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贤惠见吴讷又愣住了,便又开始挥拳乘胜追击,还边打骂道:“你这个杀千刀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敢欺负到我头上来,我打死你!”
其实李贤惠并不知道吴讷果真是丧母的,她只是骂的顺口,觉得这句话不带脏字,又能打击人,太好用了而已。一个国公府小姐,总不能骂“小妇”养的,或者“表子”养的这样的脏话吧。
脸上生疼,又再次被辱及母亲,纵使我佛转世也不能忍了,吴讷奋起反抗,朝着李贤惠肚子就是一脚,李贤惠仰倒,倒地时还拉着吴讷的手不肯放,两人便一起倒在古槐树底下互相厮打。
沈今竹看着这一幕戏曲性的变化,顿时目瞪口呆:这好像是我引起来的祸端吧,不对,要不是这臭丫头先要打我,我也不会抓一把沙土撒她一头一脸啊。这臭丫头嘴里不干不净的,骂什么有娘生没娘养,这不就是骂我吗?唉,这个小男孩太无辜了,此刻脸上肯定比我还疼。见李贤惠被吴讷连揍了好几拳,鼻血飞溅,又觉得解气,又见李贤惠彪悍的一口咬在吴讷的脖子不放,沈今竹感同身受的倒吸了口凉气,正欲冲过去给吴讷解围,吴敏和齐嬷嬷冲出来了,沈今竹又瑟缩回假山里去。
恰好在这时,李贤惠的奶嬷嬷找上来了,见古槐树下的动静,忙跑过去看,见到李贤惠满嘴是血的坐在树下嚎哭,吴敏拿着帕子堵住吴讷脖子里流出的血,吴讷脸色苍白,似乎被咬中了要害似的,差点吓晕过去,忙抱着李贤惠,恶人先告状哭喊道:“我的小姐咧!你是我奶大的,连哄睡不敢用力拍着,这倒好,被人打的鼻青脸肿,疼在你身痛在我心啊!看着小姐受苦,我还不如撞树死了算了,豁出去这条贱命不要,老天爷啊!我活够了,我们小姐还小,你千万别收他,要收就收我吧!”
吴敏担心弟弟被咬中咽喉,听这奶娘要死要活的瞎叫嚷,不禁怒道:“她不过是皮外伤,你赶紧抱着你家小姐回去找大夫是正经,耽误了治疗,你家夫人怪罪下来,你担待得起吗!”
秋水早就跑出去找小沙弥请大夫去了,一旁巡视的城北大营的兵士听见了,拦着秋水问道:“你说一个小孩子受伤了?他在那里?带我们去瞧瞧!”
这秋水是个泼辣的,无论在靖海侯府还是金陵瞻园,都是敢横着走的牙尖嘴利丫鬟,平日里见这种兵士都嫌弃脏臭,远远命人走开,今天无端被两个兵士拦了路,还要见小主人,便大骂:“不长眼的东西!我们家的小姐少爷岂是你说见就见的?里头是魏国公的亲外孙外孙女,赶紧给我让开路来,否则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世代魏国公都是镇守金陵的,统领三军保护南都,那个当兵不知道?昨日陆指挥使得到魏国公的飞鸽传书,除了要查沈今竹的下落,还要求陆指挥使暗中保护吴敏和吴讷,其实吴敏和吴讷只要出了香客的大院子,外头都有魏国公的亲兵跟着保护,很是安全,而沈今竹只有两个丫鬟伺候,当然会容易得手了。
即使这样,魏国公还是不太放心,要陆指挥使派城北大营的人多一层保护,两个兵士一听小少爷受伤,赶紧此事禀告给了城北大营陆指挥使。
陆指挥使在鸡鸣山附近连搜了快两天,几乎是一无所获,只有昨天城北城墙上烽火台有急报,说太子湖有个小岛着火了,他亲自带队驾船去了太子湖,岛上全是易燃的芦苇,等他到时,小岛早就烧成了焦炭,即使有线索也都烧没了,倒是发现有茅屋和船只靠岸插木桩的痕迹,老兵推测说可能捕鱼的在这里停靠,生火做饭,火星被风吹起,点燃芦苇,整个小岛就烧起来,捕鱼的怕事,就划船走了。陆指挥使不甘心就这么无功而返,命军士将太子湖全部搜索一遍,只是那时天色已黑,不方便行事,当晚便在太子湖边扎营,明日天亮就行动。
现在天亮了快两个时辰,还没有收到飞鸽传书,陆指挥使有些着急,这如何向魏国公交差呢?就在这时,两个士兵进来禀告说魏国公的亲外孙受伤了,听到这话,陆指挥使心中大急:头一桩事情还没有解决,吴讷又受伤了!大骂道:“你们都是饭桶啊,保护一个小孩子都做不到!”
士兵们喊冤,说道:“里头都是官家女眷,属下进去不得,连国公爷的亲兵们也只是在外头跟着,不能入园半步——怀义公公发了话,谁不敢擅闯啊,属下也是没法子。”
这个死太监!陆指挥使亲自带着军医到了吴讷姐弟的院门口,道明来意,此时小沙弥请的大夫还没来,虽对军医的医术存在疑虑,齐嬷嬷还是让陆指挥使和军医进院子查看吴讷的伤势。
吴敏已经十岁,她站在屏风后面焦急等待,军医查看了伤势,说道:“无妨的,只是皮外伤,上点药就好,这几日都不要碰水。不过还是挺凶险,再差一个指头的距离,咬到气管就麻烦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吴敏隔着屏风一拜,说道:“多谢陆指挥使,多谢军医相助。”
陆指挥使说道:“姑娘客气了,魏国公对我们城北大营恩重如山,能帮助小少爷也是我们的荣幸。”
军医则忙说不敢,他手上有现成的膏药,亲手为吴讷敷上药膏并包扎妥当,并叮嘱说道:“天气太热,小心出汗,这汗水留在伤口上会影响愈合,鸡鸣寺在山上,早晚是凉快的,就是中午有些热,小少爷的房间最好摆上冰盆驱除暑热。”
齐嬷嬷等人记下,陆指挥使说道:“我这就去寺里要冰,命士兵抬过来——小少爷怎么会伤到颈脖这个要害处?莫非这寺里有贼人?”
吴讷已经将他和李贤惠厮打的原因说出来了,吴敏深厌李贤惠所言所行,只是碍于太夫人的面子,不好说什么,只得说道:“陆指挥使放心,不过是小孩子间的争吵,下手没个轻重,既是无碍,就不用追究什么了。”
陆指挥使应下,虽说如此,也偷偷命兵士找个知情的问问:是谁那么大胆子敢咬魏国公的亲外孙?
沈今竹提着空食盒回到大厨房,刚端上粥碗喝了两口,外头就有士兵来找她,问道:“今早是你往女香客院落西南角的小院送饭是不是?”
沈今竹点头哈腰道:“正是小僧。”
士兵问道:“可曾见过小孩子打架?仔细说来听听,若有半句谎言,小心挨军棍。”
沈今竹当然不会把自己扯进去,她隐去自己,只是说她远远看着,听不真切两个孩子在争吵些什么,最后打起来了,那个女孩子被下人抱走了,走到近处时,隐约听见那仆妇好像说那个咬人的小姑娘是曹国公府的小姐。
士兵问出了罪魁祸首,就回去交差了,陆指挥使听说是曹国公府的小姐,不禁暗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魏国公的母亲是曹国公府嫡长女,国公爷有一半曹国公李家人的血统呢。算起来吴讷和那位咬人的小姐还是姑表关系,姑表亲,辈辈亲,打断骨头连着筋,不过是咬了一口脖子,比打断骨头轻多了,人家咬完赔礼道歉还是亲戚,我就不要掺合进去了。
陆指挥使出身金陵城军旅世家,老祖宗是太祖爷封的世袭千户,将门虎子,如今三十而立之年就混到正三品的指挥使,算是青年才俊了。在太平年月当兵能混的这么好,肯定不是上阵打仗赢得的,靠的人脉关系、机遇和钻营。陆指挥使听过世的父亲讲过魏国公府的各种传闻和八卦,比如太夫人还是魏国公夫人的时候,与当时的曹国公不和,那一代曹国公是太夫人的亲弟弟,叫做李天意,出了名的败家子,太夫人和夫婿回娘家劝曹国公改邪归正,继承家门荣光,这曹国公不仅不听劝,还借酒装疯打了太夫人的夫婿,太夫人气得给了曹国公一巴掌,还发誓说她有生之年,不会踏入曹国公府一步。
后来太夫人果然没再去曹国公府,连弟弟过世,都没有去祭拜,只是魏国公带着孩子们去曹国公府给舅舅上香。
所以说嘛,不管亲戚之间怎么闹腾,最后还是要握手言和的,这一辈不和还有下一辈牵连着,我要真去找曹国公府的麻烦,就是太没眼色,不过,吴讷受伤一事,还是要飞鸽传书给国公爷知道,将前因后果讲清楚。
陆指挥使提笔写好字条,要亲兵立刻飞鸽传书,正在这时,外头有人来报,说在太子湖搜到可疑的被遗弃船只,还有一个书箱子等物件,那书箱和船只上还插着箭呢!

第43章 龙驿瓮中捉金家,夹竹桃妯娌相猜疑

庆丰八年,七月十五,中元节。
金钗和父亲在站在绣球山下的仪凤门大街上,街上火烛店的生意最为火爆,这是赚的是死人钱,所以老板尽管赚的盆满钵满,也不敢面露笑颜,一捆捆香烛纸钱被路过行人装在车里,纷纷赶去城外上坟去了。
这已经是父女俩第二次来到仪凤门,昨天早上被瞻园的人送到这里,解开他们的手脚,还扔給金银若干,要他们走,金钗不敢相信,她和父亲就这么放出来了?金爹低声道:“恐怕是金大他们拿到了国公府把柄,交换我们的性命。”
金钗难以置信:“爹爹是说——大哥他们拿到金书铁卷了?这怎么可能?我和玉钗找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到,怎么我们被关进牢狱,玉钗就得手了?”
金爹不愧为当了几十年内鬼的老鬼了,他说道:“不会那么巧的,金书铁卷是主人的传家宝,你哥哥和玉钗如何敢擅动?八成是玉钗和你哥哥拿着假金书铁卷哄他们先放我们出来吧。”
想起前夜噩梦般的精神折磨,金钗面如死灰,说道:“可是,国公府怎么会轻易上当?爹爹,我们还分开逃吧,我怕连累您和哥哥。”
金爹疼惜的看着女儿,叹道:“傻闺女,国公府那么多眼线,即使我们分开逃,背后也都有人暗暗跟着。何况你大哥情意重,他不会轻易放弃我们,我们暂且一试,若能逃过最好,若逃不出——”
金爹指着街头卖耗子药和卖西瓜刀铺子说道:“我们准备一些上路的东西,去黄泉等着一家团圆,来世再做父女吧。”
两人都存了死志,反而不怕了什么了,父女俩还有心情在街边小摊上吃了一笼小笼包子,想着黄泉路上,还能做个饱鬼。吃罢包子,一个车夫赶着骡车过来了,看着父女俩的长相打扮,问道:“两位可是金姓父女?有个人提前给了车钱,要我送你们去定淮门。”
言罢,还塞给金爹一个字条,金爹展开一看,果然是大儿子的笔迹,说是要他们跟着车夫走,在定淮门下车后,进城门,在定淮门大街左边的第二个客栈里头歇息,他已经付了三天房钱,定好房间,房间卧室的被褥底下放着明日逃跑的路线和方案,阅后即焚。
金爹将纸条放在嘴里嚼了嚼,喝了一碗豆浆咽下去,牵着闺女上了车,按照儿子的指示住店烧纸,一路上包括进店休息都感觉有可疑的人盯着他们,金爹住进儿子定的房间,关上蚊帐,这才揭开被褥找纸条看着,牢牢记在心里,怕被人发现,还是悄悄撕成碎片咽下去了,当日就在客栈睡着,半步都不踏出房门,到了天快黑的时候,金爹突然叫起女儿,出了店门雇了一辆马车,赶在关城门之前出城,一路向南,到外城江东门大街的客栈下车住店,次日一早,雇了车复又到了昨天早上的仪凤门,来来回回的折腾,希望能甩掉一些眼线。
仪凤门大街,父女俩又到了昨日吃小笼包子的地方,金爹叫了三笼,要店小二用油纸包着带走,今日是中元节,许多人都要赶着去城外上坟去,像金爹这样打包带干粮出行的人不在少数,店小二熟练的将油纸包缠上棉线包好,递给金爹,金爹见店小二生气勃勃的一张脸,心想我还不知能不能活到明天呢,干脆行个善,给他点好东西吧。
金爹将褡裢里头十两一锭的银子给了小二,说剩下的都是赏钱,言罢,不等店小二有所反应,拉着闺女就走了。等店小二回过神来去追时,父女俩已经消失在出城上坟的大军之中。
金爹父女跨过护城河上的仪凤桥,向北拐到鲜鱼巷。这为何叫做鲜鱼巷?实则这条大街后面有一条河流直通长江!从大海捕捞的海鱼、从湖广之地运来的鲜鱼、还有从长江捕捞的江鱼都是从这条河流运到鲜鱼巷里交易。鲜鱼巷做的都是大宗鱼买卖,简单就是说,就是只做批发,不搞零售,这些鱼被鱼贩们通过护城河转陆运到金陵百姓买菜的集市,或者沿着横穿金陵城的秦淮河运到城内的桃叶渡等渡口码头,再次二次倒手给城内的鱼贩子。
鲜鱼巷,店主将一桶桶鲜鱼摆在店铺前面,有意的鱼贩上前询价,谈得来的,就直接引到店铺后面的河道里,上船一手交鱼,一手交银子,这其中还包括运费和通关的税银——凡是买卖货物,无论通过水路还是陆路进城,过关都交税,一般一船鱼重约两百斤,要收一贯钱的税,也就是说只要进城,这价格就至少翻倍,当然了,金陵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这鲜鱼、尤其是鲥鱼等贵重的鱼类,基本到岸就抢光了。买房说清楚交货的码头,这店主便命船夫将船撑过去,以手印或者其他印信收讫,这交易算是彻底完成。
此时还早,但是鲜鱼巷最忙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巷子里鱼贩寥寥无几,杂役们提了河道的水冲洗街道,脚下污水横流,还时不时有翻着白眼的死鱼在污水里漂游,金钗女扮男装紧跟着父亲,金爹的目光在各个鱼店里游荡着,似乎对鱼店的招牌颇有兴趣。
而这父女两个的穿衣打扮和气质,还选择在这个时候来,根本就不像是做生意的鱼贩,所以守着门店做生意的掌柜还有活计对这对父女也没有任何兴趣,都懒得上前打招呼引人去后面河道船里看鱼去,个个抱着碗吃面,早上天没亮就开市了,都捞不着吃早饭,只能忙过这一阵再补上。
次溜溜!插着何记鱼坊的幌子下,一个小伙计蹲在地上,三扒两咽的吃着面条子,筷子时不时蘸碗里的半块辣腐乳,吃的正酣呢,一个老者并一个俊俏的小爷站在跟前,小伙计一瞥老者的打扮,头也懒得抬了,继续吸溜着面条,含含糊糊说道:“没鱼了,下次赶早。”
老者并不恼,从衣袖里掏出一锭约五十两的银子往柜台上重重一搁,说道:“我们家老爷明日做寿摆宴,要一船鲥鱼做席面,桃叶渡那些都有主了,我们就来鲜鱼巷瞧瞧,听说何记鱼行是鲜鱼巷最大的鱼行,不管什么时候来都有鱼卖,我们父子俩就过来了,还请小哥行个方便。”
就一船鱼?还不够我跑腿的呢,小伙计依旧吃着面,他东家是鱼行行首,老板还是什么国公府的亲戚呢,店大欺客也不是头一回了,五十两银子的买卖他还不看在眼里。
老者掏了两个小银馃子塞给小伙计,低声道:“小哥帮帮忙,价格好商量。”
小伙计眼睛一亮,早把这东西拿出来不就成了?小伙计将银馃子塞进腰带里,顺手用衣袖擦了擦嘴,笑道:“您老来正巧了,早市虽然已经开完,但刚才有一个鱼户撑着船来河里叫卖,都被我们何记鱼行收了,坐着等买家哩,我瞧过了,有五十来斤鲥鱼,加上早上卖剩的那些,足够一百多斤,能撑几十桌的流水席。”
老者有些犹豫,“卖剩下的啊?会不会品相不好看,我们老爷做大寿,好面子——”
小伙计有些不耐烦了,打断道:“要不要?不要就算了,老实和您说,我们何记鱼行都没有的东西,您老在其他地方也休想买到,您等着下午来瞧吧。”
“要的要的,请小哥带我们去船上看货吧。”老者忙说道,还给旁边俊俏的小爷使了个眼色,那小爷打开油纸包,赫然是还散着热气,香喷喷的小笼包子!小伙计嘴里立刻湿润起来,久在鱼市,即使是看到鲥鱼这样鲜美的大鱼,也觉得没什么味道,这小笼包子就不同了,小伙计舔舔嘴唇,那小爷将整个油纸包都给了小伙计,说道:“大哥,早饭还没吃饱吧?耽误你用饭了,这些包子给大哥填补填补。”
这对父子还真识相,小伙计笑嘻嘻的接过油纸包,一边往后院码头走,一边一口一个吃着小笼包,穿过后院储鱼的大池塘,到了河道码头处,对着不远处弯在一个柳树下的单帆大乌棚渔船叫道:“鑫家的!有客到!把你的鱼给客人瞧瞧,顶好的价格,顶好的买主,你这小子遇到贵客啦!”
高大、长着络腮胡的船夫忙摇着船靠岸了,老者和俊俏小爷先后上船,又对着小伙计招手道:“麻烦小哥过来看看斤两。”
小伙计已经将油纸包的小笼包都吃完了,就地将油纸扔在水面上,踏上船板,渔船摇晃起来,或许是吃的太饱了,小伙计只觉得有些头晕,那老者扶着小伙计的手,将他带到船舱。船渐渐平稳,可是小伙计觉得头更晕了,甚至快要睁不开眼睛,连听觉也渐渐消失,隐约听见那个鑫渔夫跪在船舱里对着老者磕头,叫道:“爹!您受苦了!”,然后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这老者和俊俏小爷就是金爹和金钗父女,这自称姓鑫的渔夫便是金大了,金钗看见哥哥,忍不住落下来泪,“大哥,妹子行动不慎,牵连家里了,在牢里,妹子也想过以自尽谢罪,希望主人能原谅我的过失,可是他们看得太严,不让我自尽,还说若是自残,便害了爹爹,呜呜。”
金大拍了拍妹子的肩膀,安慰说道:“傻丫头,你将来是要给主人做妾,生儿育女当老封君的,怎么可能就年纪轻轻离开人世呢?大哥定要来救你和爹爹的,我和圆慧在鸡鸣寺绑了表小姐,以此为要挟,要他们放你和爹爹出来,玉钗偷偷塞的信,她应该离开金陵城了。放心,四夫人既然如此重视表小姐,就不会不听话的,事不宜迟,我们快走吧。”
“什么?你们绑了表小姐?不是拿着假金书铁卷哄瞻园放人?”金爹觉得大大不妙,连连问道:“玉钗走了?圆慧在鸡鸣寺暴露身份了?你们把表小姐绑在何处?”
金大头戴蓑笠,站在船头摇着撸,说道:“先逃出这里再说不迟。”
“那他怎么办?”金钗指着被小笼包迷晕的小伙计说道。
金大警惕的观察周围的动静,说道:“扔到码头就暴露了,先留在船舱里,到了河上再说。”
金钗说道:“可是,到了江上,我们也没时间靠岸啊,他又不是鱼,留在船舱里可以当幌子过关,一个大活人晕在船里,被人瞧见怎么办?”
金大的话没有温度,说道:“舱里有个装着石头的麻布袋子,把他装进去,到了河中间看着四周没人,就扎紧口袋扔下去,多一个人,船就行的慢了,而且无法通过龙江驿站检查。”
金钗微微一愣,金爹犹豫道:“这个——一条人命啊,何况这个小伙子也没做什么罪恶滔天的事,就放他一条生路吧。”
金大没有说话,一双有力的胳膊摇着撸,乌篷船切开水面,如一支利剑般在河面行驶,金爹父女对视一眼,还是按照金大的意思将小伙计装进麻袋里,在河中间时,瞅着无人瞧见,便将麻袋沉入河底,小笼包就成了年轻活计的最后早餐。
要从金陵城入长江,走水路的话必须经过龙江驿站,金大化名鑫渔夫是满载着一船鱼预备进城的,这要是再装着一船鱼出去,未免惹人怀疑,金钗和金爹一路上偷偷将船舱的鱼放了出去,只留下几尾鲜鱼看似要自家食用。
平日里,这种渔船通过龙江驿站时,兵士们有时候借着检查的幌子敲诈沾点小便宜,只要打着鱼行的旗号,一般没人管的。这次全城戒严,过往船只都是要进舱检查,闲散惯了的士兵累的恨不得骂娘,偏偏在风头浪尖上,不好像以前那样盘剥,只得老老实实当差,脾气当然不会好,瞥见女扮男装的金钗长相标致,便挤眉弄眼的想找点小乐子当消遣,金爹讨好的笑着递了两尾鲥鱼,说道道:“各位军爷,我们是去鲜鱼巷卖鱼的,赚了点小钱回家过中元节去,船里并没有私藏什么,这鲥鱼您拿回去配点小酒喝喝,味道鲜的呢。”
一个士兵摸了一把金钗的俏脸,猥琐笑道:“家里有这么俊俏的小相公,还用得着风里来雨里去捕鱼嘛。”
另一个士兵也附和道:“就是,这模样身段比堂子里福建相公们不差什么,只要五年,保管家里良田百亩金银满仓,以后娶妻生子,照样是条汉子。”
金陵烟花之地,众口也调的极好,无论你有什么特殊的喜好,都能在秦淮河找到喜欢的那道菜,而男风馆头牌几乎都是来自福建的少男,有那一心想出名贪图钱财的非闽籍男士,也学说福建话,说自己是福建人。
一听这话,金爹的笑容僵在脸上、金钗想起前晚在牢狱被宋校尉精神折辱的遭遇,顿时羞的无地自容,没了生念,恨不得刚才自己钻进麻袋里沉河,而金大的手几乎将船橹捏碎了,那两个兵士还浑然不知,继续调笑道:“哎哟,你说的那么在行,是不是也在相公堂子里做过?”
那士兵给对方的肩膀来了一拳,“胡说八道!我若做过那个,还用得着当穷兵混日子么?”
这士兵受打,还嘻嘻笑道:“我倒想去做几年,可惜死活学不会说福建话啊,舌头太直溜了,不知道打卷啊!”
哈哈!一阵荤话让这两个士兵在船舱里笑得要打跌,一边笑谈,一边在船舱里翻检,确实没发现夹带,才一步三晃的出了舱,走时也没忘记把那两条鲥鱼带走。
总算有惊无险,金家三人轻舒一口气,渔船顺利通过龙江驿站,归于长江,到了江面,金大挂上船帆,江风吹动着渔船向前行驶,他将船橹搁在船舱里,坐在船尾掌舵,宽阔的江面上沙鸥翩翩飞舞,似乎有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意境。
龙江驿站,干瘦的宋校尉负手看着江面上前行的渔船,身后站着的两人人俨然就是方才猥琐调笑的士兵,只是他们现在面无表情,一人见渔船走的远了,有些着急,问道:“宋爷,属下确定是金大一家子,他们不认识我,我是认识他们的。金爹是瞻园的老人,都认识他;金钗属下瞧过画像了,就是她;而那个金大,属下在演武场和他交过手,他虽戴着假胡子,属下也一眼将他瞧出来了。这时再不出手抓住他们一家,跑远了就更难追了。”
宋校尉格格干笑道:“不急不急,背后的大鱼还没钓出来,这鱼饵拴在钩里头呢,跑不了。”
那兵丁说道:“可是若大鱼一直不肯上钩,他们跑的太远,鱼线不够用了怎么办?在城里时,我们的人就差点跟丢了。”
宋校尉摸着下巴一小撇胡须说道:“这钓不出鱼来的鱼饵,留它何用?如果出了南京地界,大鱼还没出来的话,这说明大鱼已经放弃他们了,已经是弃子,我们留着弃子做什么用?花钱白养着?”
那兵丁叹道:“可惜了金钗那好模样。”
宋校尉说道:“红粉泪,胭脂坟,这女人越漂亮,就越是祸害,金钗那样的,还算得上是个小祸害,这祸害在自己手里掌控就是棋子、是武器,可若在别人手里,那就是毒药啦,这毒药不要也罢。”
到了中午,渔船出了南京地界,快到了镇江地界,期望中的大鱼依旧没有上钩,一路伪装成商船追踪的船只里的宋校尉一挥手,那兵士会意,朝天发射了三次红色焰火,那焰火极艳,即使在白天也能看见,数十艘渔船和客船弃了伪装,朝着金家的渔船包抄而来。
那金大见了,方知大势已去,金钗面如死灰,喃喃道:“他们居然不顾表小姐死活了吗?魏国公在南京可一手遮天,我们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抓被杀死,也不会有人管的。”
金大面色黯然,说道:“我两次飞鸽传书,都没有得到圆慧的回应,可能圆慧绑架表小姐的藏身之所已经国公爷的人发现了,表小姐被解救。还有可能是圆慧已经带着表小姐转移地方,信鸽找不到,失去了联系,而魏国公他们根本没打算救表小姐,他们这么快行动,我们肯定早被盯上了,只是作为鱼饵引同党上钩,如今我们失去了鱼饵的作用,国公爷怕我们泄露祠堂金书铁卷已经被盗的消息,所以不顾表小姐的死活,将我们一家三口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