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莺巧也不勉强他,收拾妥当后,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她看天色已黑,唯恐耽误他休息,便起身告辞。肖让亦嘱咐她多喝水休息,别再伤了嗓子。

她出门之后,只见夜色温柔,月朗风清。她长长地舒了口气,这才将烦愁痛苦全部放下,重获轻松。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本章又要进入科普环节!

下面有请度娘!

癔症性失声:癔症性失声(hystericalaphonia)又称癔症性失语症、官能性失音(失语症)、精神性失音(失语症),是一种以癔病为病因的暂时性发声障碍。以青年女性居多。一般均有情绪激动或精神刺激的病史,如过度悲哀、恐惧、忧郁、紧张、激怒等。多见于中青年,女性居多。

癔症性失声的详细治疗:「治疗」

细心开导,告之预后,消除顾虑,使病人建立治愈的信心,在此基础上,给予某种暗示疗法。

(1)颈前注射:用2ml注射用水,在颈前皮下注射,一面注射,一面嘱病人大声读一、二、三、四、五等数字。并在注射前暗示病人此为特效药物。大部分病人能在注射中立即见效。

(2)间接喉镜检查治疗:在间接喉镜观察下,嘱病人咳嗽,或用力发“衣”音,如能发出声音,即取出喉镜,嘱病人数一、二、三、四、五等数字,进一步鼓励患者高声发音,发声功能常可恢复正常。

(3)理疗:可 理疗多选用共鸣火花疗法,在颈前皮肤作共鸣火花的同时,令其讲话,常能发出声音。亦可在作间接喉镜检查时鼓励发声,嘱病人咳嗽,或用力发“衣”声,此时如能发出声音,即抓住时机,嘱其数1,2,3,4等数字。继之,嘱其连续高声发声,鼓励谈话,发声功能常可恢复正常。

(4)针刺:取聚泉穴(舌背正中前2/3和后1/3交界处)向后斜刺;或在颈前任选一穴,边刺入,边捻针,边发音,常能见效。或强刺涌泉穴,使其剧痛而叫喊,可立即恢复发声。

(5)对情绪紧张、激动不安者,可配合镇静剂,如地西泮、利眠宁口服。

中医认为本病属七情不和,气机不利,郁于咽喉而为病。属肝郁气结者,治宜疏肝解郁,行气开窍,方药如柴胡疏肝散加远志、石菖蒲。属气郁心虚者,治宜养心安神,解郁开窍,方药如甘麦大枣汤加栀子、香附、远志、石菖蒲。

= =像我这样立志于科普的作者现在不多了啊……远目……

「那只:你这是完全参考吧!!!我PIA!!!」

「狐狸:………………」

咳咳,总之,如此这般~就是这样~~~

下章再见!

第三十六章

之后,俞莺巧每天都会去看望肖让。有时候符云昌也一起来,这几日他穿着随便,也懒得修饰,肖让一见,少不得一番挑剔。符云昌哪里会让着伤者,照例没好气地顶回去。诊室之内满是说话玩笑之声,倒也热闹。

一晃眼,又是半月过去。肖让的伤好了许多,已能下床行动。俞莺巧依旧每日探望,但心里却渐生怅然。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大约,是到了该分别的时候了……

她已在云蔚渚上多留了一月有余,俞济远每隔几日便传信来,问她安好之外,也暗暗催她回返。比武招亲后延了一个月,已传信告知武林同道。若再不动身,只怕又迟了。

俞莺巧犹豫拖延,心上依旧不舍。可再转念想时,自己这番心境,又何其可笑。又过了几个辗转之夜,她终是定了心,去找肖让告别。

时近晌午,她略吃了些东西,便去了诊室。刚到门口,就听琴声泠泠。她的笑容才展,却听有女子说话。心上微微一沉,让她敛了笑意。她敲门进去,就见那弹琴之人,原是清音。班主一行也在,正坐在肖让床边,陪他听琴。

清音见俞莺巧进来,手上一停,起身迎了上去,唤了一声“姐姐”。

俞莺巧笑了笑,同众人一一招呼。如今人多,也不好提告别之事,她便先坐下,随意地说说话。

清音见了她来,如见了靠山,忙抱怨说肖让挑剔她弹琴。

班主听了,责怪道:“你这丫头,能得肖公子指点,是你的福气。”

清音蹙眉,回嘴道:“我又不是琴师乐伎,弹琴不过是做做幌子,要学那么好做什么?”

“哎,你……”班主满面尴尬,陪这笑对肖让道:“肖公子莫怪,这孩子说话没分寸。”

“无妨。”肖让含笑道,“虽说弹琴是幌子,但我看清音姑娘颇有天赋,他日若有机会,不妨来梅谷来走走,我有几本琴谱,最适合清音姑娘弹奏。”

一听肖让邀他们去梅谷,班主笑开了花,连连称谢。清音却是一脸不悦,低着头不言语。

俞莺巧看她如此,稍稍劝了她几句,而后也沉默下来。她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不远处的古琴上。这琴普通至极,想来并非肖让所有,大概是班主一行带来的。一路种种,因琴而起。正因琴集,她和他才会相遇,而这偏又是她永远不能明白的领域……

她想得出神,也未察觉肖让叫她。还是身旁的清音拍了拍她,她才回过了神。

肖让有些担心,问她道:“怎么了?”

俞莺巧忙摇了摇头,“没什么。公子喊我有事?”

肖让无奈笑道:“你来找我,不该是你有事么?怎么又不说话?”

俞莺巧尴尬一笑,抬眸看了班主一眼。班主会意,起身道:“我们也叨扰许久,就不打扰公子休息了。清音,我们先回去吧。”

清音不舍地看了俞莺巧一眼,方才慢慢腾腾地跟着班主离开。她刚走几步,却又被肖让唤住:“清音姑娘,别忘了琴。”

清音皱着眉走回来,抱起琴来,草草行了万福,这才离开。

俞莺巧自嘲一笑,只觉自己愈发疯魔,竟会觉得每一句话里都别有深意。肖让见她笑,也随之笑道:“虽说弹琴是幌子,到底凭它欺人,可不是把吃饭家伙都忘了。”

俞莺巧笑着点点头,心里又想起往事。以肖让这般爱琴之人,竟对以琴欺人之事如此宽容,想来也是因为清音了。他终究爱美……

见俞莺巧依旧不说话,肖让笑道:“你呀,难道是特地来找我打哑谜的?”

俞莺巧闻言,摇头笑道:“抱歉,一时又想起旁事了。”她挥去诸多思绪,说出了来意,“我今日来,是特地向公子辞行的。”

肖让沉默了一会儿,道:“也是。你也留了多日,俞镖头想必担心。”

“嗯。”俞莺巧点点头。

“什么时候走?”肖让问道。

“还未定,就在眼前罢。”俞莺巧回答。

肖让想了想,道:“我替你画幅像吧。”

俞莺巧微微羞怯,摆手道:“不敢劳烦公子。”

“相识一场,多少留个纪念。你若执意推辞,就是看不起我了。”肖让道,“我这儿没有笔墨,还要做些准备才行,你先回去歇着,晚上再来。”

他这么说了,俞莺巧自然不好再拒绝。她点点头,又问:“不知我该穿什么衣裳,可要梳妆?”

肖让略作思忖,应她道:“不必。你现在的样子就很好。”

俞莺巧笑了笑,谢了一声,告辞出门。她回到自己房中,在窗边坐下,忍不住又叹起气来。明明早已下了决心,还偏偏这般拖泥带水,她越来越不懂自己,更不知道究竟要怎样做才能摆脱心中的妄念……

她呆呆坐了许久,却听外头人声嘈杂。细听时,正是符云昌的声音。她担心有事,起身出去,果见符云昌同几个弄珏山庄的家丁在一起,他满面不悦,正抱怨着什么。

俞莺巧走上去,打了声招呼,问他缘由。符云昌见了她,展了笑容,略微敛了抱怨的口吻,道:“还不是那姓肖的,尽出些幺蛾子!他方才说要画画,托我给他找笔墨纸张,还要这个颜色那个颜色的,真是听都没听过。我这会儿正叫人四处找呢,若是没有,还得去趟对岸。也不知哪里有买。”

俞莺巧想了想,问他:“可有单子?”

“妹子你真是了解他!他还真写了张单子给我!”符云昌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来,递给俞莺巧,“你看看,可啰嗦呢。”

俞莺巧接过单据,细细记下,复又交还给符云昌,道:“对岸的店铺我比较熟悉,就由我去买吧。”

符云昌皱眉摇头,道:“他托的是我,怎么好让你辛苦。”

“不辛苦。”俞莺巧说罢,看了看天色,“我现在就去,不用一个时辰就能回来。”

符云昌见她要走,立刻跟了上去,“我同你一起去。”

俞莺巧也不拒绝,由他跟着。两人坐过渡船,又换了马匹。从渡头到邻近的小镇,倒也不远。俞莺巧熟门熟路地在镇上找到一家画材店,进门挑选起来。符云昌本想把单子交给伙计,让店家置办。俞莺巧却执意要亲自挑选。胭脂赭石、雌黄石青,那单子上写下的颜色,她已牢记在心。她不懂颜色优劣,只怕肖让用着不称心,便都拣最贵的买。

“妹子你也真是的,随便给他买点就是了,何必浪费银子。”符云昌忍不住调侃一句。

俞莺巧也不回应,只是浅浅一笑,继续挑选,再不理会其他。

符云昌见她这般,不免有种被冷落之感。待买齐物什,打好了包裹,两人出了门,符云昌又笑道:“妹子,时候还早呢。难得出来了,咱们去逛一逛,吃点东西吧。”

俞莺巧摇了摇头,“我不去了。让公子久等,怕不太好。符大哥若是闷了,就去逛逛吧,不必在意我。”她说完,就到一旁去牵马。

符云昌眉头一皱,几步上去,拉住了马辔。

俞莺巧吓了一跳,问道:“符大哥还有事?”

符云昌望着她,略带不满地问道:“你为何总把他放在第一位?他现在可不是你的雇主!”

俞莺巧道:“无关这些。朋友有事相托,自然全力以赴……”

“那我呢?我的事,为什么你就不能全力以赴?难道我算不上朋友?”符云昌不依不饶。

俞莺巧答不上来,只好沉默。

符云昌叹了一声,道:“妹子,有些事情,我看在眼里,只是不好说。我现在问你一句,你老实答我。”

俞莺巧有些胆怯,不敢答应。

符云昌没有等她的回复,直接问道:“你是不是喜欢他?”

这句话,一下子撞进了俞莺巧的心里。脑海里嗡嗡作响,扰乱思绪。她有些害怕,只想逃避掩饰。可逃避掩饰,又有何用?……她低了低头,终是放弃了所有挣扎。她开口,轻轻答应了一声:“嗯。”

符云昌虽已有所察觉,但亲耳听到她的回答,也不免惊愣。他不知还能说什么,握着马辔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几分。

不知为何,说出这个回答后,俞莺巧忽然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她松了口气,抬眸望着符云昌,更清楚地回答道:“没错。我喜欢他。”

符云昌松开了握着马辔的手,重重叹了一声,“竟真是这样……”

俞莺巧笑了笑,又道:“也只是这样罢了。”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符云昌不解。

俞莺巧沉默片刻,笑问他道:“在符大哥看来,我跟公子相配么?”

这个问题,符云昌答不上来。

俞莺巧倒也不苛求答案,仿佛一切早已了然在心。她牵起马匹,如自语般说道:“所以啊……也只是这样罢了……”

“这算什么?!”符云昌突然开口,喊出了这些话来。

这一喊,引得路人侧目。俞莺巧半是尴尬半是惊讶,摆着手示意他小声。

符云昌哪里管这些,他上前一步,摁上她的肩膀,道:“去告诉他!”

俞莺巧被这句话吓着了。

“死也要死个明白!哪有自己觉得不行就真当成不行的道理?”符云昌一脸严肃,出口的话认真非常,“你要是不去说,我替你去!总之不能这样!”

俞莺巧有些哭笑不得,“符大哥,你别冲动!”

“我这哪算冲动?倒是你,怎么这般胆小起来?妹子,你在江湖上也是排得上号的。如此扭捏,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拿出你平日的气势来,痛痛快快的!咱们这就回去!”言罢,他一把抱起俞莺巧,将她放上马背,随即翻身上了自己的马。他拉过俞莺巧那匹马的缰绳,二话不说,策马就走。

俞莺巧慌了神,却偏偏逃脱不得。而后,她几乎又是被押着上了船。到了弄珏山庄,符云昌拉着她直接就去找肖让。俞莺巧吓得不轻,忙各种保证,说自己一定会去跟肖让说清楚,只差没有对天发誓了。符云昌也不想逼她太紧,便自己拿了包裹先给肖让送去,临走之际,又吓唬她一遍,让她一定不能逃避。

俞莺巧好不容易脱了身。她回到自己房中,软软地躺倒在床上,闭上了双眼。脑海中思绪还乱,不容她安宁。她半是无力半是无奈,又叹起气来……

作者有话要说:嗷~再此,让我们感谢最佳助攻小蝙蝠~下章表白我不骗人~

谢谢支持~

第三十七章

却说肖让托了符云昌去找笔墨颜色,自己则在房中布置。诊室的外间早已改成了会客室,桌椅都齐全,收拾起来也容易。他清空了桌上的物什,搬了把椅子放到桌前,又将房里的灯台全部拿了出来,以作照明。待布置完家具,他自己取了水来,清扫除尘。

他身上的伤势虽已无碍,但到底虚弱。即便是这些简单的举动,他也需时不时停下休息。他细细抹完桌子,额上已浮了薄汗。他手撑着桌沿,稍作喘息。许是呼吸太急,他轻轻咳嗽了起来,惹得胸口隐隐生痛。

恰在这时,殷怡晴推门进来,见他这般样子,轻嘲道:“这是嫌别人打扫得不干净?”

肖让缓下气息,抬头冲她笑了笑,道:“算是吧。”

殷怡晴看了看房内的陈设,问道:“你这是要替人画像?”

“嗯。”肖让应了一声,转身去擦灯台。

“伤还没好,何苦劳神。可不是作死么。”殷怡晴看着肖让一丝不苟的动作,唇角一勾,牵出几分戏谑来,“……看来你要画的,必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儿了。何不给我引荐引荐,让我也饱饱眼福。”

肖让继续着手上的活儿,也没回头,淡然道:“师姐别瞎猜了。方才巧儿跟我辞行,说是不日要走,我就想替她画张像而已。”

听他这么说,殷怡晴的戏谑全然收尽,连眉眼间的笑意都淡了。她垂眸想了想,道:“俞莺巧是安远镖局总镖头俞济远的女儿,江湖之中也有薄名。‘赤链’一出,威慑绿林。”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肖让问道。

殷怡晴没理他,继续往下说道:“她的夫婿,须得武艺高强、胆识过人,更要有统筹经营之才,方能继承镖局,将之发扬光大。另外,俞济远断不能让家业落入外姓之手,故而女婿必要入赘才行。”她向前走了几步,隔着桌子问肖让道,“你觉得如何?”

肖让叹了口气,转过身来道:“别人的家事,岂好置喙。”

“呵呵……”殷怡晴笑了起来,“既不置喙,就别插手。你做不到的事,且留给别人去做。别逞着温柔,害人害己。”

肖让笑笑,点头道:“好。”

殷怡晴见他这般回答,也懒得再与他说,转身出门去了。她一走,肖让大松了一口气,正要再打扫时,符云昌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还不等肖让招呼,符云昌将手里的包裹往桌上一撂,狠狠地用鼻子说了一句:“哼!”肖让不解至极,正想问时,符云昌头一扭,迈步就走,留肖让原地茫然。

肖让虽一头雾水,却也不多论。他放下手里的活,将包裹打了开来。里头,正放着他所需的纸笔颜料。他取出纸来,铺在桌上。这是上好的蝉翼笺,轻薄而柔细。他抚过纸面,满意一笑,再看画笔:衣纹、叶筋、蟹爪、狼圭……一应俱全。另有书砚香墨,皆是全新。各色颜料,也都齐全。肖让本以为多少会缺上几样颜色,没想到符云昌竟如此细心妥当,倒是出乎意料之外。

他面带笑容,将器物一一摆好。待一切妥当,他在桌边坐下,看着那雪白的纸张。其实,即便她不来,他亦能画出她来。他抬手,指尖轻落在纸上,默默描画。由眉至眼,缓下鼻尖,待到嘴唇,他却一顿。形容易画,风骨难描。留一副画容易,留下那恬静温良却不容易。

他慢慢收回了手,不由自主地叹起气来……

时间流逝,日落月升。用过晚饭之后,肖让将房内所有的灯都点了起来,一边研墨,一边等待。

没过多久,俞莺巧依约而来。她依然穿着白天的那身衣裳,虽然简朴,却整洁得体。头发已重新梳过,依旧未戴饰物,一派清素。她站在门外,不敢擅入,抱拳唤了一声:“公子。”

肖让抬头,笑望着她道:“进来吧。”

俞莺巧走进来,看了看房中的陈设,而后,目光落在了肖让身上。她想了想,开口道:“夜里风凉,公子披件衣裳吧。”

肖让一听,笑意又生,道:“不妨事。你先坐下吧,等我磨完这些墨。”

桌案之前,摆着一张椅子,正是为她而备。她走过去坐下,略微有些局促。

不一会儿,肖让准备妥当。他提笔,抬眸看了俞莺巧一眼,又摇头笑道:“巧儿,别低着头。就如平日里那般坐着就好。”

俞莺巧闻言,挺身坐正。肖让看了看,走上前去,抬手理了理她的头发。俞莺巧有些紧张,也不敢看他,只轻声道:“多谢。”

“谢什么?”肖让笑道,“好,就这样。你且忍耐片刻,别乱动。”言罢,他走回案前,稍作构思,而后提笔作画。

房间之内,安静非常。俞莺巧依了他的话,正身坐着,平视前方。他画几笔,便抬头看看她。每每目光交汇时,他便微笑。俞莺巧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声轻促,如在怂恿着什么……

心上,焦急躁动。行止,却愈发冷静克制。他作画的样子,何其专注认真,又何其愉悦满足,让她觉得哪怕只是动一动,都是唐突。

时间流逝,两人之间,终无言语。烛火,摇动一片光影。耳畔,唯有夜风惊了树梢,沙沙轻响。月色皎皎,透过窗棱,穿过满室昏黄。记忆之中,从未有哪个夜晚,似今夜般绵长细腻,一景一物,一声一响,都分外温柔……

不知过了多久,肖让搁了笔。他扶着桌沿,低头闭目,似已疲惫。俞莺巧这才起身,道:“公子别太劳神。夜深了,还是休息吧。”

肖让听她语气紧张,抬头笑道:“没事。”他低头看着画纸,叹了口气,“画是画得差不多了,只是太过仓促……要看看么?”

俞莺巧点点头,走到了他身旁。画纸之上的人,熟悉,却又陌生。明明是一样的衣衫打扮,明明未有一笔艳色,但他笔下的她,却似乎自带着光彩,竟是明丽动人。

“怎样?”肖让笑问道。

这一问,俞莺巧倒是为难了。若夸好看,岂不成了自夸?若论画工,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她无奈,只得应了一声:“嗯。”

肖让似乎接受了这模棱两可的评价,神色愈发愉悦。这时,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道:“难怪我总觉得缺了什么……该添些花木才是!”

他说着,取笔蘸墨,在人像之后勾勒出枝柯花朵。待墨迹稍干。他又换了支笔,蘸上鹅黄,点染花瓣。片刻间,几枝素心蜡梅,跃然纸上。

俞莺巧不禁一怔。他说过的话,她依旧记得:

“……红梅白梅,当春方开。傲雪凌寒,从何说起?我梅谷中还有几树蜡梅,那才是不畏严寒、风雪独秀。如此浅而易见之事,为何世人鲜少咏赞蜡梅,却将溢美之词张冠李戴给了红白二梅?……”“……如此峥嵘风骨,又哪里稀罕俗人来做知己呢?”

若是别的花朵也罢,为何偏偏是蜡梅?她疑惑地望向肖让,恰好他也抬了头,如先前一般,他抿唇而笑,问她道:“好看么?”

她默默点头,也无言语。

肖让依旧笑着,复又望向画纸,自语般道:“留白还是太多,还要题上几句才好。不如像上次那般,我出个上联,你试着对上,这样写上去,才有意思。”

只因蜡梅,她已然动摇。如今他又提起对联,更勾起悸动。心中的怂恿终是占了上风,她鼓起勇气开口,道:“公子,你……”话到嘴边,她却又胆怯。

“我什么?”肖让笑问。

俞莺巧不敢看他的眼睛,低头时,却又看见了画上的蜡梅。那般玲珑娇嫩,引人遐思。她心一横,抬头迎上他的目光,道:“你可喜欢我?”

肖让听到这句话,手上一松,惊落了画笔。笔尖之上,鹅黄溅落,污了画像。

“糟糕!”他惊呼一声,忙用衣袖去拭。俞莺巧见状,伸手摁在画纸上,阻了他的举动。

“请公子实言相告。”她一脸肃然,追问道。

肖让一时无措,强笑道:“怎么问起这个了?”

俞莺巧缓缓收回手来,神色里的肃然微微染上了落寞。她换了自称,语气愈发亲近,也平添柔弱,道:“公子素性温柔,一直以来都对我照顾有加。我并非聪明之人,亦无洞察人心之力,公子若不言明,我只怕有所误会。”

肖让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俞莺巧望着他,一笑戚然,“或者说,我已经误会了。”她稍作沉默,而后出口的话,愈发坚定真挚,“我仰慕公子。”

肖让惊愕难当,“你……你是说,你喜欢我?”

俞莺巧点点头,全无半分迟疑。

肖让愈发混乱,惶然笑道:“怎么会……你不是要比武招亲……”

俞莺巧听到比武招亲四字,神色渐渐黯然,“对。其实我也知道不该对公子说这些话。公子是风雅之人,我却对琴棋书画一窍不通。公子所爱的,皆是我所没有的。我知道自己配不上公子……不仅如此,我身为安远镖局之人,必须以镖局为重。比武招亲关乎镖局未来,我断不能违背爹爹之意,任性妄为……”她说到这里,不禁苦笑,“我知道不该对公子说这些……公子就当是我淘气,再容我让你烦恼一回,可好?”

听她说完这番话,肖让伸手,揽着她靠上自己的肩膀。他叹了一声,轻轻嗔她一句:“傻丫头……”

一瞬惊讶,倏忽消失。恪守的礼数,终究屈服于情感。他的怀抱,如此温暖安适,让她无力拒绝。她伸手,想要抱住他,但抬起的手臂,却迟疑在了半空。心口,一阵阵地抽疼。她闭目凝神,终是轻轻推开了他。

她强打着笑容,道:“多谢公子。”

他笑问:“这又是谢什么呢?”

她也不说话,只是含笑。片刻沉默之后,她笑道:“都这个时候了。公子休息吧。再一会儿,天都亮了。”

肖让看了眼窗外,点点头:“你也早些休息。”

“好。”俞莺巧说完,抱拳行礼,郑重道,“在下告辞。”

肖让欲言又止,想了想之后,笑道:“去吧。”

俞莺巧出去之后,替他带上了房门。她慢慢走回了房间,只觉心头轻松非常。那些心思压抑了许久,让她无所适从,令她患得患失,如今,终于可以全部放下了。

第二日天一亮,她领着镖师启程,返回安远镖局。动身之时,她未向任何一人辞行,只怕再见,又添不舍……

她到了渡口,正要登船,心中留恋,却让她忍不住回了头。

晨雾水汽,氤氲出云烟茫茫,似为整个云蔚渚笼上了一层轻纱。这轻纱之后,垂柳依依,芳草郁郁……

她看着这般景致,不觉眼中也起了雾。一旁的镖师见她如此,小心地提醒道:“大小姐,该起程了。”

她回过神来,点了点头。便在她转身之际,忽听有人喊道:

“等一等。”

俞莺巧全身一震,竟有片刻失神。她难以置信地回头,望向声音来处。

但见云烟之后,肖让缓步走来,竟有几分不实。他开口,叹道:“我就知道哪里不对。你这是不告而别?”

俞莺巧还没回过神来,只是呆呆看着他。一旁的镖师们却都明白了几分,识相地到船上忙碌去了。

肖让走到她身前站定,问道:“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

俞莺巧有些慌张了,老实道:“我……我不明白公子的意思……”

肖让一叹,抬起手来,轻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你这小木头。是你先说喜欢我,却偏又抛下我,这算是什么道理?”

他说的如此直白,让俞莺巧一下子红了脸。她赶紧回过头去,看了看随行的镖师。镖师们虽都竖着耳朵,此刻却装作完全没听见。

肖让却不理会旁人,他拉起俞莺巧的手,道:“给我添了烦恼,而后抽身就走……至少,你也该听一听我的回答。”

俞莺巧整个人都僵住了,脸上一阵阵发烫。

肖让的唇角轻轻一勾,笑得云淡风轻,只道:“我跟你一起回去。”

他的回答,全然不按套路。

俞莺巧愣了一会儿,难以置信地惊呼一声:“哎?”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因为种种奇怪的理由,忘记描写四公子的心情,但其实……他超开心!

大家要相信我!

咳咳……

虽然仓促了点……

但是,下章尾声!

谢谢大家!

尾声

时近七月,天气渐热起来,江湖中也热闹非凡。头一件热闹事,自然是安远镖局总镖头俞济远的独生女儿要办比武招亲。本来时间定在六月,相熟的大小门派也都收到了请帖。但中间不知发生了什么,又后延了一月。有人说这跟几个月前云蔚渚剿匪之事有关,但其中细节无人知晓,只隐约有消息说是涉及庙堂。恰好前段时间当朝宰相莫名其妙地就告老还乡,坊间猜测纷纭,但终无定论。当然,江湖人士哪里管得上这些,倒是那宰相家当财产甚多,回乡路远,颇得绿林关注。

且说安远镖局将比武招亲顺延了一月,重又发了请帖。安远镖局在江湖上颇有名望,众人都乐得捧场。虽说招亲需要入赘,但跃跃欲试者倒也不少。特别是其他镖局的同道,谁不想继承安远,一步登天。

比武招亲定在初十,女儿的终身大事,俞济远自然着紧。他提前打点了关系,在城内选定一处空地,搭起了擂台。城中百姓见了这阵势,知道有热闹可看,更有生意可做。周边的酒楼茶馆都抖擞了精神,备好了房间,等着江湖人士的到来。

然后,怪事就发生了。

不知为何,收到请帖的江湖门派,近日里多多少少都出了事。有的镇派之宝被盗,有的遭人上门寻仇,有的已经上路,偏偏又被劫道。各大镖局就更奇了,几日之内,皆都接了要紧的镖,上下人手押镖都忙不过来,哪里还有空闲去比武招亲。

于是乎,到了七月初十日,比武招亲的擂台前,只有围观的百姓。而上台的人,一个都没有……

俞济远脸色铁青,也不知是招惹了哪路的高人。他正烦恼之时,一名镖师飞奔而来,气喘吁吁地对俞济远道:“总……总镖头……我在城门口看了半日了……没……没人来……邪门了啊!”

俞济远伸手扶额,重重地叹了口气。

镖师缓了缓气息,又道:“哦,对了,还有那羊角山的强盗……”

“什么?那强盗来了?”俞济远惊讶不已。羊角山的强盗,自然是指符云昌了。本来,他是俞济远最不想见的人,但云蔚渚上照过面后,他也改观不少。何况如今这情势,来总比不来好啊!

但镖师却摇了摇头,“不是。是我得了消息,说是羊角山被官兵围了,只怕不妙啊!”

俞济远听罢,颓然往椅背上一靠,再也说不出话来。

却说俞莺巧已在擂台上站了半日,心上不免忐忑。时辰已越来越晚,日上三竿之后,天气愈发炎热,围观的人群里终是有了抱怨。

“还比不比啊?”

“就是啊,都等饿了。”

“看来这是要嫁不出去了啊……”

……

俞莺巧也未曾料到这般情况,况且毕竟是女儿家,不免羞窘。她回头望向俞济远,微微摇了摇头。俞济远会意,站起了身来,心中虽不情愿,但如今也只得暂停比武招亲了。他抬了起手,正要开口宣布,这时,有人缓缓走上了擂台。台下顿起一片掌声欢呼。俞济远看到那上台之人,心上一喜,大大地松了口气。他放下了抬起的手臂,带着笑容坐了回去。

尴尬气氛一扫而空,所有人都高兴起来。唯有俞莺巧,满心无奈。

那上台之人,不是旁人,正是肖让。

却说肖让同她一起回来后,只是专心养伤,旁事一概不提。他不明说,俞莺巧也不好跟俞济远提。比武招亲的请帖早已发出,更是骑虎难下。俞莺巧也不知他打什么主意,心里纠结了好几日。如今,他竟上了台……

俞莺巧想了想,小声问他:“那些武林门派莫非是公子你……”

肖让摇了摇头,笑道:“谬赞了。是我师姐。想是你先前招惹了她,她借机报复,故意让你难堪。且别放在心上。”肖让回答时,脸上的笑容分明别有深意。

俞莺巧无语。她又想了想,道:“公子上台来,是认真的么?”

“这么多乡亲看着,岂有不认真的?”肖让道。

俞莺巧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明白。他堂堂梅谷门下,文武双全,更有卓绝医术,放眼江湖,几人能及?这般身份,竟真的要入赘镖局?她并非不想嫁他为妻,只是到了此刻,她依然不敢确证他的心意。她怕他不明白其中厉害,一时冲动,委屈了自己……

她想得入神,台下的百姓早已不耐烦:

“倒是快打啊!”

“就是!动手啊!”

“是男人就拿出点男人的样子来!”

……

俞莺巧愈发无奈,肖让却低头失笑。

“看来不能不打了。”肖让笑着,抱了抱拳,“得罪了。”

眼看他要动手,俞莺巧心里的无奈又深重一层。他的伤势到现在也未好透,若认真动手,伤了他可如何是好?可若有意让他,又总觉得自己吃了亏……

肖让见她这般犹豫,摇了摇头。他脚下踏步,旋身翩然,转眼间,已到了她的身后。俞莺巧回过神来,忙拉开距离,取了长鞭在手,准备应对。然而,她举动之时,肖让早已随之而动。她握鞭的手还未扬起,就被肖让一把握住。她心神一敛,弃了犹豫。她手腕一翻,脱出钳制,而后肘击,迫他远离。此招成功之后,她转守为攻。长鞭疾出,如毒蛇之信,缠向他去。但这威猛攻势,却连他一片衣袂都无法触及。重重鞭影中,他穿行自若,那优雅轻灵之姿,如弱柳当风,似轻羽飞扬。

穿花戏蝶——这门轻功,她再熟悉不过。

她不由笑了起来,也许许多事情,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她妥协的那一刻,招式一顿,动作亦缓。他看准了这空隙,旋身绕到她身后,而后,轻轻在她脚下一勾。

她并不防备,身子一歪,就往下倒去。毫无悬念的,他接她在怀。四目相接时,两人同时笑了出来……

一瞬间,掌声雷动。

肖让低头,含笑道:“怎样,还要再比么?”

俞莺巧脸一红,开口道:“公子技高一筹,在下甘拜下风。”

“唉……”肖让叹了一声,声音愈发低沉柔缓,对她道,“还总是‘公子’‘在下’的,也该换个称呼了吧?”

俞莺巧愈发羞赧,众目睽睽之下,她只恨不能找个地方埋起头来。她避开肖让的眼神,试着脱出他的怀抱。肖让察觉她的抗拒,只是略松了手,却不放开她。他抿着笑意,低低对她道:“巧儿,我……”

正在这时,人群之中忽有人促狭地喊了一句:“赶紧送入洞房啊!”

霎时,众人相应,欢笑呼喝之声如浪翻腾,湮灭了肖让的声音。

俞莺巧怔怔地望着肖让,心头又是好奇又是茫然。而他却不再开口,只是微笑。

耳畔,众人的揶揄嘲戏,还在继续。但她心上的羞赧却渐渐消散,唯余下一片宽厚温柔。

听不见,又如何?许多事情,早已不必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