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顿:“输给她们不是你的错,朕赦你无罪。”
林梓骏从不服输:“为忠陛下之职份,臣自请北上,光复汉室,还于旧都。我明天去北京,争取一个时尚真人秀网络综艺项目,叫什么麻雀变凤凰,把素人改造成美女靓仔。”
刘顿:“你不刚刚从北京回来的吗?”
林梓骏:“这不听你说贱人请你化妆,消失了十年,突然出现,怕你吃亏上当,就赶回来看看。和贱人谈生意可以,谈恋爱就算了,一出事就当缩头乌龟,当初真是瞎了眼,以为他是个靠得住的。”
刘顿:“知道了,不喜欢他的人,不耽误我赚他的钱。悠悠智能机器人是他的作品,我照样每天用,他也在赚我的钱,生意归生意。”
“你能这样想最好,不要纠结过去,自寻烦恼。”林梓骏放心了,捏着刘顿的脚继续表演,“臣今当远离,愿陛下亲贤臣,远小人——”
林梓骏的手机响了。
林梓骏一手捏脚,一手接电话,“我回来了…刚回公司…明天去北京…中午就去你派出所食堂随便吃点什么…晚上在家一起喝啤酒吃小龙虾。”
重色轻友林梓骏立刻开车去了东海区中山路派出所找小男友王朝阳,公然在食堂互相喂饭,被派出所民警同志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条例,以伤害单身狗身心健康之名罚款一顿珍珠奶茶,并以口头警告(祝福)处分。
林梓骏和王朝阳的恋爱关系就这样锤实了。
然而,当天另一个实锤惊爆了岛城。
林梓骏和王朝阳在爱巢里喝啤酒吃小龙虾时,刘顿回家,按照冰箱上唐伯爵留的字条煮虾仁馄饨:
八百毫升水,大火,烧至沸腾。
锅铲在沸水中顺时针不停搅动,制造一个旋转旋涡。
在旋涡中投十只冻馄饨,锅铲保持搅动,旋涡不停,馄饨就不会沾锅破皮。
待锅里热水重新烧开,加入两颗浓缩鸡汤,盖上锅盖,改成中火,煮三分钟,起锅,可以吃了。
按照这个方法,刘顿吃到了美味晚餐,第一次觉得这个三层房子,好像有些空。
饭后叫了车去搏击俱乐部,七星楼驸马爷陈世雄正在练拳,见刘顿来了,立刻笑呵呵的贴过来,举着熊爪手靶,“来,打我。”
唐伯爵不在,刘顿一点心情都没有,没有理会陈世雄,去一旁做拉伸运动。陈世雄厚脸皮,他跟着过去,“那天拍卖会,我的未婚妻对你有些误会,她从小被惯坏了,公主脾气,还请你多多包涵。”
刘顿做着瑜伽“致太阳”姿势动作,“卢娜是七星楼小公主嘛,发公主脾气很正常。”
并没有提原谅的事。
陈世雄继续劝道:“不一样的,你是我们邀请的客人,那天是她不对,她这个人心底很善良的,就是有时候不冷静,意气用事。其实她对你挺崇拜的,你曾经给她化过妆。”
刘顿换了个“武士式”动作,“我们公司的客户名单没有卢娜小姐。”真是个徒有其表的废物,找借口都找不到个合适的。
陈世雄拿出手机,调出几张T台照片,“她曾经当过模特,五年前巴黎时装周,你是这个秀场的化妆师。”
刘顿不记得人,但认识自己的作品。
她立刻停止了拉伸,仔细看着照片里的卢娜,“哦,记起来了,是那一场,她的眼妆和唇妆部分是我画的,其余由我的助手们完成。当时她的身形有点过瘦了,锁骨外翻显得病态,这样上T台会被媒体批评误导观众,我几乎是用笔和色彩重新给她画了一幅锁骨。”
陈世雄点头道:“为了当模特,她当时有厌食症,还有抑郁症,现在比以前健康多了。”
“瘦”制霸时尚圈多年,只是从以前的趾高气昂变成现在的心照不宣,政治正确使然,大家都呼吁模特健康第一,不要误导青少年。但是残酷的竞争现实又逼得模特们只能靠吃草甚至断食来保持衣服架子的身材。
统治时尚圈多年的扛把子老佛爷曾经说过一句很极端的大实话:“我看不见厌食症女孩,我只看见一个瘦女孩…没人想在T台上看见一个丰满的女人。”
吃是人类的本能和基本乐趣,过度克制食欲使得模特圈里盛行厌食症、抑郁症等疾病。卢娜的身高条件一般,如果不瘦,根本没机会上T台,哪怕她长着一张仙女脸。
刘顿试探着问道:“现在还吃着抗抑郁类药物?”
陈世雄没有回答,给了个肯定的眼神。
第19章 所有的东西,背后都有价格
刘顿的父亲刘奋斗破产后得了重度抑郁,最后开车跳海,死后检测出体内有大量抗抑郁类药物,她才知道父亲的病症如此严重。
之后她时常想,如果早知道父亲破产,知道他得了抑郁症,我是否可以改变结局?
不要和一个病人计较。刘顿把手机还给陈世雄, “好吧,我原谅她了。”
陈世雄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我们明年初夏结婚,卢娜说,想请你给她化新娘妆。”
这才是他真正目的,邀请刘顿当化妆师。不道歉的话,刘顿恐怕不会答应。
热身完毕,刘顿戴上拳套,心想陈世雄当博物馆馆长一般,但当驸马爷挺称职,替小公主善后,满足小公主的一切要求,“没问题,你和卢娜约个时间来我的工作室,我们敲定一下具体细节。”
简单的说,就是化妆服务费。刘顿毕竟是个生意人。
话音刚落,陈世雄手机响了,不用猜就知道是小公主。
只是这一次,陈世雄一接电话,吓得手机差点掉在地上,“你不要做傻事,网上那些都是谣言,你在哪里?我去接你…我答应不会报警,你——”
电话那边挂断了,刘顿发现陈世雄满头冷汗,“怎么了?”
陈世雄说道:“是卢娜,她要跳海。”
“为什么?”
来不及换衣服,陈世雄拿着车钥匙猛跑出去,“你看看手机里实时热点就知道了。”
刘顿打开社交媒体,赫然看见头条热点话题“岛城首富戴绿帽,DNA鉴定卢娜并非首富之女”
而更劲爆的第二条热点阅读量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第二份DNA报告惊现网络,欧米伽科技总裁和岛城首富亲子关系为99.99%”
众所周知,欧米伽科技今天刚刚宣布C轮融资结果,得到八十亿投资,其中卢国光的国光控股作为领投,注资了五十亿。
就在刘顿坐上陈世雄的车寻找卢娜时,第二条热点已经取代了第一条绿帽,成为新的头条。
很明显,比起深居简出的七星楼公主,大家对钱更感兴趣一些,哪怕这些钱和他们无关。
何况亲子鉴定一出,公主就不再是公主了。
大家在评论区纷纷脑补了各种狗血豪门争斗的故事,说卢娜和徐继祖是狸猫换太子,背后隐藏莫大的阴谋。
刘顿读着评论,前面开车的驸马爷陈世雄怒斥道:“一派胡言!拨打公关公司电话。”
陈世雄一边根据车里GPS手机定位寻找海边的卢娜,一边指挥公关公司立刻封贴删话题,终于有了一馆之长的气势和威风。
必须救回卢娜,没有公主就没有驸马。
等看见礁石上的卢娜时,社交媒体的话题热点话题已经删干净了。
“卢娜快回来!我没有报警!真的!”陈世雄举起双手,缓缓靠近,海滩礁石上,卢娜裹着裘皮大衣抱膝而坐,神情恍惚,迷茫的看着未婚夫。
她像个迷路了的小仙女,找不到方向。
此时已经涨潮了,蜂拥而来的潮水淹没了退路,刘顿从后备箱拿出牵引绳,一头系在保险杠上,另一头扔给陈世雄,“拴在腰上!如果我看不见你们上岸,就开车把你们拉上来。”
话一说完,刘顿就后悔了:她根本不敢开车啊。
陈世雄上身穿着考究的羊绒短外套,下身还穿着搏击俱乐部的拳击短裤,冰冷刺骨的海水,好像有无数个容嬷嬷同时拿着针扎他的腿。
海水淹没到陈世雄腰间,潮水涨幅比想象的要快多了,上一刻好像还远,下一刻它已经淹没了你的退路,把你围在礁石上无处可逃,直至吞没你。
陈世雄爬上礁石,卢娜却在后退,“我不是爸爸的女儿,我不是。可是爸爸明明那么爱我,从小到大都对我好。”
“假的,都是谣言。”陈世雄劝道:“不信你再看看手机,什么DNA报告都是假的,一定是爸爸的竞争对手散播的谣言,你不要信。”
卢娜摇头,“我和爸爸长的不像,在法国的时候就有传闻,说我不是爸爸的女儿,说我是妈妈和情人生的孩子。我爸爸以前结过婚,他有个儿子,徐继祖才是他的儿子。你不要骗我,DNA鉴定骗不了人的,迟早揭开真相。”
卢娜穿着高跟鞋,站立不稳,似乎随时会被海风卷下去,陈世雄心惊胆颤,施展缓兵之计,“没错,DNA是无法骗人的,你不信的话,可以回去后亲自做一次DNA鉴定。况且,即使你不是爸爸的女儿,你还是我的未婚妻啊,你答应过明年结婚,你还说要生个孩子。”
卢娜的眼神燃起生的**,陈世雄过去抱住了她,此时叫海事部门开船救援已经晚了,潮水即将涨上来,陈世雄将牵引绳栓在未婚妻腰间,一个大浪涌来,霎时将两人同时拍倒在潮水中。
刘顿眼睁睁看着两个相拥的人影卷进海浪,跑车的大灯照在海面上,却不见上浮的人影。
打开车门,坐在驾驶座上,扭动车钥匙,点火。
跑车启动,发动机轰鸣。
握在方向盘上的手瑟瑟发抖,刹那间,刘顿脑中只有夺门而逃的想法,可是冰冷的大海里有一对情侣正在挣扎。
瞬间,她回到十年前阳光明媚的洛杉矶,火红的法拉利穿过日落大道,车上载着一对父女,刘顿穿着紧身抹胸上衣,下着热裤,她打开车窗,看着日落大道两旁的电影广告牌。
“爸爸,有生之年,我或许能拿到一尊奥斯卡最佳化妆奖。”
开车的父亲目视前方,用绿岛本地方言叫她,“嫚(女孩)儿,这个奖要多少钱?”
刘顿:“这个又不是跑车,花钱就能买到的,这是荣誉,这需要化妆行业和电影行业的同时认同。”
刘奋斗:“你这个小嫚懂个啥,一切都和金钱有关,所有的东西,背后都有价格。”
刘顿不屑,“我现在也能赚到钱了,给你一万美元,陪我一个星期行吗?”
刘奋斗沉默一会,“嫚儿,对不起,五岁就把你扔在寄宿学校,忙着生意,逢年过节都不一定有空陪你,觉得这你一辈子衣食无忧,过得像个公主,我觉得值得。但是,我现在——”
刘奋斗艰难的说出实情,“我现在破产了,怎么忍心看你从公主跌落成灰姑娘?到最后,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刘顿先是震惊,而后说道:“不要紧,我养你啊,我在社交媒体上已经小有名气了,我还报名参加了化妆大赛,我——”
“爸爸以后永远陪着你。”刘奋斗突然将油门踩到底,朝着路边护栏撞去,直冲入太平洋。
剧烈的撞击之后,刘顿先是脑子一片空白,而后惊恐的看着海水从迸裂的车玻璃里涌进来。
刘奋斗已经昏迷,身体卡在安全带和弹出的安全气囊之间,失去意识。
爸爸!水里无法发出声音,她用尽力气,也只是吐出一个泡泡。
她伸手为父亲解开安全带,可是安全带卡扣失灵,怎么也打不开了。
两个警察强行把她从海里拖上来…
刘顿自己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开车行驶了十米,把陈世雄和卢娜从海里拖上来的。
那一段她没有记忆,她那时候好像回到了过去,父亲开着车,冲进太平洋。
陈世雄用毯子裹住卢娜,把车里暖气开到最大,重新开车时,发现方向盘上湿漉漉的,全是刘顿手心的冷汗。
刘顿回家,泡了个热水澡,开了瓶红酒,已经是凌晨一点,她很想找个人倾诉今晚的一切,一般会找林梓骏,但林梓骏现在和小男友小别重逢,她不好意思打扰。
如果唐伯爵在家就好了。
刘顿发现她不知不觉习惯了唐伯爵的存在,她此时迫切需要找人聊天,拿出手机,关于岛城首富戴绿帽,亲子鉴定等话题重新冲上热点,又遭遇删除,删得了话题,删不住人心的八卦**,各种帖子和话题永远都删不完。
刷话题背后的人永远想不到,他们差点把一个在抑郁症里挣扎的无辜女孩推进大海。
凌晨一点,刘顿选择屏蔽所有推送信息,拨打唐伯爵的电话,明知作息规律的他此时在睡觉,被吵醒后低气压低血糖情绪暴躁,但她顾不了那么多了。
“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难道忘记缴费停机了?刘顿给唐伯爵电话充了话费,隔十分钟拨打,还是不在服务区。
刘顿想起唐伯爵说过的话:“考古研究所有些人在荒郊野外、田间地头待一整年的。”
难道考古现场太过偏远,连手机基站都没有?
那他们怎么和外界联系?
一定是卫星电话。王老馆长应该知道号码。
刘顿决定明天去一趟西海区博物馆。
刘顿猜的没错,兽夹村家族墓地考古队所处深山野岭,没有信号。
刘顿今天历经艰险,克服严重心理障碍救人,唐伯爵这两天过的也不轻松。
绿岛到德州的高铁,唐伯爵在二等座上喝了两瓶甜腻的冰红茶,中途去一趟洗手间,途中几次打瞌睡,均被车厢各种不插耳机的电子产品吵醒。
没办法,博物馆只报销高铁二等座车票。
“我的老家,就是这个村,我是这个村土生土长的人…”
邻座是《乡爱》的忠实粉丝,不仅开着弹幕,连片头和片尾曲都不跳过,全车厢里的人被迫听了四集广播剧。
在第五集片头曲开始的时候,德州终于到了。
唐伯爵买了两只德州扒鸡,登上一辆有些年头的绿皮火车。火车上了年纪,和人一样体力不支,且走且停,时不时给快车和高铁让道停车,并不长的路程居然走了六个小时。
列车晚点三小时,还要倒一次长途汽车,走的是国道,没有高速。半夜在一个小站下车,唐伯爵入住当地最豪华的“五星大酒店”。
前台接待十分时尚,皮裤皮袄,脖子戴着栓狗绳似的项链,顶着杀马特造型鸡冠头,哥特风妆容太浓,看不出性别,“单间五十,双间三十,大通铺十元一晚,一百押金,损坏东西从押金里扣。”
声音也是雌雄莫辩。
唐伯爵交一百押金:“单间,我要发/票。”
杀马特:“开多少?一百?”
唐伯爵:“如实开就行。”
杀马特甩给他一枚油迹斑斑的钥匙,“107,我们这里早上十点退房。”
唐伯爵走了几步,问,“你们不登记证件?”
杀马特一甩霸气鸡冠头,“登记这些干吗,没事找事,本地人我都认识,外地人我不想认识。”
当晚,隔壁106的汉子呼噜打得要掀翻屋顶,说梦话像是口技表演,似有万人千语,隔墙视之,一人一床一枕头而已。
108住着一对男女,男嚎女叫一整晚,绝不浪费时间和房钱,毕竟勤俭节约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107的唐伯爵早上五点就退房了。
第20章 我好像在那里见过你
天没亮,唐伯爵在汽运站旁边的小饭馆吃早餐,一根油条、一个茶叶蛋和一碗当地人叫做甜沫的小米面糊。
说是甜沫,味道其实是咸的,煮熟的小米面糊浇上一勺青菜丝、花生、豆腐干、姜末、胡椒粉等熬制的咸卤子。
唐伯爵对吃有些讲究,小米面糊没有煮开,一坨坨的夹生,混合有些嗖味的咸卤搅拌在一起,像是刚刚从醉汉嘴里吐出来的东西。
唐伯爵皱着眉头,放下碗,去对面包子铺买了两个馒头,一碗豆浆加五大勺白糖,把茶叶蛋夹在馒头里吃了。
馒头味道还是不错的,唐伯爵有买了五个当做路上的干粮,汽运站开门营业了。
“一张去兽夹村的车票。”
“那个线早就停了。”售票员打着呵欠,“兽夹村人少地偏,整个村迁到镇上,兽夹新村在镇西边搞蔬菜大棚,老山村里只有些不愿意挪根的老人,你得叫个车去。”
走出汽运站,一群黑车司机围过来,唐伯爵没有理会,在街头叫了有牌照的正规出租车。
一连三个出租车,听说去兽夹村,立马拒绝:“路不好走,跑一趟车要颠出毛病,车钱还不够修车。”
黑车司机们再次涌过来,唐伯爵登上一辆绿色吉普车,并坚持要拍下黑车司机的驾照和身份证,乘着手机还有信号,把照片给了王老馆长。
唐伯爵给馆里打电话:“老馆长,没有公共交通工具,只能坐黑车,要价三百,没有正规发/票,司机的驾照和身份证可以做证明,回头报销您要签字的。”
王老馆长对差旅费卡的严,经常不认账。
王老馆长:“行,回头你凑三百的出租车票,我肯定签字。”
唐伯爵挂断电话,对司机点点头,“好,可以出发了。”
黑车司机啧啧称赞,“公家的人就是不一样,做事谨慎,你是考古队的吧,放心,我的车专跑山地,稳着呢,上一次你们考古队三十个多人也是包了我的车运仪器,一个都没颠坏。”
一路可以说是险象环生,山路颠簸暂且不提,路面时不时还有结冰,盘山路没有护栏,有时车轮甚至和悬崖平行。
唐伯爵刚开始坐在副驾驶位置,后来道路越来越玄幻,且云雾缭绕,吉普车差点变成过山车一样刺激时,低血糖的唐伯爵自觉坐在后排,闭着眼睛吃着巧克力压惊。
黑车司机安抚客人,“我就是兽夹村出来的,这路我熟,闭着眼睛都能开。”
话音刚落,吉普车急刹车,前方道路有滚石横在路面,黑车司机和唐伯爵下车,合力将滚石推开,
当唐伯爵自觉骨头都要从肌肉皮肤里颠出来凉一凉时,兽夹村终于到了。
吉普车在村头停下,黑车司机说道:“只能送你到这了,村里小路没法行车。以前给考古队送仪器的时候,是换了牛车拉进去的。”
唐伯爵背着登山包,拉着行李箱进村。
果然如售票员所说,兽夹村已经迁走,房屋还在,人没了,猪圈、牛棚都是空的,连一声狗叫都没有,山村一片死寂。
这地方可以拍山村版寂静岭。
时间仿佛永远停滞在八零年代,唯有几间舍弃的老房子墙面上刷着火红的标语提醒唐伯爵目前所处的时代:
“母女同怀二胎不丑,婆媳同生二胎光荣”
“让全村育龄妇女怀孕是村支书不可推卸的责任”
“该生不生,后悔一生,该养不养,老无所养”
新鲜的红字似乎还散发着油漆味,唐伯爵心下稍定,舒展颠麻木的身体,继续前行。
前方有个平整的打麦场,麦场大石磨上坐着一个穿着半旧军大衣、戴着夹棉雷锋帽的老人,正在晒太阳。
老人双手杵着拐杖,腰身挺得笔直,军大衣左胸口袋上别着一排半旧的毛/主席头像胸章,一共七个,造型各异。
见陌生人进村,老人坐在石磨上不动弹,眼神却渐渐锐利起来。
唐伯爵停步,想着临行前王老馆长的“教诲”,从口袋里摸出一包泰山烟,双手恭恭敬敬的递过去,“老人家,我外地来的,找考古队。”
老人接了烟,问,“啥是考古队?”
唐伯爵双手刨地,做出挖掘动作,“挖坑的,一共三十几个人,戴眼镜。”
老人恍然大悟,“哦,你说那帮来村里破四旧的学生,往东走,走到头,在小学里住着。”
唐伯爵看着东方,隐隐见天际间有块红布在飘,是国旗。
唐伯爵在小学门口停下,门口挂着好几个招牌:
“兽夹村小学”
“兽夹村村委会”
“兽夹村计划生育服务站”
“兽夹村卫生所”
“兽夹村小卖部”
“考古研究所兽夹村野外考古基地”
一个院子,六个功能,集经济文化教育政治卫生于一身,堪称山村综合体建筑。
篮球场大的水泥地面操场,年久失修,水泥已经龟裂成了蜘蛛网,上面晒着地瓜干。南北各有一个水泥台乒乓球台,中间横着几块红砖当球网。
水泥乒乓球台上也晒着地瓜干。
东边中间是旗杆,红旗飘扬。校舍屋檐下拉着一根根铁丝,铁丝上晾晒着衣服,都是看不出的性别的运动服。
南向校舍飘着一排胸罩和蕾丝边小内裤,说明这里至少有一半女性存在,时代不一样了,考古系以前是男生的天下,现在大部分学生是女性。
西边有两棵树,一颗是柿子树,另一颗也是柿子树。
树上早就没有叶子了,只剩下一个个风干的柿子挂着诱人的白霜。
校门大院铁大门落着两把锁,门口蹲着一只老黄狗,正在晒太阳打瞌睡。
唐伯爵又饥又渴,步入唯一开着门的小卖部,卖了能量高的甜食补充糖分,喝着雪碧,吃着士力架。
令他惊讶的是这两样东西居然比绿岛超市还便宜。吃到嘴里,觉得不对劲,不是正常糖分的甜,是工业甜味剂那种恶心反胃的甜。
仔细一看,是雨碧和土立架,山寨货,难怪那么便宜。
唐伯爵买了两包塑料袋装的红糖,问店老板,“热水多少钱一杯?”
店老板提出一个暖壶,“水随便喝,不要钱。”
唐伯爵从背包里拿出办公室最常用的“西海区博物馆最佳出勤奖”的超大白色搪瓷杯,冲了几乎半包红糖,坐在炉子旁边的马扎子上慢慢喝。
喝红糖水的时候,他习惯性的拿出手机想刷一下社交媒体,发现手机没信号。
嗑瓜子的店老板见他的杯子,问道:“你来找考古队?”
唐伯爵点头,收起手机,“我先休息一会,下午去考古现场找他们。”
店老板见他偏瘦,脸色苍白,伸手说道:“我平时帮他们看门,你把介绍信和身份证拿出来看看。”
身份证明不能随便给人看,唐伯爵婉拒道:“不用,我自己去找他们。”
“你们这行嘴巴都捂得严实。”店老板居然当场拿出一个卫星电话,拨打号码,“喂,是肖队长吗…没出大事…就是有个人要找你们…”
店老板问唐伯爵,“肖队长问你是谁?”
“绿岛市西海区博物馆的唐伯爵。”
“叫唐伯爵…长的什么样?”店老板仔细打量着他的长相,“头发和年纪都像你,额头像张嘉译,眉眼像黄晓明,下巴像张鲁一,挺俊的后生。”
店老板挂断电话,笑着对唐伯爵说道:“肖队长说亲自来接你。”
十五分钟后,肖队长骑着摩托车风尘仆仆赶过来,浑身上下都是灰突突的,一进门就脱下脏兮兮的棉线劳保手套,仔细核对唐伯爵的《外国人工作许可》和盖满这种红章的介绍证明后,热情的和唐伯爵握手:
“终于盼到你来了——3D扫描仪带了没有?我们这就去考古现场,准备工作都结束了,今天刚好要开启墓室。”
同样都是挖坟,考古绝不同于盗墓,盗墓贼只想把文物占为己有,一旦发现古墓,进入墓地方式简单粗暴,打盗洞的,炸墓门的,一切以夺宝为目的。
考古的方式比较温柔,就像女人生孩子一样小心翼翼,动作轻柔,就怕伤了文物。在开启墓室之前,要勘探,测量,一层层的刮土,分析地层结构,记录数据,等真正进入墓室,往往是一个月,甚至数月之后的事情了。
唐伯爵打开背包,“怕颠坏了,仪器一直背上身上。”
肖队长高兴坏了,骑摩托车到田野考古现场,车技了得,唐伯爵下了摩托车,这才知道留守山村的老人都去了那里——全在工地上帮忙做饭或者打零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