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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划算。
正思忖着,鹅蛋大的马球被击飞,直冲着徐增寿的大嘴巴而去,而徐增寿只顾着看公主,都忘记闭嘴了,正当他要现场表演活吞马球的时候,队友沐春策马而来,挥着球棍,一棍子将马球击飞,来个了“英雄救狗熊”。
徐增寿后知后觉,吓出一声冷汗,猴在马背上叫道:“多谢春春。”
沐春最讨厌别人叫他儿时小名,拱了拱手,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说道:“寿寿客气了。”
沐春帮徐增寿,绝对不是他们两个纸糊般的友谊,纨绔之间没有友谊,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沐春要报恩啊,徐增寿一无是处,但是他有个绝世好爹,魏国公徐达。这次北伐,若没有徐达一直提携栽培,沐春绝对没有这么好的机会立功封赏。
他爹沐英打仗时宁可带着次子沐晟,也从不带长子沐春,从不给沐春机会,到最后还嫌弃沐春“无寸功”。
所以对于沐春而言,徐达简直如再生父母。
看在徐达的份上,沐春也要帮徐增寿一把。
看台上,魏国公徐达看沐春的目光透着欣赏,第四次北伐沐英率领的西路军也取得胜利,只是还在回京的路上,尚未归来,故未出现在看台上。
第一局结束,暂停休息。
徐增寿跑到看台上,恬不知耻的问他爹徐达:“爹,我表现的如何?”
他全程梦游,何时表现过?打呵欠也算?
绝世好爹徐达给予小儿子肯定,“还行,第二局记得保护好自己,不要再出神了。”
意思是你要躲,就躲远一点。
五月已经很热了,剧烈运动后的沐春抱着一壶茶猛灌下去,觉得清凉的茶叶变成了陈年老醋,深深嫉妒徐增寿:为什么都是当爹的,差距咋就那么大呢?爹都是别人家的好。
这时眼角余光又瞥见胡善围在看他,心情顿时大好,他故意装作豪迈,猛地倾斜茶壶,只喝了一小部分,大部分的茶水都随着唇边流淌下去,哗啦啦倒了一身,为了方便打马球,都穿着单衣窄袖圆领袍,此时前襟被茶水浸透了,紧紧贴在跌宕起伏的肌肉上,清晰的勾勒出了八块腹肌。
沐春这一波操作太骚了,身边的参赛者纷纷仿效,一个比一个豪迈,借口喝水,往身上泼水,知道的明白今天是端午节,不知道的以为是泼水节。
沐春看着一个个快要撑破单衣的竞争者,顿时尝到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什么滋味:你们这些贱人!待会岂不是污了善围姐姐的眼睛!
沐春悔不该当初,目光瞥到王宁身上,王宁没有泼水,静静的坐着休息。
沐春又暗骂王宁:你真奸啊,别人泼水你不泼,就突出你一个人与众不同,善围姐姐一眼就能看见你。
泼水是贱,不泼是奸。
这是人性扭曲,也是道德沦丧,嫉火中烧的沐春看谁都不是好人。
休息片刻,第二局开始。
沐春像一条疯狗,忘记了击球、忘记了敌我的红蓝队,专门逮着湿/身面积大的“贱人”们,进行无差别攻击,尤其是那几个都湿到裤/裆的参赛者,别住人家的马,或者各种冲撞,小动作不停,游离在犯规边缘,将“贱人”们从马背上撕撸下来,落马算失败,自动退出比赛,就在善围姐姐的目光中消失了。
沐春一阵瞎搅和,将本来彬彬有礼、互相试探的参赛者们撩出了火气,纷纷显示出了真本事,拿出打仗的拼劲打马球。
沐春留了个心眼,没有动王宁,王宁此人私下约架打一顿就罢了,当着善围姐姐的面,不要碰王宁。
场面白热化,这场比赛开始变得精彩起来。
风椅上,马皇后赞道:“今日沐春很是勇猛。”
洪武帝甚是安慰:“虎父无犬子,沐英还是随了他父亲啊。”
胡善围听了,心道幸亏沐春隔得远,没有听见这句话。庆幸过后,她的目光便不受控制的观察身边的怀庆公主。
幸好,公主的目光并不在沐春身上。
但是皇室选驸马,以大明江山利益为主,和公主个人好恶无关。
胡善围进宫一年多了,短暂的心乱之后,开始冷静下来分析现状:沐英不仅仅是帝后的干儿子,也是最出色的义子,除了封侯爵等利益关系,沐英和帝后感情深厚,堪比亲生的了,沐英这个天才将才,已经被亲情和封侯爵的利益牢牢拢住。
洪武帝没有必要浪费一个公主拴住沐英,就像徐增寿注定不可能当驸马一样,徐家有三个亲王妃,已经足够利益捆绑了。
何况沐英根本就不喜欢沐春这个长子,要沐春去尚公主,沐英未必高兴…
一定是这样的,胡善围心道。
正思忖着,马球上的情况又起了变化——沐春因为令人发指的犯规次数,被“请”下场,禁赛。
幸亏他爹西平侯沐英不在,否则当场气得要吐血。
这一场沐春一球未进,但是打人打的很爽,还能避免入选驸马,于是高高兴兴的被罚下场。这样既彰显实力,不得罪怀庆公主,还能巧妙的避过被挑中,简直两全其美。
沐春暂时脱离“危险”。场上还有王宁等竞争者,王宁所在的蓝队进了七球,红队也是七个球,由于沐春疯狗般的无差别攻击,目前蓝队有五人,红队还剩三人——是的,沐春“咬”得最多的就是自己人。
眼看沙漏快要漏完了,最后一球决胜负,大家的“手脚”都越来越脏,唯有王宁一直坚守规则不犯规,一个蓝队的朝着王宁马腿挥球棒,王宁操纵着缰绳,指挥马匹撩腿后跳,避过攻击。
王宁火了,这是他的爱马,最亲密的战友,在沙场上救过他的命,居然有人对他的爱马下毒手。
王宁决心给对手一个教训,他挥着球棍击球,木球精准的朝着对手的发髻上砸过去。
王宁算的很准,木球只会击飞对手的发髻,让他难堪,不会要他的性命。
果然,木球打飞了对手发髻上的木簪,发髻散开,披头散发不说,还从发髻中央里滚出一个马尾编成的假发团。
原来此人帅者帅矣,却是个秃头。
雄姿英发的王宁骑马和此人擦肩而过,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秃头无发,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啊…啊…啊!
第74章 争渡,争渡,惊起是非无数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和秃头无发的对手相比, 王宁堪称阆苑仙葩。
怀庆公主眼睛一亮,其实论相貌,王宁不是最最好看的, 但是沐春疯狗般无差别攻击后,场上只剩下九个人, 王宁成了最最耀眼的北极星。
人类对美好的事物天生会有占有欲,怀庆公主也是人,她知道对未来驸马没有决定权, 但是她本能的喜欢好看的。
如果是这个人,可以预料以后漫长的婚姻生活会很和谐,两人不仅仅是君臣关系, 还是夫妻。
可惜了王宁的对手, 他叫做胡斌,系出名门,乃东川侯胡海的嫡长子, 他爹胡海也是洪武帝的凤阳老乡, 开国功臣之一, 胡家封了世袭罔替的侯爵, 胡斌将来要继承东川侯的爵位, 是驸马的热门人选。
胡斌长得帅, 出身好, 可惜是个秃头, 头顶毛发稀薄得清水粥。头发肉眼可见, 十个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
胡斌羞愤欲死:我只是想打断你的马腿,而你却要揪出我头顶的假发包!
下一场比赛项目是射柳,胡斌毫无悬念的退出了比赛,因为事关皇家体面,皇室是不可能选一个秃头当驸马的。
因为秃头是病,无药可医。其他的病还能抢救一下,秃头即使到了五百多年后的现代社会,也只有放弃治疗这个单选项,否则,查尔斯王子和威廉王子也不会是现在的模样,毕竟人家皇室又不差钱。
驸马的梦想变成了水中月,镜中花,胡斌坐在帐篷里,对镜梳理散乱的头发,不知有多少泪珠儿,从秋流到冬,从春流到夏。
下一场比赛是射柳。
射柳并不是一群人对着柳树乱射一气,皇室射柳,有诸多不一样的玩法。
首先将鸽子的腿绑上响铃,然后用一根线绑住鸽子腿,线的另一端绑着一只葫芦,将鸽子放在柳枝上,细线绕着树枝一圈,下面垂着葫芦,以阻止鸽子飞走。
参赛者要用箭射断细线,葫芦落地,鸽子得以自由飞翔,鸽子腿上的响铃呼啦啦响动,好看又好听。
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要从“绿丝绦”里分辨出拴着葫芦的细线,这考验眼神。细线随风摇摆,射断细线,必须要有超凡绝伦的箭术。
这明显是一道超纲题,皇上用选武状元的难度选驸马,对参赛者其实是好事,因为如果射中了,在皇上面前露脸,即使落选驸马,将来对仕途是有利的。
每个人有三支箭,三次机会,至少一半人最终射中了细线,葫芦落地,一只只鸽子得以自由,忽闪着翅膀朝着天际飞去,脚脖子上拴着的铜铃声响彻不绝,如天上传来的仙乐。
洪武帝龙颜大悦,现在的青年才俊,就是将来的帅才,大明武将后继有人。按照惯例,射中者赐给彩帛。
沐春三发两中,放了两只鸽子,得了双份彩帛。
他得意洋洋的捧着彩帛在王宁面前炫耀,“你不要紧张,其实很简单,我随便一射,就放了两只鸽子,你要是正常发挥,放一只鸽子没有问题。”
其实没有那么“随便”,沐春是拼了全力放鸽子,他背着外祖父的长弓,事关荣誉,可不能失败了。
更何况,善围姐姐在看他呢。
这次射柳的难度太大,藏慧是不能的,用了全力都不一定能全中。
王宁调匀了呼吸,没有被沐春干扰,待外头礼官唱到了他的名字,王宁背着弓箭出了帐篷。
敞篷里,徐增寿不出意外的一只鸽子都没放,他蹭到沐春旁边,“春春,彩帛真好看,分我一半呗。”
他老子徐达又没在旁边看着,沐春才懒得理他,残忍拒绝:“不给。”
沐春打算把彩帛送给善围姐姐。
徐增寿尤不死心,“小春,我想拿去送给我大姐,她喜欢亮丽的颜色。”
打是亲,骂是爱。燕王妃为了徐增寿戒赌,把他捆绑、在马后拖曳,还差点剁了他的手指头,徐增寿还是惦记着自家大姐。
沐春说道:“不用你操心了,燕王刚才连放三只鸽子,得了三分彩帛。”
正说着话,外头传来铜铃响动声,由远及近,铃声分三个层次。
难道…沐春飞奔出去,看到王宁捧着三份彩帛去御前谢恩。
放三只鸽子的很少,只有三人。宗室里,只有燕王和宁国公主的驸马梅殷中了三箭。
宁国公主是马皇后亲生女儿,梅殷文武双全,相貌英俊,也出身勋贵名门,其叔父是汝南侯梅思祖。
由此可见洪武帝挑选女婿之严格,什么都要最好,尤其是出身。
正因如此,王宁知道自己是个“陪太子读书”的,在射柳时毫无保留,全力以赴,皇上封了他为永春伯,大明最年轻的伯爵,他必须用实力证明自己的能力。
王宁去御前谢恩,和站在马皇后身边的女官胡善围只有五步的距离。
随着王宁越走越近,胡善围心跳不由得越来越快,指甲狠狠的掐着手心,强迫自己要冷静。
她暗骂自己无用,连《琵琶记》都能狠心推荐到御前,教坊司重新谱了管弦之后,皇宫每天都要演几折,她最开始的心潮澎湃,到逐渐平静,到现在,她再看《琵琶记》时,已心如止水。
方才比赛,她注意力都在沐春身上,王宁出身太一般了,根本没有可能入选。但王宁接连放飞三只鸽子,站在身边的怀庆公主眼中的欣赏几乎要溢出来时,胡善围发现自己的修炼还是远远不够,她是个红尘中的俗人,有些东西,她还是在意的,无法用毅力克制。
王宁越来越近,胡善围看到怀庆公主的眼睛也越来越亮,缘尽了,情断了,分手了,为什么还会痛呢?
旧日情人,此时也心心相通,王宁越走越近,马皇后身边两位女官的面容越来越清晰,他却越来越不敢直视了。
宛如前方是一把长刀,插/入他的心脏 ,他越是走近,插得就越深,心越痛,但是他不能停,还要保持淡定从容。
他在北元枢密院潜伏四年,练就了一张无懈可击的面具,隐藏他的心思,此刻这项技能派上了用场。
胡善围看着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四拜谢恩,动作优雅自然,毫无生硬之感,暗骂自己多愁善感,王宁可以做到断情绝爱,就像以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为什么我就不可以?
面对曾经为之心悸过;为之付出所有的感情和热情;为之漫长的、似乎一生的等待;为了无妄的爱情、螳臂当车、以己之力对抗世俗,和父亲反目…
种种过往,才下眉头,又上心头,难道此情真的无计可消除?
就当胡善围手心差点掐出血来时,王宁谢恩完毕,离开了看台。
胡善围心中一叹,刚刚松开手,她又发现怀庆公主的目光正在追随着王宁的背影而去。
在胡善围眼里,王宁冷静的可怕。在王宁眼里,胡善围同样淡定得令人心碎。
前方如刀,看台如熔炉,心脏在滴血,身体在熔炉煎熬炙烤,她身姿如松,站立在皇后身边听候差遣,紫袍红裙乌纱帽,自信从容,对他的到来不为所动。
“宁郎”、“宁郎”!脑子里有无数个缩小版的胡善围甜甜的叫他,宛如心魔。
谢恩完毕,王宁退下,他捧着彩帛回到大帐,正好碰见了出来看他比赛结果的沐春。
一见沐春,王宁所有的负面情绪全部尽情发泄出来,表面云淡风轻,其实冷嘲热讽,说道:“我随便一射,就放了三只鸽子。”
沐春技不如人,输了一局,嘴上不服,“你别笑的太早,还有一场划龙舟。”
沐春回到帐篷,发现彩帛只剩下一份,徐增寿没了踪影。人财两失,沐春气得跳脚,却也无可奈何。
谁叫人家有个绝世好爹呢?投胎真是太重要了。
最后一场是划龙舟,中原端午节最最古老的比赛。
狭长的龙舟,一共有九艘船,一艘船十个人,八个划船,一个在船头击鼓,一个在船尾掌舵。依然是抽签决定去那艘船。
候选人抽签的时候,怀庆公主去了洪武帝身边耳语了几句,洪武帝道:“你一个姑娘家,成何体统?”
怀庆公主撒娇,“父皇,我就想去玩一下,他们都忙着划船,谁会留意我呀。”
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问题,洪武帝还是愿意宠着女儿们的,他点头容许了。
怀庆公主在看台上消失,换了男装,出现在河边,拿着“丁”字签,和王宁划一条船。
沐春抽到了“丙”字签,甲乙丙丁,正好两条船并排而行。
沐春一肚子坏水,心想划龙舟是集体对抗,光他一个人出力是不行的,一艘船,十个人,他也无法控制。
如果赢不了王宁,也得想法给他使用绊子,让他知道做人不要太嚣张,放三只鸽子有什么了不起的!
沐春双眼咕噜噜乱传,瞥见刚刚偷了他彩帛的徐增寿也抽到了“丙”字签,和他一条船。
徐增寿自知力气小,给人拖后腿,于是自请站在船尾掌舵。
沐春心里有了主意,过去和徐增寿耳语了几句,“…事成之后,我不追究你偷我彩帛,还把另一块彩帛也送给你,如何?”
自从戒了赌,徐增寿是个快要闲出屁的纨绔,闻言一句“为什么”都懒得问,点头道:“好,一言为定。”
众人拿着抽签依次登船,九条船在宽阔的秦淮河河面一字排开,各就各位。
一声鼓响,狭长的龙舟犹如弓弦上利箭,笔直向前进发。
王宁只顾着弯腰划船,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坐着一个身形瘦小的参赛者,怀庆公主怔怔的看着王宁宽阔的脊背,和他划船时腰间肌肉的起起伏伏,她似乎能够闻到他身上独有的气味。
除了父皇,她从未离一个男人那么近呢。
九艘船势均力敌,彼此咬的很紧,赛程过半,几乎还在并驾齐驱。
是时候了。沐春故意把船浆撩高一些,这是他和舵手徐增寿的暗号。
徐增寿会意,他故意装作手滑,将船舵往右边打过去,船体从直行转到了左斜行,前行速度自然变慢了,一下子落后了“丁”字船半个船身。
前方鼓手对徐增寿大叫:“船舵往左,把方向调直了!”
“好的!”徐增寿装作手忙脚乱,把左当成右,继续操纵船只,往“丁”字船拦腰撞去。
龙舟狭窄轻盈,只容得划船的一列人坐着,这样才行的快,蓦地被拦腰一撞,顿时翻船了!
徐增寿猛地将船舵打直,他们的船继续前行。划龙舟翻船是常事,上船的人都会游泳,不会游泳也会有同伴去救,不用他们操心。
一想到王宁落水,沐春心中大快,他只顾着划船,并没有看见船翻之后,岸上以毛骧为首的锦衣卫纷纷如下饺子似的跳秦淮河。
船翻的瞬间,王宁憋气入水,在水中睁开眼睛,他发现有个人像一只搁浅的鱼在陆地里胡乱挣扎,越是挣扎,沉的越快。
王宁便知此人不会游泳,他浮上水面深深吸了口气,一个猛子扎下去,在河底发现了被水草卷住双腿的“旱鸭子”。
王宁在水底捡了个蚌壳,割断了水草,然后拉着旱鸭子往上潜。
游到岸边,此人先是猛地咳呛,而后哇的一声,双手捂住胸膛大哭起来。
王宁说道:“男子汉大丈夫,你哭什么?你生在江南,怎地连游泳都不会?既然不会游泳,你报名参加龙舟赛作甚?真是自不——”
自不量力。最后两个字没说出来,因为王宁发现哭声不对,太过清脆,再看过去,此人咽喉没有喉结,衣服紧贴在身上,纵使此人双手抱胸,也能看出身体轮廓依稀是个女人。
这时毛骧游了过来,上岸时顺便脱了飞鱼服,盖在此人身上,对着发呆的王宁疯狂使眼色,低声道:“快走,如果有人问,你就说什么都没看到,只是救了个人。”
王宁不明所以。但毛骧曾经是他的上司,毛骧说的话一定要听,于是王宁立刻离开了原地。
黄昏,秦淮河。
除了“丁”字号船,其余八艘全部成功到达终点,沐春的“丙”字号船因舵手徐增寿一再搞混方向,撞翻了邻居,导致速度大减,排在末尾。
翻船的插曲很快被盛大的颁奖仪式掩盖过去了,洪武帝赐给第一名甲字号十人美酒和彩帛,礼官宣布比赛结束,帝后打道回宫。
众人四拜,三呼万岁后,也纷纷散了,回家和家人团聚,过端午节。
没有人知道水底下的真相,以为只是寻常翻船落水。却不知秦淮河上,争渡,争渡,惊起是非无数。
西六宫,翊坤宫。
茹司药给怀庆公主诊脉,查看身体。孙贵妃惦记女儿,问:“公主如何了?”
茹司药说道:“无妨,受了点惊吓,不用吃药。如果睡眠不安稳,微臣这里有安神的药丸,用开水化开服用即可。”
床上半躺的怀庆公主娇嗔道:“母妃,我都说了没事,我不想喝苦苦的药汤,母妃非要茹司药跑一趟。”
孙贵妃狠狠戳了一下女儿的额头,“幸亏毛骧及时赶到,永春伯还没识破你是女儿身,否则酿成大错。”
怀庆公主躺回去,翻了个身,面对着母亲,脸颊却是飞上一抹红云,心想“酿成大错”才好呢…
御书房,洪武帝问手下特务头子毛骧:“你去好好查一下永春伯的底细,祖宗三代都要查,还有,他虽没有妻室,但是以前有无相好、有没有小妾或者外室,亦或是在青楼有无红粉佳人,都要摸清楚。”
毛骧心里咯噔一下,“皇上选中了永春伯?”
洪武帝点头道:“除了出身不好,其他条件堪称完美。然,他虽不出身豪门,但他自己就是豪门,大明最年轻的伯爵,配得上大明尊贵的公主。”
毛骧急道:“皇上,永春伯曾经是微臣的下属,微臣对他的家庭了如指掌,往上三代全部死绝了,并没有什么可以查的,但是…永春伯以前定过亲事,后来诈死潜伏北元,斩断尘缘,曾经托付微臣为他的未婚妻另寻一门好亲事,但是他的未婚妻有情有义,坚持守贞不肯改嫁,三年之后,因不肯改嫁和家人闹矛盾,为了生计,被迫考入宫廷,当了女官。”
连洪武帝都甚觉得是一门奇事,问:“这个有情有义的奇女子是谁?”
毛骧:“皇后娘娘身边的司言女官,胡善围。”
第75章 风刀霜剑严相逼
胡善围, 又是她。
胡善围因献南戏《琵琶记》而在御前留名,洪武帝对《琵琶记》十分狂热, 命教坊司用弦索谱曲, 每日都有伶人进演。
洪武帝曾经说:“《五经》, 《四书》, 布帛菽粟, 家家皆有。高明《琵琶记》,如山珍海错,贵富家不可无。”
胡善围提供了绝好的精神食粮,所以在洪武帝心里,胡善围是个有一双慧眼的女官。
胡善围升了六品司言后,时常进出宫廷给马皇后传话, 渐渐在御前成了熟面孔, 洪武帝对她印象还不错,相貌端正, 会办事,隐隐还有些官员的威压之气,能够表现皇室的体面。
未曾想她还有如此离奇的经历,洪武帝命胡善围觐见。
如果是寻常人,洪武帝早就大手一挥, 至少有一百种方法让这个碍眼的人彻底消失。
太监去后宫宣胡善围, 毛骧则忙命心腹纪纲把永春伯带到锦衣卫值房。
王宁还以为是关于他去西北戍边的事情, 匆匆赶到, 毛骧关闭门窗, 说道:“皇上看中了你,想让你尚主,还知道你和胡善围的事情了。”
如晴天霹雳,王宁连连摇头,“不,我拒绝尚主,我早就决定离开京城,此生不娶妻不生子。”
毛骧急道:“你以为你拒绝的人是谁?不是公主,是皇上!如果你拒绝皇上的提议,天子一怒,轻则贬官,重则砍头。胡善围也会被你连累,轻则逐出宫廷,夺去女官职位,重则会被皇上处死。”
王宁不信,“皇上是明君,不会滥杀无辜。何况我出身寒微,选我作甚?”
还是太年轻,太简单啊!毛骧说道:“皇上最终选了你,就有选你的理由,你若问,就是揣摩圣意,要杀头的。你不仅要答应皇上,还要发誓已经和胡善围断情绝爱,反正她爹胡荣早就写了《退婚书》,去衙门过了明路。”
王宁没想到问题会那么严重,“难道我违心答应尚主,皇上就会放过胡善围?”
毛骧是洪武帝心腹,杀人如麻,是一把好刀,知道君王的手段和心思,但他同时对王宁有惜才之心,不忍王宁因抗婚而失去大好前途,大明失去一员将才。
“是的,你必须欢天喜地的答应,因为这是皇恩,你要识抬举。皇上若问起你对胡善围的看法…”毛骧急的并指为刀,在空气中用力一划,“你一定要划清界限,你是你,她是她,她有她的志向和前途,她效忠宫廷,你效忠朝廷,各不相干。否则——”
毛骧说道:“昔日武则天的爱女太平公主新寡,为了巩固皇权,武则天赐死了武攸暨的妻子,招了他为新驸马。”
“还有东晋名士王献之,和妻子郗道茂琴瑟相和,可是新安公主看中了王献之,逼他休了郗道茂。若非郗道茂出身名门,且东晋乃是门阀政治,士族和皇权共治天下,郗道茂估摸也会被皇家弄死。从头到尾,武攸暨之妻和郗道茂何其无辜?你如果不想让胡善围步她们之后尘,就照我说的去做!”
身为锦衣卫指挥使,毛骧为洪武帝杀了太多人,有死有余辜的,也有无辜的,天子一怒,流血漂橹,岂是说说而已?
御书房。
自从胡善围高升为司言,她的话反而越来越少,越来越沉默了。身为皇后喉舌,她说出的每一句都要小心,因为别人会通过她的话来揣摩皇后的意思。
不多说一句话,不多行一步路,约束着自己,不要轻易对事情表现自己的想法,忘记自我,把自己当做皇后的传声筒,不给任何人解读话语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