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国外受到的教育向来是独立自主的,睡觉也不粘人,都自己睡。
等到顾星睡着了,陈清梦把门关上,走到客厅的时候,看到许星河已经挂了电话,背微弓着,双手撑着脸,他整个人浸在夜色中,无人打扰的安静夜晚,身上的担子终于卸下,疲惫与劳累尽现。
陈清梦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她迟疑着要不要提醒他,告诉他已经很晚了,快回去吧。按照她之前对他的态度,她确实应该要这么做的。
可是今天的一切都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她把他带回了家。
她其实很少带人回家的。房子很容易暴露出一个人的喜好与生活状况,她在外人面前营造出的形象素来都是落落大方、进退有度的金牌经纪人形象,但一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脱内衣,随手扔在沙发上,整个人没有丝毫的形象可言。
私底下的她,和大众面前的她是截然不同的。
进过她家的人屈指可数,都是那种贯穿了小半生的重要朋友和家人。
许星河是特例。
她甚至都不知道要如何解释向自己为什么答应许星河答应的这么干脆,事情一牵扯到许星河,她连说服自己的能力都没有了。
而且她还为许星河下厨了。
她刚住进这房子的时候钱伯炀帮了不少的忙,为了答谢他,陈清梦下厨给他做了个简单的三菜一汤,自那之后,钱伯炀念念不忘,只是陈清梦说不给他做菜就是不给他做菜,任他怎么说她都不下厨。
她学做菜是为了让自己吃的开心的,不是为了让别人吃的开心的。
可是在做菜的时候,她满脑子都是,
——虽然她很久没有下厨了,但是味道应该不会太差吧?
——许星河的口味清淡,她是不是要少放点油盐啊?
——这菜到底是咸了还是不咸啊啊啊啊啊我失去味觉了!!!
——许星河要是觉得不好吃怎么办?
——他敢说不好吃试试!她堂堂金牌经纪人下厨给他做饭,他要是敢说一个“不”字,她就……她就……她就骂他!
所以真的没办法,有的人就是让你手足无措的。
事情的发展渐渐地偏离了她的预期,陈清梦不知道要怎么办了。自从家里破产之后,她在国外过的艰辛又艰难,彻底的脱胎换骨,成为了一个做事有详细规划的人。
可现在的一切,都逃离了她的规划。
她站在原地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其实一切都很简单,她知道的,面对许星河这样的追求者,有两种解决方案。
一:果断拒绝。
她对待其他的追求者都是这样的。
二:答应他。
陈清梦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钱伯炀说的那句话——要真的喜欢,就在一起试试吧。
可是父母的话又犹言在耳。
她什么时候成为了这样举棋不定的人了?
还不是因为纠结的另一边,是许星河。
陈清梦开始讨厌他了,他一出现,就扰乱了她的人生。
可是仔细想想,当初她的出现,是不是也扰乱了他的人生呢?
这个夜晚注定适合互诉衷肠。
许星河起身,推门进来。
他看到站在客厅里发呆的陈清梦,在她面前挥了挥手:“在想什么?”
陈清梦回过神,她扯了扯嘴角,挤了个笑出来,“想工作。”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一件事?”许星河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什么?”
他的身后是一盏地灯,背靠着地灯,温柔灯光笼罩着他,他嘴角挂着微末笑意,笑容浸在温柔光亮里,“你每次说谎的时候,都会这样笑。”
顿了顿,又补充:“很丑。”
陈清梦:“……”
她白了他一眼,“你很烦。”
许星河:“就烦你。”
“……”
气氛瞬间陷入安静。
长长的三人沙发,许星河占了一角,陈清梦坐在另一角上。
短暂的沉默之后,陈清梦率先开口打破僵局:“不是要和我说你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吗,怎么不说了?”
“你想从哪一部分听起?”
“随便吧,你想到哪些就说哪些。”陈清梦说着说着,笑了起来,揶揄他,“不过你这些年应该发生了很多故事吧,一个小时说的完吗?还是说要一个晚上?一个晚上可不行,我家没有多余的房间给你睡了。”
似乎是受她影响,他的语调也很散漫:“和你睡一间不就行了么。”
“你想得美!”陈清梦抬腿踹了他一脚。
许星河低眉敛目,笑意淡淡,“想想都不可以了吗?”
陈清梦:“不行!”
“你挺小气的。”许星河没什么情绪地说,“我当初留你在我家住了多少次,礼尚往来,你也应该留我在你家住的。”
提及这档子事,陈清梦的脸微微发红。
她高中的时候胆子也是真的大,竟敢跑到一个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男生家里睡,要不是许星河为人正直,把床让给她、自己睡客厅,她指不定要出什么事儿。
陈清梦:“那不一样,我家里人没一个喜欢我的,所以我才跑出来的。”
“那跑到我家?”许星河慢条斯理地给她挖坑。
陈清梦就这样掉进他挖的坑里去,“那我不能和喜欢我的一起住,那就找个我喜欢的一起住呗。”
许星河点点头,又点了点头。
陈清梦:“……”
“……”
他妈的她刚刚又说啥了?
不过她高中喜欢许星河这事儿也没什么好不好意思的啊?她和许星河在一起的时候,每分每秒都想让许星河知道自己有多喜欢他。
过去的事儿没什么好否认的。
她没必要害羞!
没必要!!!
陈清梦瞬间挺直腰杆:“我以前就是喜欢你喜欢到不行,所以想和你一起睡,不可以吗?”
她加了个时间状语,以前,很久很久的以前。
她不否认她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深深、深深地喜欢着他,但那都是在很久以前。
许星河对她加的这个时间状语没太大的感觉,他等的是她说的一整句话,多了“以前”这两个字,也对他接下去要说的这句话没有太大的影响,甚至她加的这两个字,更激励他。
她以前是有多喜欢你,许星河你要清楚。
她曾经为了你做过什么,你也要清楚。
现在是你上赶着追她,没必要计较里子面子这种东西,她作为一个女孩子都做过的事情,换在你这里,你做不到了?
你做得到的,为了她,你什么都做得到的不是吗?
就像她曾经为你付出的一样。
他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更应该住在这里了。”
陈清梦懵了:“什么?”
“现在的我,和,以前的你,一样。”许星河摊了摊手,坦诚至极,“选个自己喜欢的一起住,这是你教给我的,陈清梦,你不能不认账。”
陈清梦:“……”
他妈的他这人这些年净学会给人挖坑让人跳了是吧?
他大学学的不是金融,学的是挖掘机吧?
作者有话要说:休息一下,这几天在花店帮忙,你们这些情侣真的很烦,过什么情人节!!!每年情人节我都要去花店帮忙!我很辛苦的好不好!话说去年情人节,我初恋到我家花店来买花了。
哎,他去年那个样子,真的幸好我和他分手。
啧啧啧!
情人节这几天过得很辛苦,明天就不双更啦,晚上十点见啊我们!


第30章 XingHe
陈清梦算是认栽了。
她确实不是许星河的对手,就是即便她想的面面俱到,却被他轻易化解甚至莫名其妙地掉入他挖的坑里。
她彻底认输,在和许星河的较量里,她输的一败涂地。
然而许星河也并没有因为自己赢了而有过任何的沾沾自喜。陈清梦并没有因此而有退路,其实说实话,是他输了。
但是输赢又哪里重要呢?
更何况感情是不能计较输赢的。
许星河调戏玩了,自然是和她道歉:“和你开玩笑的,别当真,我保证,绝对不会让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任何事情。”
似乎是夜太深了,他的目光又太真,陈清梦也没太去计较刚刚的事情,而且她是真的相信许星河不会做越轨的事情。
他不是那种人。
虽然和他分开这么多年,也道听途说了许多有关于他的传闻,传他如何在杀人不见血的许家从一个私生子成为了寰球国际的总裁、许家的第一继承人,传他如何的杀伐果决、传他心思狠戾深重、传他冷血无情,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一边倒的传闻,可在陈清梦眼里,她都没有当真过。
谁没有为了活着而换上另一张面孔?
活在这世间,活得越好的人,并非是生性越狠厉、心思最重的人,而是演技最好的人。
陈清梦高中就知道,许星河这人虽然表面上看上去清心寡欲,对于得失不太在乎,但是他要是认定了一件事,就会使尽浑身解数,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这样的人很可怕,心思缜密又擅长隐忍,也正因为许星河是这样的人,才能一步步地走到现在。
陈清梦辗转在嗓子眼里许久的话,在此刻落了下来:“你这些年过的到底怎么样?”
“不怎么样。”许星河双眼放空,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地敛起,声线微冷,“你走之后没多久我就去了许家……”
他的故事没有那么复杂,甚至简单的可怕。
毕业之后被生父接回家,被当成第一继承人培养,大学学的专业是金融,为了就是更好的继承家业,本科毕业之前收到了帝国理工学院的offer,他又去英国待了两年,再回来,便成为了众人眼中的许总。
故事简单的像是在看个人简历一般。
陈清梦说:“我想听的不是这些。”
“那你想听什么?”许星河也不知道要从何说起,他就把这些年的大概经历讲了一遍,商场停车场的那一句“心疼”不过是玩笑罢了。
陈清梦想了想,问他:“你妈妈呢?”
许星河涣散的瞳孔终于聚焦在了一处,他的动作很慢,视线移到陈清梦的身上,似乎是听到了什么荒唐笑话一样,他嗤笑一声:“怎么问起她来了?”
“你去许家,那她呢?”
陈清梦和许星河的那些年,也是有撞见过许星河的生母的。
大概是一个晚秋下午吧。
陈清梦睡了个囫囵午觉,醒来之后发现卧室里没有许星河的踪迹,她揉着眼睛走到门边,打开门,意外的和客厅里的两个人对上了视线。
穿着校服的许星河身形瘦削,他对面的女人穿着剪裁得体、贴合身线的旗袍,前凸后翘的完美身材,察觉到了动静,女人缓缓地转过头来。
讶异极了:“许星河,你还带女孩子回家啊?”
许星河唇线死抿,他的脸色很冷,声音像是淬了冰一样:“回房。”
陈清梦后知后觉地躲进房内。
她趴在门后听客厅里的对话。
女人声音带笑,调侃道:“装什么,小小年纪就带女生回家了。”
“不过那个女的她家挺有钱的吧?我没看错的话,她手上那条手链是梵克雅宝的吧?你还挺行的,要么不找女朋友,一找就找了个这么有钱的女孩儿。”
许星河的声音很冷:“够了。”
“生气了?”女人笑着,“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好啊,女孩不喜欢脾气不好的男生的,你呀,脾气得好一点。”
“回来干嘛?”许星河不想和她聊这些。
“看看你是不是还活着。”
“活着。”
“缺钱吗?”
“不缺。”
“嫌我的钱脏是吧?”
“……”
“那你怎么不嫌你自己脏呢,你是我生下来的,我脏,你又干净到哪里去。”
许星河的嘴角挑出笑意,狭长眼尾挑起,冷冷地看着她。
他只看着她,不说话。
笑起来的模样很是阴森可怖,令人慎得慌。
女人自觉无趣,抿了抿嘴,“算了,我还有事先走了,你要是缺钱给我打电话。”
“不会。”许星河说。
等到送走女人,许星河回到房间。
他一言不发的坐在书桌前,拿起笔,却迟迟没有动笔。
陈清梦坐在床边,对于刚才偷听到的事情,有点儿手足无措。
手足无措的并非只有她一个人。
许星河亦然。
夕阳从床边渐渐地转移到了许星河的脊背上,与碎金晚霞交汇的暗角边缘,许星河缓缓直起身子,他放下笔,笔和桌板接触,发出闷响。
陈清梦的心也随之发出咯噔一声。
“想知道什么?”许星河总算开口。
陈清梦起身,走到他的身边,矮身坐在地上。
她双手抱膝,声音很轻,“你说什么,我都听,你要是不想说,我也不会追问。”
“她是我妈。”许星河垂下头来。
陈清梦仰着头,“她长得挺漂亮的。”
是实话。
许星河扯了扯嘴角,笑出声:“你只看脸。”
她从善如流:“对呀,我只看脸,要不然我哪里会喜欢上你。”
“你只喜欢我的脸。”他没什么情绪地说着这句话。
陈清梦:“一开始确实是这样的,一见钟情原本就是见色起意嘛,谁让你长的这么对我胃口,长得就是我未来男朋友的样子,那我肯定心动呀。”
她调节气氛的能力一流。
许星河被她逗笑,他勾了勾唇:“后来呢?”
“后来?反正我也不知道我喜欢你什么了,反正就是喜欢你。”溶溶日光浇灌在她的身上,她的眉眼浸在无边的晚霞中,温柔的晚霞照的她鼻尖的细小绒毛都显得万分可爱。
喜欢一开始是可以追本溯源的,但是时间久了,喜欢的理由被模糊化,喜欢一个人,渐渐地也不需要任何的理由。
许星河说:“我不好。”
“我也不好,每天逃课,不写作业,上课睡觉,还打架,还被通告批评。”陈清梦一个个地数着自己的缺点,数完之后,她愣了,“我这也太不良少女了吧?”
借着这个角度看她,只能看到她鸦羽似的狭长睫毛和高耸鼻梁,似乎是被自己震惊到了,她抬起头,满脸的不知所措:“完了完了,你能接受三好学生和不良少女的组合吗?你要是说不能……”她眉头紧皱,思前想后许久,换上一副凶巴巴的神情,“你要是说不能,我就打你!”
许星河没注意到她说了什么,只注意到她粉嫩的双唇一张一合,她的唇型很漂亮,是天生笑唇,哪怕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总给人一种笑着的感觉。
天生笑唇,像是一个蛊。
他像是中了蛊毒一般,深陷其中。
见他迟迟不说话,陈清梦有点儿慌,“你不会真的嫌我成绩差吧?”
“没有。”他回过神,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陈清梦笑了,她笑容狡黠:“所以你是喜欢我的意思咯?”
“……”
他竟然跳进了她挖的坑里去。
陈清梦说:“你不好,我也不好,那我们两个算不算是天生一对?”
她没心没肺地笑着,晚霞从她的眉发渐渐移到她的身前,她坐在阴暗中,但笑容明媚更比晚霞璀璨。
天生一对……
许星河心想哪里是什么天生一对,她是他的一枕黄梁美梦。
这个梦太美好,好到他不愿意面对每一个被现实惊醒的清晨。
……
……
提到他的生母,许星河眼波无澜,语气平平地说:“她拿了三百万就走了。”
“三百万?”陈清梦皱眉,不满道,“她是卖你的意思吗?”
连他自己在面对这事儿的时候心里都没有过半分的不满在,她却是全身上下都透露着不开心。
许星河黑沉沉的双眼里淌过笑意,“你没必要这么生气,至少在她眼里,我值三百万。”
“你何止……”
陈清梦愤愤不平。
他在她眼里永远无价,是不管多少的金山银山都无法换得的宝物。
她又问:“那她拿了钱,就走了吗?”
许星河:“嗯。”
“没再出现过?”
“嗯。”
“她好歹是你的亲生母亲啊,怎么就这么冷血啊?”陈清梦气结,“她既然不喜欢你,为什么要生你啊!”
许星河静坐在那里,身上散发着冰冰冷冷的凉意与傲气,他薄唇一勾,挑明道:“为了钱啊。”
“她就没有爱过你吗?”陈清梦垂死挣扎,企图寻找一丝他被爱过的痕迹。
哪成想许星河摇了摇头,他像是看小孩子一样的眼神看着陈清梦,眼梢微微挑起,语气轻飘飘地,“这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爱的。”
“对于她而言,爱不爱的不重要,对于我而言,有没有她的爱,也不重要。”他自有记忆开始,就没奢望过任何的爱,生活的琐碎令他无暇顾及世间任何情|爱。
陈清梦的出现是一场意外。
被陈清梦喜欢也是一场意外。
喜欢上陈清梦,也是一场意外。
陈清梦,是许星河人生中的,意外。
作者有话要说:认真点说,我的前男友们,都发福了。
就真的,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们都是那种男神级别的,然后一分手,都开始发福发胖,我他妈的就不懂了,和我分手就那么开心吗,吃那么多庆祝?????
就好气。


第31章 QingMeng
即便许星河说让她心疼只是一句玩笑话,但陈清梦确确实实地心疼了。
她清晰确凿地感受到心脏有微微的痛感,那阵痛传遍全身,刺激着她大脑神经,她双眼发酸发涩,眼前浮起白雾。
她总是自诩自己爹不疼娘不爱,但是她是家中独女,许爸许妈再啰嗦她骂她,到底还是宠着她的。
年幼时总记得父母的谩骂,成年后看到的却是父母的疼爱。
陈清梦说到底,也是被父母宠着长大的。
但许星河不一样,他是真的没有感受过一丝爱意的。
一直生活在幽暗角落里,触及到一丝星光便紧攥住不放。
他这样的人,原本是要孤独此生的,可偏偏遇见了一束星光,陈清梦无端闯入他的生活,带给他截然不同的生活体验。
尝过浓厚爱意的滋味,他哪里还舍得放手。
陈清梦不发一言地看着他。
许星河陡然出声,“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不喜欢。”
“什么眼神?”
“同情。”
陈清梦狡辩:“不是同情。”
“那是什么?”
“是……”她眼神飘忽,许久想到一个词,“心疼。”
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内心战战兢兢的。
这个词太过暧昧,原本是不适合他俩之间说出口的,可偏偏她搜刮了一圈,也没想到更合适的字眼了。
书到用时方恨少。
是这么个理。
然而换来的是许星河的轻哧一笑,他懒懒散散地躺在那里,半盏灯光如水纹般晃动,影影绰绰的灯光笼罩在他的身上,给他脸上的笑添了几分慵懒雅痞。
许星河没接她的话,只问:“还有什么想问的,一起问了吧,过了今天,就无可奉告了。”
窗外林立的小区建筑里灯光如昼,不远处的朗润天空上高悬着一弯圆月,乌云浮动,霾尘散去,月色清晰可辨起来。
这座常年被雾霾笼罩的城市,竟也有现在这样清晰似乡野的时分。
许星河也有这样对她事无巨细、详细交托的夜晚。
可是陈清梦并不想逐一了解。
他的过去,零零散散的她都听到过一些、网上也能查阅一些,那些不过都是外人眼里的许星河罢了。
褪去光鲜亮丽的躯壳,他还剩什么呢?
——“我想知道的是,许星河,这些年你过得开心吗?”她想知道的,从来都是这一点而已。
别人只关心他取得的成就,站在多高的位置,但陈清梦只关心他过的是否开心。
站在他们这样的位置,又是这样的年纪,问这样的问题难免有几分幼稚。
偏偏陈清梦问这话时神情干净又纯粹,她浸在昏暗光线处的双眼直勾勾地,重逢以来从未这样直视着他,迫切地需要一个答案。
心软不过就是刹那。
许星河又想到,她真的擅长如何令他心软,又令他心动。
分开重逢,中间隔了一个七年。
据说将人一身的细胞全部换掉需要七年的时间,可是他全身上下都改变了,她轻而易举地便把他打回原形。
爱情是真的不讲道理。
许星河的喉结上下滑了滑,他觉得今晚的对话比他任何一次谈判桌上的对峙还要艰难。
人一到用感情的时候,便会举步维艰。
许星河当下便是如此。
他的大脑难得一见的反应迟钝,组织一句话都需要耗费不少的时间,“没什么开不开心的,只能说走到这一步,在我的计划之中。”
“那你走到这里,开心吗?”陈清梦难的这么执拗。
许星河印在明灭灯火中的眼神变得迟疑起来,“我不太清楚开心的意思。”
“比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开心吗?”
她的心思就这样昭然若揭了。
左右打探猜测,不过就是想要知道这么一个答案而已。
我和你分开之后,你确实过的不错,摇身一变成了南城首富的儿子,如今光鲜亮丽非常,我不是不为你开心的,但是开心之下,我还是想知道,你现如今过的生活,和之前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两者相比,哪一个更开心呢?
感情的劣根性不过在此。
许星河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笑出了声。
他笑的胸腔都在震,陈清梦觉得古怪,“有这么好笑吗?”
“你就对你自己这么没自信?”许星河反问。
陈清梦的心里算是有了个答案,她也没再追问下去。
嘴巴里像是含了一颗草莓软糖,美滋滋的。她动了动身子,用更舒服的姿势坐在沙发上,语气缓缓,声音温柔,“礼尚往来,我和你说说我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好了。”
她讲故事的时候特别没有逻辑,通常都是想到哪儿就讲到哪儿,讲她一毕业就去了美国,刚开始的时候在那边吃喝玩乐,和在国内一样,后来家里出事儿了,没多余的钱让她做无忧无虑的富二代了,她就开始走积极阳光好学生路线。
她不提自己吃了多少苦,只提学习生涯中好玩的那部分。
自然是省略了许靳远的存在。
毕业之后又读了研,读完研在好莱坞那边干了一段时间,接着就是回国了。
她沉浸在回忆中无法自拔,说到好玩的地方自己也能跟着笑,笑着笑着,又去看许星河。
他似乎睡着了?
???
她讲故事就这么枯燥吗???
她小学的时候拿过讲故事大赛优秀奖啊!!!
轻声嘀咕了几句之后,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应该是真的累坏了吧,在机场见到他的时候,他的眼睑处便是阴霾密布,眼里红血丝是无论用什么化学产品也遮挡不住的,即便是出差刚开回来,依然公事不断,吃个饭的功夫,手机都不断在震动。
面对许星河,她总是有一百万倍的耐心和理解。
陈清梦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这场夜谈持续太久,掺杂着回忆,眨眼便是午夜。
午夜十二点,酒吧里的年轻人最活络的时间点。
他们却拿来谈心。
想想也是滑稽,明明他们算是这座城市最热爱午夜的人,这个时间点应该去酒吧夜店举杯把盏,在香槟浮沫中看着一张张鲜活生动的脸,遇到喜欢的便展开一个美好的夜晚。在纵情声色中迷失自我。
但现在却像个老年人一样,清水一杯,互诉衷肠,连眼波暗流涌动的时刻都未曾有过一瞬。
陈清梦又叹了口气。
她起身,这个时间点,再赶他回家难免有些不地道了,但是家里确实没有多余的房间了,她买的这套房虽然是三室一厅有一百五十平,但是她不爱留宿朋友,索性把两个房间打通,卧室连接着偌大的衣帽间,还剩一个侧卧,偶尔向薇会来睡几次。