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不到的,四哥得到了。
不过徐妙仪也太凶了,成亲后四哥万一被她欺负怎么办?朱橚决定要和徐妙仪聊一聊“为人/妻室”的道理。
万寿寺。徐妙仪穿着一身素白道服,给姚继同的牌位上香,眼睛有些红肿,刚刚哭过。道衍禅师给她讲了姚继同暗中写了密信给燕王朱棣,朱棣才会带人及时赶到韭山救了她。
可是义兄半路被北元丞相王保保伏击,死于流箭,义兄妹从此阴阳两隔。
没想到义兄会为了救他冒了偌大的风险,还付出了生命。徐妙仪很感激,对道衍禅师说道:“明教被王保保伏击,损失惨重,禅师新任教主,若有我能帮得到的地方,禅师尽管开口,我定尽力而为。”
姚继同一死,明教新教主道衍收拾残局,重聚旧部,打压异己,还要防备狐踪,幸亏他是个和尚,六根清净,没有头发,若是寻常人,恐怕愁的一夜白头了。
道衍禅师静静的看着姚继同的牌位,许久才说道:“教主临死之前,他说起重阳节的重阳糕了,你们两个小时候在苏州城,以兄妹想称,都是我收养的孩子。重阳节我必定会买一篮子重阳糕,上面插着彩色的小旗帜,你比较挑嘴,太甜腻的东西都不爱吃,继同喜欢重阳糕,那一篮子糕点都是他的。”
回忆起小时候和义兄的往事,徐妙仪心里甜中带着酸楚,“义兄对我极好的,义兄从小就讨厌干戈动武,但我在市井闯祸了,和熊孩子打架,他总是义不容辞的帮我,回头还帮我遮掩受罚。”
道衍禅师一叹:“你们两个都是有情有义的好孩子。那年你女扮男装,替兄从军,大郎才能悉心照顾媳妇,平安生下孩子,保住了姚家的香火。”
徐妙仪有些汗颜,其实当年替兄从军,一半是哥嫂的哀求,另一半是她借机潜入军营,调查母亲的血案。
徐妙仪说道:“我一身医术皆是姚家人所教,至今受益匪浅,知恩图报是应该的。”
“换成别人,未必有你的勇气。”道衍禅师突然话题一转,问道:“你和燕王有情对不对?”
徐妙仪大惊,瞪圆了眼睛看着道衍。
道衍禅师一看她的表情,便知自己的猜测是对的,说道:“姚继同心细如发,是他先猜出来的,所以他只给燕王写了密信,而不是找其他人。”
徐妙仪默然颔首,算是默认了。
道衍说道:“我之前就说过了,你一旦回去,就不可能和明教有太多瓜葛,你有你自己的路,以后嫁人生子,安安稳稳的做你的燕王妃吧。洪武帝的这些皇子,燕王出类拔萃,是个可靠的亲王。他接到消息就立刻奔赴凤阳,看来对你是真情。这人世间,最难得的便是真情。你半生坎坷,遇到燕王这样的真情人或许是上天对你的补偿。”
“姚继同临终前说,明教气数已尽,他想要我带着教众走出血雨腥风,结束颠沛流离的生活,将教中财物分给他们,以后安身立命,颐养天年。这是他的遗言,我答应了他。”
什么是最好的结局?首先要活着。人若死了,好多东西没有意义,徐妙仪深刻体会到这个道理,“好,我也会助禅师完成义兄的遗志。”
“不,不需要你帮忙。”道衍说道:“我是明教元老,现在又是教主,明教这艘大船要走向何方,我有信心和力量当好这个掌舵人。难道你对我没有信心?”
徐妙仪当然说不了,“若不是义父的手段,明教早就在十年前便灭亡了。不过我还是那句话,禅师若遇到麻烦,您可以随时找我。”
道衍微微合着眼,蓦地睁开,好像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他将一个包袱拿出来,说道:“事到如今,有些事情不好再瞒你,打开看看吧。”
徐妙仪狐疑的揭开粗布包袱,里面是一套女童的衣服和一个玉佩,衣服已经很陈旧了,而且严重磨损,但也能瞧出衣料是掺着银线绣的卷草纹,绣工精湛,徐妙仪莫名有些熟悉,她左手轻轻抚摸着衣服,右手拿起了玉佩。
玉佩刻的是童子持荷,底部刻有一行小字:“贺爱女凤儿芳辰”。
徐妙仪顿时怔住了,回忆如潮水般踊进脑海:七岁生日,她懵懵懂懂被奶娘叫起来,给父母磕头,母亲谢氏给了她这个玉佩, “长大一岁,要学得稳重些,莫要整日戴着铃铛到处跑,一天到晚上串下跳不安宁。这个玉佩是娘给你生辰礼物,小心一点,别撞坏了。从你出生起就雕了这个,在佛前整整供了七年,定是灵验的,保我凤儿一生顺遂,平平安安…”
谢家灭门、母亲惨死在眼前,护送她的宋校尉见突围无望,便剥了她的外袍,套在一个稻草人身上,当做她的替身。而这枚玉佩对她意义重大,是母亲留给她唯一的念想,因此她坚持留在身边,贴身藏在里衣中。
宋校尉叮嘱说道:“一直往北跑,不要停,连睡觉都不要停,不要哭,莫要被坏人抓住了。”
宋校尉抱起替身拍马往南边而去。天寒地冻,她木然的在雪地里逃亡,无数次跌掉,爬起,一路行乞,和野狗争食,直到体力不支,晕倒在寺庙门口…
徐妙仪问道:“这玉佩在那里寻得?”
记忆中,她被道衍禅师救起,连日高烧不止,醒来时,玉佩已不见了,她以为是逃亡途中穿着玉佩的绳子断开,丢了玉佩。
道衍禅师说道:“玉佩一直戴在你身上,并未遗失。这套破衣服也是你晕倒在寺庙门口时所穿的。衣服和玉佩是我乘着你昏迷时藏起来了,当时徐家家眷遇刺的消息传遍江南,到处都贴着悬赏徐家大小姐的告示,我当时就怀疑你的身份。打算救醒你之后,将你送到徐大将军府里和家人团聚,由此接近朱元璋最器重的大将军徐达,以谋大局。”
徐妙仪难以置信的看着道衍,“不,这不是真的,您怎么可以…您后来收我为义女,并没有把我送回去啊!”
道衍禅师淡淡道:“你醒来之后,说你不记得自己是谁了。我当时改变了计划,决定放长线钓大鱼,把你调/教成为自己的得力手下,希望有朝一日你回归徐家的时候,能够成为明教插/进朱明王朝的一枚棋子。我设了很多障碍,说了很多谎话,来阻止你父亲寻到你,阻扰你们父女相认。”
轰隆!晴天霹雳,徐妙仪的脑子里已经刮起了暴风雨,“不,这不是真的。你我十年父女,难道只是一场骗局!”
看见徐妙仪悲痛的样子,道衍禅师心里也一阵刺痛,但为了妙仪将来能过上平静的生活,他不得不硬下心肠继续说道:“所以我才说人世间最难得是真情,我和十年父女情,掺杂了太多的利用和私心。远不如姚继同这个义兄对你兄长般的爱护之情。姚继同为了你可以豁出一切,甚至自己的性命,但是我做不到,让你依赖我,信任我,这是计划中重要的一环…妙仪,我一直都是很现实的人。就像我明知你有危险,还坚持派你执行各种任务。”
徐妙仪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如果这是真的,那么您今日为何要说出真相?其实您可以一直骗我的,将这个玉佩砸碎,扔掉,所有的痕迹都消失了,您依旧是我最尊敬的人,依然可以利用我达成计划。”
道衍禅师颓然的摇摇头,“没有了,继同走了,所有的计划我都没有意义,临终前他拜托我结束明教,结束所有的计划和野心,让大家都过上安稳日子。真是可笑啊,我读了一辈子的佛经,还不如他有善心。什么屠龙之志,什么光复明教,都是过眼烟云。既如此,我放了你,也是放过了自己。拿着玉佩走吧,从今以后,莫要再回头看明教了,没有什么值得你眷恋的,都是算计和圈套。”
言罢,道衍禅师就闭目打坐,嘴里喃喃念着佛经,手中的佛珠一颗颗如流水般在大拇指的虎口处滑动着。
徐妙仪拿着玉佩离开禅房,不再回头。
光影交错,暮色已瞑,又是一个阴冷的秋雨夜,道衍禅师在一阵雨打芭蕉声中睁开眼睛,看见案几上多出了一串佛珠,正是他以前送给徐妙仪当做念想的佛珠,徐妙仪在酒楼遇险,逃生时佛珠沉入水底,捞出来后由道衍保管着。妙仪回京后,道衍觉得这串佛珠有护主的灵性,便又给了她,以保佑她化险为吉。
可是徐妙仪拿走了玉佩,留下佛珠,看来是真动了怒气,十年父女情要真断了。
道衍禅师将佛珠戴在自己手腕上。继续闭眼听着窗外的雨打芭蕉,断就断了吧,远离明教,远离狐踪的圈套,嫁给燕王。燕王是亲王之尊,有他护着妙仪,妙仪下半辈子不会再如此坎坷了。
义子义女都是难得的好孩子,姚继同风华正茂时死于非命,希望徐妙仪能避开劫数,富贵一生。
至于狐踪…就交给我清理门户吧。道衍禅师蓦地睁开眼睛,眼神闪过一抹寒意。
作者有话要说:狐踪要步郭阳天后尘了,真是世事难料啊。
道长苏现在比较虐,不过以后会好起来的,屠龙之志也终会实现,现在是他人生最低谷的时候,咬牙挺过就好了,摸摸哒。

第147章 东郭和狼

秋月连连,阴寒湿冷,魏国公府瞻园刚办完丧事,门口昔日魏国公世子夫人陈氏撞死的石狮子已经被挪去了,换了一对石麒麟。为了驱散压抑在家人心里头的不快,徐达干脆带着全家去牛首山的温泉山庄里散心。
霜叶红于二月花,秋天的牛首山有股别样的风景。徐妙仪无心欣赏美景,整日在树林里打猎,傍晚回家时,她的猎物最多。
二哥徐增寿只打了一只灰兔子,拍马蹭过去说道:“大妹妹,把你的猎物匀几只给我,我好回去向父亲交差。”
徐妙仪说道:“随便,你都拿去吧。”
“不行不行,那样就太假了。”徐增寿抓了几只山鸡放进马后的箩筐里,“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凡事不能做的太过了。”
徐妙仪看着二哥嬉皮笑脸的样子,突然问道:“二哥,你会为我而死吗?”
“啥?”徐增寿一愣,而后哭天抹泪的叫道:“妹子,你又惹什么祸了?咱们不是说好了嘛,一切都交给爹爹,你别涉险了!”
徐妙仪说道:“我差不多天天在你们眼皮子底下看着,能闯什么祸?我就随便问问,你会为我而死吗?”
徐增寿警告道:“哎呀,你们这些女孩子,整天要死要活的,誓言这个东西最不靠谱,人似思变啊
妹妹,千万别信外头那些臭男人的话,都是骗女孩子的谎言。”
徐妙仪蹙眉道:“是或不是,你给个准话,瞎扯什么情情爱爱的。”
徐增寿早就觉察到妹妹的心情非常糟糕,他问道:“说不会挨打吗?”
徐增寿以前最怕父亲徐达,现在最怕的是妹妹徐妙仪。
徐妙仪:“不会。”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徐增寿爽快的说道:“我也不会。”
可是义兄姚继同会,他为了救我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可是义父他…想起道衍决绝的眼神,还有他当年冷血的计划,徐妙仪心头一酸,脸色阴沉的可怕。
道衍对她而言,是老师,是父亲,是她童年最柔弱无力时的依靠。她虽和生父徐达已经握手言和,但是道衍在她成长最快的十年扮演了父亲的角色,是徐达永远都取代不了的。
因为在心中的份量太重,所以伤害也最重。偏偏这伤不能对外人道出——连朱棣都不可以!因为一旦透露了道衍明教身份,朱棣毕竟是大明皇子,徐妙仪不想让朱棣为难,更不想看见道衍陷入危险。
徐增寿以为徐妙仪生气了,忙解释道:“我不会那么蠢的,明知前方有危险,还莽撞的往前撞,这是匹夫之勇。妹妹若遇到麻烦,我会找大哥,爹爹,还有常森他们帮忙,人多力量大,肯定能救你脱险的。你别生气啊!”
“我没生气。”徐妙仪淡淡道:“反正我也不会为你而死,咱们两个扯平了。”
徐妙仪将猎物全都扔给二哥,“你先回去,我再去打几只猎物。”
徐增寿看着一骑红尘,眨眼便消失在树林的徐妙仪,自言自语说道:“还说没生气,女人就是口是心非。”
一阵鸟雀从树林里惊起高飞,不知是那只猎物倒霉,撞到了徐妙仪箭下。徐增寿暗道,妹妹今日不知着了那路的邪火,还是远离为妙,被殃及池鱼就惨了。
徐增寿避瘟神似的跑了。有人却不知死活,非要闯到徐妙仪面前。
“周王殿下?你怎么来了?”徐妙仪放下弓箭,“以后别鬼鬼祟祟的跟在后面,小心被当做猎物。”
正是周王朱橚,为了亲哥哥朱棣而来。
“咳咳。”朱橚清了清嗓子,他本想教育未来四嫂“为妇之道”,可一看见杀气腾腾,面色不善的徐妙仪,话到嘴边,立刻噎回去了。
朱橚说道:“山林那边就是皇家庄园,我也来这里打猎。”
徐妙仪说道:“马上要入冬了,猎物都吃的很肥,养了一身膘肉准备过冬,相信周王殿下会满载而归的,告辞了。”
朱橚拍马拦住了徐妙仪的去路,“别走,我有话问你。”
徐妙仪心烦意乱,想一个人静静,不耐烦的说道:“如果是医药上的事情,等改日我去你的药铺再谈吧,我今天没心情说这些。”
“不是这个。”朱橚鼓足了勇气,低声问道:“你…你和我四哥…是不是…是不是有情?”
徐妙仪根本没有犹豫,马上坦然的说道:“对啊,他心仪我,我也喜欢他,等孝期一过,他便请皇上皇后赐婚。”
没想到徐妙仪会如此干脆,朱橚这个前来质问的未来小叔子反而不好意思了,“你你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大姑娘家的,不知害臊。”
“那我该怎么样啊?”徐妙仪双手捂在胸口,做西子捧心状,“难道你想要我这样说,‘哎呀,没有,我才不喜欢你四哥呢,全都是朱棣一厢情愿,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告诉父亲二哥去,说你侮辱我的名声!’‘这样你就满意了?”
朱橚听了起了鸡皮疙瘩,“也不是要你这样扭捏作态啦!”
朱橚今日活该倒霉,撞在徐妙仪枪口上了。
徐妙仪冷着脸问道:“那你要我怎么说?”
朱橚还没意识到自己处于危险之中,说道:“你应该说…应该说‘我心仪燕王殿下,燕王宅心仁厚,是个好男儿,将来我嫁到燕王府后,必定相夫教子,当好贤妻良母,做燕王殿下的贤内助’。”
徐妙仪听得酸水都快吐出来了,徐徐说道:“就这个呀,还有呢?”
朱橚觉得徐妙仪眼神看着渗的慌,忙挪过视线,不敢和她对视,“你昔日在军营时,有姚屠夫的外号,凶神恶煞的,连我都怕你。你要想当我的四嫂,必定改了暴烈的脾气,不准欺负我四哥。”
徐妙仪拍马欺身而上,凑到朱橚跟前说道:“我嫁的是朱棣,又不是你,你怎么那么多废话?‘不准欺负我四哥’?笑话,你四哥就喜欢我欺负他呢!”
此欺负非彼欺负。朱橚听得耳根子都红了,哇呀呀大叫,反反复复重复那句:“你怎么可以这样!”
徐妙仪冷笑道:“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欺负你四哥的?他定不好意思告诉你,没关系,我说,你听。”
朱橚捂着耳朵说道:“我不听!我不听!你走开!”
成功击溃了朱橚这个纯情傻白甜少年,徐妙仪觉得舒坦了不少,其实她不会真告诉朱橚她和朱棣如何亲密。
这是私事,她不愿和人分享。何况朱橚将来还是她的小叔子呢。
小叔子,不,是周王朱橚这个人啊,平日被朱棣这个亲哥哥保护的太好,太容易被人操控情绪了,不够成熟稳重,看来上次被王音奴美人计骗的还不够。
看在朱棣的面子上,徐妙仪点到为止,并没有继续虐朱橚,“好了,我要去打猎了,回见,小心——”
感觉到左边有异样的动静,徐妙仪耳朵一动,迅速从背后剑壶里抽箭,弯弓如满月,朝着晃动的树叶射去!
树叶背后之人反应灵敏,回了一箭,这一箭似乎只是防守,并无进攻之意,居然精准的将徐妙仪射出的箭矢从空中一劈为二!
跺!
劈开了徐妙仪的箭矢后,对方的利箭钻进了厚厚的落叶中,只余一个羽毛箭尾。
好箭法!徐妙仪心中暗赞。
朱橚说道:“什么人?为何藏头露尾?”
“是…是我。”一个单薄的身影从树叶后闪出。
朱橚顿时呆住了:是王音奴!
徐妙仪也有些意外:原来是她!不愧为是北元奇男子王保保的妹妹,果然系出名门,身手了得。
王音奴穿着一身枫叶红的猎装,和周围的景致融为一体,她是习武之人,步履轻快,故朱橚和徐妙仪都没有觉察她在靠近。
王音奴坑过未来的小叔子朱橚,还差点拖着百和堂药铺里的人一起受死。
王音奴的二哥王金刚绑架了徐妙仪为人质,差点丧命凤阳韭山。
王音奴的大哥王保保干脆埋伏杀了姚继同。
徐妙仪和王家三兄妹可谓是血海深仇,可将来自己还要和王音奴当妯娌…
想到这里,徐妙仪更加憋闷了,冷冷道:“秦王妃,你鬼鬼祟祟躲在那里偷听,想要做什么?”
面对徐妙仪的质问,王音奴显得缩手缩脚,“我…我…我并没有想偷听什么,我就是…就是打猎经过这里。”
王音奴心虚,她远远看见了朱橚上山的身影,一时鬼死神差,一路跟到了这里,结果听了不该听的话:燕王和徐妙仪有情!
徐妙仪故意往前张望,“秦王和王妃一起上山打猎了?怎么没听说过?”
朱橚本能的为王音奴辩解,说道:“钦天监说,音…二嫂的八字和稻花稻穗两个孩子相克,二嫂搬到了郊外的皇庄里暂住。”
皇庄就在牛首山的南麓,王音奴独自出来打猎散心倒也说得过去。可徐妙仪不想这样轻易放过她,“哦,我差点忘了,有些人最喜欢玩这种鬼祟的小伎俩。”
王音奴脸都白了,咬着唇不说话。
一直以来,王音奴都在反反复复想两个问题:执行世子的美人计,她真的错了吗?
来大明和秦王和亲,是她的错了吗?
她的确辜负了朱橚的一片真心。可是不辜负朱橚,便要辜负她的故国北元。身为北元郡主,要忠于生她养她的国家。为国牺牲幸福,是她唯一的选择。
王音奴身体瘦弱,穿着枫叶红的猎装,仿佛都能被山风卷走。朱橚觉得心一痛,出言为她解围,“二嫂,天不早了,夜里有狼出没,你早点回田庄吧。”
徐妙仪对朱橚怒目而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你难道忘了自己被她玩弄感情的惨样吗?
王音奴点点头,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又停下转身说道:“方才你们的话,我会当做没听见,不会告诉其他人。”
徐妙仪讽刺道:“你习惯说谎话,你纵使想说,别人也未必信。”
王音奴身形摇了摇,最终消失在树林里。
朱橚的眼神一直追逐着王音奴的背影,直至消失。
“你放心,她不会说出去的。”朱橚说道。
徐妙仪反讽道:“你习惯相信她,她却习惯辜负你。”
朱橚双手一颤,说道:“这一次她不会。她已经穷途末路了,挺可怜的。”
她可怜?
你被坑的时候、我被她二哥绑架的时候、我义兄姚继同被伏击身亡的时候,谁都比她的处境更煎熬!
徐妙仪忍不住敲了一下朱橚的脑袋,“我看你以后别叫朱橚了,改叫朱东郭,东郭先生最后被狼咬死,恩将仇报,我看你最后也会再次栽在她手里!”
作者有话要说:喵喵心情不好,火力全开。

第148章 赤鳞狂舞

金陵秦/王府。
虽还没入冬,王府已经烧起地龙,室内温暖如春。卫国公三公子邓铤来看两个外甥,稻花和稻穗已经吃饱了奶,正睡的香甜。
邓侧妃心满意足的捏了捏胖娃娃的鼻子,笑道:“可爱吧,像两只小猪似的。”
婴儿在梦中蹙眉哼哼,挥着小拳头要挣脱邓侧妃的手。
邓侧妃揪着不放,还咯咯笑道:“你听这声音,更像小猪哼哼了。”
邓铤不满的拍开妹妹的手,低声训道:“都当娘了的人,还那么任性贪玩,捏坏了怎么办?稻花是个女孩子,小心将来破了相,嫁不出去。”
“将来的小郡主,还愁嫁吗?”邓侧妃得意的说道:“怕什么?两个小家伙壮实着呢,给他们偷偷减了药,咳嗽反反复复不见好,才能将北元蛮女逼出王府。”
“你啊,心也太狠了,对亲生儿女动手,他们还小,万一弄出个好歹…”邓铤有些犹豫,劝告妹妹,“以后别这样了,孩子才是你一生的指望。”
邓铭立刻翻了个白眼,“两个奶娃子指望什么?把北元蛮女弄出去难道是为了我自己?我自从生了孩子,腰围足足胖了三圈!秦王还取笑我是唐朝杨贵妃再世呢!哼,我总得提防红颜未老恩先断吧。”
“我还不了解秦王?他最喜欢看苗条细腰的女子,那北元蛮女瘦巴巴的,看起来像个风吹就倒的美人灯。秦王万一对她的颜色动了心,两人圆房,弄出个嫡子来,将来稻花稻穗怎么办?岂不是一辈子都是庶出的?”
邓铤说道:“你是不是太心急了?你瞧北元蛮女那瘦弱的模样,每一天都在煎熬,迟早有一天郁郁而终,一副短命鬼的样子。你是秦王一生所爱,又生下龙凤胎,秦王妃的位置始终是你的。”
邓铭扭了扭松垮垮的腰肢,昔日娇俏的瓜子脸、细下巴已经长圆了,隐隐叠在脖子间成双下巴,“三哥,从小到大,你何时见我有耐心?有仇必报,快意恩仇才是我所愿。北元蛮女整日在王妃之位煎熬着,难道我背负侧妃的位份就舒坦了?”
“以前在闺中时,我还经常和母亲嫂子们进宫拜见皇后娘娘,和公主皇子们一起玩耍,那时候多快活啊,我是卫国公嫡长女,谁都高看我一眼。可是现在呢?侧妃之位虽说也入皇家的玉册,掌着宝印,但是皇后娘娘不喜欢我,从来不宣我进宫,每次都是北元蛮女和秦王给皇上皇后请安。就连昔日一起玩的公主们也对我规避三尺,视而不见,如此奇耻大辱,我焉能不恨!”
其实邓铭若和秦王在婚前没搞出大肚子这种丑闻来,她也不至于沦落到如此地步。但邓铭从小骄纵惯了,遇到任何事都不觉得自己有错,错都是别人,凡是拦住她去路的人都该死。
邓铤也为妹妹不值,安慰道:“忍忍吧,如今最安全的方法就是耗死北元蛮女。”
邓铭突然扭过身子,抓着邓铤的手,“哥哥,你最疼我了,不愿见我痛苦是不是?反正北元蛮女已经被我弄到郊外田庄了,天高皇帝远。你试着贿赂一下管理田庄的太监,要他暗中往蛮女的饭食里下毒,或者干脆在蛮女的卧房里放一把火烧死她,对!还是烧死比较好,一点证据都查不到,死无对证啊!”
没想到妹妹居然这么快动了杀心,邓铤顿时愣住了,没反应过来。
邓铭兴奋的双眼放光,方才沮丧忿忿不平的神色消失了,情不自禁的搓着手说道:“我觉得放火最好,马上就是冬天了,冬天都要生炉子取暖,就说火盆里的火星崩出来点燃了地毯,在梦中就能把北元蛮女解决掉,大火烧去一切痕迹,也查不到我们头上来。”
邓铤忙摆手说道:“不行不行!上一次酒楼给北元世子和徐妙仪下毒,锦衣卫一直如跗骨之蛆般调查,虽说没查到我们这里,但以后行动要谨慎了。我听说锦衣卫最近招募了许多暗探,涵盖三教九流,连娼妓龟公都有锦衣卫的眼线,今时不同往日啊。”
邓铭不屑一顾,“什么锦衣卫、破衣卫。他们若真有本事,为何至今一点风声都没有呢?没有什么不能猎获的猎物,只有实力不够的猎人。上一次哥哥的人手太弱,才使得北元世子和徐妙仪破网而逃,现在对付一个风吹就倒的北元蛮女,哥哥将上次的人手加倍,肯定会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