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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晔被夺了中护军的兵权,明升暗降,空有个司徒虚职。
王导辞职,撂挑子不干了。
阮孚带着爱妾宋袆跑到广西当官,也是跑路了。
藩王司马羕受了“白头公”司马宗谋反罪名的牵连,也被夺了兵权,贬出建康城。
郗鉴一直在江北将流民转变为军队,守护边境,提防赵国石勒入侵,不在建康城。因郗鉴手下的流民只忠于他一人,庾亮想夺兵权也不能够,倒不是庾亮对他手下留情。
温峤被调出京城,担任江州刺史,驻扎在武昌。
唯一一个保留官位的是尚书令卞壸(念变昆),但是卞壸说了不算。
卞壸不同意王导辞职、不同意陆晔被夺军权、不同意阮孚跑路、不同意温峤去江州、不认为司马宗谋反,但没有用。
庾太后以皇帝的名义安排一切,拥有一票否决权,卞壸无可奈何,虽说还是尚书令,却是个被拔牙的老虎,每天在朝堂上咆哮“皇上万万不可!”、“太后万万不可!”以及“国舅万万不可!”,以上重复一万次,依然屁用没有。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明帝临终前苦心用七大顾命大臣互相牵制,互相协助,心想一个鼎有七个足支撑,大晋江山应该能够稳住了吧。
但是事与愿违,大舅子庾亮和老婆庾太后联手,一根根砍断了其余六个足,如今大晋社稷只有庾亮这一个足支撑了。
可怜卞壸一个人独自在朝,眼睁睁看着权力涌向国舅庾亮的本人和其党羽,国家要沦落到外戚专权的地步了,卞壸坐不住了,思来想去,朝中唯一有能力,有威望和卞壸对抗的只有王导一人。
卞壸去乌衣巷找王导,请他出山,“王公啊!你是社稷之臣,如今明帝之言已废,朝中外戚专权,王公在家里还坐得住?”
王导反问:“尚书令每天据理力争,有用吗?庾太后采纳你的奏疏吗?”
卞壸说道:“没有,但是我不能,王公可以,以王公的实力,定能牵制庾亮。”
王导摇头,“到时候我王家要满门抄斩。尚书令也救不了我。”
卞壸急道:“难道王公就任由外戚嚣张下去?”
王导气定神闲,“庾太后和庾亮,比起当年贾皇后和贾允如何?”说的就是妖后贾南风和外甥贾允当年靠着宫变杀了杨太后,将弘农杨氏灭三族,控制住白痴皇帝,从此贾家权倾朝野的往事。
卞壸是个实诚人,说道:“轮手段谋略,庾太后远不如贾皇后,庾亮也不如贾允。”
贾皇后执政十年,虽然杀起政敌来毫无留情,但是她执政时期国力强盛,关注民生,多少皇帝都不如贾皇后。
王导又问:“贾皇后这么厉害的人物,贾家权倾朝野,那么贾皇后执政几年?”
卞壸:“十年整。”
王导顿首道:“这就对了,以贾皇后的能力,尚且只能支撑十年,那么庾皇后和庾亮就更短了,即使他们能够撑十年,那时候皇帝十五岁,按照明帝遗诏,皇帝开始亲政,庾皇后就要回到后宫,不得再干政。”
“我虽然辞去了一切官职,但还是帝师,每个月要给皇帝讲几次课,皇帝年纪虽小,却已然有了明君之相,尚书令稍安勿躁,我们一起等小皇帝长大。”
王导不愧为是老狐狸,一席话说的卞壸甚为信服。
不过卞壸还有担忧,“王公听说了没有?皇上问司马宗为何不在台城,被庾太后打了十戒尺,小手都打肿了。我担心庾太后鬼迷心窍,一心偏着娘家庾氏,万一把皇帝打坏了,大晋将来姓‘司马’还是姓‘庾’都说不定。”
王导摇头道:“庾太后不傻,当公主那有当摄政太后好?她不会害皇帝的。”
卞壸说道:“虎毒不食子,纵使庾太后没有这个心思,万一庾亮有弑君篡位之心呢?”
王导遥指远方,“还有琅琊王呢。琅琊王也是嫡出皇子,被清河公主带出去远游。明帝就是明帝,难得睿智的一个好皇帝,临终前设了七位顾命大臣还不够,还把琅琊王给送出去了,由皇室血统最纯正的清河公主庇护着,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第185章 自寻死路
王导和卞壸两个官场失意的人坐在一起, 颇有些“白头官员在, 闲坐说明帝”的意境。
只不过王导看得开, 有耐心,卞壸脾气急,等不了,“王公就这样什么都不做,坐等庾太后和庾亮像当年贾皇后和贾允一样倒台吗?你得起来抗争啊。”
王导心如明镜, “你知道多少人、多少家族觉得我和琅琊王氏权势太大, 在这个位置坐的太久, 想要削弱或者取而代之吗?我和庾亮硬碰硬,很多人隔岸观火, 想看我是什么死的, 琅琊王氏是怎么倒台的。阿黑(王敦)已经死了,我们王家再也没有一个像阿黑一样善战的族人, 手中也无兵权, 等琅琊王氏覆灭之时,谁来救我们?”
王导现在十分怀恋王敦,当年多么恨他,现在就有多么想他, 如果王敦还在,谁敢欺负我们王家。庾亮不及阿黑半分。
卞壸说道:“我就是拼了老命也会出面保护王公。”
王导笑道:“我相信尚书令有这个诚意,但是尚书令没有这个能力, 你只能眼睁睁看我们王家灭满门, 就不用劳烦你了, 我们王家只能靠自己避开风头浪尖。”
王导就是琅琊王氏的舵手,如今王家这条船已经到了激流险滩,小心翼翼,避开各种暗礁才是舵手应该做的事情,这个时候还和庾家争一时长短,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卞壸费尽唇舌也劝不动王导出山,只得悻悻而归。
王导看着卞壸落寞的背影,心道:庾太后和庾亮为了脸面,不会对你这个最后一个顾命大臣下手,何况你们卞家人少,势单力薄,掀不起什么水花来
王导在家里转一圈,看见次子王恬又喝多了,披头撒发在池塘边睡觉——这个逆子是指望不上了。
堂侄王羲之拿着一根快要写秃的毛笔,在池塘边一块青石板上写字,时间久了,石板上都隐隐有笔痕,笔触间已有大师风范。
王导心想王家这一代人除了王悦,最有天分的人是王羲之——可惜是个小结巴,当官靠的一张嘴,口才是关键,政敌说了十句话,王羲之才磕磕巴巴说一句,将来怎么跟人斗?
唉,既然后继无人,那就低调做人,躲在乌衣巷当乌龟。千年王八万年龟,只要活着,将来就有机会。
就这样,琅琊王氏暂时归于沉寂,庾家只手遮天,独揽朝纲,在朝中铲除异己,又过去一年。
腊月八日,曹淑等诰命夫人进台城朝贺庾太后,庾太后赐车给曹淑乘坐,还单独面见曹淑。
庾太后依然年轻貌美,不过曹淑到了这个年纪,一丝白发也无,并不显老,坐在庾太后下首,举手投足皆是贵妇气质,不卑不亢。
庾太后说道:“这里没有旁人,哀家就不拐弯抹角了。自从明帝临终前把琅琊王托付给清河公主,哀家有两年多不见二儿子,甚是想念,想要见一见,但一直没有清河公主的消息,哀家心想,曹夫人也一定思恋驸马都尉,何不要他们夫妻带着琅琊王回京一趟,这样哀家和曹夫人都能见到儿子了。”
曹淑心想,他们若回来,就是羊入虎口。
曹淑说道:“他们出去游历,行踪不定,四海为家,偶尔写封家书报平安,有时候在巴东,有时候是白帝城,甚至还有在赵国境内,我并不知他们在何处。”
庾太后这两年多一直暗中打听清河王悦琅琊王的行踪,但是一直无果,他们三个就像闲云野鹤,漂泊不定,如果她能够找到,就不用问曹淑了。
庾太后不信曹淑的话,一定有什么方式可以联络他们。
庾太后问道:“如果夫人有急事找他们呢?”
曹淑笑道:“我们老夫老妻在乌衣巷养老下棋,每天都很闲,承蒙皇恩,家里衣食无忧,我们还有六个儿子可以依靠,没有什么急事需要公主和驸马回来。”
曹淑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庾太后就这样被怼了回去。
庾太后这两年要风得雨,要雨得雨,小皇帝今年只有七岁多,一应权力都在太后手中,何尝被人这样拒绝过?
庾太后收起和善的笑容,冷冷道:“琅琊王两年多都没有讯息,他如今长什么模样,有没有开蒙读书哀家也不知道,哀家怀疑清河公主和驸马把琅琊王弄丢了,或者没有照顾好他而畏罪不敢回京城,无论如何,哀家都要见琅琊王一面。”
曹淑也收起笑容,“皇太后陛下好大的威风,以势压人。”
庾太后说道:“还请夫人理解哀家为人母的焦虑,哀家没有办法,只能留夫人在台城,清河公主与驸马送琅琊王来台城之日,就是夫人回乌衣巷之时。”
“你敢!”曹淑自是不肯就范,当即对着庾太后拍起了桌子。
庾太后就等着曹淑发脾气,从帷帐后面跑出来十几个强壮的妇人,将曹淑牢牢按在原地不得动弹,随行的侍女被台城的中领军送出城外,庾太后居然就这么把曹淑软禁在台城了!
庾太后命人将曹淑送到灼华宫,“这是清河公主以前住的地方,请曹夫人稍安勿躁,耐心等待。”
又命令手下,“一天十二个时辰,你们每隔一个时辰换班,眼睛都不能眨一下,不能让夫人寻死觅活,要她好好活着,等着公主驸马来接。”
曹淑已被制服,冷笑道:“太后放心,我才不是那种寻死觅活的人,我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养足精神,看着你还有庾氏将来如何覆灭。八王之乱,永嘉之乱,衣冠南渡,王敦叛乱,我什么没见过?你们庾氏还浅薄的很。”
庾太后说道:“都说曹夫人厉害,哀家觉得夫人徒有虚名。曹夫人不过是嫁的好男人,又生了一个好儿子,运气好而已,在丈夫和儿子的庇护之下,曹夫人一生顺遂,撒泼闹事也无人敢管,别人都让着你。但是如今世道不一样,哀家可不惯夫人这个泼辣的坏毛病,夫人好好在灼华宫面壁思过。”
曹淑当即砸了个花瓶,“野鸡飞到枝头,就以为自个是凤凰了,还来教训我。”
庾太后怒道:“大胆!”
曹淑指着脖子,”来来来,朝这砍,你今天若真敢砍了我,真正做到心狠手辣,你就和当年贾皇后
一样,是个真凤凰。”
庾太后当然不敢杀了曹淑,拂袖而去。
回到未央宫,哥哥庾亮满头大汗跑来了,“妹妹,你要做什么?怎么突然扣下曹夫人?这王导可不好惹。”
庾太后对哥哥也没有好脸色,“哥哥真是耳聪目明,神通广大啊,我前脚刚做下事情,后脚哥哥就赶来了,这里是哥哥的台城,还是我和皇上的台城?”
庾亮见妹妹发脾气了,连忙说道:“我们都是一家人,分什么彼此,我都是为了妹妹和外甥好,要稳坐台城,一家人要齐心协力,不能自相矛盾。王导识相,辞官回家,无论我们做什么,琅琊王氏都不理会,井水不犯河水,但是妹妹今日突然扣留曹夫人,岂不是向琅琊王氏宣战?不妥不妥,赶紧放了曹夫人。”
庾太后驳道:“哥哥只在乎当皇帝的外甥,把琅琊王这个小外甥忘了?这两年来,只有我这个当年的记挂着他在外头吃饱穿暖了没有,想我的时候会不会哭,我想见小儿子,曹夫人拒不配合,我只能出此下策,逼清河公主和驸马把琅琊王送回来。”
庾亮说道:“即便如此,妹妹也不能用这个法子啊。”
庾太后说道:“那么请哥哥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哥哥不敢逼王导,那么只有我自己出手,软禁曹淑。”
庾太后已经将清河公主的驸马曹统就是王悦的事情告诉了庾亮,即使清河公主为了牵制庾家坚持不肯回来,王悦是曹淑唯一的儿子,身为人子,王悦不可能不顾母亲的安危,他必定会带琅琊王来台城。
庾亮哑口无言,他也想把琅琊王弄回来,免得将来做大事时缚手缚脚,可是他不赞同妹妹用这种激烈的方法逼琅琊王现身,因为这样会将本来处于中立观望态度的琅琊王氏和庾家站在对立面。
庾亮说道:“不要着急,总会有法子的,我已经加派人手去寻找清河公主的踪迹。你先放了曹夫人,厚赐礼物,给曹夫人压惊。”
“够了!”庾太后说道:“我已经听了哥哥说了两年多,我决定用自己的方式找回琅琊王。”
庾亮正欲再劝,庾太后说道,“我乏了,来人,送国舅爷出去。”
庾太后这两年膨胀了,居然翻脸不认亲哥哥,庾亮为了稳住王导,只得亲自去乌衣巷道歉,“王公,对不起,我也不知道太后会扣下曹夫人,我刚刚劝过太后了。可是太后担心琅琊王,不肯放人,我真的没有办法了,只能求王公早日召回公主驸马,王公放心,曹夫人在台城被奉为上宾,没受到一点委屈。”
王导怒极反笑,“我夫人的脾气还有谁比我更懂?在家里我一直让着她,她被软禁,就已经是天下的委屈了,怎么可能没到一点委屈?”
王导心想,以曹淑的脾气不得把台城给砸了啊!
庾亮说道:“我知道王公生气,但我发誓,我对王公绝对没有别的心思,琅琊王流落在外两年多,我这个当舅舅也很是挂念,我发誓,等太后和琅琊王母子重逢,曹夫人一定毫发无损的回来。”
王导问道:“倘若琅琊王一直回不来呢?”
庾亮说道:“贞世子是个孝子。”身为孝子,不可能对母亲安危坐视不理。
王导心想,王悦死遁就是为了和清河公主远离是非,彻底斩断和朝政的关联,没想到你们用曹淑的安危来逼他现身,我儿子可不是普通的儿子,你们逼他,他就要搞死你们。本来你们庾家可能要撑十年的,他一来,你们必定倒台。
好吧,这可是你们庾家自找的。你们要自寻死路,我就送你们一程。
王导说道:“我会将此事告诉公主和驸马,但是他们回不回来、怎么回来,我就不知道了。”
☆、第186章 留下来
庾家人的暗探一直盯着乌衣巷, 只要看见有家丁出门, 就跟上前去, 看看王导通过什么法子联络清河和王悦。
乌衣巷出去好几拨家丁,甚至家里的二公子王恬也出门了,他应该是刚刚嗑过五石散,正在散发药性,腊月天里披头散发, 穿着木屐, 披着狐裘, 但是狐裘大开,里头只穿着单衣, 五石散性热, 发作时身上发热,肌肤敏感, 连头发都不能梳成发髻, 否则头皮会扯痛,也不能穿太厚的衣服,否则衣服摩擦皮肤时也会疼。
王恬穿的那么少,额头还有微汗, 他坐在牛车上各种长啸,陷入了五石散的快乐中。
王恬如此孟浪,庾家的暗探谨慎起见, 还是偷偷跟上了。
王恬去了士族公子云集的雅集, 跟人下棋, 都嗨成这幅德行了还能赢棋。
又出来个仙童般的小男孩,正是有小结巴之称的王羲之,王羲之是个孤儿,寄居在乌衣巷,算是半个外人,又是个小孩,王导肯定不会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
没有人跟着王羲之。
腊月的街头熙熙攘攘,王羲之蹦蹦跳跳去了王记胡饼店买了个髓饼,给钱的时候,将纸条也一起塞给掌柜。
王羲之和王恬前后回到家里,王羲之完成任务,王恬一回到家里,就赶紧趴在熏笼上取暖,“呜呜,快冻死我了!”
王恬并没有吃五石散这种毒物,一切都是为了王羲之放出了的□□。
王羲之有些担心曹淑,“二堂哥,夫人在会不会被庾太后逼供?”
王恬说道:“能够逼夫人的人还没生出来。”
曹淑在灼华宫里吃得香,睡的好,静静等待一个结果。
安徽,宣城。
王记胡饼店突然在店门口贴五折告示,排起了长队。
胡饼店对街是个学堂,给小孩子启蒙,而且不要钱,只要孩子肯学,先生就教,但若违反学规,是要被赶出去的。
胡饼刚刚出炉的香气飘进来,压低了读书声,这些出身市井的孩子们一个个心猿意马,在席上坐不稳了。
教书的先生脸上有几道黑红的伤疤,算是毁容了,据说是永嘉之乱南渡时毁于战火,很多人在这场战乱中失去生命,家人,毁个容司空见惯。
先生瞥了一眼对面排起的长队,说道:“今日提前散学,你们走吧。”
孩童们行了一礼蜂拥而出,只留一个六岁多的男孩在原地,正是庾太后苦苦寻找的琅琊王司马岳。
琅琊王趴在窗台上对着烧饼店流口水。
先生摸出五个钱来,“你也去——吃完再练字。”
“多谢先生。”琅琊王抓起钱就跑了。
人去楼空,教书先生提起红泥小炉上的喷白烟的水壶,将热水浇在手巾上,然后将浸泡过热水的手巾敷在脸上,过了一会,用手巾揉搓脸颊,居然把脸上几道可怖的疤痕给撕下来!
原来是个美男子,正是王悦。
做完这一切,楼梯传来脚步声,清河推门而入,手里拿着纸条,“庾太后把曹夫人软禁在台城,要我们带着琅琊王回去。”
“什么?”向来淡定的王悦也不禁变了脸色,拿过字条细看,反复看了三遍,将纸条投入小炉子里烧掉,“不能把琅琊王带到台城去,这样庾家人就掌控了所有皇子,他们将来可以为所欲为了。”
清河挂念曹淑,问道:“曹夫人怎么办?现在建康城中领军和中护军都在庾家人手里,琅琊王氏的五千部曲经过王敦之乱,剩下不到一千,根本无力闯进台城救曹夫人。周抚和灌娘驻守在襄阳,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王悦说道:“你莫要着急,这一切透着古怪。信中说这是庾太后一人所为,庾亮并不支持,不想和琅琊王氏为敌,有庾亮牵制庾太后,母亲性命可保。”
清河回想起王敦两次起兵勤王时,庾太后楚楚可怜,把她请到台城去对付王应时的情景,“皇权真是个可怕的东西,把人变得面目全非,没想到庾氏当了两年年多的太后,就恩将仇报,软禁了曹夫人。她明明知道我和曹夫人情同母女!”
你和她本就是母女,亲生的。
王悦安抚的拍着清河的手背,“庾太后不是威胁你,是在威胁我。我先去台城和庾太后谈判周旋,你带着琅琊王去找郗鉴,此地不能久留。如果我能和庾太后谈拢,那就罢了,如果谈不拢……”
王悦沉吟片刻,说道:“庾家人这两年明目张胆铲除异己,七位顾命大臣除了庾亮,只剩下一个无权无势的尚书令卞壸,朝中积怨已深。郗鉴手下十万军队,还有周抚灌娘他们在襄阳,你们先文谏,实在不行,做好最坏的打算,只能兵谏了。”
清河面露忧色,“又要打仗啊,王敦之乱才过去四年。”
王悦安慰道:“你们手中有琅琊王,将来可以以外戚庾氏意图谋反的名义讨伐庾亮,庾亮这两年只在建康城花心思,还没来得及往外伸手。建康城之外,依然是司马家的天下,有琅琊王这枚活旗帜,还有你清河公主,加上郗鉴周抚荀灌他们,定一呼百应。”
都数不清是第几次打来打去了,一切都驾轻就熟,清河最关心家人安危,“你们要及时从建康城逃出来,到时候我会派人去接应你们。”
曹淑的安全要紧,两人当即分开行动,一南一北,王悦南下去建康城,清河带着琅琊王则一路向北去兖州投奔郗鉴。
次日,芜湖城的免费私塾“问道斋”里毁容王夫子家里老母亲病了,携妻带儿请辞去探亲,不过这个书斋平时聘了五个夫子轮流教,走了王夫子,又聘了新老师补上。
王悦虽不是曹淑亲生,但是他在心里,养恩大于生恩,曹淑的重要性要高于生母羊献容,他走水路,日夜兼程,两天就到了建康城。
先在娄湖别院和父亲王导见面,在上唇以及下巴贴了一圈假胡子,看起来和表哥贞世子王悦有所区别,然后父子一起去往台城。
进入台城时,一阵北风起,刮起了盐粒般的小雪,王导王悦都穿着雪白的狐裘。
一队中领军侍卫阻止王导继续前行,对王悦说道:“太后只见曹驸马一人,这边请。”
父子两个对视一眼,王导说道:“我要见到我夫人,否则曹驸马不会跟你们走的。”
王悦握住了父亲的手,“我也要先见到曹夫人一切安好,才能见太后。”
军官去回话,过了一会儿,一个宦官过来引路,将父子两个送到灼华宫。
曹淑刚吃完午饭,正在四处遛弯,看到丈夫儿子,一阵风似的踏着细雪跑过去,木屐踩得脚下薄雪咯吱咯吱响,“你们可算来了!”
王导仔细打量着妻子,“夫人这几日竟比以前白胖了些。”
曹淑轻轻拍了丈夫一掌,“那当然了,无人为我解闷,连会下棋的人都没有,我每天吃吃睡睡的,理所当然的胖了。”
王导扫视一圈伺候的宫人,“你们不是说将我夫人视为上宾么?你们就是这样对待上宾的?”
一个年长的宫女说道:“我们陪着曹夫人下棋,可是曹夫人输了说我们伺候的不好,赢了就说我们太笨,实在不知如何伺候曹夫人。”没有比曹淑更难伺候的人了。
曹淑横眉冷对,“我输赢都不开心,这就是不‘会’下棋了。”和王导下棋,无论输赢都至少有趣,找个乐子。
王悦心道:母亲这种人在那里都会过的好。
宦官催促道:“曹驸马现在放心了吧,请随咱家去见太后。”
王导陪着曹淑下棋去了,居然也不担心王悦空手而来,清河和琅琊王都不见人影。他相信儿子一切自有安排。
庾太后在东宫等王悦。
踏入东宫的门,就听见喔喔的鸡叫声,虽然不见东宫养的鸡,但是从地下薄雪里几个梅花般的家鸡爪印来看,刚才有几只鸡刚刚在这里散步。
时光荏苒,当年明帝在东宫里为王悦养的那群刚出壳的小雏鸡现在已经养到第四代了。
想到这里,王悦为明帝默哀片刻:任你死前心思缜密,预料到有分崩离析的这一天,做了七个顾命大臣互相牵制,和把琅琊王送出去以防万一的安排,却还是被残酷的现实打乱了安排,功亏一篑啊。
庾太后盛装,坐在风塌上,室内燃着火盆,一盆盆金台玉盏的水仙花绽放,沁人心脾。
王悦行礼,从他进门开始,庾太后就紧紧盯着他,过了一会,问道:“见过你母亲了?”
王悦说道:“见过了,母亲一切安好,多谢太后这些日子的‘照顾’。”
庾太后装作听不懂话中话,站起来,缓缓走近,“琅琊王和清河公主呢?”
王悦说道:“他们两个也一切安好。”
庾太后又问:“你和清河公主成亲有五年了,你们都是二十五岁,算起来,和哀家同岁,哀家生育了两子三女,一共五个孩子,清河公主给你生了一男半女没有?”
王悦说道:“今天我是来和太后谈我母亲的事情。”
庾太后笑道:“我就是和你谈曹夫人。其实你没有带来琅琊王进台城,也不要紧,我照样可以放你父母一起回到乌衣巷,老夫老妻过日子。我只有一个条件——”
庾太后指着王悦,“你,留下来。”
☆、第187章 霸道太后爱上我
王悦是个男人。
是个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的男人。
一个成熟的、已婚的旷世美男不可能撩人而不知, 他当然知道庾太后这句“你,留下来”是什么意思。
就是馋他身子、要他“卖身换母”、英勇献身的意思。
以前王悦干过类似的事情, 只不过是为了父亲。
王悦曾经为了帮助王导高价清空国库里的粗布存货而出卖色相,高调坐在敞篷牛车里招摇过市, 有时候还风骚的在车里头弹阮,夹道围观女郎们为之尖叫,掷花盈车, 他几乎葬身花海,幸好江南的女子投掷的是花朵, 如果在洛阳,女郎们比较豪放,投掷各种鲜果子, 恐怕他要被砸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