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颜止了笑声,平静道:“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下婢注定是要下地狱的,不过,那些负过我的人,定会比我痛苦百倍。”
她说完的时候,有人轻轻笑着,开口。
“赵姑娘,说得好。”
魏启慢慢走了过来,一路上,守卫纷纷行礼,恭敬非常。他走到大牢门口,含笑:“夫人,三弟,委屈二位了。”
汐夫人下意识地往里缩了缩,魏颖却愣在原地,怔怔地看着魏启。
“大哥……”魏颖迟疑着,问道,“她说的,难道……”
“她说的,当然是假的。”魏启回答。
魏颖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我怎么可能做出杀害烈英这般大逆不道的事呢?”魏启摇头,“杀他的人,不是你么?三弟?”
瞬间,魏颖再无疑惑,一切都无比残酷地显现出来。
“不只如此呢。”魏启道,“汐仪出身青楼,品性不端。暗中与方堂主私通,串谋夺取堡内秘宝,还下毒谋害堡内众人。不幸被人识破,遂将罪过全部推给了方堂主,并杀其灭口。三英对此早有怀疑,如今,比武之上,汐仪故技重施,却被烈英识破,于是纵子行凶,杀害证人。事情败露之后,母子二人双双于地牢内畏罪自尽。”
汐夫人的脸色已褪尽了血色,她哑着声音,喊道:“你含血喷人!”
魏启脸带笑意,声音却冷寒如冰,“要说证据么,你用的那包软骨散,与当初方堂主所用的,一模一样。这般巧合,不得不让人生疑哪。哎,要是真是如此的话,我这三弟到底是不是姓魏呢?”
那一刻,魏颖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东西。方堂主、冥雷掌、九皇神器、神霄派、纤主曦远、软骨散……张继远遇害之前,也曾说过,魏启转投神霄门下……
他再也无法克制,带着痛楚,喊了出来:“难道,方堂主是你指使的?!”
魏启不以为然,“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文熙。”
魏颖心中刺痛,竟无法克制地泛了泪光,他声音沙哑,无力苍凉,“你要堡主之位,我让给你便是了,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大哥……你是英雄堡的人哪……”
“住口!”魏启冷冷喝道,“让?真可笑,堡主之位本来就是我的!”他阴寒一笑,“你不过是条丧家犬,乖乖‘畏罪自尽’就好了!”
他说完,一挥手,左右守卫便纷纷上前,打开了牢门,准备动手。
赵颜见状,转了身,闭了眼。
正在此时,突然一道劲风破入,直逼进了人群之中。守卫未及防范,被砍倒在地。魏启稍愣,待看清来者的时候,眉宇之间带了怒意。
“二弟,你这是做什么?”魏启看着那一脸漠然的男子,道。
来者,正是莫允,他手握钢刀,将魏颖母子护在身后,平静回答:“我欠她一条人命,今日还她。”
魏启说话间,带上了一丝杀气,“一条人命,只能换一个人才是。”
莫允站稳了脚部,轻描淡写地回答:“顺便。”
魏启闻言,不再多说,出掌攻上。
莫允执刀隔开他的攻势,对身后的人说了一句,“我替你们开道,走!”
他话音一落,就由守势改了攻势,只迫向了魏启。
魏启身上的软骨散是作假的,但手臂上的伤势却是千真万确。这般的攻击,让他有些招架不住了。只是,莫允显然不想伤他性命。招式之间,余地甚大。
莫允与魏启周旋了几招之后,收刀出掌,逼退了魏启。而后,一把拉起魏颖和汐夫人,往外推。
地牢内的守卫早已被莫允收拾地差不多了,无人有余力阻拦。魏颖与汐夫人没费什么力气,便冲到了地牢之外。
天色已暗,月色黯淡,群星无光。隐隐的雷声掩在云后,撩动着一丝急躁。
赵颜是唯一一个追出去的人,待到了地牢门口,她便看见了魏颖母子的身影,尚未走远。
地牢内一番变动,外界毫不知晓。如今,更无一个弟子在外看守。
赵颜追出几步,下意识地想要喊叫。
这时,汐夫人看到了她,猛然甩开魏颖的手,折了回来。
赵颜大惊,一时忘了呼喊。
“颜儿,跟我走!”汐夫人拉着她,含泪劝道。
赵颜愣住了,看着她,说不出话。
“颜儿,英扬心狠手辣,他不会放过你的!你跟我走!”汐夫人的神情忧戚,但眼神却是认真的。那般毫不掩饰的关切,映在她的眸中,教人心酸。
赵颜看呆了,那一瞬,她突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然而,片刻之后,她推开了汐夫人,冷冷道:“夫人,你真傻。就是因为你这么傻,才会被人打掉腹中胎儿,甚至被自己的亲生儿子误解。我才没你那么傻,我要做的事情,还没有做完!我要报复的人,还没有报复完!我不会跟你走!”
魏颖冲过来,拉起了汐夫人,“娘,她丧心病狂,无药可救了!别再管她了!”
汐夫人哭着,撕心裂肺道:“颜儿,是我害了你……把你带进英雄堡的是我,把你弄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人也是我,你恨我吧。只是,不要留在这里,不要再留在这里了!”
赵颜愣愣地站在原地。那是一霎那的回忆,满身污泥、衣衫褴褛站在雪地里,冷得都快失去知觉的时候,这个衣着华丽,美若天仙的妇人毫不嫌弃地把她拥在了怀里,为她落泪。在知道她的名字和身世之后,这个妇人,含泪而笑,对她说:若不是天意弄人,我也该有个像你这么大的女儿才是……
她想完的时候,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魏颖并不理会她,不顾汐夫人的挣扎,拉着她,举步离开。
这时姜绩和罗武带着几名弟子赶到。他俩本是为了审问而来,看到面前的景象时,不免大惊。
“大胆!”罗武大喝一声,纵身攻上。
魏颖被封了气脉,哪是他的对手。如今只有束手就擒的份。突然,剑光凛冽,逼退了罗武攻势。
数个黑衣人从天而降,拉起了魏颖和汐夫人,虚晃几招。其中几人见着空隙,扔出几颗烟雾弹,趁着烟幕,遁逃而去,失了踪影。
姜绩和罗武大怒,正要唤人追击,魏启和莫允却缠斗着,出了地牢。
魏启见到那二英,立刻露了个破绽,受了莫允一掌。
莫允未料到自己得手,稍稍惊讶。
二英见状,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当即出手相助。
莫允本无杀意,被二英围攻,自然落了下风。
魏启轻咳了几声,唇角却带着笑意。他缓缓聚力在掌,趁着众人缠斗的空隙,迅攻而上,喊道:“奇英,正英,我来助你们!”然而,他掌袭的目标,却是二英!
姜绩和罗武专心对付莫允,本就没有防范魏启,又哪能料到这班卑鄙的偷袭?
姜绩首先被中掌,吐出了一口鲜血,摔向了一旁,再无生气。罗武微惊,未待反应过来,亦被一掌击中胸口。
魏启并不松懈,抽身离开,将二英那几个随行弟子尽数杀死。
“冥……冥雷掌……”罗武满眼都是不信,直直地瞪着魏启。他就这样带着恨意,断了气息。
莫允几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你……”他看着魏启,惊愕道,“你杀了三英?”
魏启轻轻喘着气,笑意犹存,“二弟,你真是会说笑,杀死这二人的,不是助三弟畏罪潜逃的你么?”
此时,堡内弟子听到异动,正纷纷赶来,人声渐近。
莫允握紧了手中的钢刀,沉默之间,挥刀攻向了魏启。
魏启倒不出手,他一纵身,落到了赵颜身边,而后,一把扼住了她的咽喉。
莫允的刀势猛然一收,怒意染进了双眸。
“二弟,你的眼里,果然只有这个小贱人哪。”魏启道。
“英扬少爷,你想做什么?”赵颜惊恐不已,拼尽力气,说道。
“女人是双刃剑,你能背叛文熙,就能背叛我!我留你何用!”魏启说完,一掌击上了她的后背。
赵颜只觉一阵剧痛透入肌骨,喉咙中呛出一口鲜血,身子被那力道击出数尺,直直往前倒去。
莫允收刀,伸手接住了她,带着欲燃的愤怒,看了魏启一眼。他不再纠缠,抱起赵颜,纵身一跃,消失在了夜色里。
堡内弟子便在此刻赶到,看到面前的情况时,震惊不已。
魏启又咳嗽了起来,身上捱的那一掌,微微生痛。他不急着解释,依然看着莫允消失的方向,脸上,始终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
云隐雷声,层层铺远,一霎的疾雨,纷乱如人心。
魏颖与汐夫人跟着那些来路不明的黑衣人赶了半个时辰的路,便到了一处凉亭。
亭内,早有人等候。
魏颖看到那人时,连震惊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些黑衣人揭下面纱,恭敬地对亭内的人道:“城主,人已带到。”
亭内的人缓缓转过了身子,那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头梳双角,遍插珠翠。双眸盈盈,粉颊温润。她手拿一把团扇,悠闲地给自己扇着风。她笑着,开口,甜甜唤道:“别来无恙啊,文熙哥哥。”
魏颖看着她,声音滞涩得连自己都陌生。
“乐儿……”
……

无药可救 [下]

神农世家,地处扬州。唐时还称广陵郡,广陵神农这个叫法便也沿袭至今。神农世家在唐朝最为鼎盛,朝中御医大凡师从神农,圣恩眷顾,风头无两。麾下的医馆药铺遍布神州,名震海外。
而时过境迁,朝代易改。神农虽仍有高超医术,但也不复往日风光。门下弟子顾念前朝圣恩,至今仍着唐时装束。这自然也令朝廷不满,但碍于神农声名,虽有数番责难,却无厉行压制。
传闻数年之前,神农世家遭遇变故,从此闭门不医,淡出江湖。不过,传闻终究是传闻。到过神农世家一次的小小最清楚不过了,神农之中依然有济世的神医,也终究未失医者的高洁。
小小坐在马车上,看着自己手中的赤炎令,心中的焦虑不曾减少一分。恐惧总是不经意地渗进脑海,让痛楚也慢慢深重起来。
神农是医,不是神,自然也有回天乏术的时候。生死由命,不可强求。但是当真到了眼前,却让人无法冷静。
她收起令牌,低了头,看着至今昏迷的温宿。他身受冥雷掌伤,“七杀”依旧按时发作,只是,即便是如此的痛苦,他也不曾醒过来。偶有的呻吟,也是微弱而无力的。
她心中忧戚,竟不忍再看。她钻出了车厢,坐到了赶车的银枭身边。
银枭见她出来,轻叹了一口气,许久,才轻声道:“丫头,就算你治好了他,他也逃不开朝廷缉捕,江湖追杀……”
小小听到这句话,只能沉默。
她也曾请求洛元清先替温宿解毒。但洛元清却犹豫。东、南两海敌对,现在彼此相安无事已是奇迹,小小也知道不能多做要求。
而这一路,银枭和李丝的态度也让她困扰。李丝也不止一次说过,温宿非死不可。出发前,碍着江寂的面子,这两人都不曾说什么,但有些东西,小小还是感觉得到。……江湖之上,恩怨纠葛才是真正的凶器,武功与毒药,都得屈居其后。
“丫头……”银枭看着前路,慢慢道,“你救得了他一时,救不了他一辈子。他救了你,你还他人情是没错。不过,这之后,他的事,你不要再管了……”
小小答不上来,还是沉默。
银枭见状,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笑道:“对了,丫头,这次你准备怎么谢我?”
“啊?”小小不解。
银枭揪起她的耳朵,道:“虽然带你出廉家军营的人不是我,但我好歹也有掩护的份。你怎么谢我?”
小小眨眨眼睛,差点就想说:我是主动归顺朝廷的,你们没必要救我呀。但是,看着银枭,她硬生生地把这句话咽了下去。要是知道了真相,就不是揪耳朵这么简单了吧。
“银大爷的大恩大德,小小无以为报,小小愿……”小小摸着被揪痛的耳朵,说道。
银枭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去去去,怎么老是这一段,听都听腻了。就算下面是‘以身相许’我也不稀罕。”
小小无语。
银枭略带得意地笑着,道:“丫头,把他带到神农世家之后,你跟我回‘岫风寨’吧。”
小小不解,“岫风寨?”
“嗯。”银枭笑着,道,“你这丫头根本就不适合跑江湖么,得找个地方落脚才对。我勉为其难,先收留你好了。说起来,当年你师父也到过‘岫风寨’,还教过我武艺。那时候,你不过是个娃娃。怕是想不起来了罢。”
小小睁大了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
“呀,强盗,你这是拐压寨夫人?”李丝策马到了马车旁,调笑道,“那沈家小姐怎么办?啧,好不容易抢了个良家小姐,如今又不要了么?唉,奴家可算是认清你们这些臭男人的面目了……”
银枭皱了眉头,“媒婆!我没记错的话,抢了沈小姐的人是你吧!还有,你不是直接送她去‘曲坊’了么?我都没见过她!”
“呀,这么激动做什么?原来当初奴家直接把沈小姐送走,你记恨到现在啊。”李丝笑得阴险。
“去!”银枭一鞭子抽过去,道,“少拿我开心。你记住,媒做多了,自己就嫁不出去了!”
李丝轻松避开那一鞭,笑着道:“呀,不劳你这采花贼操心。”
这两人一抬杠,阴郁的氛围便一扫而空。小小也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的确,江湖不适合她。那个“岫风寨”听起来不错啊,也许,结束一切之后,她真的可以……
这个念头才刚才脑海中浮现,下一瞬,她却想起了廉钊,想起他未说出口的回答……
耳边还响着银枭和李丝的笑闹声,小小却觉得心中失落,渐而无奈。不觉之间,几人已走到了一处山岭。
小小第一次来神农世家,走的是水路,下了船便到了正门。而这次,走的是陆路,又为了躲避追兵特地选了僻静小道。如今,正是在神农那赫赫有名的“百草岭”之上。
辰时三刻,烈日炎炎,岭上草木略显蔫萎,透着一丝萧条之气。
小小觉得有些奇怪,但却一时想不出原因来。她四下环顾,看着满岭草药。鸟啼蝉鸣,马蹄轻响,和着那些南海女子脚腕上的银铃声,在耳边回荡。
“停车!”小小突然喊了一声。
银枭勒马,不解。
小小起身,警戒起来。没错,不对劲。她还记得曾经在这百草岭上,采药人络绎不绝。而今天,却一个人都没看见,着实诡异。
小小正欲说明,突然,地下伸出了数只青黑色的人手,继而,数具行尸爬了出来,怪叫着扑向了众人。
啊啊啊啊啊!不是吧,这难道是应了江湖上那句“神农世家百草岭,夜夜鬼哭到天明”?大白天的,太邪门了吧!
众人纷纷亮出了兵器,应战。
小小手忙脚乱地找寻可以用作武器的东西,紧张地看着面前的情势。
行尸出现,就代表着神农世家中有人使用“操尸蛊”。照理说,精通蛊毒的陵游在齑宇山庄丧了命,神农长老巴戟天等又好像十分看不起操纵尸体的行为。这里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东西出现呢?
小小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答案。当初在东海,她也见过行尸。如今,能做到如此的人,唯有被废的神农宗主石蜜。也就是说,石蜜已经重回神农世家了?!
这么一想,如今的情势就不妙了。不说石蜜和魏启勾结,效忠朝廷,也曾亲自追击过她。单说她自己曾踩死一条“长生蛊”,就够得上仇怨了。若是石蜜回了神农世家,又重得了宗主权力,事情就麻烦了……
小小正这么想着,就见几具行尸开始往马车上爬。她惊叫一声,直接抬脚,努力地把行尸往下踩。
行尸虽然无痛无觉,又是已死之身。但银枭一行早就遭遇过几次,应付起来也熟门熟路。只一会儿的功夫,便将一批行尸悉数解决。
这时,森森的白雾从地面氤氲而上,已经倒下的行尸又一次爬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冲众人而来。
“啐,没完没了!”银枭冷哼一声,拔出腰间软剑,纵身攻上。
这时,一道浑厚劲力破空而来,几具行尸被弹了开来,无数白色的小虫从行尸体内脱出,落在地上扭动挣扎。
只听那出掌之人开口,道:“诸位,此地危险,请速速离开。”
听到这个声音,小小反应了过来,喊了一声:“巴长老!”
没错,来者就是神农上七君的巴戟天。
巴戟天闻得那声呼唤,回了头。看到小小的时候,表情里便有了笑意。“原来是左姑娘。”他说话间,出掌毫不含糊,击倒了数具行尸。他抽身退到马车边,道:“左姑娘,你为何来此地?”
“我是来求医的。巴长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小小急切问道。
巴戟天摇了摇头,道:“先离开这里吾再向姑娘解释吧……”
众人闻言,不再恋战,甩开行尸后,随着巴戟天离开了百草岭。
……
百草岭南数里,有一处村落。
小小一行入内的时候才发现,这村内到处都是伤者,呻吟时闻,哀哭不绝,情况凄惨至极。
巴戟天领众人进了一间房舍,安顿下来。才慢慢解释。众人这才知道,原来东海一役之后,石蜜便携纤主曦远重回了神农世家。石蜜本被废了宗主之位,又被长老通缉,本以为她是自投罗网,却不料她手握“三尸神针”和“磁引”,威力惊人。几位长老联手,竟也不敌。加之她归顺朝廷,得了神霄助力,再加上地方官府的协助,竟在短短的几日之内,重新控制了神农世家。不服她的人,或是伤亡,或被关押。运气好的逃了出来,如今,都聚在这小村之中,寻求生机。
巴戟天说话间,并无悲叹。他的身板笔直,眉宇间带着平和,而那平和中透出的威严,让人心生敬意。
“此乃神农家务事,却不想连累了诸位,吾在此向诸位赔罪。”巴戟天抱拳行礼,“对了,方才,左姑娘说要求医?”
小小点头,说了原委。
巴戟天听罢,便走到一边,替温宿把脉。
片刻之后,他抬头,叹道:“冥雷掌掌力阴寒,断人筋脉,中掌者从无生还。你师叔筋脉尽断,又中奇毒。能撑到现在,靠得是体内的一股至强真气。事到如今,吾可行气替他续命。但要想治愈,还需有人替他接筋续脉。当今天下,能有这般医术的,只有吾派前任宗主……”
小小微惊,“石蜜?”
“正是石蜜。”巴戟天道,“单论医术,神农之中无出其右者。只是,要她出手救人,恐怕……”
小小沉默,愈发无奈起来。
银枭见状,道:“丫头,我们也尽了人事。这是天命,你且看开吧……”
小小只能点头。
巴戟天拍了拍小小的肩膀,道:“左姑娘,吾乃医者,自当尽力为他续命。天道造化,兴许日后有转机也说不定。”
小小笑了起来,点了头,“谢谢你,巴长老!”
巴戟天笑着,说道:“那就先请诸位出去,待吾替病人行气。”
众人均无二话,各自休息去了。
小小坐在门槛上,托着脑袋,想着心事。
“喂……”
突然,有人开口,对她说话。
小小抬头,就看见了一脸阴沉的洛元清。
“洛姑娘……”
洛元清的眼神望着远处,“你……”她欲言又止,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你对温宿,到底是怎么想的?”
小小有些惊讶,回道:“他是我师叔……”
“他不是你师叔!你不是也早知道了么?他是假扮你师叔接近你的人!”洛元清脱口而出,又觉得自己失言。
小小看着她,不说话。
洛元清道:“……在他心里,你不是师侄……”
小小低下头,拉着自己的衣襟。“洛姑娘,你到底想说什么?”
洛元清急了,道:“我真的不明白,他为你服下‘七杀’,为你背叛师门,现在命悬一线。你却只把他当师叔?”
小小沉默着。
洛元清愈发急躁,道:“你是真傻还是装糊涂?!”
小小抬了头,嘴唇微动,想要说些什么。突然间,闻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
村中有人惊呼起来,“闭气!是毒香!”
小小立刻掩住口鼻,村中,不知何时笼上了淡淡的白雾。就见那朦胧的雾气中,一个十岁上下的女童施然走来。鹅黄色的唐时衣装,配着淡绿的丝带,说不尽的明丽可人。她手提一盏宫灯,那些白雾就是由灯中散出,隐隐透着妖异。而她,正是石蜜身旁的提灯女童,彼子。
小小正惊讶的时候,身旁的洛元清软软地倒了下去。
“洛姑娘!”小小蹲下身子,紧张不已。
这时,有人冲了过来,封了洛元清的几个穴道,又将一个瓷瓶递给了小小,道:“这毒香会散去内力,服下这药,凝神静气!”
小小猛点着头。她这才觉得,没有内力,兴许也是件好事。至少,现在的她丝毫不受影响。
此时,银枭和李丝也赶了出来。见到面前情势,银枭拿出了怀中的“淬雪银芒”,激射而出,攻向了彼子。
而那电光火石之间,有人疾冲而上,挡开了银针,站在了彼子身前。
小小一眼就认出了那人。不知是纹身还是胎记,遮了他大半的脸,看起来狰狞可怖,这样的特征,要忘都难!此人,这是当日石蜜身旁的鬼臼。
银枭并不关心来者是谁,他抽出腰间软剑,攻上前去。
鬼臼的兵器乃是钢爪,虽然算不上绝顶高手,但他出手之间,从不给自己留余地,招招狠辣,皆是搏命的架势。即便是久经江湖的银枭,也不免生畏,出手也犹豫起来。
而此时,那森森白雾中,出现了无数行尸,涌进了村庄,缠住了众人。
周围的幽香越来越浓,众人都觉得四肢无力,无法招架了。
银枭只觉的身体内劲力渐散,力不从心,渐渐无法抵挡鬼臼的攻势。眼看那钢爪锋芒迫近,却无力闪避。
千钧一发的关头,小小身后的房门突然被震开,巴戟天凭空击出一掌。
小小只觉得周遭气流徒生变化,凌厉刚猛的劲道无形无相,却直击而去,逼开了鬼臼。
“嘻嘻,神农‘行气流’果然厉害。可惜,强弩之末,不足为惧。”彼子笑着,朗声道,“恭迎宗主。”
话音一落,小小就见数个女童提灯开道,毕恭毕敬地引着石蜜而上。石蜜眼帘微垂,双手交叠置于小腹之上。身上那一袭浅青衣衫,透着唐时妖娆,却又有难言的清冷高贵。
石蜜站定,抬眸,“巴戟天,既然是躲藏就该低调行事……往百草岭救人,是挑衅本座么?”
巴戟天背着手,道:“百草岭本是神农药库,惠及百姓。你封岭就罢,还放置行尸,害人性命。吾岂可坐视?”
彼子闻言,道:“放肆!宗主封岭,是防百草盗空。安置行尸,是为了抵御外敌!什么叫做害人性命!”
巴戟天皱眉,“小丫头,枉你身为中品九使之一,却无半点医者仁心,简直是辱没神农之名!”
“哼!”彼子上前一步,“医者仁心如何?神农施医天下,广布仁德。五年之前,还不是被觊觎仙药的江湖人士袭击,险些灭门?!”她咬牙,道,“不是神农不救世人,是世人该死,天道不容!”
巴戟天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石蜜啊……你也是这般想法么?”
石蜜的神情依然冷淡,她开口,道:“本座早已没有这般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