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秀儿觉得很有道理,便不再深想。
不过一个时辰后,北城兵马司的人走上街头,贴告示,民间二十七日内禁止嫁娶等喜事,还命令所有的茶楼酒坊拆掉戏台,连秦淮河旁的画舫花楼都关门歇业,不准接客,就连百和堂新挂的匾额上的红布和红灯笼要去掉,改挂白灯笼。
一看这个架势,姚妙仪知道,肯定是朝廷某个特别重要的人物去世了。
到了傍晚,洪武帝的儿女亲家、太子的岳父、大明帝国最年轻的名将、北征军领袖之一——常遇春病死柳河川的消息便传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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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已经有人猜出应聘者是朱橚了,好厉害。
常遇春死的太早了,才40岁。他要是一直活着,或许历史就有不同。
他是常胜将军,也是一名杀将,但凡攻城,投降也就罢了,若坚持不降,常遇春破城之后就会屠城。
杀将,每战毕胜,人间杀器。是朱元璋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
当年徐达和常遇春攻打苏州张士诚,战事持续三个月,城破之后,连徐达都气得要屠城泄愤。
不过手下幕僚苦劝,还是忍住了,大军进程,秋毫无犯。不杀一人。
而常遇春带兵从另一个门进去,一路屠城,两军相遇,徐达劝常遇春停手,这才避免了苏州城沦为鬼蜮。
性格决定命运。
常遇春刚过易折,徐达懂得隐忍变通,所以两人、包括两个人的家族走向截然相反的命运。


将谁与谋

常遇春和魏国公徐达一样,都是朱元璋的凤阳老乡,少年时期就追随其左右,为将之后从无败绩,是名符其实的常胜将军。这实在难得,须知连功勋最高的徐达都打过败仗。
他是朱元璋最器重的名将,为此结为儿女亲家,为太子朱标求娶了常遇春的长女常氏为太子妃,这意味着将来朱明江山的统治者,永远都有着常遇春的血统。
这份尊荣,可见常遇春在朱元璋心中独一无二的地位。
可是常遇春在北征全面胜利后,宿命般的中箭落马,病死柳河川,在人生最辉煌的时候乍然离世,年仅四十岁!
大明十大开国功臣,常遇春最年轻,死的却是最早,天妒英才啊!
洪武帝悲痛欲绝,他向来勤奋,御书房甚至彻夜灯火不熄,可是这一次却罢朝三日举哀,为常遇春举行了隆重的国葬,追封他为开平王,配享太庙。
不过姚妙仪并不关心这些,她惦记的是同乡王宁。
那年王宁拿着玉佩帮常森和常遇春父子相认,由此成为常遇春的亲兵,平步青云,小小年纪屡立战功,封了百户。后来常遇春和徐达将北征军兵分两路,追击逃跑的元顺帝,她也由此和王宁分开了。
姚妙仪跟随徐达班师回朝,徐达封了魏国公,赐金书铁卷,身边的人也都加官进爵,好不威风。
常遇春的北征军也是捷报频传,却没想胜利之后反而是将星陨落的结局。
那王宁的前途会如何?身为常遇春身边倚重的百户,没有保护好常元帅,会不会被多疑暴躁的洪武帝迁怒?会不会被胆小怕事的常森埋怨?
当第二支北征军全军缟素,抬着元帅常遇春的棺椁进京时,金陵满城缟素、一片哀鸣、哭声震天。
阿福早早在三山门外的祭台附近给姚妙仪占了个绝佳的位置,可以清晰的看见祭台上的各种大人物,包括坐在龙椅上的洪武帝。
姚妙仪看到了抬棺材的王宁。一年不见,王宁褪去了稚气,长高变壮了,盔甲外面罩着白色粗麻孝服,目光坚毅从容,气质和以前截然不同。
姚妙仪见到这样的王宁,心中稍定,战争将一个少年变成了男人,即使遭遇挫折,也能扛过去。
抬棺材的一共有八个年轻人,王宁站在最后面。最前面的是太子朱标,朱标在棺材左边,而右边的人姚妙仪也很熟悉,正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魏国公世子徐辉祖。
朱标身后是四皇子朱棣,而站在徐辉祖身后的小将军是常遇春的小舅子蓝玉。
棺材很沉,抬棺的八个人都在咬牙硬撑。
常森穿着一身重孝,光脚穿着麻鞋,失魂落魄的抱着父亲的牌位走在棺材前面。这次北征,他是偷偷冒名顶替参军,是为了给父亲一个惊喜,证明自己这个小儿子不是废物点心。
可是没想到,他真的不适合子承父业,要不是姚妙仪出手抢救,他早就一命呜呼了。和父亲父子相认,之后无论父亲如何打骂、嫌弃常森不争气,他都不肯再踏入战场半步。倒是刚结拜的兄弟王宁勇猛顽强,备受父亲夸赞,还认了他当干儿子。
常遇春戎马一生,从无败绩,却被小儿子气得束手无策,每当王宁立功,他就会把儿子常森骂一顿。
可就是那些争吵不休的日子,居然是父子之间最后的时光。
怎么突然就走了呢?
常森拖着疲累的步伐,至今都不敢面对现实,希望父亲能够再骂他一次。
洪武帝带着群臣还有儿孙们亲自在三山门祭台迎接,常遇春的长子常茂已经得了父亲恩荫,封了郑国公,身边站着二弟常升。
常森,常升。发音几乎一样,没有什么很深的寓意和传承,但谁都不敢说这两兄弟名字不好听。
因为常茂,常森,常升三兄弟的名字都是朱元璋亲自取的。这些将门之后,也只有常家三兄弟有这个殊荣了。
常森抱着灵位对洪武帝行了君臣之礼后,也不顾什么形象了,拉着大哥和二哥的手嚎啕大哭起来,三兄弟抱头痛哭,皇长孙朱雄英年纪还小,跑过去扑到三个舅舅怀里,也跟着嚎哭道:“舅舅!外公说得胜后教我骑马的,呜呜,外公骗我!是个大骗子!”
太子妃常氏跪在屏风后面呜咽不止,她小腹微凸,洗净铅华,脸色苍白,还长了妊娠斑,太子侧妃吕氏在一旁跪着,低声安慰常氏,“太子妃节哀,您怀有身孕,莫要悲痛过度,伤了胎气。”
常氏是将门虎女,相貌平平。而吕氏是世代书香出身,生的面目姣好,吕氏很受宠爱,已经生育了三个儿子,身材依然窈窕,相貌恍如少女。
而常氏只生了皇长孙朱雄英,好容易再有了身孕,太医说看胎像八成是个儿子,常氏欣喜万分,可惜乐极生悲,还没高兴多久,就传来了父亲的噩耗。
常氏知道肚子里的孩子要紧,可为人子女,孝道当先,父亲英年早逝,听到屏风外面三个哥哥和儿子的哭声,悲伤席卷而来,心如刀绞。
一半是哭父亲,一半是哭她自己。
她和太子的婚姻是父母之命,在闺中时,她喜欢跟着父亲舞刀弄枪,而太子朱标是在文人堆里长大的,喜文厌武,所以和她毫无交流,倒是和侧妃吕氏时常诗文相和,恩爱缠绵,对她只是敬重而已,并无夫妻情分。
而吕氏所生的皇孙朱允炆聪明绝顶,有神童的美誉,深受洪武帝和太子的喜爱。常氏忌惮吕氏久矣,也不得不承认朱允炆神童之名实至名归,朱雄英这个哥哥远不及弟弟聪慧。
常氏不像吕氏饱读诗书,通晓古今,但也晓得一个不能登上皇位的嫡长子将会面临什么样的下场。
而如今常氏和儿子朱雄英最大的靠山——父亲常遇春去世了。
秋高气爽,艳阳高照,太子妃常氏却觉得透骨寒冷,她微微侧过身体,避开了吕氏递过来的冰帕子。
侧妃吕氏双手捧着手帕,太子妃却不理她,顿时身形僵直,微微有些尴尬,她抬头看了太子朱标一眼,满脸的委屈。
若要俏,三分孝。
吕氏天生丽质,气质优雅,一身素白衣裳,犹如荷塘白莲般清丽婉转,将黄脸妊娠斑密布的太子妃常氏比到泥里头去了。
此时受辱,吕氏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恰好”被刚在祭台上放下棺材的朱标看见了。
他不忍心见宠妃难堪,便走过去接过了冰帕子,擦了擦汗水和泪水,他刚才奉父皇之命,和将士一起将棺材抬到祭台,此时肩膀和腰身都酸痛不已。
宰相李善长大声念着洪武帝亲手撰写的祭文,先是大体回忆常遇春的各种功绩,然后悲叹:
“…遽尔云亡,曷谓柳河之川失我长城之将,丧今南还,哀痛切心,与谁言哉!”
“将军在时,朕实所倚,将军既往,将谁与谋?”
“不过临风兴慨,想其音容耳。朕亲临奠,思尔之情,言岂能尽?尚飨!”
祭文念罢,洪武帝抚棺而哭,胡惟庸、刘基等大臣们皆跟着恸哭,魏国公徐达怔怔的看着战友的棺椁出神,常遇春是同乡、是同袍、是竞争对手,更是好朋友。
一起出生入死,闯过多少难关,携手灭掉元朝,建立千秋功业,青史留名。
半生戎马,少年时期立下的志向都完成了,也得到了最丰厚的奖赏,可这又如何?
一口棺材,就终结了一切。
攀到人生顶峰的徐达觉得一股寂寞涌向心头,洪武帝的祭文依稀还在脑海里回响着。
“将军在时,朕实所倚,将军既往,将谁与谋?”
将谁与谋,此时太子妃常氏也反复默念着这四个字,回想刚才朱标和吕氏冰帕传情的情景,目光冰冷幽怨。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不长,不过是《大明·徐后传》最重要的一章。
是明朝精彩激烈的夺嫡之争的序曲。
这篇祭文应该是朱元璋亲手写的,言语朴实,感情真挚,绝对不是翰林代笔。可见对常遇春是真爱啊。
但常遇春英年早逝,打破了东宫内部嫡庶之间微妙的平衡。
太子朱标,其实被后人过度美化了。他并没有明目张胆的宠妾灭妻,但却在关键的继承人问题上犯了万劫不复的错误。
呵呵,要是岳父常遇春一直活着,历史可能会被改写。


峰回路转

常遇春追封了开平王,以亲王之礼风光下葬。将星陨落,给北伐之征的辉煌胜利蒙上一层阴影。
魏国公徐达,常遇春的小舅子蓝玉,包括四皇子朱棣等战将纷纷请战,求再次北伐,一举将残元势力赶到大漠吃风沙,给常遇春复仇。
和武将们的同仇敌忾不同,文臣们则大多主张暂停第二次北伐,对内安抚百姓,休养生息,对外则以和谈和招降为主,武力震慑为辅。
痛失爱将,洪武帝一夜之间鬓发白了一半,如今文臣武将争吵不休,主战派和主和派势同水火,主战派指责主和派懦弱胆小,贪恋安逸荣华;主和派大骂主战派贪功猛进,不顾百姓民生。
洪武帝左右为难,因为双方说的都有道理。
如今元顺帝跑到和林,召集残部,伺机反扑。
元朝大将王宝宝盘踞陕西,手下有四十万元军。
辽东有纳哈出掌兵二十万。
云南被元朝梁王控制。
陕甘西番自立为王。
就连高丽国也不老实,乘机扩张领土,占了辽东多地…
可是另一方面,国库空虚,人口急剧减少,良田变荒地,此时开始第二次北伐之征,是涸泽而渔,不顾百姓死活,朱元璋是农民出身,他太明白吃不饱肚子意味着什么——为了一口饱饭,赤手空拳都敢造反。。
洪武帝再三斟酌,最终站在了主和派这边。
入夜,百和堂还挂着白灯笼,已经打烊关门了。姚妙仪、姚继同,还有道衍禅师在大堂里说话。
“什么?”姚妙仪简直难以自信,“义父要去出使辽东和高丽和谈?您是个和尚,怎么参与政事上去了?”
“洪武帝确实有经世之才,不拘一格。”道衍禅师面有钦佩之色,“如今大明和周边势力处于敌对状态,并无使者来往,不过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佛教寺庙兴盛,并不禁宗教来往,对高僧礼遇有加。”
“就是因为我是和尚,洪武帝才选了我们这些方外之人打头阵。谈的好了,就正式派出官员使团定合约;实在谈不拢了,名义上就是几个和尚云游交往,大明也不会失去国威颜面。”
反正这些和尚四处游走,起码有了和谈的架势,须知每一股势力都有主和派,这些人渴望安稳,能不打仗就尽量先坐下谈一谈。
于大明而言,可以稳一稳边关的局势,得到些喘息之机。朱元璋当过和尚,后来加入红巾军改信过明教,深知信仰的作用。
所以在天界寺修《元史》的高僧们,只要身体禁得起路途波折的,基本都分派出去了,除了元顺帝的小朝廷,道衍禅师去辽东高丽,克勤禅师远渡日本国、还有其他人去了缅甸西【藏。
“圣旨已下,我们不得不从。”姚继同一叹,“本来义父是打算通过蒋山法会,引起洪武帝的注意,走一条终南捷径,以接近朝政官员,可是没想到弄巧成拙,现在身不由己了。”
乍然遇到这种戏剧性的变故,姚妙仪脑子都懵了,她抿了一口已然凉透的冷茶,说道:“义父和姚继同都走了,明教怎么办?刺杀郭阳天的事情怎么打算?”
“我们此去辽东高丽,路途遥远,不通音讯,明教先交给你负责。”姚继同说道:“明教这次内鬼叛变,损失惨重,还是以休养生息为主,莫要轻举妄动。至于郭阳天——”
姚继同的目光里闪过一抹痛色,“暂缓吧,等我和义父回来再谋刺杀计划,你要做的是稳住局面,我们不能再失去同伴了。”
“属下听命。不会擅自行动的。”姚妙仪点点头,她其实对明教的未来持以悲观态度——即便是成功刺杀郭阳天又如何?
即便是朱元璋死了又如何?大局已定,这天下是朱明王朝,难道姚继同说自己的小明王,就能立马黄袍加身,天下臣服?
明教现在已经臭名昭著,被称为魔教了好不好。
何况和姚继同相处多年,看得出小明王性格恬淡,并不是个有野心的人。不过明教庇护她多年,姚妙仪虽然不看好明教的前途,但是感激之情还是有的,不希望明教就这么散了。
由于姚继同和道衍禅师即将出发去辽东高丽,这几日都住在百和堂,和明教旧部联络交代。
一夜北风过后,十里荷香渐渐消散,到了三秋桂子的时候了。金陵城百姓收起了单薄的夏衣,穿上夹衣。
秋雨绵绵,一辆马车停在百和堂门口。开业快一个月了,百和堂生意依然清淡,又是个下雨天,今早开门后,一单生意都没有。
此刻阿福见好不容易有生意上门,忙殷勤的打起雨伞走到马车前,给客人遮雨。
客人是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目光如炬,鼻梁厚实挺直,从面相上看应该不是病患本人,可能是来帮亲人抓药的。
他的唇生的极薄,唇色也极淡,看起来性情寡淡,隐隐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之感。
客人进了门,身边的俊俏的小书童出手豪爽,居然给了阿福一两银子的赏钱,说道:“我们四爷不是来看病买药的,听说道衍禅师住在这里,特来拜见。”
在大堂后面坐诊的姚妙仪听见了,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走出来一瞧,啊!这不是四皇子朱棣身边的小内侍马三保吗?以前在军营里,就是马三保伺候两位皇子起居日常,和姚妙仪十分相熟。
这时马三保身边穿着黑色葛布道袍的客人似乎感觉到了姚妙仪的目光,侧身回头看去,目光对视,姚妙仪瞳孔猛地一缩:四皇子朱棣!
自从和五皇子朱橚表明了女儿身,姚妙仪就知道总有一天朱棣会来兴师问罪的。不过后来因开平王常遇春的葬礼,皇子们都以晚辈之礼给常遇春送葬办丧礼,冗长繁琐的各种仪式,朱橚和朱棣都没时间来百和堂。
朱棣目光清冷,颔首道,“姚大夫。”
反正迟早有这一天,姚妙仪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四爷。”
朱棣说道:“我是来拜会道衍禅师的,之后有些事情,还请姚大夫跟我走一趟。”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又有一种无形的威压在。姚妙仪将朱棣引到内堂书房,默默退下,留道衍禅师和朱棣在书房说话。
道衍禅师也以为朱棣此行是为了姚妙仪女扮男装、替兄充军之事,忙将前因后果解释一番:“…当年都怪贫僧带着继同云游四海,家中无人可依,才有了妙仪效仿花木兰之举,还请四皇子恕罪。”
朱棣单手一挥,“当年之事,五弟已经转述给我听了。姚大夫虽有冒名顶替、欺瞒之罪,不过她在战场上救过近千人的性命,早已将功赎罪了。道衍禅师,我今日前来拜访,并非是兴师问罪。”
“实乃有求于道衍禅师。”朱棣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锦盒,小心翼翼的放在案几上,“实不相瞒,我的生母硕妃是高丽人,幼时家境贫寒,辗转来到中原,是马皇后收留了她,母亲生下五弟不久后就去世了。”
“临死前曾经剪发一束,说将来若有机会,便将这一束头发带到高丽国,烧成灰,抛洒故土,以全了她的思乡之情。我是大明皇子,恐怕毕生都难有机会去高丽国,听闻道衍禅师即将启程去高丽,希望禅师能够顺道帮我完成生母遗愿。”
朱元璋的后宫佳丽三千,原配马皇后是结发夫妻,早年跟随丈夫吃了不少苦头,身体受损,子息薄弱,毕生只生育了两个公主。
其余十四个公主,还有二十四个皇子都是嫔妃们所出。嫔妃血统出身各有不同,除了汉人,还有高丽人,色目人,蒙古贵族,甚至对手陈友谅和张士诚的姬妾都纳了几个在后宫。
所以朱棣的生母硕妃是高丽人并不奇怪——高丽女子在中原当姬妾的有许多,就连退居陕西和林的残元太后也是高丽人,她的儿子就是元顺帝。
道衍禅师是个和尚,是最适合托付的人选。既然四皇子对姚妙仪欺瞒的行为既往不咎,而且还以生母遗愿相托,道衍禅师当然爽快的答应了。
“阿弥陀佛,贫僧定不辱使命。”道衍双手接过锦盒,“不知硕妃娘生前可提起家乡在何处?”
朱棣摇头,“母亲很小就离家了,早已忘了家中情形,只依稀记得门口有一条大河,道衍禅师只需在河边焚烧发束,超度念经即可。”
朱棣恭身一拜,以示谢意,临别之时,朱棣再此拜谢,随后说道:“我有一事,要请姚大夫帮忙,事毕之后会派人送她回来。”
既然朱棣客客气气来“请”,应该不会为难姚妙仪。道衍禅师说道:“可以的。贫僧和姚继同明日就启程去辽北。百和堂全靠姚妙仪一人支撑,还请四皇子帮衬一二。”
朱棣说道:“禅师放心,我的五弟即将来百和堂当坐诊大夫,闲杂人等不敢来闹事的。”
姚妙仪在外头大堂惴惴不安的等候。马三保年纪很小,只有十二三岁,他好奇的打量着面前亭亭玉立的少女,瞪大眼睛说道:“你真的是姚屠夫?”
记忆中的姚屠夫凶神恶煞,治疗手段残忍粗暴,连五皇子朱橚都怕她,
姚妙仪瞥了他一眼,“在军营的时候,你一口蛀牙,有五颗是我用钳子拔的,次次都疼哭了,我不得已用甜甜的甘草当糖块来哄你。我看现在新牙长的还不错,最近都不敢吃糖了吧。”
提起往事,马三保至今都打哆嗦,记忆力的姚屠夫和面前的妙龄少女重合了,他语无伦次的指着姚妙仪,“你…你…你居然真是个女人!”
姚妙仪点头,“是啊,所以我给你拔牙治口疮,但是你的痔疮我没碰,都交给朱橚割的呀。”
割痔疮是马三保人生难言之痛,因为主刀的是初学医术的五皇子朱橚,他连喊痛都不敢大声。
这么私密的事情都捅出来了,马三保由此可以肯定,姚小姐就是以前的姚屠夫。
两人正说着话,朱棣从书房出来了,道衍禅师亲自相送,朱棣对姚妙仪说道:“带上你的医箱,跟我走一趟。”
道衍禅师对着姚妙仪点点头,示意她镇定,并无大事。
姚妙仪背着医箱上了马车,朱棣这次出宫很低调,马车不大。三个人坐在马车里,加上一个医箱,就更显得空间格外的逼仄。
朱棣坐在主位,姚妙仪和马三保分坐左右两边,可以清晰的看见朱棣唇上淡青的胡茬。马车在石板路上一颠一颠的,上坡下桥,好几次姚妙仪差点一头撞在了朱棣身上。
太难熬了,姚妙仪抓紧钉死在马车上的椅子,控制住身体摆动,没话找话说,“四爷,我要的看的病人是谁?断胳膊还是缺腿了?”
朱棣淡淡道:“是一个死人,我想知道死因。”
作者有话要说:朱棣和姚妙仪都是人间大杀器,两人搭档联手,简直是绝配。
咳咳,你们猜猜三人同车,朱棣是不是故意的…
关于朱棣的身世,有很多种说法,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绝对不是马皇后生的。后来史学家比较同意的是连姓名都没有记载的高丽人硕妃。
元朝的鲁国大长公主是高丽王妃,但没有生育。
元朝末代帝王元顺帝的生母也是高丽人,母凭子贵当了太后,她的娘家母族在政权争夺时被高丽王灭族,愤怒之下,要儿子讨伐高丽国,不过那时候朱元璋已经打过来了,元顺帝自身难保,灰溜溜带着朝廷离开了北京,也没啥复仇动作。
另外,那个抽奖的唇膏,我朋友已经从韩国寄过来了,可也不知是啥原因,反正卡在海关里好几天都没有动静…
再等等,总不至于给我卡一个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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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破命案

马车径直驶进了金陵文昌巷的一户大宅院。姚妙仪定居金陵之后经常出去“闲逛”,知道文昌巷离皇宫只隔着几个街坊,有资格在这里买房置地的都是官员权贵。
平民百姓经过这里,连咳嗽都不敢大声,就怕惊动了贵人们。
这栋宅子厅堂是是五间七架,大门用绿漆涂就,门环是兽面摆锡的,屋脊用瓦兽装饰,梁栋檐角用青碧绘制着纹样,按照洪武帝对宅邸式样的严格规矩,房主应该是三品到五品之间的官员。
院子里搭着孝棚,大厅设有灵堂,这户人家正在办丧事,但奇怪的是灵堂里一个人都没有,一丝哭声也无,只有一具中年女性的尸首孤零零的躺在棺材里。
死者穿戴凤冠霞帔,霞帔上绣着云霞孔雀纹,看来是四品的诰命夫人。面上涂有脂粉眉黛,栩栩如生。棺材旁边搁着数个冰盆,以放缓尸首腐化。
走进灵堂,一股渗人的寒意扑面而来。
马三保简单道出了今日的来意。
死者叫做杏娘,在嫁人以前,曾经是宫里女官,做到了五品尚宫的位置。杏娘人品和学识十分了得,和庆阳公主十分交好,在宫中时是亦师亦友的关系。
去年杏娘请了恩典,出宫嫁人,据说小日子过得还不错,岂料突然暴亡,伺候杏娘的丫鬟跑到庆阳公主府,哭诉杏娘八成是被亲夫谋杀的,求公主主持公道。
庆阳公主的父亲叫做朱重五(朱元璋以前叫做朱重八),是洪武帝的亲哥哥,英年早逝,洪武帝登基为帝,追封了亲哥哥为南昌王。论理,亲王之女应该封郡主,丈夫封郡马。
可是朱元璋说:“朕惟侄女二人,不忍遽加降夺。”所以庆阳公主和驸马保留了称呼和俸禄。
庆阳公主比太子朱标还要年长三岁,早就下嫁出宫,建了公主府,在皇室之中颇受尊敬。
朱棣北伐回京之后,得了宗人府宗正的差事,专门处理皇室成员的各种事宜。庆阳公主觉得杏娘之死确实蹊跷,但杏娘一个妇道人家,又做过宫廷女官;杀妻嫌疑犯丈夫是四品武官,贵为千户,身后也有靠山同袍。
若告到应天府衙门,事情闹大了,各方势力干扰,反而不好收场,便命公主府的护卫先控制住了宅邸,封锁消息,叫堂弟朱棣帮忙查案,还说杏娘是个女人,为了让她走的清清白白,最好请个女大夫或者女仵作来查验尸首。
朱棣当即就想到了姚妙仪。姚妙仪胆大心细,口风严实,是绝好的人选。
姚妙仪果然不负所望,一句废话没有,淡定自若的命人在敞亮的角亭四周设了帷帐,里面有一张条桌,将尸首抬出棺材,搁置在条桌上,卸下死者头上的钗环,脱去衣服,披了一张白麻布遮身,最后用清水擦净了死者妆裹时脸上涂的脂粉油彩。
洗净脂粉,一张青黑的脸露了出来,一副枉死的模样,像是中了某种剧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