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来独善其身,毕竟是真是假,现在还没个定词。
他说“朝夕医生看上去,不像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
尹落冷笑“一个私生女,你真以为她多清高?”
林秉扬愕住。
尹落自知失言,但随即一想,朝夕在圈内人眼里早就是私生女了,她这么说,也不假,而且刚刚……
谁知道那个是真的陆程安,还是假的陆程安。
她可不信,陆程安会看上现在一无所有,甚至背负着“私生女”名号的朝夕。
陆家是个多要名声的家族,她才不信,陆家会瞧得上臭名昭著的季朝夕。
晚上九点,朝夕下班。
医院停车场唯独四角上装了路灯,灯光昏蒙。
朝夕边掏出车钥匙边往车停着的方向走,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她,声音微喘,“朝夕姐,你等一下。”
朝夕停下脚步,回身。
林秉扬小跑过来,他手上拎着一只纸袋,递给朝夕“你是要回家吗,能方便帮我把这个东西转交给江渔吗?”
朝夕“我和江渔,不住一起。”
林秉扬愣了下,继而穷追不舍道“那你能帮我把这个给她吗?”
朝夕垂眸扫了眼。
林秉扬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前阵子在外面吃饭,刚好看到一条手链很好看很适合她,所以就买下来了。”
面前的男人笑容腼腆,带着真心。
朝夕很难把他和之前的为了前途而放弃江渔的人联系在一起。
但人心总是难猜测的。
朝夕张了张嘴,刚准备拒绝他的时候,冷不丁的,身侧的车子远光灯突然亮起,光线刺眼,她下意识地阖上眼。
紧接着,是车门打开的声音。
静谧悄寂的空气里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男嗓,声线跟着初秋的夜风似的,低而冷“你们还准备在那里站多久?”
朝夕扭头,看到陆程安斜倚在车门上。
停车场的灯光昏蒙,映照的他的脸色都阴冷几分,薄唇紧抿,似有薄怒。
林秉扬疑惑“你是?”
陆程安抿着唇,没说话。
林秉扬看了看朝夕,又看了看陆程安,似乎知道了什么,“他就是……陆程安吧?”
朝夕点头。
林秉扬笑“所以他真是你未婚夫?”
“那不然呢?”陆程安阴测测道,“我不是,难不成你是?”
眼前的男人长相实在妖孽的过分,桃花眼,高鼻梁,薄唇,分明是一副多情风流的长相,但是神情又冰又冷。
这样的男人,有没有心都不好说。
林秉扬很难想象这样的男人和他还有相似的地方。
林秉扬摇头“没。”
陆程安看向朝夕“回家了。”
朝夕“嗯。”
林秉扬连忙叫住她“朝夕姐。”
“江渔的事情我向来都不参与,所以没办法帮你转交。”
车子扬长而去。
回去的路上,陆程安“他是谁?”
朝夕想了想,“我回国那天在机场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林秉扬?”陆程安很快就想起这个人来,“他不是在追江渔吗?”
朝夕“你怎么知道?”
陆程安“那天的事,沈放处理的。”
沈氏集团日益壮大,沈放的野心不满于此,渐渐地往娱乐圈方向发展,成立了沈氏国际,旗下又有许多一线艺人,想查清那天机场的事情,是轻而易举的。
以及那天的所有网络平台里,朝夕都没搜到有关于她和陆程安的任何内容。
陆程安自然是做不到的。
但是沈放可以。
陆程安“他还在追江渔?”
朝夕点头,轻笑了声,“嗯。”
陆程安想到停车场那幕,他以为那个男人对朝夕有了别的心思,结果没想到他就是林秉扬。想了想,问“让你帮忙追?”
“差不多吧。”
“你拒绝了。”
“我没有答应的理由。”朝夕说,“他那样的男人,不适合江渔。”
陆程安不置可否地笑了下。
朝夕歪头靠着车窗,看着手机。
白天的时候她和江渔提了下林秉扬的事情,后来工作太忙,又有一台手术,她的手机调成静音状态,便没看到江渔的消息。
这会儿,她打开手机。
江渔给她回消息了。
朝夕林秉扬还喜欢你。
江渔我还是不喜欢他。
朝夕勾了勾唇,打字为什么不喜欢?
江渔在不工作的时候,都是拿着手机的,消息一发出去,她几乎是秒回为什么要喜欢呢?因为他喜欢我,所以我也要喜欢他吗?
江渔打字速度很快,又发来一句他前女友太多。
朝夕蓦地愣住。
她下意识瞥了陆程安一眼。
心想,再多能有陆程安多吗?
朝夕下意识地打字,劝说她,“你不能因为一个人的过去而否认他的现在”,可是打完之后,又把这行字给删了。
她自己都做不到这一点,凭什么还要让江渔做到?
意识到她在看自己,陆程安犹疑“怎么了?”
朝夕想了想,收起手机,说“你有没有觉得,刚刚那个男人,和你特别像。”
陆程安“除了都是男人这一点,其他的没有一个地方像。”
“……”
朝夕说“林秉扬有过很多前女友。”
“……”
陆程安哑口无言。
朝夕降下车窗,车速不快,晚风吹起她的头发,温热。
她垂下眸来,说“但他比起你,还是差一点的。”
“差了哪一点?”
“他求而未得,不如你。”朝夕说,“你从来没有求而不得的时候。”
车厢内静谧无声。
唯独风声作响。
说来也是奇怪,朝夕此刻也没有那么多介怀了。或许是因为十年是太遥远的一个时间距离了,十年前她甚至还十指不沾阳春水,季洛甫都会做菜,全家上下,唯独她不会。她也想下厨过,却被爷爷奶奶说,“下厨手指头会变粗的,而且还可能会被热油烫到,你可不许下厨。我家朝夕,长得漂亮就够了,其他的什么都不需要会。”
爷爷奶奶在某些方面,是真的宠她到了宠溺的程度。
可是十年后,她中西餐都会做了,就连甜点都会。
手不止被热油烫到过,甚至还刮伤过,可这手依然很漂亮。
很多东西都在变。
但也有很多东西依然没变。
她去过那么多城市,见过那么多人,也有许多人和她表白过,但喜欢的人,还是十八岁时喜欢的那一个。
车厢内的沉默氛围一直到车停下来。
朝夕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下车。
她刚跳下车,就听到身后的人说“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求而未得的时候呢?”
朝夕僵硬地转过身。
陆程安单手把着方向盘,侧脸清瘦冷削地对着她。
路灯的冥蒙光线被窸窣树叶遮挡,他的脸色沉浸在浓稠的夜色里,神情晦暗难测,他转过头来,眼里的情绪压抑,似下一秒就喷薄而出。
他看着她。
借着这单薄的月色看着她。
朝夕艰难开口“你……”
“我也有求而未得的时候。”
他垂着的眼睑慢悠悠地掀开,从眼睑睁开的缝隙里溢出一抹笑意来,笑意比这稀薄月色还要淡。
昨晚的那种感觉再次来袭。
她的情绪积压在胸口,重逢以来,很多事情逐一浮出水面,眼前薄雾被风一片一片的吹开,渐渐地,出现了模糊轮廓。
而她似乎离看清事实本身,并不遥远。
只要她问出那句,
——我是对你而言的,那个重要到不容错过的人吗?
——我是那个,你求而未得的人吗?
只要她问。
可是还没等她开口,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江烟。
她接起,那边竟然是陆许泽的声音。
“嫂子,江烟急性肠胃炎了,我正送她去医院,你还在医院吗?”陆许泽说完,又低声安抚,“快到了快到了,你再忍忍啊。”
旖旎气氛顿时消散,朝夕一门心思都在江烟身上。
她快速坐上陆程安的车,“去医院。”
又让陆许泽把手机递给江烟,听到江烟疼的嘤咛声,朝夕急得不行,完全没反应过来,陆许泽一开始叫她的称呼,不是朝夕姐,也不是朝夕医生,而是——
嫂子。
正文 第28章
朝夕到医院的时候,江烟已经在输液厅输液了。
半夜的输液厅里人不多,格外安静,唯独液晶电视机里亮着,播放着时下最火的青春偶像剧。
江烟和陆许泽背对着大门坐着,全然没发现朝夕和陆程安。
离得近了,朝夕听到二人的声音。
江烟“你这个人不止眼神不好,情商也很低!”
声音虚弱,但是语气里充满讨伐意味。
朝夕悬着的心,又回到原地。
她勾了勾唇,在接近江烟的时候,伸手挠了挠她的头发“看你这样,似乎也没什么大毛病?”
江烟转过头,瞬间泪眼汪汪地“姐姐。”
朝夕在她边上坐下“嗯。”
江烟扭头,看到陆程安,疑惑“陆师兄你怎么也来了?”
朝夕翻着她的病历单,淡声道“正好在一起。”
江烟意味深长道“这个时间点,还能正好在一起?”
朝夕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倏地收起病历单,扫了眼边上坐着的陆许泽,跟家长问责的语气似的,说“那你呢,怎么这个时间点,会和陆许泽在一起?”
说到这个。
江烟愤怒极了,也像是受了欺负回家和父母告状的小孩“姐你是不知道,尹颂在我宿舍楼下摆了好多蜡烛给我表白来着,结果还没等我答应他的表白,这个人!”她满腹郁郁的指着陆许泽,“这个人——他拿了灭火器过来把那些蜡烛都给灭了!”
“……”
江烟气的不行,“我人生第一次被表白啊,竟然是这样的结局。”她气结,抬腿踹了陆许泽一脚,又向陆程安哭诉,“陆师兄,你觉得陆许泽做的,是人该做的事吗?”
陆程安看向陆许泽,淡声道“解释一下。”
陆许泽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说“不是,你知道尹颂是什么人吗你就要答应他的表白?”
江烟“他不是你们化学系的系草吗?”
“……”陆许泽面无表情地指着自己,“化学系的系草在这里。”
江烟的嘴角抽了抽。
陆许泽说“尹颂之前交往过多少女朋友啊,整一个,就你这种单细胞生物,你能玩得过他吗?他就是看你傻所以才想泡你的。”
江烟不太乐意“你很了解他吗?”
“反正比你了解。”
江烟嘟囔“那可能人家迷途知返,浪子回头了呢?我觉得,他对我还挺真诚的。”话虽这么说,但她越说越没底气。
陆许泽冷哼“浪子是不会回头的。”
朝夕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目光投向陆程安。
陆程安尴尬地别过头去。
却听到朝夕说,“浪子也有可能会回头。”
江烟雀跃道“你看,我姐也这么觉得。”
“但是,”朝夕强调,“你确定你是他停下来的理由吗?”
沉默半晌。
江烟咕哝道“那我也没很喜欢他,我就是觉得他挺帅的,对我也挺好,打游戏也挺厉害,所以就……反正我单身,他也单身,年轻人谈个恋爱怎么了嘛!万一我俩在一起之后他发现我这么可爱这么有趣,然后无法自拔地爱上我了呢?”
陆许泽冷声打击“这几率比你放的屁是香的还低。”
朝夕无声叹了口气,她打断二人的对话,问“所以你怎么就来医院了呢?”
“就,我这快到手的男朋友跑了,我可不得很生气?”江烟说,“我拉着他去后街吃了鸡公煲,没想到那家鸡公煲那么辣,真有你的重庆鸡公煲,重庆味十足。”
陆许泽无语“重庆鸡公煲不是重庆的,人创始人叫重庆。”
“……”
二人拌嘴不停。
朝夕抬头看了眼输液瓶,已经过半。
转头,看向陆程安仍旧站着,她说“坐下吧。”
陆程安在她身边坐下。
干等着也没事干,朝夕把目光投向输液厅里的液晶显示屏上。
只是没想到,电视机里在播放的电视,恰好是尹落主演的电视剧。
朝夕饶有兴致地看着电视。
陆程安默了默,眸色略沉,“我出去抽根烟。”
他起身离开。
等他回来的时候,江烟已经输完液了。
罕见的是,江烟和陆许泽没再说话,安静地坐在位置上低头看着手机。
朝夕靠在江烟的肩膀上睡觉。
她这段时间太忙了,本职工作加上剧组的工作,休息的时候还要看各种资料,休息的时间零零碎碎加起来,一天都不到五小时。
江烟一直保持着奇怪的姿势坐着,见到他来了,一脸渴求。
陆程安蹙眉,上前,小心翼翼地把朝夕腾空抱了起来。
他动作幅度很小,缓慢又温柔,没把朝夕惊醒。
离开医院之后。
陆许泽说“哥,我和江烟就不打扰你们了,我俩打车回学校了。”
“嗯。”
江烟看着陆程安抱着朝夕的身影,她心里有种不可名状的情绪在不断翻涌,隔了会儿,她突然拔腿跑了过去。
“陆师兄。”她小声说。
陆程安把朝夕放在副驾驶上,调好座椅,关上车门,转身看向江烟。
陆程安“怎么?”
江烟思考几秒,才开口“我知道你是姐姐的未婚夫。”
“嗯。”
“陆师兄,”江烟抿了抿唇,眼里似乎有泪意在翻涌,她的语气很坚定,说,“姐姐很喜欢你的。”
陆程安漫不经心的眼眸陡然挑起。
他抬眸,眼里有难以置信。
江烟说“姐姐原本不打算离开南城的,她又没做错什么,她只是……太善良了,我从来没有见到过像姐姐这么好的人,”她说到这里,喉咙哽住,揉了揉眼眶,哽咽着说,“她做出离开南城的决定,是在接了一个电话之后。”
“电话那边说了什么,我也不知道。”
“但是电话打完,她就要走。”
“我问她,为什么要走。”
江烟到现在还记得那天的场景。
朝夕是她见过最漂亮的人,可是那么一张明艳生姿的脸庞里,充满了绝望和无助,眼神空洞又寂寥,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
朝夕坐在沙发上,阳光灼热,可她像是身处阴沟一样。
带着窒息的绝望感。
“我被他放弃了,我和他甚至还没有正式的见过一次,我就被他放弃了。”那时的朝夕才十八岁,再懂事成熟,面对心上人的时候,仍旧藏不住心里的那份喜欢和悸动。
同样的,在听到被心上人放弃的时候,心底像是坠入无尽深渊一般。
她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抠进手心,渗血般疼。
她眼里充满血色,眼泪就这样毫无征兆地砸了下来。
“真奇怪,我和他也没见过几次面,为什么在听到这个事的时候,我难过的好像……要死掉一样?”
“我好像,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了。”
距离那天已经有太多年了,江烟那时年纪又小,但关于那天的所有,她都记得很清楚。她清楚的记得,那天是朝夕对这座城市绝望的日子,清楚地记得,朝夕明媚恣肆的生活里,也有过灰暗时分。
江烟说“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你是她的未婚夫的。陆师兄,我姐姐她只是……”话到一半,她又接不下去了,“只是”了好半天,也没得出个结果。
停顿了好几秒之后,她说,“她过得并不好。”
“所以陆师兄,求你对她好一点。”江烟捂着脸,朝他重重地鞠了一个躬,“她值得的,她什么都值得。”
江烟说完,便转身跑了。
留下陆程安在原地。
这段往事冲击力和影响力对他而言是前所未有的大,他开始一点点地回想。
想他们重逢之后的所有。
就连细枝末节也不放过。
又想起那天,她说“在一起”的时候,双眼皎洁,像是含着春色一般的潋滟。
陆程安低着头,突然笑了下。
又笑了下。
眼里没有任何笑意,只有数不清的讥讽和嘲笑。
开心吗?
在你喜欢她的时候,她也在喜欢你。
这十年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无望中满怀期待的。
可是当初要是你再坚决一点、再强硬一点,在听到消息之后便选择委曲求全,选择低头,那她就不会离开。
陆程安。
这一切都是你的罪有应得。
你该认。
但不是朝夕的。
你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她离开,也是你一手造成的。
陆程安在脑海里刻画朝夕听到婚约取消消息时的场景画面,不管他怎么努力,脑海里,她的脸都是模糊朦胧的。
他难以想象,她是永远活在阳光下的人,她怎么会绝望呢?
怎么会有负面情绪呢?
怎么会呢?
他伸手掏了包烟出来,拿烟的动作不稳,试着点烟,火柴滑了几次,只迸发出细小火花,一闪而逝,鼻腔里是难闻的火|药味。
连续试了好久,才把烟点燃。
烟雾飘渺,将他的思绪带至十年前。
他那时和家里几乎是处于冰点状态。
他那个时候离经叛道得很,每次家族聚餐的时候,都会被自己的父亲指着骂“整个陆家都没有像你这样的人!我们陆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说的倒也没错。
出身在陆家,看似光鲜亮丽,实则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交友圈固定,要和什么样的人交朋友、远离什么样的人这是从有意识里就被灌入脑海里的;
性格教养更不用提,就连未来——
也早被安排好。
陆程安的未来,自然也是。
他被要求成为,性格温润清冷,私生活干净清楚,毕业之后顺利进检察院,工作稳定之后,和家里安排的相亲对象相亲,再结婚。
几乎是流水线一般的生活。
他自然是不愿意的。
是从什么时候与家里做斗争的呢?他也忘了。
反正后来他在众人的眼里,就是个私生活糜|烂的浪荡二世祖,但实际上,他的好友圈干净又纯粹,季洛甫、梁亦封、沈放,出身澄澈涤荡,为人品行端正。
而所谓的周更女友,是不假。
但他也止于拥抱、接吻。
再离经叛道,他的心里仍旧有一杆秤。
可以有很多的女友,但似乎身体却无法接受自己和她们上床,总觉得——上|床之后,他就要和她共赴余生。
有的时候也会嘲笑自己,不管怎样放浪形骸,骨子里仍旧是陆家人希望的那样。
那段时间父母为了让他转专业,一气之下把他关了禁闭。
知道婚约取消的事,是四叔给他送饭进来的时候。
窗帘禁闭的漆黑室内,门打开的时候,有光线照了进来。
陆开棠看到之前送进来的饭菜仍旧放在原地,没有任何动过的痕迹。他低声叹了口气,劝说了将近半小时,陆程安依然躺在床上没有任何响动。
离开之前,他突然想到这件事,说——
“你爸和季家商量了下,把你和季家那丫头的婚事,给取消了。”
多日浸在黑暗中的大脑慢慢地有了反应,太久没进食,就连身体都变得异常迟钝,他身体发虚,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床上起来。
陆程安“取消?”
陆开棠“嗯,取消了。”
门又被关上。
卧室再度陷入混沌中。
陆程安艰难地消化掉这句话之后,疯了似的砸门,嗓音又干又哑,撕碎般吼道“让我出去!”
陆启棠的声音平静“愿意转专业了?”
“爸,你让我出去!”他双眼猩红。
陆启棠“没想好,接着反省。”
陆程安竭力地喊着,他伸手,一拳又一拳地砸着门,门发出咚咚的声响。他撕心裂肺的声音传到书房,小陆许泽哭着,求父亲“爸爸,你让哥哥出来吧,求求你让哥哥出来吧,哥哥知道错了,许泽也知道错了。”
陆启棠脸色平静“他不知错。”
陆启棠“不听话的孩子,就应该吃点苦头才行。”
到后来,他敲的没力气了,整个人无力地顺着门倒了下去。
他满脑子都是朝夕。
他甚至还没和她正式地见一面,他都准备好了在和她见面的时候说的话,然后,给她一个一生只一次的表白。
可是什么都没有了。
朝夕走了。
他们之间唯一的纽带也没了。
窗帘紧密地拉着,将外界的光源切断,一室漆黑。
他的拼命呐喊与声嘶力竭无人回应,被黑暗吞噬。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
直到再次醒来,像是被抽筋挫骨般,他疼的只剩喘息的力气。
睁开眼,仍旧是黑夜。
脸上有湿漉漉的不明液体滑过。
他阖上眼。
过了许久,他扶墙站了起来。
他知道,外面的人听得到他说话。
陆程安“我接受你们的安排。”
不到一分钟,房门打开。陆启棠站在门外。
陆程安垂着的眼睑很慢很慢地掀开,适应完这光亮之后,他说“我愿意去当检察官,参加司法考试,走你们安排的那条路,但我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我和朝夕的婚约,永远作数,日后我要娶她,你们不能有任何的意见。”
陆启棠犹豫许久,点头了。
被应允出门之后,他第一时间就联系季洛甫要朝夕的地址,可是电话那端,季洛甫叹了口气,说“她走了。”
陆程安愣住“……走了?”
“嗯,出国了。”季洛甫说,“一个人走的,前天晚上走的。”
陆程安那时候对朝夕,也是有恨的。
恨她为什么不能等他,恨她为什么这么狠心。
可后来,比起爱,恨又算不了什么。
有的人见几百次都无法有好感,而有的人,见一次,就在心里定好了余生。
但现在,比起恨她当时的狠心与果决,他更多的——
是恨自己。
他就应该做个听话的人。
就应该早日学会低头。
人么,被逼个一两次,就会学乖了。
陆程安深以为然。
一根烟灭,陆程安转身,透过车窗玻璃看到躺在副驾驶上安然入睡的朝夕。
你值得这世上所有最好的。
是我,是我让你受委屈了。
“朝夕,”他打开车门,突然俯身,在她的唇上落下羽毛擦过似的极轻的一吻,眼底情绪流转万千,但这吻不带一丝情|欲,语气近乎虔诚,道,“你值得一切最好的,我也会把最好的捧在你手上。”
“我在。”
“我一直在。”
“永远都不会离开。”
正文 千她千娇
或许是因为太累,再加上没有休息好,朝夕这一觉睡的格外的沉。
她还做了个梦。
梦境竟然和之前做的那个意外重合了。
她梦到了十年前她和陆程安初遇时的场景,那个梦在他离开之后戛然而止,却没想到而今,有了后半段——
朝夕出门,看到靠在车边低头点烟的陆程安。
他一身白衣黑裤,看上去斯文清隽,眉眼稍稍垂下,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他若有所思地掀开眼睑,目光很淡,漫不经心地扫了过来。
男人有一双极其好看的桃花眼,笑起来的眼波流转,格外的蛊惑人心。
像只妖孽。
他叼着烟,嗓音带着沙沙的质感“找我?”
朝夕皱眉“不找你。”
她转身离开,身后传来脚步声。接着,男人和她并肩走着。
陆程安吊儿郎当地说“不找我那你看什么?”
朝夕莫名其妙极了,“我不能看你吗?”
“不喜欢我还看我?”他似笑非笑地盯着她,“还和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