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
“呵呵,毕竟那位莫夫人做过歌姬,即使爬到正室的位置,也不是那么光彩。”泰宁侯太夫人冷笑道:“太后是看在皇上的面子上赐的簪子,但赐的是凤尾,而不是凤首,这其实大有讲究。”
陈穗微微颔首,问道:“若是赐给颜九小姐,恐怕就是凤首了罢?”
“那个丫头今日也在场?”
陈穗答道:“今日颜家除了远在扬州的大房,五房、七房、九房的人都到齐了,还有一位王姓外甥女,叫做素儿,因父母双亡,目前和颜九小姐都养在颜老太太膝前,品貌不俗。”
泰宁侯太夫人道:“颜家把那个九小姐当宝贝似的藏着,据说去年冬天因水土不服,生了场病,很少出来见人,有传言说这位小姐相貌和当年享誉京城的颜大小姐很是相似,可是才华就远远不及了。”
陈穗另换一盏热的参茶端给太夫人,道:“若不是正月十五那天和颜九小姐言语交锋,我也误相信这些传言。”
太夫人抿了半口参茶,也感叹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传言大多不可信的——今日颜九小姐首次出现在那么多贵妇人面前,那些人呐,个个都是眼尖的,恐怕颜府想藏也藏不住了。”
陈穗道:“祖母说的极是,宴会上安顺伯夫人说,颜九小姐谦和豁达,言行皆有章法,小小年纪就有一股大家气度,席上诸位夫人也对颜九小姐赞不绝口,一时间反而没有人提起今日的主角颜三小姐了。”
“其实颜九小姐出众只是原因之一,其二嘛——。”泰宁侯夫人讽刺一笑,道:“你以为那些人愿意参加一个半吊子嫡女的及笄礼?不过是借着夸正牌嫡女颜九小姐,给自己找个台阶下罢了。”
陈穗扑哧一笑,道:“同去的各府小姐们,也多和颜九小姐说话,今日颜如玉和新任鸿胪寺少卿姚大人府上的三小姐姚知芳也去了,两个人几乎和颜九小姐形影不离,帮着引荐各府千金呢。”
“还有——。”陈穗看了看泰宁侯太夫人的脸色,低声道:“英国公十小姐张莹,似乎和颜九小姐格外投缘呢,当场就邀她下个月去国公府赏新荷——这个邀请,连今日正主儿颜三小姐都没有得到。”
泰宁侯太夫人倒没觉得意外,只是淡淡说:“恐怕是英国公太夫人要孙女这么做的,拐弯抹角的要见颜九小姐,唉,我这位老姐妹啊,到底放不下那些老黄历,总是和自己过不去…。”
时光飞逝,眨眼半年过去,颜府渐渐除了服,门口的白灯笼换了红的,上上下下都换了鲜亮的衣服首饰,整个颜府都焕然一新。
但是对于五房姬妾们来说,这表示暂停了九个月的夺宠大战重新开始——颜五爷九个月大功孝期已过,要争宠的、要怀孕生孩子的,都指望着老爷能歇在自己院子里呢。
那日,颜五爷回来的极早,先是去松鹤堂给颜老太太请安,而后去外院的学堂查看儿子、侄儿们的功课,最后到泰正院和五夫人杨氏以及双胞胎一家四口气氛融洽的吃了顿晚饭。
晚饭过后,杨氏暗示杨嬷嬷要儿子女儿赶紧回房,读书的读书,做针线的做针线,自己则沐浴更衣,重施脂粉,给丈夫端了碗搀着补药的参茶。
颜五爷喝下参茶,和杨氏叙了些闲话,而后站起来说:“你早些歇着。”
言罢,就出了门,朝着莫夫人的东轩阁方向去了!
杨氏气得将颜五爷喝过的茶盏摔得粉碎。
莫氏闺名叫做莫幽兰,东轩阁是颜五爷亲自取的名字,取宋代诗人苏澈的“兰生幽谷无人识,客种东轩遗留我香”之意。
听闻颜五爷往东轩阁里来了,莫夫人换了一身素白中衣,将一头青丝松松挽了个发髻堆在头顶,只用打磨光滑的竹簪簪住。
曾几何时,颜五爷意乱情迷时说:“我最喜欢拔下你头顶的簪子,看着满头青丝倾泄而下的样子,如浣花溪溪水流淌般,好美。”
颜五爷刚进院子,就听到箜篌空灵如天籁般的声音,还有莫夫人低吟浅唱那首《郑风.子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但见院子花架下,莫夫人坐在一架龙身凤形,连翻窈窕,缨以金彩,络以翠藻的凤首箜篌旁边,低眉顺手拨动着箜篌的琴弦,朱唇轻启,声音婉转缠绵。
颜五爷一怔,初在教坊司见她时,也是这般坐在凤首箜篌旁边低吟浅唱,清丽脱俗如神仙妃子般,顿时一见倾心。
“已到夏末,外头有些冷,怎么还穿着单的呢。”颜五爷怜惜的扶着莫夫人起来。
莫夫人轻叹道:“睡不着啊,就弹弹箜篌。”
“还是在为品莲的婚事担心么?”
莫夫人点点头,峨眉微蹙道:“不上不下的,真是愁人。”
颜五爷牵着莫夫人的手进入卧房,道:“莫要太操心了——横竖我还有几个不错的学生呢,他们尚未婚配,品行才学都还是不错的。”
莫夫人那里看得起那几个寒门子弟?但也不敢直说,只是道:“再看看罢,哥哥和安宁公主也再帮忙呢。”
言罢,莫夫人脱去了中衣,里面只穿着轻薄的纱衣。
颜五爷又是一怔,方才月光之下,箜篌之侧的女子是多么美好,而到了卧房,怎么像是变成另外一个人呢?
轻薄的纱衣残酷的透露出了莫夫人的年龄,下垂的胸部,腰臀已然开始松弛,烛光下,额头和眼角的细纹是那么的明显。
颜五爷眨了眨颜,面前依旧是体态开始臃肿的中年妇人,见自己发愣后,她的眼神慢慢有了不自信、愤狠与绝望。
当初那个窈窕羞涩、眼睛明亮的少女早就一去不复还了!
颜五爷淡淡道:“快要入秋,你盖得厚些,免得着凉了。”
言罢,离开东轩阁。
莫夫人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拔下了头顶的竹簪,也不知哪里来的的力气,居然将厚实的竹簪折成两段!
颜五爷来到了宋姨娘的小院。宋姨娘没有想到五爷会来,哄了儿子十三少勘哥儿睡着了,自己泡在浴桶里洗澡。
同样是烛光下,宋姨娘的身体是那么紧致诱人,丰满的胸脯傲然挺立,在热水里若隐若现。
宋姨娘出身地主家,连字都不识几个,但是她的眼神单纯而又充满着惊喜和诱惑,瞬间点燃了颜五爷的**。
当晚,颜五爷歇在宋姨娘处,而且——一夜要了三回水…。
66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图穷匕现杨氏发招
次日,睡莲早早起来,因今日是父亲沐休日,昨晚老太太就说你明日不用来松鹤堂了,直接到泰正院给你父母请完安就去学堂读书吧。.
睡莲去泰正院的途中又“巧遇”四姐姐青莲,说起来青莲和品莲的生日相差不过半月,可春天时,品莲十五岁及笄礼何等排场风光,青莲十四周岁的生日只是全家人在松鹤堂围坐吃了碗面,兄弟姐妹们赠一诗、一扇、一帕而已。
“其实也没什么,三姐姐的及笄礼要紧。”青莲在接到生日最为贵重的礼物——睡莲送的名家所刻竹雕莺莺拜月香筒时,也曾酸溜溜的开导自己,内心冷暖,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青莲很清楚,身为庶女,明年她的十五岁及笄礼远远比不上品莲,将来的婆家也…。
唉,大家曾经都是庶女,品莲算是鱼跃龙门了吧,自己是个婢生子,永远都不会有那么一天了。
因睡莲送的生辰礼物与其他姐妹们不同,青莲不由得和睡莲亲近了许多,指导睡莲练字时也亮出真本事,睡莲的字因此也在短短数月进步飞快,连向来横眉冷对的夫子眼里也有了几分赞赏。
青莲和睡莲一前一后来到泰正院,七小姐怡莲照例是踩着辰初的鼓点进门,这位七姐姐自从在年夜饭上暗自指出睡莲溅出的污渍后,就恢复了素日冷淡疏离的常态。
出乎意外的是,父亲颜五爷并不在泰正院。五夫人杨氏歪在炕上,胡乱披着件月白通袖袍,颜色憔悴,黑眼圈和眼袋尤其明显,竟是一副彻夜未眠的样子!
睡莲心下暗惊,仍旧不动声色的和青莲怡莲慧莲一起敛衽行礼。
四个女儿一齐说道:“给母亲请安。”
杨氏猛地抬首,目光如一记匕首般刺向七小姐怡莲!
怡莲纹丝不动,垂眸敛手,淡定的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杨氏没有发话,谁都不敢动,屋内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睡莲有些意外——平日里,这种目光是自己“专享”的,今日如何给了怡莲?
十小姐慧莲沉不住气了,虽说她也不明白母亲为何如此仇视怡莲,但也狠狠的瞪了怡莲一眼,走过去给母亲端了一杯热茶。
乒!
杨氏拂袖将慧莲手中的茶盅远远的摔过去,茶盅恰好落在怡莲脚下,迸出的陶瓷碎片和滚烫的茶水直接扑向怡莲的脚踝和双脚!
因是夏末,天气依旧很热,怡莲她们都只穿着单衣、单鞋,所以碎片和热茶几乎没有任何屏障的刺穿、烫伤了怡莲,就连站在她身边的睡莲也是殃及池鱼!
睡莲只觉得脚踝有几处像是针刺般的疼,大拇指则烫得火辣辣的疼!
余光瞥到怡莲额头上的黄豆大的冷汗和倏然绷紧的膝盖,睡莲暗想:自己都这个样子了,可想而知怡莲在忍受多么大的疼痛!
长这么大,母亲是第一次对自己发这么大的脾气,慧莲委委屈屈想要说些什么,但见杨氏那杀人般的脸色,便默默退到一旁。
杨嬷嬷拍拍她的肩膀,算是安慰,命丫鬟们将重伤的怡莲、轻伤的睡莲扶到外间查看伤口敷药,又另斟了热茶给杨氏,叹道:“夫人何必如此动怒呢,不过是第一个晚上,再说咱们老爷并不是那好色的,过几天回转回转,还是会来泰正院歇息的。”
杨氏眼圈一红,只有对着这位儿时的奶娘,她才会表现出脆弱来,杨氏抿了一口热茶,眼泪滴落在茶盅里。
“嬷嬷,你说说,那莫氏和老爷情分长,我比不过也就罢了,怎么连个姨娘都要踩在我头上?!这五房里,论年纪,我是最年轻的罢?论地位,也是我最高!论姿色,难道我就比宋姨娘差了?老爷怎么就偏偏去了宋姨娘处啊!”
杨嬷嬷正色道:“夫人啊!你怎么可以这么想?您是正室夫人,和一个小妾比什么?没得看低了您自个的身份!小妾不过是爷们的玩意儿罢了,您才是老爷敬重的妻子啊!”
杨氏扑到杨嬷嬷怀里哭着,道:“我何曾不知道这些!只是——只是我这心里苦啊!”
“莫要哭了,您好不容易调理好身子,昨夜彻夜未眠,今日又是大哭,糟蹋了身子怎么办?”杨嬷嬷安慰杨氏道:
“老太太不是说过咱们五房单一个嗣哥儿是不够的,至少还需要一个嫡子么?您用不着和那些卑贱的妾侍争宠,老太太自会发话,老爷是个有分寸的,顶多三日,他还是会歇在咱们这里,补药一天不能断的,您可别只顾着怄气啊,别忘了,今日是图穷匕见的时候,那莫氏…。”
那日,怡莲和睡莲房里的丫鬟和管事妈妈相继去学堂向夫子告假。怡莲的大丫鬟湘月说:“我们七小姐喝茶时失了手,烫伤了脚踝。”
睡莲房里的刘妈妈则说:“我们九小姐恰好坐在旁边…。”
夫子只是点头不语,当即允了两位小姐的假,想了想,又从书架上选了全唐诗的第三本,要刘妈妈转告睡莲:“你的诗词稍有起色,修养的日子不能荒废学业——务必在这几日将这册书里的诗抄写五遍、或者背熟皆可。”
其实夫子很了解自己的学生,说慧莲砸了茶杯他是信的,可怡莲是个最稳重的女学生,如何连个茶杯都捧不稳?唉,罢了,东家家事还是少知道为妙。
两位小姐受伤的消息很快传到松鹤堂,王素儿听闻了,赶紧翻了四瓶上好的云南白药,要崔妈妈送到分别送到听涛阁和悠心院各两瓶,嘱咐完毕,才去了学堂。
颜老太太暗自点头,对容嬷嬷说:“素儿这孩子进步不少,若是以前,肯定是四瓶药全部送给九丫头,那里会顾及到七丫头。”
容嬷嬷笑道:“表小姐刚来时有些不通实务,但是个极聪敏的,您稍微指点几句就明白了,如今她和府里的几个小姐都处得来。”
颜老太太道:“比起七丫头和九丫头,她还是差了些。”
容嬷嬷说:“哟,您还谦虚什么呢,今年三小姐及笄,那些个夫人太太还不是都说咱们表小姐品貌皆佳,还有几个暗地里打听表小姐有没有婚约呢。”
“若论人品家世,倒是有两家相配的,可是两家家里太复杂了些,素儿无父无母,我若是一蹬腿啊,她就全无依仗了,以后的日子如何过?”颜老太太摆摆手道:“莫要再提这些事了。”
容嬷嬷心念一动,刚才的话只是应了七夫人柳氏所托,稍加试探,如今看老太太的反应,恐怕是七夫人的猜测是对的——老太太可能有撮合王素儿和佑哥儿的想法!
论才貌品行,这对表哥表妹倒是可以凑成一双,但是——佑哥儿本来就没有父亲了,若娶的媳妇也是个没有背景的,没有得力的岳家提携,将来仕途恐怕艰难的紧,七夫人恐怕不太愿意呢…。
“你在想什么?”颜老太太见容嬷嬷出神了,便问道。
容嬷嬷脑子转的飞快,连忙回道:“我是想啊,那宋姨娘可真有本事,生了一对儿女,年纪又不小了,五爷却还是宠她的——。”
“昨夜,五爷就歇在她处,而且——”容嬷嬷凑过去低声道:“听说一夜就要了三回水,老爷今日一早也是在她那里吃的早饭,竟没回泰正院去,五夫人自觉丢了面子,就摔茶杯朝宋姨娘生的七小姐发火呢。”
颜老太太连连叹气道:“她也就这点出息!老的争不过,就拿小的出气!”
“说起来,五房前后两个媳妇,魏氏和杨氏都没本事栓住丈夫,我一个做婆婆的,难道要管到儿子床上去?”颜老太太连连摇头道:“说句大实话,五爷并不是个贪色的——除了年轻时坚持要那教坊司的莫姨娘,他就从未主动将丫鬟收房或者纳妾。”
“颜姨娘是我给的通房丫头,是用来教他人事的,没得新婚夜冷淡了新娘,做个傻姑爷,那颜姨娘是生了四丫头青莲才抬的姨娘位份;温姨娘是先头魏氏的陪嫁丫鬟,也是魏氏主动开了脸做的通房丫头,可惜她命薄,生下的儿子活不长;那宋姨娘是当初魏氏为了分莫氏的宠,从乡下地主家聘来的良妾,是规规矩矩写了纳妾文书的。”
颜老太太数了三个手指头,叹道:“五房统共就这么三个姨娘,个个年老色衰,五爷爷可曾抱怨过什么?杨氏比她们都年轻,相貌也好,谁知居然争不过一个半老徐娘宋姨娘!”
“偏偏杨氏又善嫉,嫁到咱们颜家,连个通房丫头都没给五爷安排过。”颜老太太继续道:
“我是瞧她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也不容易,就没说什么通房纳妾的话惹她不高兴——可她若是个聪明的,早就给五爷寻几个颜色好、十七八岁的丫鬟做通房——只要把五爷栓在泰正院,杨氏还怕自己没机会?唉,一味善嫉,最后只能眼睁睁看见五爷往宋姨娘院子里跑!”
容嬷嬷给颜老太太捏着肩膀,闲话道:“那宋姨娘其实很本分,长得好吧,也从不做出狐媚样子。她不善绣活,识得的几个字勉强能看懂账本,那里会像莫氏那样弹琴下棋,吟诗作赋?”
“但她却擅长庄户人家纺线织布的活计,院子里织布机、纺线机几乎终年不停的,买来北疆最好的棉花,亲自动手纺成线、再织成棉布。”
“五爷穿的袜子和寝衣、七小姐和十三少勘哥儿的里衣鞋袜都是她裁了棉布动手缝制的,虽然没有咱们针线上做的好看,但穿在身上妥帖舒适,和外面买的棉布不一样的。”
颜老太太问道:“她织的棉布比松江三梭布还要舒服?”
“可不是。”容嬷嬷翻开玄青色对襟单衫的下摆,指着纯白色里衣道:“我也得了一件,您摸摸看,是不是比三梭布还软和?”
颜老太太摸了摸,觉得触手细腻柔和,就像婴儿皮肤似的,不禁点点头道:“嗯,确实不错。”
容嬷嬷道:“要不我向她要些布料,给您裁上一件寝衣试试?”
“也行,不过你就说是你自己要穿,别提我,还有,寝衣你亲自动手,不要交给针线班子做。”颜老太太有些无奈道:“没得被人说我看重一个姨娘,不给正妻面子。”
…议事厅里,五夫人杨氏坐在主位,协理家务的莫夫人、七夫人柳氏、九夫人沈氏坐在两旁的黄花梨玫瑰椅上。
议题不出意外的再次进入僵局,四位夫人均捧着茶盅喝茶。
自打杨氏手下的宋妈一家被逐出内院之后,内院大厨房总管事之位就一直空悬着,由几个大管事轮流代理。
四位夫人分为两派,杨氏使了钱给沈氏,要她支持自己的陪房吴嬷嬷做总管事。莫氏则和柳氏都看好外院大厨房的钱嬷嬷做总管事。
两派僵持不下,就这样过了大半年,内院大厨房几个轮值的大管事累得苦不堪言!
茶水喝得多了,几位夫人难免会起身去净房更衣,莫氏出来时,杨氏笑吟吟道:“恭喜恭喜!”
莫氏淡淡道:“喜从何来?”
杨氏笑颜不改,说道:“你二小子瑞哥儿都快当爹了,难道你还不知道?别哄我啰!”
“你——!”莫夫人正色道:“你莫要胡说八道!瑞哥儿才十五,那里来的儿子!”
杨氏笑道:“呵呵,翠簪怀孕过了三个月,估计这个月肚子就要现形了,你难道不想认这个孙子么?”
翠簪?!她不是和她老子娘宋妈赶到外院洗衣房里了吗?她怎么会神不知鬼不觉爬上了瑞哥儿的床?!
三个月!那时府里还在孝期啊!瑞哥儿怎么会在孝期做出这种事来!若被五爷知道了,还不得打断他的腿!
还有,若传出去她这一房在孝期出了这么件丑事,那品莲婚事岂不是更没有着落了!
莫夫人面如死灰!
当日,议事厅终于定下了大厨房总管事的人选——正是杨氏的陪房吴嬷嬷。
67莫氏急智险中脱困,柳氏试探一语双关
东轩阁,颜家九少爷颜宁瑞趴倒在院中,苦苦哀求莫夫人:“母亲!求您放过翠簪吧!她腹中还有您的孙子,大夫说,定是个男胎!他是您的第一个孙子啊!”
这个孩子!这孩子至今还执迷不悟!朝着杨氏设好的全套往里钻!
莫夫人哭过好几场,已经没有泪水了,她枯坐在房中,三小姐品莲坐在一旁低声安慰,“母亲,九哥哥只是一时被那贱婢迷了心窍,他会想开的。”
话说莫氏让出大厨房总管事的位置,并且步步退让为代价,换来了一天的时间。
当日下午,莫氏先是使心腹将翠簪连同宋妈一家捆了,送到乡下田庄里关着,以封闭消息。然后向夫子告了假,从外院学堂将小儿子带到东轩阁,关上大门挥鞭就打!
那瑞哥儿从小养尊处优惯了的,平日里顶多被父亲颜五爷或者学堂夫子打几下手心,那里能挨得了皮鞭。
莫夫人连挥三下,瑞哥儿便疼得满地打滚了,丫鬟婆子那里见过夫人这种雷霆手段,个个悄悄退回去藏起来,机灵点的忙出去寻三小姐品莲,无一人敢过来劝!
九少爷身上的道袍被皮鞭撕裂,□出少年白皙匀称的身体,莫夫人稍微停顿了一下:才满十六岁的孩子,又是从小诗书礼仪的教着、四书五经的读着,怎么会在孝期做出这种事情来?!
他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一旦传出去,不仅毁了他自己——连同自己这一房也会跟着抬不起头来啊!
“你到底知不知错?!”莫夫人问。
瑞哥儿跪地磕头道:“儿子知错,都是儿子的错!翠簪她——是儿子逼她的!翠簪无辜!她肚子的孩子更是无辜!您怎么打儿子都无所谓,请您放过她们母子吧!”
“你这个孽障啊!”莫夫人再次挥动皮鞭,事到如今,还想着护住贱婢一家!
也不知打了多少下,闻讯而来的品莲跪下哭着抱住了莫夫人,“母亲,莫要再打了,九哥哥连哭声都没有了,还是赶紧找个大夫看看吧!”
“找什么大夫!这种丑事若宣扬到外面去,你父亲就打死这个孽障的心都有了!”莫夫人扔了皮鞭,命四个粗使婆子将半昏迷的瑞哥儿抬到床上趴着止血上药。
莫夫人还扯着瑞哥儿的耳朵说道:“待会无论谁来问,你都不做声,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你若还想要保那洗衣房贱婢一条贱命,就给我听话!”
过不久,颜五爷来了,好不容易有个沐休日,他午觉完毕正打算出门访友,却被莫夫人的大丫鬟请来,说有“十万火急”的事情!
见到莫夫人母女跪在地上相对流泪,二儿子则趴在床上半死不活,脊背上更是触目惊心——撕裂的皮肉连同药粉膏药混合在一起,如雨后的烂泥般!
“这是怎么回事?!是谁打的?!”
“是妾身打的。”莫夫人哭诉道:“这个孩子闯了天大的祸患,玷辱颜家门楣,死不足惜啊!”
颜五爷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居然是素日温顺恭良的莫氏动的手,看来确实是二儿子闯了大祸了!
“他怎么了?杀人放火?还是欺男霸女?!”
莫夫人抽抽噎噎道:“洗衣房的丫鬟怀了孩子,都说是他做的,已经三个月了!”
“三个月?那岂不是在孝期就——。”颜五爷颓然跌坐在黄花梨仿竹材玫瑰椅上,孝期行淫,乃大不孝,若被人抓住把柄,这一辈子都是污点啊!
莫夫人瞧着颜五爷的脸色,继续说道:“那丫鬟全家我都送到乡下庄子了,封了口,就怕他们瞎说,坏了颜府名声。老爷,不管是不是他做的,既然人都指向他,便是他平日里言行不检点,被人钻了空子!总之都是他的错,请老爷责罚!”
听到已经封口,那就意味着不管那洗衣房贱婢的大肚子是否是二儿子犯了浑所为,至少都能息事宁人,保全颜府颜面,总比刚才他猜测的杀人放火、欺男霸女好多了。
想到这里,颜五爷脸色一缓,道:“奴婢从主,主家都还在孝期,那洗衣房贱婢如何能有孕?!此等刁奴,打死干净,送他们去庄子里做甚?!”
听丈夫如此说,莫夫人心里顿时松了口气:幸亏自己临危不乱,想到以退为进这招果然管用,自己先将儿子打一顿,儿子脊背的伤口看起来可怕,其实并没有伤筋动骨,将养几日便好——况且丈夫见自己已经狠狠责罚过瑞哥儿了,也不好再打他。
至于洗衣房那个贱婢!一家人算计得瑞哥儿入了圈套,迷了心窍,以为从此攀上高枝飞上枝头,来个咸鱼翻身!
做梦吧!颜府绝对不允许庶子生在嫡子前头,乱了嫡庶伦常!
莫夫人坚信这一点:颜府家规森严,即使她当初和颜五爷一见倾心,几乎是独宠,但颜五爷也只是将她从教坊司赎出来,放她在书房当做普通丫鬟伺候着,一直喝避子汤。
后来五爷娶了原配魏氏,魏氏三年未能诞下子嗣,这才断了她的避子汤,才有了后来的两子一女!
莫夫人擦了擦泪,道:“那贱婢一家胡乱攀咬,妾身也想着绝不能留他们了,可是一来妾身并不是当家主母,没有这个权力;二来再过一月就是老太太六十大寿,怕这个时候出人命,冲撞了老太太的喜气,三来也担心府里突然少一户人家,有人妄加猜测、胡说八道,坏了府里名声。”
“所以我以他们家生了急病为由,送到乡下去了,想着等这件事淡去,再请当家的五夫人或者老太太定夺。”
“嗯,此时就按照你说的办。杨氏那边你就说是我吩咐的,她知道该怎么做。”颜五爷沉吟片刻,见床上昏迷的二儿子,心里又是心疼、又是愤怒、又是猜疑,不禁忿忿而起,指着莫氏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