相上下,他不过是侥幸略胜一筹,你……”
温宿抬轻轻拭了拭唇角的鲜血,神情褪了冷漠,“是我输了……”他抬头,看着面前的苍翠篁竹,语气略带无奈,“我连自己的命都不珍惜,又怎能担负起另一个人的未来。我一直讥讽他阅历浅薄,处事天真,其实,浅薄的人,反而是我……”温宿笑了笑,道:“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光是这一点,就胜过我了。”
洛元清道:“你也有该做的事啊。统帅弟子,光复东海,你既然与我南海结盟,我就会尽力助你。”
温宿转头看着她,神情略有些复杂。他继而抬手,将散乱的头发重新束起,平稳了气息,道:“入林吧。”
他说完,坚定地迈步,往林中走去。
洛元清急忙跟上,紧随在他身后。
……
小小在林中沿着尸体堆积最多的路往前走,倒真不出她所料,机关尽破,一路无事。她走了片刻,却见前方烟雾升腾。那烟颜色青灰,不似雾气。人声,夹杂着竹木燃烧的“噼叭”声不断传来,空气中混着一股强烈的烟火味,刺鼻难闻。
竹林起火?!这林中浓雾森森,湿气如此之重,怎么会无缘无故起火?除非,是有人放火。
想到这里,小小大惊,篁竹幽深,机关满布。若是真有敌人在林中,比起闯入搜寻,放火逼人显然是更好的手段。
但曲坊设计埋伏,石蜜心系“天棺”,廉家不伤无辜,江城领兵接应廉盈,应该都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才是。到底是谁,用了这般狠毒的手段?
小小几乎是瞬间便想到了答案。对“天棺”毫无兴趣,又想要致所有人于死地的人,只有神霄派的人了。
她的脑海中串起了许多东西,密密麻麻地理不清楚。
然而,现在已容不得她多想了。她翻身跃上马背,冲向了那片火焰。
待到了近处,看到火势时,她不禁惊惶。凭她一人之力,根本无法突入。隐隐的人声从那火焰的包围中传出,让她更加紧张。
怎么办?现在出竹林通知其他人,恐怕也来不及了。可是,要怎么做?
她握紧了短剑,四下环顾,急切让她无法好好思考。
这时,地上露出的削尖竹木和那些深坑让她灵光一闪。这样的火势,人力不逮,但机关就不一样了。
她翻身下马,四处乱走,试图引动机关。
这块地方方才已历过战局,机关基本都被触动了。小小心中愈发急切,正觉无望,突然脚下出来一声轻微响动。她慌忙闪避,却见一排削尖竹木破土而出,直刺而来。
小小惊惧之余,却没乱阵脚。她飞身跃起,狠狠一脚,踢向了那排竹木。硬是让竹木翻了身,朝反方向攻去。
竹木沉重,冲入火焰中时,撞断了数根着火的竹子,开出了一条道来。
小小拿起地上的带叶竹竿,将剩余的细小火苗扑灭,随即冲入了包围中。她继续踢着那排削尖的竹木,以此开道,勉强行进。
火焰的热力烤炙着肌肤,几缕发丝也被火星烧灼。只是片刻的功夫,她已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她到达火焰中央的时候,全然是一副灰头土脸的狼狈样子。
“丫头……”银枭忽觉一股凉风流入,缓了自己滞涩的呼吸。抬头时,就见小小拿着带火星的竹木,站在众人面前。
小小看到银枭一行,亦是喜上眉梢,“大家没事就好了,快点离开这里吧!”
众人纷纷起身,从那条开出的生路离开。那一刻,众人不再顾忌敌友之分,彼此扶持照应着。
小小松了口气,随即看见了廉盈。她几步上去,怯声开口,“姑……”她自觉不对,又打住了,顿了顿继续道,“您没事吧。廉钊让我来告诉您,神霄派叛变……”
廉盈抬眸,略有些无力地回答:“我已经知道了……”她带着复杂的眼神看了看小小,随即,凭着家将的搀扶,离开了火场。
小小有些茫然地站着,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做了。
这时,身后突然一阵嘈杂。只见石蜜站在火焰之中,纹丝不动,衣裙已有好几处着了火。
小小看了看四周,鬼臼和彼子都身负重伤,其余的人都在逃生,无人理会石蜜。
小小想起先前石蜜的种种言行,心中不禁起了恻隐。石蜜出手救过温宿,怎么也算是有恩于她。人情既然欠了,就该还哪。
想到这里,她几步上前,拉住了石蜜,“宗主,快住手,会受伤的!”
石蜜的表情痛苦不堪,全不似往日的冷然出尘,“……我还没有找到‘天棺’……我不能让‘天棺’被烧掉……”她说着,语气里全是悲凉。
“宗主,再留在这里,你会没命的,还要‘天棺’做什么啊?!”小小一边扑打着石蜜身上的火苗,一边急急劝道。
石蜜却依然执着,“不行……我要救他……无论如何,一定要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