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笑声突兀极了,因为四周忽然安静下来,连其他部门的一些人也隔着玻璃张望。
那主管眯了眯眼,脸色瞬间煞白,不过很快又恢复过来,冷然道:“市场部是吧?还真是伶牙俐齿,既然你这么有想法,那更不需要我们的配合了。”
我僵立在那,窘迫极了。
“简浅,”身后响起声线清晰沉稳的声音,“和张主管道个歉。”
宗晨慢慢走了过来,站到我和张主管之间,他看起来有些疲倦,黑眼圈严重,似乎严重缺乏睡眠,不过这丝毫不影响他现在的样子,英气逼人,挺拔而修长。
“张主管,简浅刚进公司,不懂规矩,不知道您同她开玩笑,这样吧,让她晚上请设计部去吃顿饭,正式赔个罪,顺便也彼此认识认识,您说呢?”
我知道他在给我找台阶下,便开口道:“对不起,我脑子笨,没领会您的冷幽默,张主管。”
我本意是道歉,可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宗晨的余光瞟过,瞪我一眼。
我又真诚开口:“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晚上,您就赏个脸吧。”
那主管看看宗晨,又看看我,到底是反映过来了,马上换了脸色,笑道:“都是同事,道什么歉,再说,我不过开个玩笑…那这样,晚上我们聚聚,顺便大家熟悉熟悉。”
“恩,那麻烦了。”宗晨朝他点点头,又不咸不淡的说,“既然在座的各位都忙,问卷这件小事就由我负责吧,简浅,你跟我进来。”

红豆与宇宙<4>

宗晨的脸在进了办公室之后终于绷紧:“把门关上!我们来讨论讨论设计的实用性问题,免得蓝田的房子都进了博物馆。”
我抿着唇,一言不发。
“你以为这是哪里?学校?毕业两年你都干嘛去了?哦,对,我忘了,先前还有个林婕罩着你…你这臭脾气,就不知道改改?谁都能顶撞,谁都能泼杯红酒?”
“不知道张主管是苏眉手下么,还往枪口上撞?”
“我不知道。”我闷闷开口。
“你还有理了。”他冷冷丢了一句,不再说什么。
“不是要讨论设计的实用性吗?”我说完就后悔了,他盯着我的眼睛简直能喷出火来。
宗晨的脸色看起来十分不好,苍白的毫无血色,他用食指揉了揉太阳穴,不再说话,而我刚想说出口的话也吞了下去——我想说,宗晨,你没有帮我的义务。
“这是蓝田首次在杭开发的别墅系列,可以参考先前案例,不过由于地域关系,考虑本土的风俗习惯等因素,空缺面还是比较大的,需要收集大量数据。还有,因为东区采用的是木质建筑,得侧重这方面的问题,比如,接受度,了解度,具体的看我给的资料,你先去拟一份
来。 ”
说完他丢了份资料过来。
“你出去吧。”
“麻烦了,宗先生。”我客气道。
从他办公室出来时,设计部几乎所有的人都盯着我看,那目光,简直能烧出个洞来。
我来到蓝田不到一星期,就这么出名了。
“据说苏眉抢了她的男人,结果被泼了一杯红酒。”
“然后苏眉设计为难陷害她。”
“接着她顶撞设计部的张老虎。”
“结果新来的建筑设计师宗晨替她解了围。”
“最后两人一见钟情——哇,早知道我也去顶撞了。”
“狗血,你以为拍电视剧呢!人家那叫有心机,故意的,算好了宗帅哥经过——不然哪能引起注意啊。”
“哦…”意味深长的,“那也值了——多帅的脸蛋啊,那眉毛,那眼神,那身材…”
“就你那花痴样——收起口水,那新来的那也不咋地么,那瘦小身板,怎么够宗帅折腾…”
“…”
“还是宗帅和咱家的安明比较般配。”
我靠,现在腐女队伍都蔓延到白领层了。
我一回到部门,吴主管早已严正以待。
完了,我还是先主动认错吧。
“小浅啊——咳…你刚来不懂事…”他语重心长的拍了拍我的肩膀,力道很大,我做好了心理准备,“不过做得好啊!哈哈哈——我早就看不惯设计部了,也轮到他们吃回瘪了,出气,太出气了!”
“看那张老虎脸都绿了。”我旁边一小姑娘笑着嘀咕。
“你真是傻的可爱。”又一人来了句不知是贬是褒的话。
我再一看周围,那些同事也是冲我乐呵。
哦,大集团的内部,原来也是有阶级矛盾的。
可我并不傻,只是说了想说的话——我想起阿力曾对我说的,总有一天,你也会成为那些所谓的好人,可我不想。
设计部对我倒是不客气,狠狠宰了一顿,以防不测,我找了吴主管,他又叫了市场部几个彪悍的人物坐镇。
一番明枪暗箭过后,倒也消停不少,我正松口气,有人忽然上前问了句,你和宗晨什么关系,是不是认识——我说是啊,在原来公司时,帮他的商铺卖了个好价钱。
那人笑笑,说,我想租个房子,你能不能介绍一下。
我这才想起他是谁,就是设计部那喝咖啡喷了,又在一片寂静中哈哈大笑的男人。
我悄悄说:“咱公司可以赚外快吗?”
他笑的极灿烂极奸诈:“不行——不过,我们是朋友嘛,你介绍只能算帮忙。当然了,我会请你吃饭的。”
“好说好说。”职场准则怎么说来着,同事之间要团结友爱。
“我叫路飞。”他自我介绍
我愣了下,这都什么地方——海盗都出来了。“…那个,我喜欢卓洛,你能和他要个签名吗?”
“哈哈哈…”他又大声笑了起来,两眼眯成缝,“你还真是个有趣的家伙。”
“过奖过奖,您的笑声真有特色。”
“说什么呢,笑这么开心,让我们大家也乐呵乐呵?”张主管不知何时来到身边。
我这才发现我与这个海盗王成了焦点。
“咳…我们在研究他的名字。”
“哦,这次你又取了什么绰号?”宗晨的声音从一旁飘来——他什么时候来的。
他的来到显然让全场气氛降下不止一个刻度,亏得吴主管反应迅速,接了过去:“他啊,是我们公司的路海盗——专抢漂亮姑娘,浅浅你可当心了,要找也找市场部的…”
——“瞧这话说的,刚谁说的,和睦相处,分什么市场部设计部?”
——“哎,话说咱部门还几个打听你来着,浅浅你有男朋友没?”
我讪笑着,正要打哈哈,宗晨忽然开口了:“有了。”
气氛再度僵冷,众人看看他,又看看我,个个作恍然大悟状。
一阵沉默后,他漠然开口:“简浅的男朋友,是个医生。”
我咽回喉间的酸楚,笑道:“对,外科医生,又高又帅。”
那个海盗路飞遗憾的看了我一眼,倒再也没有提租房子的事。
与设计部的事就这么了结了,关于问卷,宗晨用了一下午的时间和我说了相关事项,又拷了些类似案例与项目的参考资料,最后丢了几本厚厚的书,让我自己好好看看。
在蓝田的日子,也就开始那几天轰动了些,很快便归于沉寂,随着项目展开,大伙都忙的跟陀螺似的转。
宗晨并不是每天都来上班,他还接了另外一个由政府出资的大型公共建筑项目,基本上,除了必要的工作有些交集外,我与他见面的次数并不多,而这对我来说,显然是件好事。
要知道,感情里最可怕的不是毫不留情的离开,而是猫抓老鼠似的与你展开拉锯战,若有似无的好,让人明知绝境却又偏偏断不了念想。
尽管我明白他对我的好,仅仅是念着妈妈的情分,可这到底会牵扯不清,徒增伤感,不如不见。
但我也不得不承认,某些东西留下的印记是有催化作用的,有时是MSN上宗晨一直亮着的头像,有时是办公楼一角瞥见的背影,都会让我产生某名的安全感。这种从心理产生的情绪已经超出控制范围,让我无可奈何,是的,潜意识里,他依旧是那个能为我挡住所有难题,处理一切烂摊的宗晨,可见,人的执念有多顽固。
我能有什么办法,是的,没办法,只得接受。
好在我逐渐融入新的环境,相比较开始的不和谐插曲,之后的所有却出乎意料的顺利,不管是同事的态度,还是工作的强度,一切都刚刚好。
最过难堪的莫过于在电梯里碰面,偏又是单独两人,狭小的空间内,连空气都变得滚烫灼人。
唯一的选择便是暂时性失明,我盯着自己的鞋尖心里默念数数,23层到1层的距离怎如此漫长。
“问卷,怎么样了?”他到底开口了,公事公办的模样。
“已经进入调查阶段了,多亏宗先生的提点。”我礼貌有加,因为他的的意见与给的一些专业性书籍,我设计的问卷才顺利过关。
电梯门这时刚好开了,他没再说什么,先我一步出去,只留下挺拔却疏离的背影。
我慢吞吞的,借以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

卫衡的从前<1>

每个人的心底都有一些隐藏着的伤疤,哭的时候在,笑的时候也在,可没人能看见——除非他与你有着一样的伤。
“嗨,你是姓蜗还是姓乌,挪的这么慢。”刚出大厦门,便听到一个戏虐的声音。
“你姓闲还是姓无,广大病人需要你,怎挤得出时间大驾光临?”一听这口气便知道是谁了。
他照例朝着我的脑袋给了个栗子,笑道:“油腔滑调。”
“过奖过奖,在您面前,班门弄斧。”我嬉笑着回了句。
若说宗晨带来的最好改变,便是让我认识了卫衡,虽然他常常忙的像是外星人,却也会隔三差五的找我出来混个饭,谈谈心,短短半月,倒像认识了多年的好友。
他伸伸懒腰,散漫的不像话,可一旦认真起来,却又给足了信服感,一双桃花眼四处放电,难怪迷死大批病人与护士,包括章源源。
章源源是谁?她便是那份协议里的女主角,宗晨要追的对象,可她喜欢的却是医生。
前几回上医院,我顺道去他的科室转了一圈,一回生二回熟,再去时,便有人半开玩笑:“哎呀小卫,你的小女朋友来了。”
他露齿灿烂一笑,语出惊人:“这下,谁还说我断背?”
撂倒一片人。我深有戚戚,偷偷拉过他来问:“你不会真断背吧,找我当掩护?放心,绝对尽心尽职,坚守秘密。”
他扯下口罩往我身上一丢,仗着身高优势,正要给个爆栗吃,被我笑着躲开,却撞上门口一女人。
她幽幽叫了声:“阿衡。”
这称呼把他叫的一愣,而我也立即沉默下来,是章源源。
无论出于何种心理,我对她都不可能有好感。
我朝卫衡挥手,“有事你忙,先走了。”
他忽然快步过来,揽我的肩,含情脉脉:“我错了,你别走。”
这下好了,不仅科室里的,连外头几个护士都探头进来,等着看戏。
“不好意思啊,章小姐,我女朋友生气了,得先陪着,有什么事晚点再说。”
“…”背后刮来的刀子嗖嗖作响。
食物链,一链压一链,没有什么比感情更微妙,更能折磨人的了。
卫衡说完,拉着我便围着医院绕圈。
“行啊,医生,”我取笑他,“你还真是物尽其用。”
他忽然停了下来,极正经的开口:“这位小姐,请不要侮辱我,更不要侮辱你自己——怎么是物尽其用呢,从生物学角度来说,你好歹也算个哺乳动物。”
“滚。”我骂回去,明显没什么技术含量。
那之后,再没见过章源源,但我们四人也就此纠缠开来,其中的关系错综复杂,属于高出镜率的四角恋,可只有我最冤枉,喜欢人在追她,她喜欢的人却拿我当挡箭牌,可笑乎,悲乎,谁说得清。
好了,回到眼前来,我和卫衡正说笑着朝外走去,却遇上了四角恋的另两位主角。
宗晨温柔的撩开章源源前额的发丝,低笑着说着什么,那种温和与柔软,是我从未见过的。
尽管我无数次的告诉自己什么是现实,可眼前的一幕还是深深刺痛了眼,像被人抽了个耳光,痛,难堪,却还得若无其事。
刺痛我的,并不是章源源,而是张筱。她说对了,即使她死了,也不会让我们在一起。
宗晨冲卫衡淡淡点了点头,拉开车门,护着章源源进去,那维护与戒备的神态,好像我们是吃人的野兽。
卫衡拉着我进了附近的外婆家,意外沉默着,没有说什么。
直到上了几个菜,他才一脸关切的开口:“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别憋着,说出来吧。”
多善解人意的白衣天使——那你就错了。
他接着开口,“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嘛。”
我无精打采的嚼了几口南瓜,懒懒道:“暗恋你的和我暗恋的,勾搭上了,够你开心不?”
卫衡定定的看了我很久,忽地伸过手来——以为又要吃板栗了,他却轻轻拍了拍我的脑袋,柔声道:“你真是个傻瓜。”
他的语气险些让人鼻子发酸。
我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便随口问了句:“卫医生,你没有喜欢的人?”
他这样的人,不是有爱情洁癖,便是有忘不掉的人,不然也不会一直一直拒绝喜欢他的女人。
话一出口,我便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看着我,很专注的望着我,然后慢慢的,变得失落起来,眼神内的光彩一点点黯淡下去。这种目光让我无端感到惶恐与不安,似乎是我深深伤害了他。
我轻轻的叫:“卫衡?”
许久,他才收回目光,自嘲似的笑了笑,“菜都凉啦,先吃吧。”
气氛有些异样与别扭,相对无言,正在我深究他的目光含义时,卫衡忽然开口了:“我在等一个人。”
“可我统共只见过她几面。”
我放下筷子,洗耳恭听。
“那年我刚高考完,正在医院和父亲争执填报志愿的问题,他希望我继承家业,可我不想当医生,不喜欢面对生离死别,面对人最无能的脆弱的一面。”卫衡的表情淡淡的,在灯光下柔和而平淡,好像洒上了一层月光。
“正争的面红耳赤时,闯进了一个病人,是个女孩,神情倔强,确切的说——甚至有些视死如归,”他又盯着我看,那目光沉重的让我想要逃开,“就是因为这个人,我忽然就听了父亲的话,当了医生,还选择了外科。”
我咬了咬筷子,问,“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他又大笑,露出整齐的白牙,唇角有隐隐的小酒窝,“大二时,父亲便安排我去了德国,接着念书工作又是五年,期间倒也谈过几个,可心里总有个挥之不去的影子,继续恋爱觉得对不起女朋友,索性便不谈了,好好工作。”
这孩子,看样子中的毒比我还匪夷所思,我好歹和宗晨有过三年相处的时光,也狠狠追求过曲折过,他倒好,从头到尾彻彻底底的一条直线,一个人将独角戏的暗恋唱到底。
我抨击他:“这叫哪门子的忘不了,年少的情动而已。”
卫衡若有所思的笑笑,并没有回答。
“干脆我帮你上天涯来个人肉搜索,就这痴情不改的暗恋故事,铁定能引发网友广泛而热烈的同情心。”我本想调节下气氛,可显然卫衡不领情。
他一直沉默着,接着拿出一根烟,微一扬眉,“不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给我也来一根。”我顺手拿走了烟。
“…”他瞟我一眼,将烟夺回去,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意,“算了,不吸了。”
“你这人,真没意思,别扭个什么劲。”我不乐意了。
“好吧,”他有些无奈的看着我,递过来,“下不为例。”
我熟练接起,点火。
“有瘾?”卫衡帮我点起烟,纯黑的打火机衬着修长手指,他眯眼看我。
“以前有,后来戒了。”我深吸一口,久违的烟味从鼻腔汹涌而入,忽然感觉有些呛人,竟有些迷了眼,微微呛出些眼泪,真丢人,我赶紧又将泪花儿逼了回去。
我深深吸完最后一口,将烟头抛进垃圾桶,想起了自己的从前。这些年,总想着与过去的自己告别,重新开始生活,做一个好好工作,天天向上的四好青年,可有些东西,是怎么也抹不掉的。
每个人的心底都有一些隐藏着的伤疤,哭的时候在,笑的时候也在,可没人能看见——除非他与你有着一样的伤。

卫衡的从前<2>

生命里所经历的苦与辣有些会在表象留下痕迹,但也有许多是在看不见的心底深处烙下伤疤,这些伤疤只有自己清楚,别人是一无所知的。
卫衡为什么会告诉我,我想,大概他与我有着一样的伤。
都说酒后吐真言,我没想到,原来吸烟也有同样的效果。
两人正烟雾缭绕着,桌边蓦然多了个人影,是个帅服务生,他一言不发的指着旁边的牌子——NO □OKING。
我冲他一乐,慢悠悠念起来:“N O S M…不好意思啊,拆开来看能认识,在一起就不认识了。”
四周隐隐传来笑声,我也乐,倒是卫衡一脸的窘态,他站起,彬彬有礼的抱歉一笑:“对不起,一时忘了。”
正要掐掉,我眼疾手快的抢了过来,多可惜啊,才吸了没几口呢。
“走吧,反正也吃饱了,出去吸。”
到了外面,我又将烟递还给他,卫衡又淡淡笑了,看向我的眼神越发灼灼,我忽然觉悟,指着他叫道:“啊…我知道了,原来你喜欢这种类型…”
我冲他扬扬手中的烟头,“乱七八糟的衣服,不正经的…原来这样,呃…坏女孩,还真是恶趣味。”
“呀,这都被你发现了。”他嘴角的笑意愈浓,好像成年的老酒一样,让人沉醉其中,也难怪那个什么圆圆方方的,要被迷的晕头转向。
我深深吸完最后一口,将烟头抛进垃圾桶,想起了自己的从前。这些年,总想着与过去的自己告别,重新开始生活,做一个好好工作,天天向上的四好青年,可有些东西,是怎么也抹不掉的。
“你这样…很好,”他望着我,若有所思道,似乎看出我在想什么。
月光下的他给了我一种不真实感,身体本能的打了个激灵,怎么会有种被狼盯上的感觉。
“告诉我,你的名字。”卫衡的目光不知何时开始,已经变得热切而焦灼,他慢慢靠近我,唇角带笑,“我的小学同学,告诉我,你叫什么。”
我的第一个念头是,靠,到现在才穿帮,医生大人你实在迟钝的可以。
“简浅,”我后退一步,将两人的距离拉开,“简单的简,浅水的浅。”
“简浅,”他呼出一口烟,低喃道,“简浅,简浅…”
烟味愈发浓郁,混杂着若有似无的消毒水味,让人晕头转向。
直觉告诉我,卫衡不对劲,十分的不对劲。
终于他伸出手,神色如常,正色道:“你好——简浅,很高兴让我,认识你。”
这一场闹剧似的开始,却不知因为谁才开始,我?宗晨,还是医生,似乎都是,又似乎都不是。
但显然,这个时候的我不知道,卫衡之于我,我们之间的角色,最后会变得那样戏剧化,越演越烈。
他从裤袋里掏出整包烟,递了过来。
“见面礼?”我反问,“我可没准备。”
医生又开始笑,笑意让夜色都开始绚烂。
“这烟,还剩七根,当你觉得很难过,难过到再也撑不下去时,可以选择吸一根,也可以选择来找我。”
“你在背台词吗?”我笑话他,可卫衡还是一本正经的继续说着。
“但你这辈子,只能吸这七根烟,吸完便没了,再不能吸了,明白吗?”
我觉得这台词很侨情,但也挺感人,与卫衡的表情十分相配,便笑闹着接过来。
只是,人生总有些或偶然或必然的巧合,我也着实没料到,今后的岁月中,竟然真的只吸了七次烟,当我颤着手吸完最后一根时,忽然就想到了这晚的月光,这个拿七根烟换取我生命中所有悲伤的傻子。
卫衡送我回的家,道别,上楼。
打开门便看见老爸冲着我笑,神色奇怪而可疑。
“什么事,说!”我随手拿起茶几上的杨梅,朝老爸走了过去,知父莫若女。他前几天从爷爷家回来,带了几箱冰镇东魁。
“小浅啊…刚刚那个年轻人是谁,我好像没见过啊。”老爸对我身边冒出的为数不多的异性朋友总是分外的关注。
他之前非常喜欢宗晨,每回总拿他来当榜样,可世事难料,现在这个名字却成了他的大忌。
“怎么,老爸你中意啊?”我嬉皮笑脸,“中意我给你抢来当山寨女婿啊。”
“怎么说话呢,这么大了还是没点样子——小浅啊,和你说正经的,要真碰上什么好人家,也要把握住,没准人家并不介意…”他适时止住了话题,转而叹了口气,发起愣来。
近几年,老爸的头发逐渐稀疏,白发也是春风吹又生,拔掉几根又冒出更多,不过精神状态和心态倒是好了很多——自从妈妈几年前过世后,他几乎是一夜之间白了大半的发。
妈妈是个音乐教师,平日也会收一些人教钢琴,宗晨便是妈妈的学生之一,后来成了我的家教,本来也是司马当活马医,没想到我还真被他治住了——虽然那之前,他被我整的很惨。
说起我这个孩子,大概是他们最头痛的,既没遗传到老妈的半点优雅,也没学来老爸的踏实,小时候倒也老实,可叛逆期不知着了什么魔,变了个人似的,成天跟着学校的混混闹。
有段时间,前后弄堂的几个小兔崽子愣说我是被捡来的野种,结果被我不要命的样子吓坏了,呆若木鸡的被我狠狠揍了一顿。虽然我身上也添了不少伤痕,却始终没哭出来,到是老爸,看着我便红了眼。
“爸…”我撒娇着缠上去,抱着他的脖子,“我只要陪着你一辈子就好了,怎么,嫌我住着你屋子,想赶人啊?”
“这孩子,怎么说话呢——爸爸只是想你,哎…别老拿着那些事不放,也该好好为自己打算打算了,而且身体不好也不能…”
“爸,”我打断了他,顿了顿,还是开口问了出来,“和妈妈在一起,你后悔吗?”
明知道有一天会失去,还是要开始,或许年少气盛时因为爱的死去活来,可经过了时间岁月的磨合,到底会不会后悔,我真的很想知道。
老爸沉默下来,他原本有神的眼睛早被岁月磨蚀了锐气,皱纹一点点侵蚀了他的皮肤,曾经高大如山的英俊男子,现在已成为一个锐气尽失的中年男子。
“浅浅,爸爸我,没有一天后悔过。“说完,他默默走进了书房,背影萧索。
我站着没动,咬着硬邦邦的东魁,那些冰丝带着寒气直直刺入喉咙,又冷又酸,连着心肺都痛了起来。
孩子总无法叫父母省心,而我更是如此。
从小体弱多病,稍长大后又一直顽皮,成绩不好,爱打架惹事,可他们却一直没有过多要求,让我率性成长,而这些东西,一直到后来,我才真正的明白。
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回,邻居小崽骂我是捡来的野种,结果被我狠狠揍了一顿,虽然自己也添了不少伤痕,却始终没哭出来,倒是老爸,看着便红了眼。后来我再打架,从未让自己受过重伤——除了宗晨,他伤的我甚至连痊愈的力气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