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虽然关上了门,可是一直都趴在门缝上看消息呢,一见到刘氏抽出一根柴火朝着丁小桥的脑后就打去的时候,她的心里紧了一下,随后,就看见丁小桥倒在了地上,她稳了稳心神,一把就拉开了门。而这个时候人牙子也已经停了下来,她并不敢马上凑上前去,只是远远的离着,然后问最近的刘氏道:“死了?”
刘氏哪里干过这种事情,刚才用棍子打丁小桥那纯粹是为了自保,毕竟看见那丫头手里提着一把柴刀这么跑来跑去,她都肝都是颤抖的,生怕丁小桥转身就朝着她砍过来,这才抽了棍子攻击她。她一个乡下妇人,杀鸡倒是熟练,这用棍子打人,可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所以手轻手重也不知道特别清楚。
将丁小桥打倒之后,她现在心里直发怵,就愣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反应,在人牙子问过话之后,她才回过神来。朝着前面走了一步,用脚尖碰了碰丁小桥,发现她并没有反应,这才大着胆子弯下腰,伸手朝着她的鼻子面前弹去,感觉到了还有温热的呼吸之后,她那颗悬起来的心才算是彻底的放下来,她呼出了一口气,冲着人牙子摇摇头:“没有死,还有气呢!”
听到这话,不但人牙子松了一口气,就连刚刚打开门的张氏也送了一口气。她站在门口对着人牙子说:“行了行了,趁着还晕着,快点把人带走,一会儿要是被我家里人发现了,你就走不了了。”
人牙子可没有张氏那么好糊弄,她眯了眯眼睛,心里想着刚才的事情,虽然没有将脸皮撕破,可是也是冷冷的哼了一声:“这个丫头那么大的气性,我可不敢要,我说,这买卖还是算了吧,我不缺这么一个人,你把钱还我,这卖身契我还你,我们各不相欠。”
“拉倒吧。”先不要说进了张氏口袋里的钱是拿不回来的,就光说丁小桥这个人,张氏是绝对不会收回来的,她扯了扯嘴角,显然不把人牙子的提议放在心里:“我还不知道你们的那些手段,连贞洁烈女也能被你们调教成荡妇的,这么一个小丫头你会对付不了?就算真的卖不到大户人家里,往哪个窑子里一丢,就凭她的那点小模样这五两银子你还赚不会来吗?”
张氏虽然只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乡下老太太,可是却不是一个笨的,相反,她是一个十分聪明机灵的人物,不然也不可能托儿带口的嫁给老丁头,还把住老丁头家里的大权。她这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这乡下,但是却听过不少八卦,这些窑子啊、人牙子磋磨人的手段啊,大多也是听来的,但是,就是这些她没有见识过的东西,从她的嘴里这么一说出来,就能让人感觉好像真的是她极为了解的。
人牙子当然不了解张氏这个人,所以当听到张氏这个话的时候,神情微微变了一下,以为张氏真的明白他们的手段,只觉得这个老太太在这种事情上是绝对不好糊弄的,可是又不甘心就这么白白被吓了一场。她转了一圈眼珠子后,换了一个借口:“看看,都打晕了,谁知道会不会傻了,万一死在我手里,我不是更亏?”
这倒是一个正经的问题,张氏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只能拧着眉毛瞪了站在一边还一脸惊惶不定的刘氏一眼,她又看了看日头,不能再继续跟这个婆子继续啰嗦下去了,她颇为心疼的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两碎银子,走到了院子里,直接给了这个人牙子,然后叹了一口气说:“行了,行了,退给你一两银子,快点走吧。”
人牙子也是一个见好就收的人,二话不说,弯下了腰,一把就把躺在地上的丁小桥给抱了起来,连看都没有看张氏一眼就朝着院子外面走去。
院子外面停着一辆牛车,这是人牙子用来行走四下做买卖的重要交通工具。
就在人牙子出了院子,就看见丁五郎和丁七郎气喘吁吁的从后院的矮墙上爬了过来,几步就冲进了院子了,他们绕得路有点远,两个人一路疾奔直到这个时候才赶到。
一进院子,他们先四下打量一下,发现只有张氏和刘氏在,张氏站在院子中间一脸诧异的看着他们,而刘氏现在手里还提着一根柴火,似乎对于他们的出现极度的惊惶,脸上的表情连收都收不起来。
一看见院子里没有人,又看见刘氏提着棍子,丁五郎和丁七郎的心里咯噔一下,陷入了冰窟窿里。丁五郎冲着张氏就问道:“奶,小桥呢!”
张氏被丁五郎和丁七郎突然的出现弄得有点措手不及,所以,当他们问话的时候一时半会也没有反应过来,她只是顺着他们的话答道:“我怎么知道她在哪?”随后她又反应过来:“小畜生,你怎么跟我说话呢!小心我不打死你们!你们不是去砍柴打猪草了吗?猪草呢!柴火呢!”
丁五郎哪有什么心思听她的废话,着急的就朝着自己家里的屋子里面冲,才刚刚进了屋,没找到人呢,就听到丁七郎在外面大叫:“哥!快点来,有个婆子带着小桥坐在牛车上呢!”
丁五郎一听到这个消息,心急如焚,立刻拔腿就朝着外面跑去,才跑出去,就看见张氏正朝着正屋疾步走去,他眯着眼睛冷冷的盯了她一眼,然后又快步朝着院子外跑去。
张氏那个时候正好回头,不偏不倚正好看见了丁五郎那冰冷的目光,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然后恨恨的骂道:“小畜生些,在生下来的时候就该全部丢到井里面去!”
说着就进了屋,在进屋之前,她看见刘氏还呆愣在那里,不由得火气上升对着她吼道:“老二媳妇,你还要站在这里什么时候,还不滚去做饭去!”
刘氏被吼得一跳,木棍掉在地上,连忙答应着超厨房跑去。
张氏站在门口,冷冷的看着院子外面,只听着牛车的轱辘声越来越远,而追着那牛车的丁五郎和丁七郎的声音也越来越远,终于,她的僵尸一样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她一点也不担心这两个孩子能追上那牛车,只要他们一停下,那牛车必将他们甩得远远的,只要进了镇子里,想要在找到这丁小桥,根本不可能了。
这下,终于太平了。
“站住!给我们站住!”丁五郎和丁七郎追在牛车的后面不停的叫着,跑着:“把我妹妹放下!”
人牙子颇为厌烦的看着后面跟着跑的两个小子,扭头对着车把势说:“快点,把后面两小子甩了。”
那车把势也不是第一次给这人牙子干这种贩人的勾当了,自然唯命是从,他手里的小鞭子甩得啪啪响,牛车的速度果然快了起来。渐渐的将丁五郎和丁七郎甩开了。
“小毛孩,跟我斗,切!”人牙子望着被甩得越来越远的丁五郎和丁七郎,唇角上翘,露出一个得意至极的笑容,她又扭头看了看躺在车上的丁小桥,脸上的笑容更大了,这丫头,长得真是俊俏啊,可能大大的赚上一笔了。
第24章 丁修节
人生最大的惊喜就是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情。当然,也不一定是惊喜,说不定是惊吓。
就好像现在的人牙子一样,她望着十几个团团将她围住的男男女女,一张脸都变色了。牛车上的缰绳也被早就赶上来的丁五郎一把抢了过去,她现在是走不得了。
而其中一个瘦弱的女人早就扑倒了牛车上,一把抱起了丁小桥,大声哭喊起来:“小桥!小桥,你醒醒啊,娘在这里啊,小桥,你怎么了!”
“你是什么人!你怎么会带着我家的孩子!你是偷孩子的吗?”而更让人牙子受不了的是一个干瘦却高大的老头已经站到了她的前面,满面的寒霜。
人牙子不止一次在心里感叹,早知道她就不做今天的生意了,真是麻烦多多。不过,她也就只是在心里感叹一下,脸上却半天谦让的神色都没哟。笑话,她做这一行已经快二十年了,什么样的人家没有见到过,什么样的刁难他们见识过,不也照样活到了现在了吗?所以,现在要让她认错,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她轻笑一声,扬起了那散发着脂粉香的手帕朝着老丁头的脸上就拍了过去,那浓重的香味让老丁头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她道:“偷孩子?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偷孩子了!”
“这孩子明明是我家的小孙女,你不是偷孩子,她怎么会在你车上!”老丁头愤怒了,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人牙子转眼看了看米氏正抱着大哭的丁小桥,又笑了几声说:“你说这丫头?我可告诉你,这还不是我偷的,这是买来的。”
这几个字好像是一个炸弹一样就落在了人群中,炸得这几个人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好一会之后,老丁头才回过神来,他几乎暴跳起来:“你胡说!我老丁家从来不会卖孩子,你上哪去买的孩子!分明是你偷的!”
老丁头的话得到了在场丁家所有人的认可,虽然平日在家里的时候,大家可能心里面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可是现在这却是关系到了老丁家的脸面,也是关系到自己的脸面,没有一个人反驳老丁头的话,所有人都齐声声讨起这人牙子来。
人牙子却根本就不着急,她只是冷笑:“你们老丁家没有人卖孩子?那这卖身契是哪来的?”说着她从胸口掏出一张纸抖了几下。
老丁头年少的时候家境还是很好的,所以,他是读过书,识得字的,在那人牙子这么一抖手里的那张纸的时候,他就眼睛很尖的看见了上面写得字,果然有卖身契几个字,他的心里咯噔一下,等他想要从那人牙子的手里抢过来好好的看一下的时候,那人牙子将卖身契又藏进了胸口的口袋里,让老丁头只能鼓着眼睛怒视着她。
卖身契是怎么来的?
如果这人牙子说得话是真的,那么这是谁卖的?
家里现在没有什么说话的人……
不,不是没有。
老丁头的心里越来越冷,整个人好像已经落进了一个冰窖里面,从脚底到头上都冒出了森森的冷意。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敢这么干的只有一个人,可是,她怎么能这么干啊。
“行了,现在卖身契你也看,话我也说清楚了,快点给我让开,姑奶奶还有事情呢!不要拦着!”人牙子翻脸比翻书都快,她从车把势的手里将小鞭子抽了出来,就朝着丁五郎的身上打去!
而现在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种震惊的状态里,他们简直不敢相信,刚刚人牙子说得话。老丁头能想到的事情,他们自然能想到,可是,怎么能这么做呢?他们丁家不是过不下去了啊?他们在村子里还是不错的人家啊,他们家都还有青砖大瓦房啊,怎么就能卖孩子呢!
就在人牙子手里的鞭子要抽到丁五郎的身上的时候,忽然有一个巨大的力气一把捏住了她的手腕子,然后她看见了一张黝黑端方的面孔,而这张面孔上最让人心惊胆战的是,从他的左边额头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爬过了鼻梁一直划到了右边的下颌上。
“大姐,你怎么能随便动手打人呢?还是打孩子。”随后那个汉子开口说话了,说得是这上河村地道的口音,一听是本地人。
“关你什么事!”人牙子骂骂咧咧的嚷嚷开了。
而诡异的是,从这个汉子出现的那一刻,围在牛车周围的人好像被雷打过了一般,全部都瞪大了眼睛,仿佛见鬼一般,一脸惊恐的表情。
“这是干嘛啊干嘛!”忽然又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这是里正:“什么事啊,都堵在这里。”里正已经扒开了人群,走了进来,然后他看见了老丁头,忍不住喜上眉梢的笑了起来:“哎呀,丁老弟,你在这里啊,那我就不去你家找你了,正好啊,跟你说个事儿啊!你家老三老四回来了。”
轰隆隆!
这一句话,不是九天落雷,也好不到哪去了。原本就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的丁家人这个时候更是好像是变成了雕像一样,根本连一点生命力都没有了。
反倒是那个脸上有刀疤的汉子,微微一愣,这才来得及把目光转向了已经呆愣的好像是石像一样丁家人,他首先看到的是那个坐在人牙子身后的车板上,抱着一个孩子痛哭的女人,她容颜槁枯,面黄肌瘦,头发乱得好像一蓬荒草,瘦得好像只剩下一把骨头,身上穿着一套打着补丁的衣服,看起来分外的眼熟,此时此刻,那衣服空荡荡的挂在她的身上,好像是小孩穿了大人衣服一样的滑稽。
她瞪大了眼睛,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充满了红红的血丝,眼眶深深的扣了下去,看起来很是憔悴。
“娘子?”这汉子也是处于一种极度震惊的状态中,这个看起来几乎马上就要死去的女人是那么的熟悉,这不是他这六年以来心心念念的女人,这不是一直支撑着他回到这里的全部的希望吗?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
“五郎他爹?”米氏的嘴唇抖了半天,终于发出了声音,不过这声音沙哑得让人根本就听不下去。
“娘子!是我!”这人正是米氏的丈夫,在五年前被传说已经死在战场上丁修节!他确认了对方的身份之后,一把就丢到了人牙子的胳膊,大步的绕过了牛车来到了米氏的身边,拉着她的手,高兴的大声说道。
“……”米氏却好像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一般,只是这样定定的看着丁修节,最后,她的嘴角微微拉了一下,下一刻却整个人都倒在了马车上。
“娘子!娘子!”米氏这一晕倒将丁修节吓了个够呛,一把就抱起了她,先是摸了一下鼻子,发现她有呼吸,就使劲掐了一下他的人中,米氏这才回过神来。
还没有等说话,老丁头几乎是颤抖着的冲到了丁修节的身边,紧紧的抓住了他的胳膊:“老三?是你吗?老三?”
丁修节抬头看去,只见是自己的老父亲,比起自己刚走的那一年,他的背也驼了,头发也花白了,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他不由得眼眶一红,哽咽着,他放下了米氏,双膝就跪在了老丁头的面前:“爹!儿子不孝,现在回来了!”
老丁头显然已经陷入了极度激动的情绪中,他的身体抖得好像是筛糠一样,半天都回不过神来,好半天之后,他才一把扶起了丁修节:“我的老三啊!”
父子两人抱头痛哭。
罗氏这个时候似乎才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她看着面前活生生的丁修节,又想起了里正的话,转头找到里正,也顾不上男女大防,一把就抓住他的袖子哭道:“里正,里正,你刚才说我们家男人也回来了是吧!是吧!”
里正正被丁修节和老丁头感动得热泪盈眶,现在猛地被罗氏抓住,一时半会还回不过神来,等到回过神来才连忙掩面擦掉了湿润的眼角道:“回来了回来了,他在县老爷那里办户籍呢,前些年老三老四的户籍不是被消掉了吗?总得办回来,你别着急,最晚今天落日一定回来。”
罗氏这个时候一颗心才落回了肚子里,她腿一软,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搂着丁八郎大哭起来,丁八郎有点发蒙,尝试着摸了摸罗氏的脸,“娘,怎么了?”
“八郎啊,你爹没死啊!你爹没死啊!”罗氏这么多年的心酸和委屈在此时此刻似乎只能化成这几个字不停的翻滚着。
这一番心酸的场面,没有一个人不感动的,特别是老二丁修孝更是已经转过脸用袖子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就在一群人沉浸在这种就别重逢,失而复得的大悲大喜的心情中的时候,那个人牙子终于按捺不住了,她提高了嗓音尖声道:“行了,你们找到儿子的找到儿子,找到男人的找到男人,别耽误姑奶奶我做生意,都给我起开!姑奶奶我忙着呢!”
第25章 闹剧(上)
丁修节微微皱了皱眉眉头,多年的军旅生活过得都是刀锋舔血的日子,对于凶神恶煞的人见得多了,自然而然身上就有了一种和骨血融合到一起的煞气,虽然只是朝着那人牙子看了一眼,那人牙子也不自觉地的打了一个寒战,语气自然不自然的放得谄媚了一点。
她望着那丁修节那张狰狞的脸,咽了一口口水,虽然心里发憷,可是面子上的强悍还是要撑起来的,不过并没有刚才那嚣张了,她说道:“你看我干嘛,我说的是实话,你们快点让开,我还有事呢。”说着,她把鞭子交给了车把势,然后就坐了下来,虽然很想去把米氏手里的丁小桥抢过来,但是最终还是没有这么做,只是对着米氏说:“那个谁,把那丫头放下,我要走了!”
丁修节虽然现在并不了解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可是,妻子的眼泪、父亲的愤怒以及刚才家里人的神态他都看在眼里,而这一切所有的源头一定是在这个肥胖的婆子身上,他轻轻的拍了拍还在感伤的老丁头,然后转身面对着那人牙子说:“听这位大嫂的声音并不是我们村子里的口音,敢问,你来这里是何事?”
“爹!她要把妹妹带走!我们好不容易把她拦住的,千万不能让她走!”这个时候,从人群中蹦过来了三个孩子,两个男孩,一个女孩,他们异口同声的对着丁修节说道。
丁修节的目光立刻就被这三个孩子吸引过去了,看着这三个孩子的面庞,他倒反有点不太敢相认,他转头看了看虚弱的米氏,又看了看这三个孩子,然后迟疑着:“五郎、七郎、小楼?”
“爹!”三个孩子听到这一声,顿时鼻子一酸,扑进了丁修节的怀里,哭出声来,不过,还是五郎记得要紧事,哭了两声就道:“爹,快点救救妹妹,救救妹妹!”
丁修节当然不会忘记自己走的时候米氏肚子已经蛮大的了,他在外面打仗的时候,也想过这个没见过面的孩子,可是怎么也比不上现在的冲击大,他走到了米氏身边,看着她怀里的丁小桥问:“这就是那个孩子?”
米氏点点头,用袖子擦了一下眼泪,点点头说:“他爹,不能让这女人将小桥带走啊,她是人牙子啊!”
丁修节一听这话,心中的波涛几乎掀天而起,哪有这样的事情,自己走的时候孩子没有出生,回来的时候还没有和闺女说上一句话,就被告知要被人牙子带走。能被人牙子带走也就一个原因,那就是被卖了,想到这里他的心里一沉,转眼看了看米氏,又看了看老丁头,面上带上了几分寒意:“现在我们家困难的要靠卖孩子过日子了?”
这话一出,老丁头的脸色唰就变得难看起来,而在场的所有丁家人都说不出一句话来,倒是里正有点奇怪了:“卖孩子?”他转眼上下打量一下牛车上这个穿红戴绿的肥婆,刚才他没有顾得上搭理这个女人,现在倒是有空看看了。
卖孩子这个事在乡下不算是什么新鲜事,但绝对不是什么见得人的好事,特别是在云通镇这周边还算是富饶的村子里面,家家的日子都还过得去,这个时候要去卖孩子更是丢人。不但自己家丢人,村子里也跟着丢人,村子里的里正更会觉得丢人,毕竟,卖孩子的家里一定是过不下去了,而村子里有这样的人家,这左右邻居都不搭把手,实在是太难看。
更何况,丁家的日子绝对不算是难过,虽然养着两个读书人,可是,却没有穷到连饭都吃不上的地步。
里正不是外人,对于丁家的情况自然是了解的,所以,当听得这人牙子说起卖孩子的事情的时候,他的心里就有几分不悦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那人牙子,然后皱着眉头说:“你这婆娘,瞎扯什么,丁家日子又不是过不下去,卖什么孩子!你这孩子是不是拐的!我可告诉你,我们这上河村,从来没有人敢拐孩子,你最好说老实话,不然我揪你见官!”
“你们这一个一个的都怎么就不讲理呢!”人牙子显然已经冒火了,刚才她才刚刚解释了一遍,让这丁家人相信自己绝对是正正经经的买卖人,可不会拐人,现在怎么又冒出两个来,她将胸口拍得山响:“你们这么些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的就欺负我这么一个女人家啊,你们要不要脸!我早就说了,这孩子是我买来的,买来的!怎么会拐!你你们到镇子里去问问,老娘做这一行也二十来年了,什么时候拐过孩子!”
人牙子这话还没有说完里正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转头看向了老丁头,虽然没有说话,但是那锐利的目光让老丁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里正猜到了这中间的弯弯绕绕,可是离家多年的丁修节可没有想到这么多,他直接就顺着这人牙子的话问了下去:“我们丁家从来都是要脸面的人家,又不是过不下去,什么人会卖孩子!你倒是说个清楚!”
“说清楚?这有什么说不清楚的!”那人牙子也跳了起来,毕竟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说骗子她的心里也不痛快,于是从胸口贴身的口袋里又掏出了那张卖身契朝着丁修节晃了晃,冷笑着说:“看清楚没有,看清楚没有,这是卖身契!那个老太太是不是你们老丁家的人?可是她亲手把人卖给我的!而且签的是死契,死契!知道不知道!”
丁修节一张脸平静如水,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可是从他的身上散发出了一种让人没有办法忽略的煞气那人牙子忍不住抖了一下,就是这么一下,她那捏着卖身契的手腕子就被丁修节给紧紧的捏住了,一阵剧痛袭来,让她不得不放开了手,而那卖身契也飘飘荡荡的落下了。
“我的东西!”
丁修节另外一只手伸出来就将那卖身契接住了,他看了那人牙子一眼,人牙子更加大声的喊着:“我这是已经成交的买卖,你知道不知道!我可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了!你不能将这卖身契拿走!我……”
她的话都没有说话,丁修节的眼神横过去,她自然就闭上了嘴巴。而丁修节只是静静的说:“我只是看看,你急什么!”
人牙子好像被人放了气一样,这下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丁修节手里的卖身契。
丁修节将那卖身契飞快的扫了一眼,果然是死契,上面虽然没有人签字,可是却落了红指头印子,这就是送到官府也是生效的卖身契了。他一字一句的看着那卖身契,每看一个字,他的心就凉了几分,当将那卖身契看完,他先是将这卖身契折起来放进了腰间的口袋里,然后一把就抱起了还昏迷不醒的丁小桥就要走。
那人牙子大急,一把就拉住了丁修节,厉声道:“我说过了,我这是已经做成的买卖,就算是告到县太爷那里你们也是没有道理,快点把人给我放下,把卖身契还给我,不然的话……”说着她眯起眼睛冷笑着:“你们当真以为我就这么好欺负吗?我做这买卖二十几年,什么事什么人没见过,我照样能摆平,你们最好动脑子想想。”
丁修节只是转头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说:“我打了六年仗,杀的人比你卖都多,放开。”
不得不说,人牙子是害怕的,她在凶也只是一个女人,可是对方是杀过人的,她能怎么样,可是她又不甘心,只是不放手,嚎啕大哭:“我要去告你们,我要让你们全部蹲大监啊!”
丁老头微微有些迟疑,谁都知道这卖掉的人,只要人契两清就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了,如果因为这么一个孩子让全家蒙上牢狱之灾那真是不划算,更何况这家里还有两个读书人,若是真的被叫上了大堂,只怕会断了他们的前程。
老丁头固然对于丁修节回来分外的欢喜,可是,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以为丁老三和丁老四死了,自然而然心思都偏到了老大老二的身上去了,现在,出了什么事自然也就多会站在他们角度上去考虑,他犹豫了一下开口:“老三啊,这要坐牢的话,怕是会影响你大哥……”
他的话都没有说完就被丁修节打断了,只见他定定的望着老丁头,平静如水的说:“爹,当年我走的时候,您说您定然护我妻儿周全,可是现在……”说着,他冷笑一声,然后转头看向了里正,恭恭敬敬的弯腰一行礼道:“里正,最近几年我不知道,可是,我没走之前,上河村那日子不好过,可是也没有出过卖孩子的事,我想,你比我更不愿意看见这事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