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情，只有他恢复了才能解答。”梅子七道，“何妨随我回梅谷一试。”
“梅谷？”尉迟明玥微惊。
梅子七点点头，“师尊精通八卦易数、阴阳符箓，一定有办法解决此事。梅谷离南陵王府不远，便当作顺路去做个客，如何？”
尉迟明玥想了想，点头道：“好。”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比较麻烦……”梅子七故意摆出了一脸烦恼之色。
“什么麻烦？”尉迟明玥耐着性子问道。
“狄秀毕竟是尉迟山庄的人，你留他在南苑疗伤，已遭你兄姊非议诽谤。若是你带他离开，啧啧，那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啊……”梅子七沉痛地哀叹一声。
尉迟明玥怒气骤生，忿然道：“我难道怕他们不成！我问心无愧，光明正大！我就是要带他走，看谁敢说我！哼！”
“哦，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梅子七笑得狡黠，连声说道。
尉迟明玥听得他这几句话，隐隐觉得自己又被骗了。她又羞又气，伸手将梅子七往门外推。
“哎呀，小四，你这是干嘛？先生还有话说呢……”梅子七笑着抱怨。
“我要休息了，你可以走啦！”尉迟明玥将他推出门外，关上了房门，用背抵着，忿忿道。
梅子七摇头笑叹，隔着房门对尉迟明玥道：“好好好，我走就是了嘛。不过小四啊，你明天……”他刚要说什么，却又打住了，“呵呵，没事。其实也没什么事嘛。好了，我走了，你早点休息。”
待他走远，尉迟明玥靠着门，低低地叹了口气。安静下来时，唇上的感觉隐隐重现。微微的麻，让她忆起方才发生的一切，不由地羞红了脸，乱了心跳。她颤抖着，抬手抚上自己的嘴唇，慢慢地擦拭。忽然，她的舌尖尝到了一丝咸涩。她心弦一震，脑海中蓦然浮现他笑着落泪的样子。
她真的可以相信么？他……没有骗她……
……
一夜无眠，第二日一早，尉迟明玥亲自领着几名婢女，往原先狄秀的住处去搬东西。
自“镇壶”被盗之后，山庄也派人将狄秀的住处搜过一遍，却一无所获。之后，尉迟思广派了护卫看守此地，不准他人出入。但守卫见是她来，皆不敢阻挡，任凭她大摇大摆地闯了进去。
尉迟明玥走进那屋子，看见其中景象时，顿觉惆怅伤感：
箱匣遍开，沾灰染尘。衣衫器物，四处抛掷。零乱不堪，满地狼藉。
他那般矜贵高傲之人，如何能忍受这样的屈辱。世态炎凉，人情冷暖，着实可怕。
她叹了一声，吩咐身后的婢女道：“拣要紧的东西搬吧。”
婢女称了是，着手整理起来。
尉迟明玥见众人忙碌，知道需要一段时间，便索性在屋中逛走欣赏起来。
她自然是从未来过这里，本以为狄秀一贯锦衣华饰，居所自然也是奢华精美。但如今看来，他的房间只能称得上朴素整洁。没有纱帐缨络，没有花草摆设，甚至连四墙都是空空荡荡的，字画都没有一幅。想起自己所住的南苑，相形之下，她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记住她那些挑剔的喜好，一定费了他很多功夫吧。她这么想着，踱步到了他的卧房。
一如先前所见，他的卧房一样也是干净单调，毫无看头。她有些无奈，又觉无趣，正要离开，眼光却被床上的一件物什吸引。
她几步走了过去，满脸都是惊讶。
那是一个小小的彩鞠，许是日子久了，鞠上的五色彩带已褪了色，略显灰暗陈旧。
她伸手，拿起那彩鞠，神情里有了怀念之色。
还记得，那是一年前的正月。她身在尉迟山庄，百无聊赖。一日，天气晴暖，她便领着婢女们在梅林里蹴鞠取乐。
众人兴致高昂，玩耍嬉闹，皆忘形失态。她好不容易追到彩鞠，起脚就是一击重踢，彩鞠高高飞起，过了梅林，直落向回廊去。便是此时，狄秀领着一众仆从经过。那彩鞠不偏不倚，砸向了他。
尉迟明玥并未多想，大声喊道：“小心！”
然而，狄秀却连头都不抬，一伸手便轻松地接住了那只彩鞠。
尉迟明玥慌忙跑到他面前，心想着要道歉，可偏偏怎么也说不出口。她看着狄秀，不满地问道：“这里是南苑，你来做什么？”
狄秀微微一笑，并不应答。他将彩鞠递上，道：“四小姐球技过人，狄某大开眼界。”
尉迟明玥知道这话分明是取笑，她皱眉，看了那彩鞠一眼，骄傲道：“你碰过的东西，我不要了。”
狄秀闻言并不生气，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彩鞠，笑道：“既然是四小姐所赠，狄某却之不恭。”
“你……”尉迟明玥愤懑顿生，刚要开口训斥，却被狄秀打断。
狄秀欠身，道：“狄某还有事在身，先行告辞。”
他说完，举步离开，不再理会尉迟明玥。
尉迟明玥站在原地，气得咬牙切齿。
如今回想起来，那一日，她的房里添了三个暖炉，一块白狐毛毯。更摆上了几盆金盏银台的水仙花，芬芳怡人。
尉迟明玥望着那只彩鞠，不自觉地展了笑意。这时，婢女们拾掇完毕，进来请她启程。
她见婢女手上只捧着几个小匣和衣物若干，不禁皱眉，问道：“就这些？”
婢女笑道：“这儿哪有什么要紧的东西，只拣得出几件衣物配饰。若缺什么，路上备办也不迟啊。”
尉迟明玥闻言，笑着点了点头，“也是。不愁没有更好的……”
她说罢，抱着彩鞠出了门。
此时，天色阴霾，寒风凛凛，似是雪兆，却无损她大好心情。待她回到南苑，众人早已准备妥当，等候多时了。
尉迟明玥上了马车，就见狄秀已然在内。
她一惊，忙将彩鞠藏在身后，颤声道：“……你怎么在车上？”
她话刚出口，梅子七走过来，笑着解释：“小四，你的车最大最稳，伤者乘坐最合适不过。你不会介意吧？”
想到要与狄秀同车，尉迟明玥有些尴尬，微微红了脸。但她还是摇了摇头，转而吩咐婢女：“取我的白狐毛毯和手炉来。”
婢女笑应了一声，取了东西，恭敬奉上。她接过毛毯和手炉，转身递给了狄秀，道：“路上冷，拿着。”
狄秀看她一眼，并不接受。他侧头望向一旁，沉默不语。
尉迟明玥微惊，不明就里，她刚想责问。却发现他眉峰微皱，嘴唇紧抿，是刻意地不理会她。
尉迟明玥瞬间明白了过来。莫非，他……他在跟她生气？
第十一章
莫非，他……他在跟她生气？
尉迟明玥抱着毛毯和手炉，静静看着他。她又想了想，开口唤了一声他的名字：“狄秀。”
他依旧望着一旁，不加理会。
尉迟明玥这才确定了，他绝对是在生气。难道，是为了昨夜的事？
想到昨夜，她一下子红了脸。她忙低下头，唯恐让他看见。她抱着东西，细细思忖。昨夜，她遵了梅子七那乱七八糟的法子，说了一堆话来骗他。他是真的信了，所以后来听到她说都不算数，所以生气了？
她不禁生了愧疚，刚想开口道歉，却又忍住了。虽说是她有错在先，可是，她后来也被他轻薄了。她一个女孩子都没记恨，他耍什么性子。再说了，他三番四次得罪于她，她都不计前嫌，如今，还要她跟他低头认错么？
她想到这里，心中不满，索性也侧开头，不理他。
马车之中，惟余了一片沉默。
马车外的众人等了半日，也没听见启程的吩咐，皆是疑惑不解。梅子七却一脸了然。他笑着摇了摇头，翻身上马，吩咐众人动身。
南苑后门，直通庄外。婢仆一早便将回返之事知会了尉迟山庄，山庄中人并不阻拦，亦无二话，任由他们离开了。
梅子七走出山庄，勒马回头，看了一眼。他笑了笑，又朗声对众人道：“今日有雪，此去南陵王府路途艰险。大家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小心防备，切莫松懈！”
众人得令，齐声称是，大队车马浩浩荡荡往南行去。
……
不知不觉，众人走了一个多时辰，尉迟明玥的耐性也耗尽了。她心头急躁，收回了自己看着窗外的目光，望向了狄秀。
狄秀闭着双眼，斜靠着车厢，似乎已经睡着了。
尉迟明玥不满更甚，她紧皱着眉头，移近他身旁，正想伸手摇醒他。却见他的睡容安详平静，一时间，竟下不了手。不知为何，她提不起怒气来，方才的不满也消了大半。她低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她看了一眼自己怀里抱着的毛毯和手炉，这才想起这些东西的用意来。她微微一笑，展开毛毯替他盖上，又将手炉放上了他的膝盖。她想了想，拉起了他的手，放到手炉上暖着。
便是这时，他突然抽回了手去。
尉迟明玥一惊，抬眸就见他已然醒来。他避开她的眼神，依旧不理她。
尉迟明玥见状，不由分说地抓过他的手放回手炉上，用自己的手压着。
狄秀皱起眉头，用了几分力气，想抽回自己的手。
尉迟明玥自然不依，也加了力道，牢牢压着。
两人就在车厢里无声地较起劲来。
狄秀终究是习武之人。不消片刻，尉迟明玥已觉无力。他索性再加了几分力气，一下子甩开了她的手。
尉迟明玥当即怒不可遏，她出声吼道：“大胆！放肆！你想怎样！”
狄秀皱着眉头，轻声道了一句：“我不要……”
“我给你你敢不要？！”尉迟明玥的声音凶狠。
狄秀的声音也大了几分，道：“不要！”
“你……”尉迟明玥跳脚，怒道，“你别太过分了！你不要是不是？你身上穿的衣服也是我给的，你有本事就脱下来！”
狄秀闻言，神色微怒，二话不说就开始解衣服。
尉迟明玥又气又急，厉声喝制：“你住手啊！”
……
马车之外，梅子七策马跟随。听得这般吵闹，他笑得欢快无比，低声自语了一句：“啧啧，还是该告诉她要跟他道歉才是啊……”
忽然，几道劲风破空而来。梅子七抬头，就见数十支箭矢，如疾雨一般袭来。众人见状，皆取出兵器，挡开箭矢，护卫在了马车旁。
尉迟明玥听得车外吵闹，便缓了争吵之心，她刚想出去看个究竟，却被狄秀一把拉住，压倒在地。
尉迟明玥大惊失色，刚要斥责，却见几支箭矢飞射而入，钉在了车厢的木板上。
“这是……”尉迟明玥惊愕不已，待看清那些箭矢，她心头冰冷，一时间竟不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精钢箭镞，三棱锋刃，开血槽。箭杆置三排倒刺……
她还记得，梅子七曾拿着同样的箭矢，对她说：看看，这就是尉迟山庄的特制箭矢……
袭击他们的，是尉迟山庄的人？莫非，是冲着狄秀而来？
车外，情势愈发危机。那些箭矢竟是一波接着一波而来。婢仆中武艺稍次的，都受了伤。梅子七避开流箭，抬眸四顾。
这条是往南陵王府的必经之路，两旁是低矮山崖，正适合埋伏。梅子七皱眉，似有懊恼之色，他朗声对众人道：“你们保护小姐！”
他说罢，一拍马背，纵身跃起，往山崖上去。
梅子七一走，周遭的山壁忽然裂开，一群黑衣蒙面人冲了出来，袭向了众人，一番混战当即展开。
车厢之内，狄秀起身，神情严肃，严阵以待。
尉迟明玥从未曾遇过这般阵仗，不免慌乱。她正欲起身，却又被狄秀摁了下去。
“别动。”狄秀开口，道。
尉迟明玥正要说什么，突然，一名黑衣人冲进了车厢来，挥刀就砍。尉迟明玥还来不及惊呼，就见狄秀轻松避开那黑衣人的攻击，继而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卸下了刀子，复起一掌，击在了他的胸口。那黑衣人惨叫一声，被击了出去。
所有动作，不过电光火石之间。尉迟明玥并未看清狄秀的招式，却也看出他很厉害。此时，他的眼神中又染上了凌厉杀气，与刚才的他，判若两人。
他会保护她。这个念头，让她有些安心……
正在这时，车厢猛地一震，马匹嘶鸣，扬蹄狂奔起来。
狄秀挑起车帘，跃上车辕，一把拉住了缰绳。然而，拉车的马匹中了箭，疼痛难当，即便拉缰，亦不停步。
狄秀举刀，正要斩断车轭，几名黑衣人飞身而来，上了马车。狄秀无暇再管马匹，与那几人缠斗起来。
尉迟明玥在车厢之内，强忍着惊慌无措。她看着眼前的打斗，心中焦急，却又帮不上忙。所幸那些黑衣人并不是狄秀的对手，不消片刻，便都被击下车去。
她刚松了一口气，却见前方是一个矮坡，已经无路。狄秀拉紧缰绳，勒马。马匹受惊慌乱，虽不受控制。但到了坡前，都急急顿步，停了下来。
狄秀松开缰绳，向尉迟明玥伸出了手，道：“下车。”
尉迟明玥点点头，刚要握住他的手。
忽然，一声轰天巨响炸起，巨大的冲力随之而来。马车一下子被掀翻，滚下山坡去。她只觉一阵昏眩，眼前一黑，便再也感觉不到什么了。
……
尉迟明玥醒来之时，天已大黑。雪花飘零，带出丝丝寒冷。
她心上一惊，神识瞬间清明。她猛地翻身坐起，却不料左脚踝一阵锐痛，让她忍不住叫出了声来。
“别动。”
听得这个声音，她不禁一阵狂喜。她循声望去，待看到狄秀的时候，心头激动，竟让她湿了眼眶。
狄秀本在打理篝火，见她醒来，他起身走了过来，默默递给她一个小布袋。
尉迟明玥认得这个袋子是南陵王府之物，应该是他们随行的行李。她接过布袋，刚要说话。他却转身走回了原来的位置坐下，默然不语。
尉迟明玥看着他的举动，微有些不解。她低头，又看了看手上的布袋，打了开来。
布袋中的，是一堆剥好的栗子。尉迟明玥不禁惊讶，她霎时想起，昨日，她怒气冲冲地去找狄秀问话时，他就在剥栗子。难道这些是剥好了准备路上吃的？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啊……
她抬眸，惶然四顾。藉着篝火之光，她就见自己置身在岩石堆中。石块巨大，倒也有挡风之效。岩石堆外，是一片树林。冬季肃杀，树叶早已落尽。而她的身下，就垫着那些柔软的落叶。让她最惊讶的是，她身上盖着的，竟是她最喜爱的白狐毛毯。
布袋和毛毯都是马车上的东西，但马车，又在哪里？
这么一想，她便忆起先前的事来。半路遇袭，马车失控。后来好像是火药爆炸，马车倾翻，滚下了山坡……后面的事，她记不得了……
她想着想着，不禁后怕。但更让她觉得恐惧心惊的，是那些袭击他们的人：
尉迟山庄。
她本以为那些黑衣人是冲狄秀而来，可是，火药攻击，马车翻覆，连她也会被波及。难道袭击者连她也想杀？尉迟山庄之内，有谁对她如此恨之入骨，想要取她性命？还是，尉迟家的人，从来没有将她视作四小姐……
她忽觉心上冰冷一片，不敢再往下想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安抚下自己的心神，继而开口，问狄秀道：“这是哪儿？”
狄秀不发一语，自顾自地折起树枝来。
尉迟明玥只当他没有听见，便开口又问了一遍：“我们现在在哪儿？”
狄秀将折断的树枝堆在一旁，又拨了拨火堆，依旧不回答。
尉迟明玥满心不解，皱眉苦苦思索。忽然，她恍然大悟。
“你……”她声音微颤，忿然道，“你不是还在生气吧？！”
第十二章
“你不是还在生气吧？！”
狄秀眉宇微动，看了她一眼，依旧不答话。
尉迟明玥指着他，怒道：“我又没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你别太过分啊！”
狄秀听得此话，皱眉开口：“你骗我。”
尉迟明玥愣住了，好半天答不上话来。她思考许久，气势不足地反驳道：“骗你又怎样！”
狄秀望着她，眼神中生了痛楚。他避开她的视线，低低道：“我喜欢你，是真的……”
他的声音惆怅哀婉，有如叹息。
尉迟明玥心弦一动，也生出隐隐痛楚来。就是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困扰她至今。她怀疑、猜忌、试探，竟将所有心神都放在了他身上。而到了现在，她没有办法不相信了。
既然他不曾说谎，她又怎么能骗他。情之一事，不可玩笑。将心比心，她说出口的那些话，一定很伤人。
她犹豫了一会儿，轻声开口，诚挚道：“对不……”
她还没说完，就被狄秀打断。他皱着眉头，道：“不要道歉！”
尉迟明玥一时惊愕，待恢复过来时，怒不可遏，“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狄秀的眼眶微红，似怒又怨，只重复道：“不要道歉。”
尉迟明玥刚想发作，却忽然明白了什么。
若是道歉，就是承认她骗了他。可是，他不是早就知道她是骗他吗？也就是说，他在意的不是她骗了他，而是她不喜欢他？她的脑海一片混乱，也不知到底该如何是好，心中的懊恼愈盛。早知道如此，她才不会答应梅子七去试他。被轻薄也算了，可现在这种情况，要怎么办才好。
她早已无心顾及自己的处境，刚才的诸多疑问也抛到了脑后，所思所想全都系在了他身上，缠绕纠结。
此时，雪势渐大，愈加寒冷。雪花落进她的颈项，让她打了个冷颤。她缩了缩身子，一边呵气暖着自己的手，一边时不时地看看狄秀。
他本就有伤在身，方才遇袭，一番争斗，他的伤口已然裂开。就着火光，能清楚看见他右臂和左腿的衣衫透出血色来。伤处虽已粗略包扎，但显然并无好转。他却似乎一心纠结昨夜之事，并没有将这些伤痛放在心上。
她轻轻抓着身上的白狐毛毯，皱眉苦思了片刻，开口道：“你过来。”
他充耳不闻，毫无举动。
尉迟明玥皱眉道：“你不过来是吧？好！我过去！”她说完就要起身，这一动，左脚踝的痛楚瞬间复苏，让她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狄秀见状，忙起身走到她身旁，关切道：“别动。”
尉迟明玥抬头看了他一眼，心中暗喜。她往旁边挪了挪，拍拍地面，道：“坐下。”
狄秀皱眉，略有些为难，但终究还是坐了下来。
尉迟明玥满意地笑笑，掀去自己身上盖的毛毯，抬手一扬，替他披上。
狄秀微惊，刚要举动，却听尉迟明玥命令道：“不准动！”
狄秀只得不动，略有些不满地望向了别处。
尉迟明玥的脸颊烧得绯红，眼神有些闪烁。她深吸一口气，心一横，轻轻揽上他的腰，偎进了他怀里。
狄秀的不满瓦解在了惊讶之中。他垂眸，看着怀里的尉迟明玥，有些无措。
“只有一条毯子……”尉迟明玥埋头在他胸口，轻声解释。
狄秀静默了片刻，终是笑了出来。他伸手，拉紧了毛毯，将她裹在了自己的怀里。他带着笑意开口，道：“小四好暖和。”
尉迟明玥闻言，皱眉抬头，嗔道：“不准叫我小四！”
他听罢，笑着唤了一声：“明玥。”
她的心跳因那一声呼唤加速起来，全身的血液微微燥热。他的嗓音太过温柔，似乎能融进身体一般。心头五味陈杂，似甜微苦。她虽不解那感受，但却羞怯难当。她埋下头去，闭上了眼睛，不再开口。
沉默之中，唯有彼此的呼吸心跳清晰万分。天地之间，仿佛只有彼此存在一般……
正在此时，狄秀忽然推开了她，抬手击出一掌，熄了火堆。
尉迟明玥惊愕不已，却见火光覆灭的那一刻，周遭出现了十数支火把，脚步声由远及近。她不知来者是敌是友，又见狄秀如此，不免也紧张起来。
这时，只听一个娇柔女声响起，惊喜地唤道：“明玥！狄总管！总算找到你们了！”
尉迟明玥听得这个声音，愈发惊讶。
只见，一名妙龄女子领着一众婢仆匆匆而来。她身披猩红斗篷，于火把光下愈显明艳。而此人，竟是离庄养病的尉迟山庄二小姐，尉迟采瑶。
“二姐。”尉迟明玥唤了一声，有些高兴。
尉迟采瑶微微喘着气，笑容中满是欣慰激动，“听说你们遇袭，我都快担心死了。幸好你们没事！”
她说话之间，举步往前。然而，狄秀却站起身来，挡在了尉迟明玥前，冷冷望着尉迟采瑶。
尉迟采瑶停下步子，畏怯道：“狄总管，你别这样，我是采瑶啊……”她打量了狄秀一番，道，“你伤的好重，让我看看。”
尉迟采瑶刚想靠近，狄秀却一掌击向了她。
尉迟采瑶莲步轻移，避开攻击，万分紧张地道：“狄总管，你做什么？我是来帮你们的呀！”她说话间，又望向了尉迟明玥，“明玥，你劝他几句吧！”
尉迟明玥看着狄秀这般举动，渐渐明白了一些。
袭击他们的，是尉迟山庄的人……难道，是二姐所为？
这个念头，让尉迟明玥背脊发凉。她开口，问道：“二姐，是不是你派人袭击我们？”
尉迟采瑶大惊失色，“明玥，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是你二姐啊……”她说着，神情里染了凄苦，“我知道，你一定是认出了刺客……他们的确是尉迟山庄的人。”她犹豫万分，却最终鼓足了勇气，道：“其实，派人袭击你们的，是大哥……”
“大哥？”尉迟明玥惊骇不已。
“嗯……”尉迟采瑶看了狄秀一眼，“大哥一直对狄总管怀恨在心，本来就想借着审问‘镇壶’之名，公报私仇。没想到，明玥你却救了狄总管，还带他离开尉迟山庄。他情急之下，才做出这般冲动的事来。明玥，你别怕，你跟我一起回庄，我们禀明爹爹，请爹爹主持公道。”
这些话说来也是顺理成章。当日狄秀出事，所有与他结怨之人都前往探视，伺机报复，唯独二姐不在其中。大哥与狄秀结怨，怕是确有其事。而且，先前大哥和三姐跟她说的那些话，不就是想让她放弃狄秀么？
可是，若是针对狄秀，为何会用那火药？分明是连她也不放过的呀……
她想到这里，恐惧又生。她一直不甚了解的兄姊，如今变得愈发陌生。尉迟山庄，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地方啊……而眼前的尉迟采瑶，是不是能信任呢。
尉迟采瑶见尉迟明玥沉默不语，又道：“好妹妹，快跟我走吧，若是大哥的人找到你们就不好了！”她说着，又想上前，却又被狄秀逼退。她隐隐有了怒意，却又隐在了担忧之中。
尉迟明玥思忖片刻，开口道：“二姐，你是如何知道我带着狄秀离开尉迟山庄的？”
尉迟采瑶答道：“我是收到消息才知道的呀。一知道你们出事，我马上就赶来……”
尉迟明玥打断她的话，沉声道：“二姐养病的别馆，离尉迟山庄有两日路程。”
尉迟采瑶听到这句话，微微一愣，随即生了笑容满面。
“明玥啊，你真傻……”尉迟采瑶叹了一声，继而朗声吩咐手下，“给我拿下他们！”
一众婢仆闻言，皆取出兵器攻上前来。
狄秀一把将尉迟明玥抱起，纵身一跃，站上了岩石堆。
众人追赶而上，刚走到乱石堆前，却觉脚下一沉。此处，竟有一个深坑，坑内布满削尖的树枝。不少人猝不及防，落进了坑中，被树枝刺伤。
狄秀见状，毫不含糊，抬腿将数块岩石踢了下去。众人慌忙躲闪，缓了攻势。
狄秀趁此机会，抱着尉迟明玥纵身而起，跃过了众人的包围。他正要寻路离开，一道红影轻轻一晃，挡在了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