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炳觉得沐朝夕又要立功为锦衣卫争光了,很是兴奋,“皇上,微臣觉得沐佥事以家产纠纷回南京可行,锦衣卫会全力配合他。”
麦厂花心细如发,思维缜密,“沐佥事的确是最好的人选,但是沐佥事当年毅然决定放下一切,不和族人争家产过活,选择去义军当兵,突然又要回去争家产,前后矛盾,未免惹人怀疑。”
“况且,沐佥事在北京锦衣卫官运亨通,深受陆大人信任,是天子近臣,刚刚得了御赐的宅院,在京城官场混得风生水起,应该在京城好好当差,为君分忧,以图加官进爵才是,为何突然想起南京的家产,放着好好的佥事不当,跑到南京老家去?”
麦厂花说的有道理,沐朝夕动机不足,贸然回去,反而更加可疑。
陆炳这个小心眼,总觉得麦厂花针对锦衣卫,阻碍沐朝夕立功,说道:“光是反对有什么用?得想法子解决问题。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麦厂公倒是出个□□无缝的主意呀。”
这难不倒麦厂花。
麦厂花早就查过沐朝夕的底了,说道:“衣锦还乡,祭祀祖先这个主意如何?沐佥事升了官,得了御赐的房子,锦衣岂能夜行?可以找个回乡祭祀的理由,去告知祖先,沐佥事是沐家四房、驸马都尉沐昕和常宁公主这一脉的,沐驸马是五朝老臣,常宁公主是世祖爱女,曾经都是大明叱咤风云的人物,想必祖宗们乐意看到后代出息。这也是沐佥事的一片孝心。”
沐氏族人都有一个祖先,那就是开国大将、被追封为昭靖王的沐英。沐英也是大明开国皇帝洪武帝朱元璋的义子。
沐英一共有四个儿子,四个支脉。
长房嫡长子沐春,原配嫡妻冯氏所生,三十六岁就去世了,且终身未娶,相传沐春心中有一位白月光般的神秘女子,因各种原因不能在一起,干脆打了一辈子光棍,为白月光守身如玉,也没有过继弟弟们的子嗣,长房一脉由此断绝,连继承香火的后代都没有。
二房嫡次子沐晟,继室耿氏所生。哥哥沐春死后,兄死弟继,成为第三代黔国公,之后爵位传给儿子、孙子。
但是传到第六代时,二房绝嗣了,二房就过继了三房一个儿子沐昆为嗣子,以此延续本宗二房的香火和黔国公的爵位。第六代黔国公沐昆后来收养了遗腹子沐朝夕。
二房的人其实也能生,但是二房身为沐家本宗,身负世代镇守西南的重任,很多二房男儿在没有娶妻生子之前就战死了,死的速度赶不上生的速度,三房沐昂。庶出,沐昂很能生,子女众多,孙辈更多。后来本宗二房无子绝嗣时,就是从三房挑选了沐昆过继到了二房。
四房沐昕。庶出,沐昕被永乐帝看中,将常宁公主嫁给他,成为驸马。但是常宁公主嫁过去不到两年就病逝了,没有生育。沐昕从此再没有续娶,子嗣断绝。
晚年的时候,沐昕也从三房里挑选了一个嗣孙,以延续四房香火,将来他和常宁公主有后人烧香。
所以,从血缘上,沐家现在所有的族人其实都属于三房,他们血脉上共同的第二祖宗都是三房的沐昂。
大房沐春一辈子打光棍,二房男儿都战死了,四房的沐昕丧偶,这三房人家因各种原因断绝了血脉。
沐朝夕就是四房驸马沐昕收养的三房嗣孙的孙子,血脉是三房,但是属于四房的香火。
这样算起来,沐朝夕也是常宁公主的后代了,麦厂花的话深得君心,嘉靖帝也乐意看到表哥沐朝夕锦衣还乡,为沐驸马和常宁公主扬眉吐气一回。
嘉靖帝在心里默默算了辈分,说道,“既然是常宁公主的后人,所谓一表三千里,朕还是沐佥事的表弟。”
沐朝夕岂敢认当皇帝的表哥,忙道不敢当。
嘉靖帝心眼多,他并非白认沐朝夕这个亲戚,其实另有目的,说道,“沐佥事有心报国,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沐朝夕说道:“这是微臣分内之事。”
嘉靖帝看向正心怀愧疚的白术,“白司药一直在寻找先帝死亡和尸变的原因,还十分了解先帝,无论先帝还是丧尸狂犬病,没有谁比白司药知道更多了。所以朕需要白司药和沐佥事联手,你们两人在这三个月里配合默契,不停的传来好消息,这次南京查访,你们也要一起行动。”
白术比嘉靖帝更着急寻找真相,忙收回心神,说道:“微臣尊旨。”
嘉靖帝又看向沐朝夕:“你衣锦还乡,还需要更加令人信服的理由,谁会莫名其妙的衣锦还乡,跑到离京城千里之外的老家炫耀?未免太过轻浮了。且白司药是正德朝的宫廷女医,突然出现在南京,也会令人怀疑。所以,朕想到了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
麦厂花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嘉靖帝说道:“沐佥事和白司药结婚,带着新婚妻子回乡祭祖,走亲访友,拿回家产。”
沐朝夕:我听到了什么?不是做梦吧?这到底是现实还是幻想?
白术:我是谁?我在那里?我又要跟谁结婚了?
麦厂花说道:“我反对这门亲事。”
嘉靖帝解释道:“不是真结婚,只是做戏而已,等事情查清楚,真相大白,沐佥事和白司药并无任何牵扯。”
皇帝最忠实的狗腿陆炳连忙说道:“皇上真乃妙计也!微臣多嘴一句,无论真假,麦厂公凭什么反对呢,白司药已经与你和离了。”
麦厂花怒目而视,恨不得打破陆炳的狗头。
此情此景,和当年正德帝乱点鸳鸯何其相似。当时正德帝也是灵机一动,利用白术和麦厂花结婚的噱头,除掉刘瑾势力。
假结婚也要走正常程度的,要有证婚人,有酒宴,除了洞房,和真结婚没有区别。
麦厂花正要继续反对,白术将他拉住了,说道:“皇上,微臣想和前夫谈一谈。”
一声前夫,听得麦厂花比秋雨还凉。
嘉靖帝以为麦厂花因为面子上过不去,许了白术的请求,“白司药请便。”
白术将麦厂花拉到外头游廊尽头的一个凉亭,雨滴声掩盖了他们的争吵。
白术说道:“假结婚是我踏入沐家最好的途径,我觉得可以。我和你也是假结婚过,大家各取所需,达到了目的。”
麦厂花说道:“当年你我都只有十五岁,懵懂无知,以为假结婚只是形式而已,我是阉人,你发誓断绝子嗣,你我虽是结婚,其实只是空壳。你我的婚姻只在紫禁城有效,出了皇宫,你我都不是世俗的夫妻,大明律法也不认可,去年你我和离,都不需要写和离文书,只是你带着牛二离开麦府而已。”
“可是沐朝夕不一样,他出身名门勋贵,你和他假结婚,虽不用同眠共枕,也要写婚帖文书,有媒人证人,在外头以夫妻称呼,就是一对真夫妻。等完成任务,你们是要写和离文书,去官府过堂走一遍,才算和离,不是说散就散。”
白术觉得无所谓,“那就和离呗,我都不在乎的。反正我一辈子都不想结婚,不想生育,也不在乎什么名声,我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随便别人怎么说。”
白术这一点和亲哥哥正德帝一模一样,从封建传统观念看来,他们都在自我毁灭,没有正常的婚姻观,没有道德感,不知羞耻。
麦厂花说道:“民间和离,夫妻双方都要同意,万一沐朝夕不肯怎么办?”
白术说道:“你真是杞人忧天,他一个前途无量的世家子弟,将来必定配名门淑女,娶我一个坏脾气、名声臭的河东狮作甚?他脑子有病吗?”
麦厂花一噎,“你……你莫要自轻自贱,你没有先帝那么不堪,你没有必要步入先帝的后尘,一辈子孤独寂寞。你还年轻,一辈子很长。你和先帝不一样,你有同情心,同理心,你晓得感恩,你配得到幸福,你和沐朝夕假结婚,是给未来的幸福设置障碍,你会陷入泥沼,永远不能脱身。”
白术目光一冷,“你的意思是说先帝不配得到幸福了?我觉得的幸福,和你认为的幸福不一样。我越来越接近真相了,我现在就很幸福,谢谢你替我操心。”
白术转头就要走,麦厂花还是不肯放弃,拉住她的手腕,“我知道我无权对你的选择指手画脚,但是你的婚姻,不能一次次的都当做筹码和手段。上一次,葬送了你整整十年。这一次,又是假结婚,你有几个十年可以这样耗下去?”
白术甩开麦厂花的手,“上一次假结婚是为了给老师全家复仇,我觉得很值,我从来没有后悔过。这一次假结婚是为了寻找亲哥哥死亡真相,还有治疗丧尸狂犬病,我也觉得很值。我既然选择了,就无怨无悔。”
麦厂花吼道:“你都是为了别人,你能不能为自己做一次选择?人生在世,为自己活一次又如何?”
白术顿住了,转身说道:“我的命,是无数条人命换来的。我可怜的母亲、我的老师全家……我本来就不该出生在世上,我只会给亲近的人带来灾难,我和哥哥都希望自己从来没有出生过,毁灭就是我们的结局,如果能够在毁灭的时候做一些事情,为什么不呢?”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就是南京沐府了。
大家还记得驸马沐昕吧,就是胡善围里那个吃鼻屎的小男孩,沐朝夕属于沐昕一脉。当然,都是过继了三房的子嗣。

☆、假夫妻,真婚礼

冷雨如珠帘般从屋檐垂下, 将两人分开。
麦厂花身体残缺,心却不残,可以说是紫禁城最正常的人了。
白术的身体和心都在十五岁那年“死去”了, 在长身体的时候骤然停止发晕,二十五岁了,身体干瘪得像是终年吃不饱, 营养不良的女人,永远定格在十年前。
白术在她心里垒下一道一望无际的长城, 麦厂花用了十年都走不到头,抬头还是那道高墙。
暖阁里, 陆炳暗中推了推目瞪口呆的沐朝夕,“皇上的主意甚妙,你觉得呢?”
暗示沐朝夕赶紧答应,别傻站着了。
沐朝夕:“我……微臣……还需看白司药是否愿意。这……强扭的瓜不甜。”
陆炳急忙撮合, “假结婚而已, 不是真的吃瓜, 你不用管这瓜甜不甜。”
沐朝夕说道:“虽如此,也要你情我愿才好。若要令人信服, 人前要扮作新婚夫妻, 心意相通才行。”
陆炳说道:“白司药肯定愿意的, 不然也不会把麦厂花拉出去单独沟通, 她连公公都嫁过, 何况是你——”
“陆大人慎言。”沐朝夕打断道,“白司药是六品官员, 与我合作假扮夫妻,也是为了给朝廷办事,为皇上分忧,公事公办,莫要提白司药的私事。”
从世俗的观念来看,嫁给太监,实在不是什么体面的过去。
这家伙,刚刚立了功,尾巴就翘起来了,说话不知深浅,嘉靖帝说道:“白司药和诸位爱卿一样,都是国家栋梁之才。”
陆炳晓得自己失言了,赶紧闭嘴。他若不是嘉靖帝的奶兄,早死了一百回了。
暖阁正尴尬着,白术回来了,说道:“微臣愿意和沐佥事以夫妻身份去南京。”
这事就敲定了,陆炳自请为媒人和证婚人,给两人走各种繁琐的礼数,火速成婚。
沐朝夕刚刚得了御赐的西城区一栋宅院,正好用来当新房。
这是外头有蒋太后派的太监来请,说太后要白术和麦厂花去康宁宫说话。
白术心里咯噔一下:糟糕,莫非是永福长公主和牛二的□□被蒋太后知道了!
嘉靖帝以为太后是因邬景和英勇看白术的目光有些暖,“刚才忙于国事,差点忘记感谢邬景和救了朕的妹妹。听说邬景和挨了五刀,现在如何了?”
白术道:“他身体壮实,等退了烧就应该没有大碍了。”
看嘉靖帝的样子,应该不晓得永福长公主要嫁给牛二的事情。
白术和麦厂花去了康宁宫,两人刚吵过架,此刻为了儿子,不得不交换眼神,达成默契:总之咬牙不同意就是了。
康宁宫,蒋太后果然赞美了牛二的勇敢,问候了他的身体状况,还赐了不少补品。
前夫前妻一起谢过了。
蒋太后话题一转,“邬景和今年十五,年纪不小了,可定亲事?”
问题抛过来了,这是一种再明显不过的暗示了。
白术说道:“尚未,不过,说起亲事,微臣最近倒有一桩大喜事。”
白术戏精上身,立刻眉梢都是喜气,“微臣要再婚了。”
麦厂花心中叹气。白术啊白术,你又又拿自己的婚姻当做手段了,以此堵住蒋太后的嘴。
屏风后面有簌簌衣服摩擦的动静,应是藏着人。
蒋太后青春丧偶,历经风雨,是个有涵养的,此刻面不改色,露出笑意,“哦,那要恭喜白司药了,不知是那户人家有幸娶得白司药过门。”
白术微微低头,似乎有些害羞,“是锦衣卫的沐佥事。”
蒋太后起初还以为是某个退休老干部或者在职丧偶续弦的官员,没想到居然是沐朝夕!
这个沐朝夕好像比白司药还小三岁吧!
出身名门,还是初婚,娶太监的前妻当老婆,这个沐佥事的眼光……很是独到啊。蒋太后用尽毕生涵养,笑道:“男才女貌,佳儿佳妇,恭喜恭喜。”
又寒暄了几句,蒋太后端茶送客。
白术和麦厂花刚刚出寿宁宫,永福长公主满脸泪水从屏风后面跑出来了,扑到蒋太后怀中,无声哭泣。
永福长公主被接回宫,蒋太后比女儿还要还要害怕,她生了三子三子,最后只活下来一双儿女,她不想再失去孩子了,只要孩子好好活着,她别无所求——还能求什么呢?儿子都走狗屎运当了皇帝。
所以,当女儿求她给邬景和赐婚时,蒋太后并没有嫌弃邬景和认太监为干爹这些事,明朝从洪熙朝开始,驸马就不从高官勋贵里选了,只要是良家子,品貌端正即可。
邬景和亲生父亲是世袭百户,底子不算差。
最重要的是,女儿喜欢他,一副非君不嫁的样子,蒋太后晓得少年人冲动叛逆,不能和她对着干,怕女儿走了极端,于是答应女儿,先问问人家养父母的意思。
没想到刚刚张口,人家养母就说自己要结婚了。
蒋太后安慰宝贝女儿,“哀家也想促成你的心意。可是你刚才也听见了,白司药就说她要结婚了,这当儿子的怎么能抢在当娘的前面结婚、抢了母亲的风头呢?何况邬景和身体还需调养——”
永福长公主打断道:“母后,我就是想嫁他,如果邬景和有什么不测,我就不嫁人,去道观过一辈子。”
蒋太后只得承诺:“好好好,哀家答应你,等白司药和沐佥事结了婚,过了个大半年,风头过去了,哀家必定将此事重提。”
永福长公主止了泪水,“母亲说话算话,我可不想嫁给张家人,我现在一看到张太后的目光就害怕,就像看到砧板上的一块肉,志在必得。”
蒋太后抱着女儿,“莫怕,你哥哥是皇帝,到最后,看谁能熬过谁。”
说到张家,张家孙子哭爹叫娘的被家人接到昌国公府,身上没有伤痕,但这孙子说白司药手段卑劣,想法的折磨他,用细若牛毛的针扎他手指缝等等酷刑,还把用棉纸贴在他脸上,往上头浇冷水,他就像溺水似的窒息,差一点点就咽气了云云。
次日,昌国公府去白府找白司药讨个说法,却看见白府门口换了大红灯笼,还挂上红绸,一派喜气。
一队人马抬着箱笼,箱笼上绑着红绸,锦衣卫指挥使陆炳领着队伍,嘴巴笑得都要咧到耳朵尖了。
但是队伍最前头的是沐佥事,新人为大,在办喜事的时候,新郎要站C位,连上司都要退后。
这是来提亲的架势啊!
今时不同往日,昌国公府不敢闹大,同时得罪东厂和锦衣卫,灰溜溜的走了。
越是假结婚,就越要搞得真实。
什么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一个都不能少,还要搞得隆重,京城皆知。
沐朝夕是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啥都不懂。陆炳是有家室的,将手下的婚事给承包了,出钱出力,简直比新郎还积极。
麦厂花的前妻改嫁了!
嫁给了锦衣卫最炙手可热的沐佥事!
新郎小新娘三岁!只比新娘的干儿子大七岁!
京城百姓吃瓜看戏,只有麦厂花好像没有听说这件事,埋头查掳走那帮永福长公主的死士。
通过死士作案手法的对比,麦厂花判断这伙人应该和夏天闯入白府想劫走正德帝龙体的死士来自同一个幕后黑手。
都是扮作平民,都是突然袭击,且有备而来,很明显是观察很久目标很久了。
这种娴熟的手段,龙体要抢,公主也要抢,对方所图甚大,恐怕还是嘉靖帝屁股下的龙椅。
沐府世代镇守云南,皇帝换谁做,对沐家人都没有影响,连皇帝都无所谓,沐家人抢公主干什么?
“如此说来,沐府反而没有嫌疑了。”嘉靖帝眉头紧锁,“继续盯着四个藩王,白府那群死士全部死光,四大藩王晓得朕一定会派人监视他们,这三个月可能藏得住狐狸尾巴,没有被东厂发现,但时间长了,朕就不信他们能一直露不出马脚来。”
麦厂花说道:“白司药严审张家的孙子,一无所获。但并不表示张家无辜,可能是瞒着孙辈。四大藩王和张家人,微臣会一直盯着他们。”
麦厂花玩命似的投入工作,这几天明显憔悴了,好在牛二吉人自有天相,三天前退烧,恢复的很快,麦厂花稍有慰藉,即使忙到深更半夜,也要去儿子房间看一看,问大夫儿子的状况。
这一天回到麦府,管家就来报信,说白司药来了。
最近和他说话的人都小心翼翼,就怕麦厂花发脾气。
麦厂花晓得白司药是为了谁来到麦府,径直去了儿子院子。
隔着窗户,就听到白术的声音,“……反正你迟早都会知道,我希望亲口告诉你,而不是任由你从别人的窃窃私语里听到这件事,我既然改嫁了,以后不方便踏入麦府半步,只是,你永远都是我的干儿子。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站在你这边。”
出乎意外,牛二短暂的沉默后,接受了干娘改嫁的现实,“那个沐佥事……长得还行,官职也算配得上干娘。我早就感觉他对干娘不怀好意——不是,是有点意思,看您的目光不太对。所以经常故意找茬,和他吵架。干娘既然接受聘礼,想必心中对他也有意,想嫁便嫁呗。我和干娘一样,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也都站在你这边。”
儿子突然长大了,白术很是感慨,这次受伤之后,牛二就像变了一个人,成熟稳重,高烧醒来后,只是问了一句永福长公主有没有事情,就一直闭口不提这位“同窗”。
同窗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殿下,这比同窗是个男人更加遥不可及。
牛二不想给养父母增加烦恼,干脆就当暗恋从未发生过。
白术突然说要嫁给沐佥事,牛二心里其实是抗拒的,但是转念一想,就凭干娘的爆脾气,没有人能够强迫她,除非她自己愿意——干娘好不容易有喜欢的人,那就嫁吧!
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是很开心,很幸福的事情——我这几个月在国子监就是这样。
我得不到的,干娘得到了,也是好的。
如果将来干娘过的不好,我就把沐佥事打一顿,把干娘接走。
牛二打定了主意,连后路都替白术想好了。
窗外的麦厂花听到这些,一时不晓得该欣慰儿子懂事了,还是该心疼白术又一次把婚姻当手段走向自毁这条不归路。
该说的都说了,不要当着受伤儿子的面吵架,麦厂花默默走开,等白术离开麦府才去看儿子。
九月三十,大吉,利嫁娶,迁居,喜神在北。
沐佥事和白司药大婚。
白府摆了流水席,请窦家村所有村民吃席,每个席面都有一个大猪头,四喜丸子管够。
白术和村民关系紧张,凡有红白喜事,白术都不去捧场随礼,如今白府办喜事,看在流水席大鱼大肉足够有诚意的份上,村民多少都随了点礼,敞开肚皮吃。
吃人嘴软,也都说了几句衷心的吉祥话,类似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之类的,祝福白术。
总之,这场婚礼比真的还真。
婚礼上,嘉靖帝和蒋太后都赐了新婚礼物,这对新人倍有面子。
三天后,新婚燕尔的沐佥事向上司提出带着妻子回乡祭祖,认亲戚。因沐佥事的祖宗是常宁公主和沐驸马,嘉靖帝还下诏,要宗人府备了礼物,命沐佥事夫妻好好祭拜公主驸马。
乘着大运河还没冻上,夫妻两人坐着大官船南下,一路顺风顺水,一个月后到了南京桃叶渡码头。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对塑料夫妻了,不过这一次塑料婚姻的结局和上一个不同,让我们一起祝福白司药和沐佥事吧~

☆、游子还乡

大官船快要靠岸了, 沐朝夕看着熟悉的港口, 顿时有种近乡情怯之感。
离开南京的时候, 他发誓一定要混个人样来, 封妻荫子,衣锦还乡, 一定要让那些看不起他的、以为他为了富贵抛弃自家父母, 认第六代黔国公沐昆为爹、甚至污蔑他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等人对他刮目相看。
的确,他现在回乡, 确实能够让人刮目相看——五分羡慕三分好奇两分鄙视。
两分的鄙视就是娶了个二婚, 而是初婚还是个太监的老婆。
这些族人私底下议论时说得很难听,说沐朝夕是“穿太监不要的破鞋”。
不过大部分人都觉得这门婚姻很实惠, 本来嘛, 在锦衣卫里升官发财, 名誉什么的不重要。
桃叶渡码头上,沐家族人已经提前清场,把码头给承包了, 乌压压站了一堆人, 准备迎接沐朝夕和新婚妻子。
之前,已经派亲信坐快船回南京,通知族人他沐朝夕封皇上和太后之命,要回来祭祖了。
这个亲信不是别人, 正是北京锦衣卫最早对沐朝夕伸出援手、在他穷困潦倒的时候把马借给他的周百户——以前是周小旗, 自从沐朝夕飞黄腾达之后,就把京城唯一熟悉的同僚给提拔上来了, 升为百户。
周小旗没想到自己烧冷灶居然烧成功了,且沐朝夕心胸宽阔,根本不计较他畏惧东厂麦厂花而拒绝帮他那件事,只记住他的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短短三个月,周小旗就混成百户了。
其实沐朝夕就是看中了周百户溜须拍马,见风使舵的本领,拿出很能唬人。
果然,周百户先到南京打头阵,来热场子,造势头。到处宣扬沐朝夕如何得锦衣卫指挥使陆炳的赏识,举荐到御前,屡次立下大功,二十出头就封了指挥佥事的三品武官,前途无量云云。
还有沐佥事的新婚妻子白氏,宫廷六品司药,师从知名女医谈允贤,妙手仁心,深得皇上还有太后的信任。
周百户还频频暗示,沐朝夕升官那么快,有白术在宫廷搞关系的功劳。
白氏是再婚,前夫是大明人人闻风丧胆的东厂麦厂公,还有个儿子,目前国子监在读,小小年纪就封了千户。
总之,全家都是当官、吃皇粮的。
周百户这张能够把稻草说成金条的嘴,简直把沐朝夕吹上了神坛,有六品司药的老婆,四品千户的儿子,从此走向人生巅峰。
这下不仅仅是沐家族人,整个南京城都轰动了。
南京有头有脸的大人物纷纷往沐府送帖子以及补送结婚礼物——沐朝夕然从小在沐府长大,已经负气离开沐府,但是周百户来到南京第一个报信的就是沐府。
正德帝在南京的时候,是沐府接驾,菌子也是在这里吃的,所以沐朝夕必须厚着脸皮去沐府蹭房子住,假装忘记了以后绝对不踏入沐府半步的誓言。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沐府第七代黔国公沐绍勋佩镇南将军印绶,已经去了云南掌总兵官,留下妻子黔国公夫人樊氏在南京沐王府伺候婆婆黔国公太夫人,替丈夫尽孝道。
夫妻两地分居是沐府的“传统”。因为沐家是边关大将,妻小老母留在老家,以表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