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卢娜本来就不是卢国光的亲生女儿。”徐继祖的话犹如晴天霹雳:
“卢娜的母亲是巴黎名媛,几代都是收藏家,你在国光博物馆看到的世界名画和大部分藏品,其实都是卢娜母亲家族的,卢国光结婚之前签过比圣经还要厚的婚前财产协定,他可以享受、利用家族财产,但无法占有,因为这些都是他妻子的,妻子死后,归女儿卢娜,所以明知妻子有诸多情人,女儿不是他的,卢国光也必须保持缄默。你要是不信我的话,你可以问唐伯爵或者陈世雄,在巴黎收藏界,这不是什么秘密。”
刘顿一怔,外表光鲜的七星楼主,代价是头顶多年绿帽子,鼎鼎大名的国光博物馆,其实应该叫卢娜博物馆?
徐继祖靠近过去耳语道:“卢娜的母亲死于攀登事故,死在厄尔布鲁士山,警方曾经怀疑卢国光杀妻,最后证据不足,没有起诉。”
刘顿浑身发凉,徐继祖继续耳语道:“而我的母亲——他的前妻,死于煤气泄露事故,三个月后,他和卢娜的母亲结婚。两个妻子都死于意外事故,是他命硬克妻,还是人为?”
搏击俱乐部,陈世雄打了三场拳,被对手一拳打翻,刘顿翻到拳台,拉他起来,递给他一瓶水。
陈世雄摘下头盔,露出一张油滑的脸,“真是受宠若惊啊,这瓶水我舍不得喝,得带回去供起来。”
“不是白给你的,我有事情问你。”刘顿三言两语转述徐继祖的话,“…你是卢娜未婚夫,也在卢国光手下做事,这些事到底是真是假?”
陈世雄喝着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你为什么不问唐伯爵?他的话应该比我可信。”
刘顿看着陈世雄的眼睛,“因为这和卢娜的利益息息相关。你那晚爬到礁石救她的时候,看得出对她是真爱。”
陈世雄还是油腔滑调,“你不觉得我爱卢娜的财产?博物馆那些藏品许多都是无价之宝。”
“我对艺术收藏没什么兴趣,如果可以近距离接触的话,我会选择去看展台里乔治马丁的手稿。”刘顿说道:“你爱她,胜过爱自己的生命,那晚你差一点就淹死了。”
陈世雄长叹一声,“如果说你眼光好,当年你怎么会和徐继祖这种贱人订婚呢?如果说你眼光不好,你怎么就看得出我对卢娜是真爱?你的眼光就像段誉的六脉神剑,时灵时不灵。”
刘顿问道:“这么说,徐继祖在说谎?”
“他说的基本属实,但是他没有说其他的事实…”
自古以来,在巴黎上流社会,夫妻之间的忠诚,并不是婚姻的第一要素。彼此能在利益上各取所需,才是婚姻稳定的基石。
卢娜母亲的家族属于巴黎上流社会,相传百年的老牌收藏家,俗称“Old money”(老钱),到卢娜母亲这一辈,由于画廊经营不善,家族没落,但名门世家的面子还在,父母遗嘱将家族收藏的经典名画,例如莫奈梵高等人的作品列为非卖品,只能展出,不得变卖,否则统统捐给国家博物馆。
等卢娜母亲继承家族庞大的非卖品油画遗产时,画廊倒闭,连遗产税都凑不出来。
卢国光是来自东方的艺术品富商,俗称“New money”(暴发户),有的是钱,但没有地位 ,无法真正进入上流社会。
于是乎,“Old money”和“New money”为了各自利益,进行最原始的结盟——联姻。
这种联姻在西方司空见惯,比如英国首相丘吉尔的母亲詹妮当年就是来自美国的暴发户杰罗姆家族,外公杰罗姆先生号称“华尔街之王”,为了提高社会地位,把女儿嫁给了落魄英国贵族,由此家族有了丘吉尔首相这个外孙。
卢娜母亲得到随意挥霍的钱,保住了家族遗产和画廊。卢国光掌控了这座百年历史的高规格画廊,赶上了中国土豪们意淫西方上流社会,购买力爆发期,他的生意越发红火。
夫妻各取所需。所以,卢娜的出生证上写着卢国光的名字,那么卢国光就是她的父亲,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卢娜母亲沉迷美酒、派对、美男,各种冒险极限运动,并不妨碍她也爱着丈夫…的钱。
毕竟,没有什么比对钱更持久的恋爱。
从小到大,卢娜基本由父亲照顾,无论生意多么忙碌,卢国光从不缺席女儿的家长会,毕业典礼,生日会,亲自教她骑马、开车、游泳。
甚至卢娜从女孩变成少女,来了初潮,看着床单上的血迹,她的第一反应都是跑到父亲那里求助。
卢娜很美,母亲喜欢把她带到各种社交场所,接受众人的赞美。但卢娜讨厌社交,觉得自己只是母亲漂亮的古董首饰、限量款包包或者高级定制的礼服,用来炫耀,而不是用来爱的。
卢娜性格孤傲内向,而母亲总是推她出去社交和寻找刺激,说这样能找到真正的自己,潜水、蹦极、跳伞,甚至非要拖着女儿一起攀登珠穆朗玛峰。
陈世雄从手机扒出一张照片,“这是母女两个在珠穆朗玛峰的合影,也是最后的合影…”
登顶时,卢娜体力精神到了极限,差点虚脱身亡,她很害怕,回去后精神崩溃,确诊重度抑郁症,卢国光和妻子大吵,三个月后,她母亲攀登厄尔布鲁士山时遭遇雪崩,因为那次吵架,有流言说卢国光杀妻,制造雪崩事故。
陈世雄轻轻抚摸着照片里的卢娜,“我不信流言,我只知道,如果不是卢国光竭力阻止了妻子拖着女儿去俄罗斯攀登厄尔布鲁士山,直面内心恐惧、治疗抑郁症的疯狂行为,卢娜也会死在那里。”
徐继祖说他是抛妻弃子的魔鬼,陈世雄说他是个拯救女儿的好爸爸。
刘顿问,“徐继祖到底是不是卢国光的儿子?网上的DNA报告是不是他故意放上去的?”
陈世雄没有直接回答问题,“为什么欧米伽科技非要在绿岛举行融资发布会?为什么徐继祖不请自来,出现在慈善拍卖会上?为什么欧米咖科技的拳头产品悠悠人工智能出现半夜大笑等等系统故障后,还能在C轮融资得到八十亿投资?你的前任未婚夫真是好手段,用NDA报告要挟亲父亲。”
言下之意,这都是真的。刘顿当即把徐继祖从各种通讯软件里拉黑,这种人太可怕了。
陈世雄从瑜伽垫上站起来,“上次你救了我和卢娜,总想着要怎么感谢你,择日不如撞日,你说想看乔治马丁的手稿,我这就带你去博物馆,戴上手套,随便你怎么看。我是馆长,这点特权还是有的。”
这比请吃饭什么的好玩多了。戴着白手套,翻看着一张张手稿,烦乱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刘顿觉得自己小半生有所失,也有所得,她要把公司做成百年老店,创立自己的品牌,她还要寻找爷爷的踪迹…她还要享受生活,体验生命的精彩。
这样一想,刘顿又充满了力量,糟心事就让它过去吧,没有什么能阻挡她追逐目标。
兽夹村,夜里,寒风呼啸。
考古队的临时宿舍就在村小学教室里,男人一间,女人一间,都挤在由一张张课桌拼成的大通铺上,取暖基本靠拥挤产生的热量。
单薄的玻璃窗不足以抵挡山间的严寒,集小学校长、卫生员、小卖部老板等身份于一体的村长在窗户外面钉了一层塑料膜。
被褥下铺着一层厚实稻草的保暖,一群男人睡冷床,全靠火力壮。
唐伯爵提着箱子,在荒野上狼狈而逃,他躲在树丛里,拿出洛基亚蓝屏手机,一遍遍拨打,但始终没有信号。
“城城?回家吃饭了城城!”
一个熟悉的声音叫着他的小名,是母亲,她怎么来了?
他无法对母亲的呼唤置之不理,走出了藏身所,立刻被一群鬼魅般的人影包围。
为首的那个人提着录音机,循环播放母亲的声音,引他现身。
“把东西交出来。”
“不,我答应过导师,护送国宝回家。”
包围圈越来越小,都盯着他的箱子,他把心一横,用一副手铐将箱子和自己的手绑在一起,拔腿狂奔,冲出包围圈。
渐渐的,人影幻化成狼群,他被头狼扑倒,群狼撕咬过来,而他的武器只是个洛基亚手机,很快,他的脸被咬的血肉模糊,狼群撕碎他的衣服,“钥匙呢?”
他笑了,口鼻往外喷出血沫,呛得他咳嗽起来,他们找不到的:戴上手铐的那一刻,他就扔掉了钥匙。
他就是死,也要死在国宝旁边。
“一群废物,开锁的方式,不止钥匙这一种。”一头狼狠狠咬向他的手腕!
啊!
唐伯爵蓦地睁开眼睛,原来睡在旁边的肖队长不知何时翻了个身,脑袋枕在他的左手上,四肢摊开,像个大螃蟹,被子也蹬到肚脐以下。
十八年前,他也曾经和肖队长参与野外考古,也是挤在一起睡大通铺,肖队长螃蟹般横行霸道的可怕睡像至今未变。
唐伯爵慢慢抽出被肖队长压得麻木酸疼的手,噩梦使得他心跳狂乱,隔着玻璃窗和塑料膜,看见厨房发出朦胧的光亮。
他悄悄起床,把自己的被子盖在睡觉不老实的肖队长身上,免得他着凉,去了厨房,冲了一碗红糖水,血糖缓缓回升,低血糖导致的眩晕心慌感渐渐消失。
唐伯爵洗了手,挽起衣袖,开始擀包子皮——
他急需做一些事情,来冲淡噩梦,转移注意。
老村长正在包豆腐粉条素包子,这是考古队今天的早饭,两个男人从头到尾都一声不吭,但配合默契,彼此间已是很熟悉的关系了。
考古队有严密的保密制度,唐伯爵这个法国人在考古队的身份是临时技术员,只负责3D扫描仪的使用和数据录入,不许参与挖掘和文物出土工作,因而不需要像其他队员那样整天灰头土脸在考古现场。
作为考古队最闲的临时工,唐伯爵每天在空空如也的村子里转悠,或者和留守山村的老人们聊天,晒太阳,打听兽夹村过去的人和事。
考古队都觉得唐伯爵带昂贵的设备支援山区田野考古,是厌倦了都市繁华,来体验淳朴乡间生活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只有老村长的老父亲看透一切,他坐在村口麦场大石磨上,戴着几乎没有摘下来过的雷锋帽,双手揣在军大衣里,胸口口袋一排毛/主席像章在夕阳下铮铮发亮,“你是在想一个女子吧?”
唐伯爵很意外,差点从石磨上摔下来,“您…您为什么会这么想?”

第24章 消灭一点,舒服一点

老太爷:“你刚才看手机里一个女子,那女子好看,就是太瘦,胖一点、屁股大一点才好生娃。”
老太爷有阿尔茨海默病,脑袋长了个橡皮擦,他的记忆和智商一天天被抹去,唐伯爵一天三顿饭和他一起吃,他还每天都问:“你是谁?你来干什么?”
他的记忆遗失很奇怪,忘记现在,却记得清过去,毛/主席语录更是倒背如流,好像灵魂困在一个平行世界,永远走不出来。
只有面对“阅后即焚”、“过目即忘”的老人家,唐伯爵才会放松自己,有时候拿出手机看存储的照片。
唐伯爵莞尔一笑,“她很好,勇敢乐观,心地善良,就像这太阳,可以驱散黑暗,让人情不自禁想要靠近,再靠近一点。我觉得配不上她,我害怕自己的过去太复杂,给不了她幸福,还会拖累她。”
老人家记性差,简直是个人形的树洞,唐伯爵放心和他说话,坦白心事,显示本性。
“你不要怕。”老父亲站起来,左手叉腰,右手指着太阳,瞬间有指点江山的豪气,“毛/主席说过,‘一点不怕,无忧无虑,真正单纯的乐神,从来没有,每个人都是忧患与生俱来,学生们怕考试,儿童怕父母有偏爱,三灾八难,五痨七伤,发烧四十一度’,吃饭怕噎死,就不吃饭了?你喜欢那女子,就告诉她。”
唐伯爵说道:“她未必喜欢我。”
话虽如此,唐伯爵心想,她应该对我有些好感。
“长征不是一天就走完的,你得走出第一步。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老人家慷慨激昂,“‘这世上的东西,你不去搬它,它就不动,比如这张桌子,我不搬它,它就不走’。”
唐伯爵:“我觉得时机未到,我的敌人太强大了,我怕敌人伤害她。”
”捣乱,失败,再捣乱,再失败,这是帝国主义和世界一切反动派的逻辑。帝国主义绝不肯放下屠刀,他们也绝不成佛,直至灭亡。但是我们人民的逻辑是——”老人家双手握拳,站在石磨上胡乱飞舞,像和风车决斗的唐吉坷德:
“斗争,失败,再斗争,再失败,再斗争,直至胜利。俄国人民革命胜利是遵循了这个逻辑,我们也要遵循,帝国主义忘我之心不死,我们要斗争到底。”
老太爷身体不好,兴奋过后猛烈咳嗽起来,唐伯爵从自己保温杯里倒了一杯枸杞水,喂给老人家喝了,决定不告诉他苏维埃早就解体,俄国革命最终还是失败了。
老太爷简直是个语录复读机,话语和爱情不沾边,却又神奇的打动了唐伯爵,在理智和情感的天平面前,渐渐偏向了后者。
天边出现一丝微光,粉丝豆腐馅包子摆了两个蒸笼,老太爷不知何时起床了,拿着一本潮湿发霉的旧书来到厨房,随手撕了几页纸,用火柴引燃,烧水蒸包子。
火苗舔舐着纸张,纸有些潮湿,面对火苗的热情,不得已勉强配合着燃烧,升起一股青烟。
正在擀包子皮的唐伯爵不禁咳呛了几声,老父亲看见陌生人,立刻抽了一根粗长的柴火问道:“你是谁?你来我家厨房干什么?娃啊,快广播村民来抓反革/命特务!”
他浑然不记得昨天还给唐伯爵做过勇敢追求爱情的思想工作。
“爹,是自己人。”老村长解释过无数遍,“村里来了考古队——就是挖古墓、破四旧的老师学生,不是什么特务。爹可别再疑神疑鬼的了,把柴火放下,怪吓人的。”
“原来是破四旧的同志。‘我们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老太爷扔了粗柴火,撕了几页纸张,重新引火烧水:
“这位同志,别怪我多疑,谁叫你长了一张好看的特务脸呢,‘我们绝不可能因为胜利,而对帝国主义放松警惕,谁要是放松警惕性,谁就要在政治上解除武装,使自己处于被动地位…’”
老村长替父亲道歉,“我爹就是这样,老糊涂了,一有外人进村,他就要追问到底,不过他也做过好事。上次那帮盗墓贼冒充考古队进村,就是爹不停的唠叨我检查他们的证件和介绍信,要组织上确定身份,吓跑了盗墓贼,要不然,那些古墓早被盗了。”
唐伯爵笑道,“肖队长说考古研究所要感谢老太爷,送你们家一面锦旗,等制作好了,和下一次补给一起送过来。”
火塘青烟缭绕,唐伯爵又咳嗽起来,看了一眼老太爷用来生火的旧书,神色一变,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翻看旧书,这是一本线装的旧家谱,已被撕了一半,是徐家家谱,时间最早可以追溯到清朝咸丰年间。
唐伯爵问:“老太爷,这是从那里找到的?剩下的部分呢?”
“这纸软和,上厕所用了。”老太爷眼神茫然,“那里来的?我不记得了。家谱是封建毒瘤,或是抄家抄来的?”
老村长很紧张,“这东西是文物?我爹损坏文物要赔钱吗?要坐牢吗”
“没事,我就是好奇,你们姓王,怎么有徐姓家谱。”唐伯爵翻看着家谱,上面记载着每个男性的生卒年和埋葬地点,“从坟地记载来看,徐家也是兽夹村的人,可是你们村里好像没有人姓徐?”
考古队忙着田野挖掘,只有唐伯爵有闲工夫和老村长父子搭话聊天,打听兽夹村大小事,大到村里的人口变迁,灾年丰年,小到谁家发财,谁家做官,谁家有孩子不争气进了监狱。
但从未听说有徐姓人家。
老村长欲言又止,老太爷嚷嚷道:“徐家是地主阶级,我们是农民阶级,对待阶级敌人,要像秋风扫落叶般无情…”
从家谱上看,徐家是村里望族,世代都是大地主,还出过秀才和进士,有本事的都走出大山,不再回来,渐渐的,家族凋零。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衰落的徐家在村里还是一霸,或许是做了太多缺德事,徐家人口稀少,血脉即将断绝。
恰逢灾年,老太爷家交不起地租,徐大地主乘机逼着老太爷把妻子交出来,只要给他生个儿子,就放人,免债。
往事实在难以启齿,老村长叹道:“娘为了给我挣一口粮食,不得已给地主生了儿子,死在产床上,我们王家和徐家结了深仇大恨。”
解放后,土地改革,老村长家开始拥有自己的田地,徐大地主也为了生计亲自下地种田,他的儿子——也就是老村长同母异父的弟弟,也划成地主成分。
后来一场席卷全中国的运动开始了,这场运动中,失去妻子的王老太爷是骨干,熟背语录,组织批/斗会,破四旧,还上过当地县报纸。
徐大地主一家成了批/斗会常客,在一次批/斗过程中被打破头,死了。
“他的儿子呢?”唐伯爵问。
老村长一手捏出六个褶的包子,“地主害死我母亲,可是地主的儿子是我弟弟,每次村里开批/斗会,我都把他偷偷藏起来,给他送饭送水。地主死的那一天,他不见了,家里几件旧衣服也没有了,估计跑了吧。”
“那个地主是——”唐伯爵看着添柴的老太爷。
老村长点点头,低声道:“是我爹打死的,为我母亲复仇。”
充满鲜血和泪水的往事总是那么沉重。徐家在兽夹村成了忌讳,村里无人再提,好像徐家从未存在过。
唐伯爵心有所感,喃喃道:“凝视深渊的人,也在被深渊凝视,与恶龙搏斗,最终变成恶龙。”
复仇,是要付出代价的。
老太爷突然从马扎子上跳起来,右手捂着口袋上一排毛/主席像章,“‘事情就是这样,他来进攻,我们把他消灭了,他就舒服了。消灭一点,舒服一点;消灭的多,舒服的多;彻底消灭,彻底舒服。’”
事发突然,老太爷动作剧烈,一时脑供血不足,身体像煮熟的面条,晃晃悠悠,晕厥过去,唐伯爵和老村长合力将他抬到火炕上躺下。
唐伯爵担心老太爷身体,拿出卫星电话,打给上次送他来兽夹村、开吉普车的黑车司机,“我反正不忙,送老太爷到镇上医院检查一下。”
“不急不急,我先给爹打两针,看看效果再说,我爹身子骨弱,恐怕禁不起路上颠簸。”老村长从地库拿出两个袋装注射液,都是营养液,一袋氨基酸、一袋葡萄糖。
有行医执照的医生不可能来这个废弃的小山村,老村长自学成才,非法无证行医多年,技术熟练,给亲爹挂水,一针见红,一气呵成。
一袋氨基酸打完,换葡萄糖时,老太爷就醒了,宛若电脑重装系统,问守在身边的唐伯爵:“你是谁?你来我家做什么?来人啦,抓敌特!”
老村长赶紧跑来安抚亲爹,唐伯爵往焖烧杯里装了两个热包子当午饭,背着钓鱼竿,“我去钓几条鱼给老爷子补补身体。”
河面已经结冰,唐伯爵捡了几根柴火,支起火堆,用石头在冰面上砸了个洞,烤着火,钓着鱼,山林作伴,四处无人。
唐伯爵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卫星电话,“我找到了他和兽夹村的联系,原来他在地图上用笔圈住兽夹村,是因他来自这个山村…”
他讲了徐氏家族往事,“徐氏家谱前面的撕了,只保留清朝咸丰年间以后的,但最后一个记在家谱上的人,叫做徐继祖。”
电话另一端:“不会吧,难道徐继祖有长生不老的本事?他看起来比你我还年轻。对了,果然如你推算的那样,徐继祖去找刘顿解释,但是刘顿不相信他的话,已经拉黑决定以后不联系了。所以你还是有机会的,呵呵。”
唐伯爵:“我怀疑家谱里的徐继祖,其实就是卢国光。你在网上发DNA亲子鉴定,逼徐继祖拿出出生证辟谣,出生证上的父亲叫做徐思成,福建人。他在父亲被批/斗致死后出走,流浪到福建落地生根,改名徐思成。去了欧洲换身份,又改名卢国光。”
电话另一端:“我查过徐思成的户籍,显示他死于沉船事故。”
唐伯爵:“死不见尸,肯定是为了换身份故意制造的海难,徐思成虽然从户籍上死了,骨子里传宗接代的本能,他把自己的原名徐继祖给了亲儿子,延续血脉。我收集了老村长用过的筷子,带回去化验,如果DNA和卢国光有一半符合,那么就证明了我的推断,他们是同母异父的兄弟。是走出大山的卢国光,把兽夹村有古墓的消息告诉盗墓贼。”

第25章 余生请多指教

“他爹死在这里,家破人亡,流离失所,估计恨死了这个地方。”电话另一端:“不过即便如此,你也无法证明卢国光和之前进村的盗墓贼有关联,没有实证,根本扳不倒他。”
“至少我们对卢国光有更多的了解。”唐伯爵说道:“从目前调查的情况来看,盗墓贼绝对不是来杀王老太爷复仇的——老人家身体弱,毫无还手之力,半大的孩子都打不过。从我去盗墓贼出没的几个现场来看,他们找的方位,用的考古铲打五花土勘探都是专业级别,他们的目的是为了盗取文物。如果卢国光和盗墓贼有关联,目的肯定为了文物。”
电话另一端:“老大爷是如何拿到徐氏家谱的?”
唐伯爵:“估计是老太爷当年抄地主家抄出来的,家谱代表着血脉传承,老太爷的妻子被徐家当做生育工具死在产床上,抄了家谱,也是复仇的一部分。他当年带人破四旧,烧祠堂,却冒着风险留下家谱这种封建余毒,是出于复仇慰藉的心态。只是阿尔茨海默病越来越严重,记忆渐渐消失,藏了多年的家谱拿出来当厕纸、引火做饭,已不记得家谱背后的意义。”
时代裹挟着人的命运,再渺小的人也有自己的悲欢离合,用放大镜来看,就是一部普通人的史诗,只是到最后,无论伟人或者普通人,都化为尘埃。
交代完这些日子的发现,唐伯爵挂断了电话,输入刘顿的号码拨过去,无需看手机通讯录,他都记得那串毫无规律的号码。
他现在摸到对手的底细,对方似乎不那么强大到毫无破绽、不可战胜了。或许,战胜恶龙,不一定要变成恶龙,他可以有第三种选择。
彩妆工作室里,刘顿正在和化妆师们开会讨论公司新项目电视剧女主角的妆容设计。
“各位,你们要把国产偶像时装剧的现实代入妆容设计里,这和我们最擅长的时装周广告硬照和T台妆容表现是两回事。”
刘顿切换着PPT,大屏幕出现模特的硬照和T台照,“舞台设计和灯光都在凸显模特的五官轮廓,人们看到的是焦距效果。”
刘顿播放了一段各种热门偶像剧片段混剪,“但是偶像时装剧完全不同,目前拍摄流行用柔焦镜头,加上电视剧后期调色,这种磨皮效果连演员的微表情都很难看出来,正常妆容的效果就更加大打折扣,所以我们需要——”
手机震动,显示卫星电话的号码。
刘顿很意外,一向冷淡的唐伯爵怎么会主动给她打电话?难道有什么急事?
她把切换PPT的遥控器交给首席彩妆师,“玛丝洛娃,你来讲。”
这个PPT就是玛丝洛娃做的,她有三大爱好:唱K,撸串,追剧。
总裁办公室,刘顿接通了电话:“什么事情?”
唐伯爵一愣,没事,他就是想和她说话了,可是凭他们现在已经冷淡的关系,这话怎么有点像骚扰,说不出口。
唐伯爵:“虾仁馄饨吃完了吗?”
什么情况?忽冷忽热的,已经吃了好几天外卖的刘顿满是疑惑:“嗯。”
唐伯爵:“我春节会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