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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英说道:“现在有个问题——你妹夫徐增寿不在京城。”
噗!沐春差点笑喷:“徐增寿这小子逃婚?放心吧,他肯定会自动回来的,他这个人文武都不行,买个古董还被人骗钱,没有半点生存能力,除了当纨绔,他干什么都不行。”
瞧瞧,什么眼神啊,这就是你亲自给大女儿挑的好女婿。
沐英再也忍不住了,拍案而起,“不管他逃婚还是失踪,只要活着,结婚当天你都必须把他弄回来,娶了你大妹妹,否则沐家会成为全京城的笑柄。”
要不是立刻南征,沐英才不会低头亲自来羽林右卫找长子帮忙!
这臭小子,总不会真的忘记了他姓沐吧!
沐英把锅甩给长子,次日就带着次子沐晟出征,拍屁股走人。沐春赶鸭子上架,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妹妹出丑,只得去寻人。
沐春找锦衣卫指挥使毛骧打听消息,问:“毛大人可知徐增寿去哪儿了?我记得最后一次见他,是送燕王一家去北平就藩的渡口。他去送行,哭得鼻涕泡都出来了。”
然后就再没见到他。
锦衣卫耳目遍天下,沐春不信毛骧不知道。
毛骧说道:“我为什么告诉你?什么时候锦衣卫归羽林右卫管辖了?”
沐春说道:“就凭我们有旧情——我以前也在锦衣卫干过的,毛大人的床我都睡过,我给纪纲顶过缸,我带着锦衣卫上山剿过匪,我生是锦衣卫的人,死是——”
“行了行了。”毛骧被沐春给恶心到了,“徐增寿没有逃婚,他只是给燕王一家送行去了。”
沐春不信,“这都过去四个多月了,怎么可能送那么久?”
毛骧反问:“徐增寿是一般人吗?”
不是,徐增寿是个比沐春还极品的奇葩。从南京到北平,先走水路,从龙江驿站出发,徐增寿说来都来了,送到镇江吧。
到了镇江,又说来都来了,送到杭州吧。
如此,到了杭州,又说反正来都来了,干脆送君送到底,送佛送到西,于是他跟随燕王府在淮安转陆路,一路到了北平。
由于燕王府就藩队伍庞大,走了三个月才到北平。
这是徐增寿第一次去北方的城市,他立刻被这座前朝古都所吸引,乐不思蜀矣。
至于结婚,徐增寿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已经忘记还有结婚这回事。
“这个混账东西!”沐春拍案而起,神情和他爹沐英一模一样。
时间紧急,离婚期只有一个月了。沐春当天向洪武帝告了假,带着心腹前去北平迎接(捉拿)大妹夫徐增寿回来结婚(归案)。
沐春日夜兼程,拍马北上,终于在济宁驿站和另一波人重逢。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在济宁驿站和故人重逢,故人亲热的主动过来打招呼:“大舅子!真是巧啊!原来你这也在这里!”
沐春一点他乡遇故知的欣喜都没有,上去就是拳打脚踢。
故人正是徐增寿。他忘记结婚一回事,他大姐燕王妃没有忘记,亲手挥着鞭子赶走了弟弟,要燕王府的人监督徐增寿回家结婚。
燕王妃骂弟弟:“你不学无术,上辈子靠爹,下辈子靠岳父。错过了这种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岳父,你就等着哭去吧!”
腊月初三,魏国公府徐家二少爷迎娶西平侯府沐家大小姐。为了掩盖被大舅子沐春打出来的黑眼圈和淤青,徐增寿脸上擦的粉,和当天的鹅毛大雪一样厚重。
“徐二少爷真是一表人才啊!”客人们赞道,夸徐增寿长的帅。
沐春听了,差点隔夜饭都吐出来。
徐沐两家联姻,都是洪武帝器重的大臣后代。洪武帝很给面子,破例封了毫无功劳的徐增寿一个左都督的虚职,这是一品官的官职。沐大小姐妻凭夫贵,也封了一品诰命夫人。
成亲当日,胡善围送来马皇后的贺礼,在沐家喝喜酒,女眷桌上,胡善围被沐春的七大姑八大姨等围绕,全是京城赫赫有名的贵妇或者王妃。
大姨妈,开平王常遇春的大儿媳妇、郑国公夫人冯氏。
二姨妈,周王妃冯氏。
大舅妈,郢国公夫人。
叔外祖母,宋国公夫人。
…
和徐家联姻后,沐春的各种亲戚可以说遍布大半个大明官场了。
胡善围官居六品,但因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贴身女官,传闻《孝慈录》始作俑者、太子口中的佞臣、扳倒曾经的胡贵妃和秦王的传奇女官,她的坐席安装在这一群京城顶级豪门贵妇之中。
她坐在这里,加上曾经的“丰功伟绩”,大家默认她是帝后的耳目,都放不开,气氛有些沉闷,和喜庆的气氛违和。
看在沐春的面子上,胡善围打破尴尬,举起酒杯,说祝酒词,为新人祝福,一连三杯,稍坐了一会,胡善围借口回宫复命,提前离场。
站起来的时候,胡善围觉得头晕,心想这酒喝起来一般,后劲倒挺大,支撑着上了马车,颠簸中,很快就睡着了。
她并不知道,这辆马车没有回宫,而是出了城,消失在漫天大雪中。
第83章 第五根手指
西平侯府, 男主人沐英携次子南征,长子沐春兄代父职, 在前院招待男客, 黄昏时送走了大妹妹, 客人们渐渐散了, 有个人却“姗姗来迟”, 正是毛骧。
毛骧和沐英都是洪武帝收养的义子,执掌锦衣卫,前年胡惟庸谋反案,死在毛骧手里的官员早就过千了, 尤其是大官, 多多少少和今天到场贺喜的官宦家族有过联姻。
毛骧晓得自己手上沾血太多,不好赴宴, 于是只命人送了一份厚礼, 没有来西平侯府喝喜酒。
沐春在前门送客, 得知毛骧来了,忙命人重新开一席,专门招待毛骧。
毛骧摆手:“不用, 我今日不是来吃席的, 有其他事情找沐大少爷。”
沐春将毛骧请到书房说话。
毛骧开门见山, 直说来意:“崔尚宫和尚仪局的崔尚仪来找我, 说胡司言奉皇后娘娘之名来西平侯府赐礼物, 上午出宫, 论理, 下午应该就回宫了,可是如今宫门即将关闭,依然不见胡司言人影。劳烦你去问一问西平侯夫人,是不是胡司言在酒宴上喝多了,正在府上歇息?赶紧叫她起来,根据宫规,若无旨意,女官不得在外夜宿,我带她回宫。”
善围姐姐在我家里睡觉?她睡那个屋?她睡过的床、被褥、枕头都不准动!等我晚上…
沐春心里兴奋起来,面上保持淡定:“毛大人稍等,我这就去问太太。”
论理,沐春应该叫西平侯夫人耿氏为“家母”,不过他说不出口,平时称呼耿氏为“太太”。
男女之大防,男客们在前院,女客都在二门里的暖阁,宴席是分开的,沐春在前院代替父职招呼男客,二门里的后院归继母耿氏负责,因而沐春不知道后院的事情,要问耿氏。
完成一桩筹备已久的大事,耿氏送走了女客,刚送了口气,又开始看春节要走礼的单子,身为当家主母,总有做不完的事情,可今日长子破天荒的来找她。
沐春道明来意。
耿氏莫名其妙,“没有,不可能,胡司言只在宴席喝了三杯酒就告辞走了,同席的周王妃、郑国公夫人、宋国公夫人还有我母亲长兴侯夫人都可以作证。我还亲自送了胡司言到二门,目送她上了接送的马车,才回去招呼其他客人的,礼数一点不差。”
听到这里,沐春心里咯噔一下:一定出事了!
沐春忙叫来毛骧,两人听着耿氏讲胡善围如何赐礼物、如何受邀入席、席面上都有哪些人、座次如何、举杯说祝酒词、连饮三杯、何时告辞等等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毛骧说道:“事关宫廷机密,此事侯夫人务必守口如瓶,不得外泄。”
毛骧是特务头子,一天之内灭了宰相满门,杀人如麻,耿氏忙说道:“毛大人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嘴上如此说,心中却暗自窃喜。耿氏讨厌胡善围,因为今年正月初一京城命妇大朝会上,她因忙过年而体力不支,被胡善围强行安排去偏殿休息,错过了觐见马皇后,以及领宴的机会。
不仅如此,她母亲、长兴侯夫人也被拖累,被胡善围强行安排休息,母女一同错过了大朝会,成了笑柄。
如今风水轮流转,胡善围让我们母女在宫廷宴会上出丑,她马失前蹄在我家宴会上神秘消失,女官不得夜宿在外,看她这次如何收场!
沐春一直保持沉默,等耿氏讲完,他问道:“太太确定当时胡司言不胜酒力?”
耿氏追寻着记忆,说道:“当时胡司言双颊绯红,双腿有些发飘,上马车的时候,踩在凳子上差点摔倒,幸亏身边小宫女反应机灵,一把扶住了。”
沐春又问:“胡司言那桌席面喝的是什么酒?”
耿氏说道:“和前院一样,都是绍兴花雕,因天气冷,怕伤了女客脾胃,端上桌之前,用小炉温过,容易入口。”
沐春问:“倒酒的人是谁?”
耿氏想了想,说道:“基本都是自家的仆人在一旁服侍主人,侯府的仆人不晓得客人的喜好,只是上菜上酒,小宫女给胡司言倒酒。”
问完了耿氏,两人去了马房调查,沐春对毛骧说道:“胡善围的酒量我是知道的,怎么可能三杯就醉?”
毛骧也是一肚子疑问:“胡善围身边除了车夫和小宫女,还有八个大内侍卫随行。如果有仇家半路对胡善围不利,那八个侍卫不是吃白饭的,如今正值腊月,街上那么热闹,当街打起来,五城兵马司的人早就过去管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街头械斗属于重大事件,但今天京城五城兵马司并没有报这等事件。可是,八个身强体壮的大内侍卫怎么可能任由胡善围被人绑走,连求救的信号都来不及发出?
沐春则掰着手指头给胡善围数仇家,叹道:“善围姐姐官不大,得罪人可够多的,先是以前的胡贵妃。胡庶人一家已经死绝了,胡家私兵被我一把火给灭了,应该不是胡家。
“那么是以前的秦王?他如今还在西北戍边,皇上并没有轻易恢复他的爵位,他的手伸不到京城这么远,可以暂时排除秦王。”
听到这里,毛骧冷哼一声,“他若能把手伸到京城,我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就立刻退位让贤。”
沐春伸出第三根手指头,“曹尚宫讨厌胡善围,从进宫第一天开始就讨厌她,不过曹尚宫这个人公
私分明,又是女官之首。胡善围这次出宫是为了皇后办事,赐给我大妹妹礼物,她不可能在胡善围工作的时候使绊子,可以排除。”
“再一个,就是太子了。”沐春伸出第四根手指,“因《孝慈录》一事,太子指责胡善围是佞臣,相信毛大人也听说过了吧?”
毛骧点头,“不过,太子向来有仁慈之心,他不喜欢胡善围,但他更不可能冒险绑架一个宫廷女官,这对太子的名誉有损,如果闹大了,就是太子无德,很有可能是皇上废太子的借口。”
沐春在宫廷长大,这点政治觉悟还是有的,觉得毛骧说的挺有道理,“如果胡善围在宫廷消失,对太子并没有直接的好处,反而招惹一堆麻烦,不合算。可以排除太子——啊呀!会不会是太子的政敌干的?绑架善围姐姐,然后栽赃太子,毕竟大家都知道太子讨厌善围姐姐这个佞臣。毛大人,建议可以从太子的政敌来调查凶手。”
毛骧似笑非笑,“太子的政敌?谁希望太子倒下,你心里没数?这话不能随便说,传到皇上耳边,少不得扣个挑拨天家骨肉、兄弟团结的罪名。”
沐春缩了缩脖子,“你千万不要传出去。我就是着急善围姐姐的安慰,有些口不择言。反正不管是谁动手,能够悄无声息在京城绑架宫廷女官,这事必有人里应外合。”
沐春说道:“还请毛大人赶紧把今天随行的人底细都排查一遍,尤其是那个小宫女,善围姐姐平时那么好的酒量,三杯就醉,要么是酒有问题,要么人有问题。若是酒有问题,席面上我的大姨妈、二姨妈们都没有异常,怎么就善围姐姐喝醉了?”
别说,沐春还是个干锦衣卫的料,毛骧觉得他句句在理,便命手下逐一摸底排查。
大内侍卫审查严格,基本祖宗十八代都摸得差不多,唯有小宫女海棠是官奴出身,犯官之后。
海棠的家里因卷入胡惟庸谋反案,近乎灭族,家中成年男女皆砍头,十六岁以下,男子流放边关,
女子罚没成官奴。
海棠的哥哥流放到了西北戍边,有个姐姐被教坊司选中,当了伶人。
西北那个鞭长莫及,锦衣卫去教坊司找姐姐,教坊司的伶官说姐姐饰演《琵琶记》赵五娘深得怀庆公主喜欢,时常去公主府进演《琵琶记》,后来因成穆贵妃的国丧,一切戏剧皆停演,姐姐闲了下来,但姐姐最近被怀庆公主招到了公主府,据说是陪着公主说话解闷,从此长留公主府,没有回教坊司。
官奴是贱籍,地位卑下,且没有赎身之说,除非遇到帝王特赦,否则祖祖辈辈都是官奴之身,不得自由,不得与平民通婚,不得考科举。公主索要区区一个官奴,教坊司不敢拒绝。
沐春和毛骧一听怀庆公主和《琵琶记》,心道不好!
沐春伸出第五根手指:“该死,我怎么忘记了这一茬?一定是善围姐姐和王宁旧日婚约之事被怀庆公主知道,嫉火中烧的怀庆公主以姐姐买通了小宫女海棠,绑架了善围姐姐!
两人拍马而去,去公主府要人。毛骧还派了纪纲去驸马府找王宁。
公主和驸马是不住在一起的,婚后,驸马住驸马府,也就是现在永春伯府,怀庆公主住在公主府,公主召见驸马,驸马得到邀请,才能去公主府。倘若驸马无召而想见公主,需提前递送帖子打招呼,注明理由,等到公主应允,才能踏入公主府。
谁知公主并不在府里,公主府里的人说怀庆公主孕中思恋母妃,去了钟山温泉行宫。
钟山有孝陵,是未来洪武帝和马皇后的长眠之地,怀庆公主的母妃成穆贵妃孙氏附葬孝陵,从行宫去孝陵拜祭贵妃很方便。
另一头去驸马府的纪纲回来报道:“王宁不在驸马府。公主府的人送来一封信,王宁看到信之后,立刻拍马出门,至今没有回来,不知所踪。”
此时天已经黑了,沐春和毛骧出城,往钟山行宫方向而去。
第84章 司言有毒
钟山行宫, 两人隔着老远,就看见黑色夜幕下, 开出一朵红色的、妖异的花,正是一栋燃烧的房子。
沐春看了,双眼腾出一股杀气,策马狂奔。毛骧紧随其后,大吼道:“你不要冲动!一切只是推断,在没有查清真相之前, 切勿对公主不敬!”
沐春只觉得一颗心被活生生掏出了体外, 和冬天的冰雪世界融为一体。他根本听不见毛骧说些什么,世间万物都消失了, 只剩下眼前那栋燃烧的房子,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闯进行宫的, 也不见任何声音,甚至感觉不到前方房子灼人的火光, 飞身下马, 往火光里闯进去。
毛骧眼睁睁看着沐春突然鬼上身似的, 对他的吼声和前方行宫公主府卫士的阻拦视若无物。
守在行宫门口的护卫纷纷举起长矛, “大胆!公主在此!文官下轿, 武官下马!速速放下武器!”
毛骧心道不好,为沐春开脱:“沐春, 你大妹妹今天出嫁, 多灌了几口黄汤, 就醉成这样了, 睁大你的狗眼看看,前方是何人的仪仗!”
蹭的一声,沐春拔剑,拍马冲进去。
这厮居然对公主府的护卫动手了,直闯行宫!
沐春是沙场冲锋过的人,犹如利箭般射过去,卫士们无力阻拦,纷纷溃退,沐春就这样闯进了行宫里边。
阻拦无用,卫士们开始弯弓射箭,眼瞅着沐春要变成刺猬,毛骧命锦衣卫上前阻止公主侍卫,“沐春喝多了,耍酒疯,以为这里是猎场,你们不要乱动,西平侯正在南征,你们却在这里射杀他的嫡长子?岂有此理!”
侍卫们听了,暂时没有放箭,说道:“虽如此,擅闯公主行宫,也不能轻饶,公主是君,岂能被臣子冲撞了。况且公主在这里,你们锦衣卫也不能说进就进。”
纪纲灵机一动,说道:“我们看见行宫着火,是来帮忙救火的,大家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救火、救公主!”
纪纲振臂一呼,锦衣卫们一哄而入。
毛骧心道,纪纲有限的智慧居然长进了。
毛骧等人赶到时,看见驸马王宁不顾公主和众仆的劝阻,将一桶水兜头一浇,闯进了着火的房子。
沐春飞身下马,连一桶水都没浇,就直闯火场。
毛骧忙指挥锦衣卫提水灭火,问挺着大肚子的怀庆公主,“出了什么事情?胡司言呢?公主把她怎么了?”
怀庆公主置若罔闻,把毛骧往火场里推,“救驸马!快去救驸马!”
公主一边推,一边狂使眼色,毛骧可以说是看着公主长大的,感觉到了公主的意味深长:不对啊,这是怎么回事?
纪纲不明白怀庆公主的眉眼官司,他以为公主真要毛骧冒死救驸马,忙自告奋勇往自己身上泼了一桶冷水,“山里风大,房子随时会烧塌,请毛大人速速保护公主离开危险之地,标下去救驸马!”
“啊!”纪纲大叫一声,往燃烧的房子冲去。
且说沐春不顾一切冲进房子,入目处一片火红,似乎要晃瞎他的眼睛。
“善围姐姐!胡善围!”沐春大叫道。
无人回应,只闻得噼噼啪啪的燃烧声。
入冬,房里摆着几盆水仙花。沐春撕了一片衣襟,在水仙花盆里浸透了,捂住口鼻,继续往里头冲,刚跑没几步,就听见有人大叫一声:“小心!”
有人从身后扑过来,将他从左边扑倒。
好险,一个烧塌的多宝阁倒下,横在中间,差点就将沐春砸在下面,现成的烤架就要把沐春这块鲜肉给烤熟了。
那人将沐春扑倒之后,用浸透的袖子扑灭他衣摆上的火苗。
沐春大喜,忙坐起来,紧紧抱着那人不放,“善围姐姐!你没事就好!”
这一抱,发现不对劲——这人的脊背起码是善围姐姐的两倍,虎背胸腰,沐春使劲伸展双臂才勉强搂住。
“沐大少爷抱够了吗?”那人说道。
沐春听到熟悉的声音,忙放手,居然是全身湿透的驸马王宁。
“呸!男颜祸水!善围姐姐要你被害死了!”沐春推开王宁,又要往里头闯。
王宁拉住他,“善围不在这里,她很安全,一切只是我和公主演给别人看的一场戏而已。本来一切顺利,现在你冒失闯进来,横生枝节,这下戏还怎么唱?你这个蠢货!白痴!”
沐春愣住了:什么情况?
王宁正要解释,另一个浑身湿透的人闯进来了,“驸马!沐春!你们在那里?”
那人乍看到耀眼的火光,惊呼瞬间失明,看不清路,瞎子摸象似的瞎跑,一头撞在墙上,倒了。
正是肤白貌美大长腿的纪纲。
王宁看着纪纲,脑子有了个扭转局面的主意,为今之计,只得将错就错了…
行宫另一边,毛骧将呼喊救驸马的怀庆公主强行请到了寝宫。两人在书房里的争吵声冲破了房门,传到外头。
毛骧:“公主殿下!胡司言乃宫廷女官,皇后娘娘的亲信,你怎能一把火将她活活烧死!草菅人命!”
怀庆公主:“我堂堂大明公主,居然捡人家不要的男人!人弃我取,这等侮辱,我岂能忍受!”
除此以外,屋里还发出哐啷怒砸物件的声音。
怀庆公主砸了一个花瓶,借着花瓶碎裂的声音,打开了夹墙的密室,胡善围躺在一张罗汉床上,身上盖着厚被,双颊红润,睡的正香。
另一边,锦衣卫忙着救火,一桶桶水泼上去,但火势太大了,几乎没有什么用,好在房屋即将烧塌陷时,纪纲和沐春将披头散发、浑身上下都是黑灰的驸马王宁强行抬了出来。
王宁疯狂的嘶吼道:“放开我!她还在里面!等着我去救她!快放开我!”
王宁表情可以称之为狰狞,额头青筋暴起,张开血盆大口,神似五百年后以一个咆哮的表情演完整部电视剧的马教主。
沐春抱着咆哮者王宁的上半身,“不可以啊,里头都烧塌了,你就是豁出去性命也救不了别人。”
纪纲抱着王宁的双腿,“驸马莫要如此,您快要当爹了,您想让孩子成为遗腹子吗?”
两人把王宁拖出火场,为了防止王宁挣脱,沐春干脆将王宁绑成了粽子,和纪纲一起扛着进了寝宫。
行宫的大火烧到半夜才被闻讯赶来的北城兵马司的士兵扑灭,但为时已晚,里头基本都烧成灰烬,锦衣卫指挥使毛骧面前从里头捡到几截已经碳化的人骨。
据北城兵马司的官方解释,说钟山行宫有个小宫女不小心撞翻了炭盆,引发火灾,烧死了小宫女。
次日,毛骧拖着疲倦的步伐回宫,对等了一夜消息的范宫正和曹尚宫说道:“胡司言昨天去西平侯府送礼物后,因看天色还早,就顺便去钟山的鸡鸣寺,给她的亡母上香,可是山道路滑,马车翻车了,胡司言被甩出车外,断了根肋骨,正在宫外休养,等身体恢复了,就回宫当差。”
没等范宫正开口,曹尚宫就问道:“她目前在何处休养?”
毛骧说道:“钟山的行宫,她受伤很严重,大夫说不得随意挪动,否则会留下终身残疾。”
曹尚宫明显不相信,问:“毛大人,明人不说暗话,真的是意外吗?这丫头自打进宫以来,就到处招惹是非,是个祸根,谁沾上她谁倒霉。”
“不过,她既然是尚宫局的人,我就要对她的安全负责到底。她受伤严重,不好运回宫里,那么我就去向皇后娘娘请懿旨,出宫去看看,到底是天灾,还是**!司言这个位置难道有毒?以前刘司言出事,尸骨无存,如今连命硬的胡善围都出事!”
曹尚宫扬长而去,找马皇后去了。毛骧正要追上去解释,范宫正拦住毛骧,“毛大人,昨晚行宫起火,据说烧死了一个小宫女,胡善围翻车之事是否与此有关?或者…烧死的人就是胡善围?”
女官不好惹。尤其是范宫正,毛骧和她交手几次,都没占到便宜,这个女人看问题通透的很,不像曹尚宫那么好骗。
不过,范宫正也不像曹尚宫那么冲动易怒,她能藏住事。于是,毛骧对范宫正如实招来:“胡善围没事,事情是这样的…”
怀庆公主喜欢听戏,尤其是目前最热的《琵琶记》,自她怀孕后,减少了外出,公主府几乎每天都要教坊司的人去唱戏。
饰演赵五娘的正旦就入了怀庆公主的眼,成了公主府的常客。正旦也时常出入宫廷,在御前唱戏,借此机会,和同为官奴的妹妹见面,这个妹妹就是胡善围身边的小宫女海棠。
她们姐妹都是官奴,出身宦官人家,因家族卷入胡惟庸谋反而破败,家人几乎死绝了,和发配西北戍边的哥哥也失散了。
然而有一天,这个当红的正旦在教坊司对民间进行演出的会同桥附近的勾栏唱《琵琶记》时,蓦地看见茶客里有一个人神似在西北戍边的哥哥。
哥哥对着她摇头,身边还坐着一个老者对他使眼色,像是被控制住了。
一场戏唱完,老者带着木偶人般的哥哥找到了正旦,提出一个她无法拒绝的要求:找机会将一个秘密告诉怀庆公主,并且煽动公主杀了情敌。
这个秘密就是驸马王宁和宫里胡司言有过婚约,两人曾经是热恋过的小情侣。而且两人表面形同陌路,其实勾搭成奸,驸马对旧情人恋恋不舍。
这两年来,哥哥一直在西北矿井挖石炭(也就是现在的煤矿),不到十七岁就驼背,连灵魂都麻木了,像个瘦弱的木偶人被老者操纵。
事成之后,老者会放哥哥自由。制造矿难,让哥哥“死去”,以死亡消除官奴的户籍,然后给哥哥一个平民的户籍,获得重生。
如果正旦不答应,老者就杀了哥哥,让他困在矿井,活活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